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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转+1次PO完】情劫三部曲(翊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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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1次PO完】情劫三部曲(翊洁)

小说简介

该死的女人!
  
在他终于愿意去相信一个人的时候,
  
她居然背叛了他,跟叛党逃了!
  
很好!敢骗他?
  
他就让她从人人称赞的圣女,
  
变成人人唾弃的朝廷要犯!
  
却没想到她的眼神在面对他时,依然是澄澈纯净,
  
似乎她未曾背叛过他……
  
不!他不会再被她那伪装的外表骗了!
  
他要好好折磨她,
  
让她后悔她竟敢背弃他的信任!
  
可是,当她真的被折磨的濒临死亡,
  
他却心痛的无以复加,好象失去了一切……
  
不!阎王别想跟他抢人,
  
他是她的天,她的生死,只能由他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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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离别曲

琵琶弦上

听别离

诉不尽离情正苦

不见佳人长别形影

徒留红烛垂泪

寒了怜爱

放手往事随风

一夜醒觉

不再盼东风吹

茉莉花开

这一回

没人闻问

是谁的

爱断情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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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轩辕八年,新政上轨,风调雨顺,国富民安;外无强权侵国,内无奸臣当道,人人安居乐业,事事欣欣向荣。习文者致力向学,以期为国家栋梁,习武者勤练武艺,盼能为国所用。

眼见春雨充沛,又将是一年好收成,百姓感天谢地,谢谢上天降下轩辕王,让他为人民挣得百年平安富庶。

八年勤政,让邱胜翊赢得千万民心,他是个好帝王,无庸置疑。

这天,京城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丝竹声绕耳不绝,百姓举盏同欢,这是国庆家庆啊。

三年前,侍卫长欧旸御领军叛乱,令沐文帮王上平定乱事,伏诛罪臣,但欧旸御带着王上身边的圣女林洁儿逃离,三年来通令全国,却依究遍寻不着他们的踪影。

之后,国势渐定,令沐文不愿在朝为官,但在各方大臣上门请求下,他留在王上身边,当一名小小的太师傅,辅佐国政。

这年初春,内务大臣庄君山上奏,令沐文次女端丽贤淑,精通琴棋书画,堪可母仪天下,于是皇令一下,百姓齐集庆贺,热闹非常。

而这日,正是王上迎娶新后之时。

王宫内,蟠龙舞帐,绣凤飞帘,金银焕彩,珠宝生辉;鼎焚茉莉香,瓶插长春蕊。

王后将居的朝阳宫里,香烟缭绕,花影缤纷,纱绫扎成各色纱花,精致非凡。

朝阳宫外,十二对宫女或手捧香炉,燃点御香,或手执雉羽宫扇,一对对面面站立。

亥时过后,邱胜翊走进朝阳宫苑。

只见柳杏随风摇曳,带起春暖,水晶玻璃制的各色彩灯点得如银光浪雪,璀璨光辉;河中鸳鸯并游,波光粼粼,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道不尽太平景象,富贵风流。

“王上大喜。”

邱胜翊走近,一干宫女跪地落拜。

他没应答,直接走入朝阳宫,挥手,让太监彩嫔先行离开。

坐在桌前,环顾四周,珠帘绣帏,喜气富丽,新后端坐床前,淡淡茉莉花香传进鼻息。

好久没闻到这气味了。

曾经,茉莉香总教他想起另一个女人,而今……不会了,女人的背叛让他挥剑斩情丝,对“她”,无爱余恨。

没错,是恨,蚀心沁骨的恨!

邱胜翊将那床破布被子烧去,砍掉林中所有茉莉花丛,并找来画师画下林洁儿和欧旸御,告示张贴在全国各处,月月翻新。

他致力朝政,督促吏治;他放出风声,制造谣言,让全国百姓在感念他的恩泽同时,痛恨起叛国的林洁儿和欧旸御。

几个穿凿附会的渲染,林洁儿不再是人们心中的圣女,她成了女贼,人人除之后快的乱臣贼子。

邱胜翊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抓到林洁儿和欧阳御。想双宿双飞?哼!他有本事让他们生不成双死亦分,就算他们果真骑着白马双双飞天,他也要将他们揪下地,凌迟!

新后正襟端坐,不动不语,小手规规矩矩地交叠在膝间,静心等待夫君动作。

她是令沐文的女儿,一个好父亲自然教养得出好女儿,对于这个王后,即便未曾面见,邱胜翊还是看好她。

令沐文除了是个好父亲之外,还是个值得敬仰的师长,他在邱胜翊身边帮着、陪着,一步步引导他成为万人景仰的贤能君主。

但令沐文既不贪财又不求名,对他,邱胜翊总有一份亏欠心。而今日娶他的女儿,立为王后,是邱胜翊唯一能报答他的方式,对这个决定,邱胜翊不曾迟疑。

举起礼秤,他揭去新娘的盖巾。

邱胜翊勾住她的下颔,细细审视,她长得很美,却不俗丽。

微微地,她仰头,紧张的微笑挂在嘴角,膝间颤栗频频。

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夫君?

他有着刀斧雕刻过的脸,刚硬五官,浓墨粗眉,在鼻梁下端,紧抿的两道薄唇睥睨天下。

他比一般人高大结实,严峻脸庞没有表情,他不是凡夫俗子,他的非凡气势注定他该是万人之尊。

轻呼吸,逼开焦虑,她连笑都是端庄。

起身,新后为自己除下凤冠霞帔前,先替邱胜翊褪去金冠绣服。从此,她将因服侍此人而喜乐,为伺候他而感尊荣。

“妳叫什么名字?”邱胜翊问。

说不上来对她的感觉,也许应该说,对女人他已经鲜少有感觉,不过,邱胜翊能确定,由这个女人来主掌中宫是最好的决定。

“我叫沐锦书。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句子中的锦书。”

“好名字。”

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名字。

“多谢王上。”

盈盈一揖,锦书谨守分寸。

自小到大,她熟读女戒妇经,为的就是他日嫁作人妇时,以妇德争取夫心疼惜。

锦书不多话,安详气度,从容动作,她的稳重堪可为天下女子表率。

服侍完邱胜翊更衣后,她坐在铜镜前,除去自己身上凤冠霞帔,拿起玉雕梳子,一束束梳起乌黑青丝。

滑顺的长发及腰,淡淡的茉莉香自她身上散发开,那是她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味道。

坐在大红床头,邱胜翊看着她缓慢动作。

时空拉开,恍惚间,他似乎回到过去,也是这样的茉莉花香,也是这样的神安气闲,他情不自禁为一个女子梳妆。

铜镜里,“她”气息紊乱,圆滚滚的眼珠子凝视身后的自己,那天,他对她剖心,他告诉她实意;那天,他把心情无伪地摊在她面前,告诉她,除了当他的后妃,她再无其它选择。

怔怔地,他不由自主走向锦书,握起一把青丝,接过她手中玉梳,从头到尾,滑过、顺过,让茉莉花香带来似曾相似的心安。

锦书让他的动作吓住,他是人人口中敬畏的王上吗?

可他……可他竟为自己梳头,三千乌丝三千情呵,小小的一个动作,她对他的心从尊敬到爱情。

她的丈夫、她的天呵,她将在这样的男人护翼下一生一世……淡淡的笑,隐在她庄重的面目里……

回身,面对他。

她褪下身上薄纱,从此天地情牵,她爱他,以他的乐为乐、以他的喜为喜,她愿为他舍去所有……

大红的肚兜贴在她白皙的柔嫩肌肤上,映出一片淡淡红晕,她是美丽的,甚至比洁儿更美丽,世间男儿谁能不教她吸引?

只不过,这一夜,吸引邱胜翊的不是她盈盈秋瞳,不是她婀娜纤躯,是她身上时有时无的淡淡茉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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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手揽住她,狂霸的吻封住她的檀口,他袭取她所有知觉。

她的娇羞,为他。

她的狂热,为他。

他的大手抚上她身上每寸肌肤,他渴求地以唇膜拜她的丰腴柔嫩,长久以来,他未满足的渴望被挑起。

那阵香……在梦境中缠缠绕绕多年的香……那双无瑕的美目……爱她、爱她……

激昂的律动中,邱胜翊看不到锦书的疼痛,他追逐着那一阵阵香气,一次次送出自己,他渴求香气由淡转浓,自她身上散发。

然而,他失望了,茉莉香越离越远,就如同她骑着他的茉莉花,飘然远去……不复讯息……

突地,邱胜翊停下动作,身下女人变得清晰,她不是“她”。

冲动间,他想自锦书身上退离。

但……凭什么他的感觉要被“她”牵系?凭什么“她”有权跳出来,打乱他的洞房花烛夜?

咬牙,邱胜翊否认爱情、否认真心。他恨“她”,确定!

他身边的女人个个比“她”好,况且他的王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贤慧娴雅,“她”与锦书根本是云泥之别、天地之分,他何必费心选择?又何苦让自己深陷?

是的,他就是要宠幸锦书,就是要拿她当作心爱女子,“她”不希罕他的爱,别人未必不希罕。

停住的动作,在锦书未出口的怀疑中加剧加烈。

他要爱谁,由他作主。

他想宠幸谁,由他决定。

“她”干扰不了他,影响不了他!

这一夜,深夜到天明,他逼自己当一个快乐的新婚男子,一次次,他要求自己激昂,一次次,他强迫自己幸福。

他要用自己的幸福,来彰显“她”的不幸,一如他要百姓对他的感激,转变为对“他们”的唾弃。

这是一座杳无人烟的山谷。

谷底阳光耀眼,花香扑鼻,两间简陋茅屋并立,屋前几畦菜园,蔬果黍稷长得郁郁菁菁。

一弯小溪穿过谷底流往外界,清澈水面,处处可见鱼虾蛙蟹。

东面茅屋里坐着一位白衫女子,手持针线,细细裁缝。

春天将尽,天气一日热过一日,洁儿赶着替廖俊杰缝制新衫。

屋里设备简陋,一桌一椅和一床,全是用粗木制成,洗得干净的被子飘散着淡淡清香,那是茉莉——屋外开得正盛的小白花。

廖俊杰不在,他出谷去了。

每隔些许时间,他便会出谷一趟,带些谷中的水产蔬菜去交换生活杂物,并带回外界消息。

大部分时候,洁儿对外界消息不感兴趣,经常是廖俊杰自顾自说,她安安静静听,偶尔神魂不在,偶尔浓烈思念转入心底。

不过,在他们定居此处的第三个月,廖俊杰自谷外回来时告诉她,邱胜翊伤势痊愈,重掌政权。

他处决策画叛乱的朝臣,但对于依法该诛九族的罪臣亲族,只判了流放西北边陲,邱胜翊还颁下圣旨,两年不征地方税捐,期望民富国安。

这个消息换得洁儿脸上半年光彩,她常常是想着想着,便快乐得忘记自己离他已远,忘记此生此世,他们之间再不可能。

她单纯快乐,为他双手不再沾染血腥;她单纯喜悦,为人们不再对他心存咒怨;她乐意沉痾解除,灰暗晦涩消弭,邱胜翊从禁锢中解放自己。

揉揉发酸肩膀,洁儿从窗口遥望远山。

三年了,自叛乱后,时光流逝转眼三年。三年中改变很多人、很多事,很多心态和想法。

洁儿也变了,她变得沉默,变得不易喜乐欢惧,唯一不变的是——维护他的心——只要邱胜翊幸福,她便幸福。

同样地,廖俊杰也有若干改变,尤其在最后几个月当中,更加明显。

他经常望着洁儿沉思,他认清自己和洁儿之间有缘无分,知道不论她人是否在邱胜翊身旁,她的眼光都不会落在自己身上。

于是他们以一种手足亲情的方式相处,当然,他怀有期待,却也明白这个期待落空机率太高。

“酿一瓮茉莉花酒吧。”洁儿对自己说。

茉莉花开得正好,洁儿忘不了那淡淡的香在唇舌间盈绕,忘不了邱胜翊喝醉酒后,孩子似地耍赖。

曾经他那么信任她,现在他还信任她吗?恐怕信任不再……

“我回来了。”

廖俊杰自屋外进入,放下几本她想要的医书。

平日他住在西首的茅屋里,那边和这里一般简陋,廖俊杰鲜少过来,自从意外发生后,除非送东西,否则他不会进这屋里一步。

洁儿点点头,继续手边的针黹活儿。

动作得加快,夏天快到了呢,不晓得在那个王宫内,有人为“他”裁制新衣吗?肯定有的,宫中嫔妃多少人殷殷盼他,一针一线都绣上情、缝下心。

“这回,我得到一个新消息。”廖俊杰说。

洁儿低头缝衣,没接应他的话。

“邱胜翊大婚了,他立令沐文次女为后。”

一个怔忡,针刺进她的食指,竖起的细针扎在她的指头上、扎进她的心头里,没有拔去……拔不去……

他大婚……他大婚立后……廖俊杰的话,成了回音,一次次震动她的耳膜。

“妳在做什么?”

廖俊杰抢过,抓起她的手,迅速拔除细针。

手上的针拔去,鲜血涌出,洁儿颔首,一颗鲜红泪珠凝聚、滑落,那是眼中流不出的泪,在手中慢慢呈现,痛……是痛啊,很痛很痛……

“从我把妳带走的那天起,妳就该知道,妳和邱胜翊再无丝毫可能。”廖俊杰生气她的态度,更生气她的悲恸。

是啊,她早就知道不可能,那么她还期盼什么?不明白。

苦笑,手指伸进嘴里,舔舔吮吮,她的舌抚慰不来苦涩心。低头,她让针继续在棉布上下穿梭,也在心中穿梭,穿出阵阵酸楚。

“我告诉过妳,他张贴告示四处捉拿我们,他非要置我们于死地才甘心,难道妳还对他心存期待?”廖俊杰不懂她。

期待?她早没了期待不是吗?哪里来的期待啊?是欧公子弄错了。

期待,她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有吗?

洁儿忘不了邱胜翊昏迷前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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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杀了我娘……最后……连妳都没了……洁儿……我的洁儿……妳逃远些……妳要逃得远远的……

他要她逃,在他昏迷前一刻,他要她逃得远远的啊,光为这句话,洁儿的期待落了根、发了芽。

虽然她频频否认,虽然她一再拿悬赏告示摧毁心中期待,但生命力强韧的期待,总是在一个不经意间,成长茁壮,青青翠翠长出一大片。

“他要妳死。”廖俊杰加重口气。

要她死?这不是新鲜事儿了,他亲手毒过她,他想过鞭她的尸,他是这样一个恶劣男人,可是爱上他,她无法自拔。

云淡风轻,一个微笑,洁儿否认伤心。

“令沐文,我见过他,他是个可靠的臣子,他的女儿一定是个好女人,能助他掌理后宫。”她不关己事般地说。

“妳在恨我,对不对?妳恨我害妳被归类成乱党,恨我把妳带离他身旁,更恨我用他的命逼妳留在我身边。”

廖俊杰挫败极了,三年,他日日等她回心转意,等她的爱情死去,没想到她固执的爱情,一如她固执的心。

“我不恨你。”放下针线,她凝眸望他。

“为什么不恨?”

“你想救我。”

当年他以为叛乱会成功,为了她的安全,他送她红布条;他以为邱胜翊将对她不利,于是带走她;他甚至以为,只要时间够久,洁儿会忘记邱胜翊,对自己一心一意。

但他却没想过,原来所有事情不过是他的自以为是、一厢情愿。

初入谷的几个月里,她总在恶梦中惊醒,在混沌间流着泪说——他没了娘,我该留在他身边。

他冷冷告诉她,她敢回去的话,便是舍弃性命,他也要再次进宫,刺杀她的心中人。

洁儿的惺忪睡眼因他的话变得清晰,然后她拭去泪水,不愠不怒,淡淡地告诉廖俊杰,她不走。

自那次起,每每作了恶梦,她惊醒,只是拥被蜷缩在窗边,遥望月空,再不说话哭泣。

几年下来,邱胜翊的新政大获人心,廖俊杰再无复国希望,夺政为王的愿望慢慢冷却,让笼罩在洁儿眉间的薄雾渐渐散去。

人人都道圣女有看穿人心的能力,她看穿他了,是吗?她知他无心争权了,是吗?

那么她也该看得清楚,他爱她不比邱胜翊少,为什么她始终排拒?

“妳也不恨邱胜翊对不对?即使他要妳死。”廖俊杰颓然道。

他早该知道林洁儿不是一般女人,她的生命中,恨从不存在。

她安详脸庞浮上一层光彩,淡淡笑意浮起。“是的,我不恨他,我爱他。”

“尽管他恨妳。”

“是的。”她的答案没有迟疑。

“就算他娶了别人。”

“是的,我爱他。”

第一次承认爱他,竟不在他面前,若要说遗憾,这便是唯一遗憾吧!

“如果你们永远不可能再见呢?”他追着她问。

“这和我爱他相违背吗?”

洁儿自问也问他,然后摇头,给了两人正确答案。

是的,根本不相违背,只要能爱他、能祝福他就够了,她的爱情不需要回馈和条件。

“妳宁愿将就一份摸不着的爱情,也不愿正视我对妳的感情?”

“我们不可能,许多年前我就告诉过你。”

“不管我守护妳多少年,都没有转圜余地?”

洁儿没有迟疑,点头,她的爱情不会改变。

重新拿起针线,她曾为邱胜翊缝过一床被子,这些年,总在想起他的时候,一针针接起小碎布,棉被越缝越大,却填不满她的思念。

他还怕冷吗?不怕了吧,身边的女人会为他带来温暖……

叹口气,她悠悠问:“新王后待他好吗?”

洁儿问句出口,廖俊杰气丧。

到此时,她满心想的仍然是邱胜翊,对于她的爱情还需要怀疑吗?不用了,不需要怀疑、不需要等待,他该聪明地学会死心。

抽走洁儿手中东西,廖俊杰翻开她的掌心,腕上一道狰狞的伤疤斜斜贴附,那夜,他趁着几分酒意,想逼她屈从,她却用剪刀伤了自己,宁死不屈。

鲜红的血模糊他的视线,早在当初,他就该看清她坚绝的心。

“还痛吗?”他轻抚伤痕。

“不痛。”洁儿抽回自己的手。

“原谅我好吗?”

“我没怨过你。”

点头,廖俊杰再问:“如果我说要走,妳会留我吗?”

洁儿摇头。

“你有你的路,我不该拦阻。”

果然,他猜中了她的回答。

“一个人待在这个谷里,不害怕寂寞吗?”

洁儿又摇头。

这个问题他问笨了,在她心中住了一个叫邱胜翊的男子,她怎会感觉到寂寞?

“我懂了。”放下她的手,廖俊杰转身离开茅屋。

望着他萧索背影,洁儿喃喃自语。

“动作可得快一点,他要走了。”

说着,她拿起布料,飞快地缝起衣衫。

那天晚上,廖俊杰剃去三千烦恼丝,站在她门前,原想只待一会儿就离去,不道再见、不伤离别,但洁儿的屋门打开,她拿出新衫,要他收妥,对于他的头发一字不提。

就这样,廖俊杰离开住了三年的山谷,离开他的一片痴心。

廖俊杰走后两个月,家中的白米、蜡烛用罄,洁儿势必要出谷一趟。

三年多了,她没接触过人群,对于出门多少有些迟疑。

收拾新采下的蔬果,放置竹筐中,背起竹筐,沉重的菜果沉了她的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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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物换物吗?她没做过这种事,没把握能做得好,但往后要一个人生活,总得学着独立。

摇着小船,那是廖俊杰特意为她留下的,是出谷必备工具,一湾小溪连系谷中天地和外面世界,溪旁,有廖俊杰为她种下的两行茉莉花香。

沿路,她采下满手雪白茉莉,沁心的香气和她融为一体。

顺着地图,走了好久,才走到廖俊杰常去的市集,寻了一个空地,铺上带来的蔬菜药材,她静待客人上门。

“姑娘,莕菜怎么卖?”

终于,大娘走近,洁儿低垂的眼眸抬起,只是一眼接触,妇人像见到鬼魅似地,猛往后退两大步。

她指着洁儿问:“妳是吴映洁?”

点点头,她认得自己?洁儿不解。

“大家快来,女飞贼在这里,谋刺王上的女飞贼在这里。”大娘叫唤来往人群。

洁儿猛地想起,“他”画了告示寻她,廖公子告诉过她。

以往出门以物易物,廖公子常将自己扮成乡下农夫,哪像自己,一身寻常装束便出谷。

“大家快围住她,快报官啊!”

妇人尖声大喊,市集里的男男女女全围了上来。

洁儿不识得他们,然他们脸上的憎恨明显,就算不懂得读心术,她也能看出来。

“听说她对男人下蛊毒,咱们的王上,曾经被她弄得精神错乱。”

“听说,自从她逃离王宫后,王上头脑清明了,从此多少仁政,造福咱们老百姓。”

“这种女人不能让她活在世间,否则不晓得多少人要受害。”

“没错没错,她打着圣女的名号到处害人,这种女人比恶魔更恐怖。”

“她不但迷惑王上,还去招惹宫中侍卫长,这才引发叛变,好好一个大有前途的男人,活生生毁在她手上。”

“这个女人太恐怖了。”

老百姓的话字字伤人,这是谁传出来的谣言?

是“他”吗?那么他对她的恨,远远超过她的想象。

他既然恨她,又何苦叫她骑着茉莉花逃亡,让她存了期盼,斩不下该断的情爱?

缓缓望向叫嚣愤然的人群,廖公子的话在她脑中浮现——他要妳死、他要妳死……

洁儿不在乎他要自己死,更不介意为他而死,只是、只是……她怎负载得动他的恨?

突然间,一颗鸡蛋朝她飞来,砸在她额间,蛋黄蛋白模糊视线,他的恨植入百姓心底,浓稠的恨传出,不需读阅已然分明。

“坏女人!”

接着,石头蔬菜扔来,一处处的疼痛鲜明,她想开口,无奈,喧嚣愤怒让她思路迟钝。

“打死她,替咱们王上出气。”

“没错,打死她、打死她。”

更多的东西朝她飞来,眼角撞出鲜血,腥红的血液染红众人眼睛,无数杂物砸出,那是为了他们崇敬的王。

洁儿不晓得该高兴或伤悲,曾经她担心他手中染血,引得诅咒憎恨,而今民心所向,他得到称颂赞扬,她却要为他的恨受难。

好吧,若他快乐的话,为他的快乐,她做的事还怕少了。

她看不到自己的狼狈,心心念念的是他的恨,她再多痛一些,他会更高兴是吧?

突地,一个响亮巴掌声打断洁儿思绪。

妇人张牙舞爪朝她吼叫:“王上再不会被妳迷惑,他迎娶新后,人家端雅贤淑,比妳好上千千万万倍,不似妳一身狐狸风骚。”

王后比她好上千万倍吗?应该是吧,那么他爱她、信任她吗?他此生的快乐都系在她身上了,对不对……

不该嫉妒,她心心念念着他的幸福不是?

很好,他有新妇、有幸福,她愿意满足,可为什么,心上的针越扎越深,越椎越疼?

酸楚扩大,泪水模糊双眼……

城东,一队骑兵快马而至,手镣脚铐加诸在她纤弱的身躯,她走不动,是承载不了太多人的恨或枷锁累人?

凝眸遥望京城,她的爱、他的恨……

全镇百姓几乎都聚到官府衙门前了,吴映洁是重罪犯啊!青天老爷和官员皆严阵以待。

跪在堂前,洁儿没抬眼,静静等待发落。

开口辩驳吗?不,她不想再辛苦,她要直接等待画押认罪,等待处决。

“吴映洁,说话!廖俊杰在哪里?”

廖俊杰在哪里?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廖公子已非凡尘中人,何苦对他苦苦相逼?

“我给妳机会,妳不要不知好歹,非逼我用刑。”堂上大人一拍案,气势震人。

洁儿抬头,看着堂上大人,那是一张张急于表功的嘴脸,他们想自她口中问出廖公子的下落,好伏诛两人。

可惜他估错了,她未和他一道,就算真的同路,她又怎能出卖他?廖公子的叛国是他的使命和责任。

低眉,由他了。

“吴映洁,是妳逼我用刑,怪不得本官,来人,杖责二十。”

话落,几名官爷围过来,一把将她推倒,声声杖催,几次她近乎痛晕过去,却是不能。

她在想邱胜翊,想两人在一起时的甜蜜,试图冲淡身上疼痛,可惜效果不彰,入髓疼、彻骨痛,一次次摧残着她的生命。

再被架起时,一盆冷水泼下,不清晰的意识飘荡在空气间,恍恍惚惚,她看见邱胜翊坐在堂上,满脸严肃。

“我再问妳一次,廖俊杰人在哪里?”

她没听进他的话,朱唇启,轻轻一声:“你好吗?”

“妳说什么?”堂上大人问。

“你好吗?王后待你好吗?她会陪你喝茉莉花酒是不?”

“吴映洁,不准妳在堂上装疯扮痴,说话,不然我会再用刑!”县官怒斥。

听不见问话,洁儿只一心想知道邱胜翊好不好?腥咸滋味在口中散开,她呕出满口鲜红,她知道,却没力气擦去它们。

洁儿微笑问他:“你很好,对不对?只要我不好,你便好了……”

县官受不了她的痴傻,怒喊:“来人,上夹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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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儿没看见自己的手指被插入夹棍中,鲜血口口吐出,她快死了吧,可她还有叮咛要嘱咐啊。

“翊,别再造杀孽,廖公子是你表兄弟,放了他,让自己快乐一点……”

话未嘱咐完,收拢的木棍带出无法忍受的疼痛,洁儿晕了……

她死了……他一直希望她死……一直希望……那么……如他所愿吧!

正文 第二章

“小姐,王上拥有几百个女人,可他对妳最特别。”说话的是晴晴的贴身丫头馨儿。

“胡说什么?”晴晴羞红脸,描丹青的手顿了一顿。

“我没胡说,是余公公说的,他说王上从不偏心哪个娘娘,夜里休憩哪个娘娘宫里,都是余公公点牌算数,可自从他和妳大婚之后,情况大有转变,不但经常上朝阳宫,还一夜……”话到这里,连馨儿也羞得说不下去。

她的话晴晴怎会不明白,王上对她是尽心啦!

这些日子,赏赐不断,看得后宫女子人人歆羡。

日里妃子才人,纷纷上朝阳宫恭贺,背地里却暗自说嘴,有人说王上待她好,是因为爹爹的因素,也有人说,王上喜新厌旧,很快她就会和她们一般,被丢置冷宫。

对于背后的嚼舌根,晴晴并不介意,不管如何,她当上王后是事实,只要安分守己,谁说嘴又何妨?

突然,馨儿想起什么似地,忙凑到王后身边说:

“小姐……不,我叫错啦,王后,听宫里的旧人说,王上最讨厌茉莉花,往后咱们不熏茉莉,改用桂花好不?”

“会吗?”

她没感觉到王上不喜欢。

“我没骗妳,前几年,王上下了一道谕令,要人把宫里的茉莉花全砍了。”

才进宫几天,好人缘的馨儿已和大家混熟,各方消息尽收囊中。

“好吧,果真如此,咱们就换别的香花。”

晴晴乐于为王上改变,乐于为他改变自己的喜好。

“听说啊,王上有阵子特别爱喝茉莉花酒,御膳房酿了不少,自从宫里茉莉全砍光之后,王上没再提起,那几坛酒也就乏人问津,有空去要点过来,我们还没尝过茉莉花酒呢!”

“别贪嘴。”

晴晴笑笑,将画中美人加上几笔,清秀眉目立现眼前。

“许是王上闻多、喝多,腻了茉莉香味吧!不然好端端的,干嘛砍花儿出气。”

说着,她蹦蹦跳跳地冲到金炉前,在放进茉莉线香时,迟疑一下,换了百合香,燃上。

“没妳的事儿,少探听。”

从小,馨儿就这副性子,要随她进宫时,爹还担心她惹麻烦,但两人情同姊妹分舍不开,令沐文就随她们去了。

“我探听还不是为妳好,妳不晓得,女人们的斗争可比男人们的打仗更加惨烈,听说之前有个湘贵妃被毒死,还有啊,惠妃身怀龙种却被下药,流了胎,结果被打入冷宫,这些事,王上国事繁忙没精神处理,妳接掌后宫,可得费精神管管。”

馨儿吱吱喳喳说个没完,一句句全说进晴晴心坎儿里,的确,这后宫事儿认真管起来,可不比国家大事轻松,女人的嫉妒争宠,何只一部三国演义说得尽。

“知道了,找一天我见见姊妹们。”

她得立下规矩,让后宫减少纷争,为妻之道,首在替丈夫解去后顾忧啊!

提笔,匀出一张净纸,晴晴偏头想想,在上面写下第一行字--不可动用私刑,凌虐下人。

这情况很严重,那些出自名门的妃子,往往动辄刑罚,罔顾生命。

从小,晴晴在爹爹的教导中学会人生而平等,即使是虫鸟鱼牲,每条生命都值得珍惜。

“哇塞,小姐,不不不,我又说错啦,王后,这条命令一颁布,不知多少宫女们要给妳立长生牌位,早晚焚香祝祷呢?

晨里,我在御花园,碰上玉贵妃手下的小凌儿,她脸上乌青好大一块,说是玉贵妃心情不好给砸的。”

“服人以德,不该用天生的优势迫人……”晴晴话没说完,就被自外头走人的邱胜翊打断。

停下话,她屈膝向邱胜翊行礼。“臣妾给王上请安。”

邱胜翊点头,让晴晴起身。

馨儿倒过茶水,告退。

他拿起桌上的纸张,读过,望一眼晴晴。

“臣妾想,身为王后该为王上分忧,便寻了些事,不知道这么做该不该。”晴晴说的谦谨。

她的聪明出乎邱胜翊意料之外,再次,邱胜翊拿她和洁儿相比较。

晴晴用自己的方法和能力救人,不像“她”只会跪地,求他高抬贵手,晴晴轻巧圆融地生活在世界上,不同“她”只一味当烂好人;不管由哪个角度比,晴晴比“她”好上千万倍,他该喜爱晴晴,甚于“她”。

“放手去做。”他丢出短短四个字。

自此后,父女两人,一个朝政、一个后宫,成为邱胜翊打理江山的两大助手。

突然,他发觉金炉里的香气改了,不再是若有似无的茉莉香,眉微蹙,想出口询问。但一个转念,凭什么他要喜欢或讨厌茉莉香,凭什么他对茉莉的观感要受人牵制?他可以做到完全不被影响!

刻意地,他忽略鼻间的香味;刻意地,他拉起晴晴,让她坐在自己腿间,他要宠她、爱她,他要晴晴入主空洞的心,从此谁都不能取代。

低头,他吻她,用了比平常更炽烈的感情,邱胜翊要自己完全融入一场欢爱,不想起他人。

邱胜翊的“努力”,晴晴接收到了,再无疑问,王上爱她,不因她是令沐文的女儿,不因她的琴棋书画高人一着,只因为他喜欢她、爱她,只因他们前世有缘,此生注定结发结情。

环住他的腰,这宽宽阔阔的怀抱啊,是她的天、她的世界,是她一生赖以生存的人。

“你不可进去。”

屋外馨儿清脆响亮的嗓音,打断邱胜翊的努力。

“我有大事要禀告王上。”

羞赧低头,晴晴自他腿间站起,整整衣服,也为他打理紊乱的衣冠。

“进来。”邱胜翊的声音缺乏喜怒。

侍卫长匆匆经过馨儿身边,走进朝阳宫内,单膝跪地。

“禀王上,吴映洁在蓟州出现,已被当地县官收押。”

他的禀告让邱胜翊一凛,心沉,出现了是吗?三年……她躲得真好。

“廖俊杰呢?”

“县官正在盘查当中,一有消息马上回报。”

“不用了,叫蓟州县官即日将吴映洁押解到京城,我要亲自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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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下去吧!传我旨意,宣令沐文和辛植儒到御书房见我。”

“是,属下告退。”

那是恨吧,汹涌的情潮翻腾澎湃,紧握的拳头泄露出无法控制的怒涛,冷冽的表情里带着阴驽。

三年了……这一天,他整整等了三年。

坐在囚车里,洁儿的魂魄飞到他身边,她幻想邱胜翊的五官容颜,幻想他的喜怒哀乐。

换上干净囚衣,创口敷过药品,洁儿肿胀十指包裹着白色棉布,比起几天前的狼狈,她现在好很多。

不过囚车日夜兼程,在颠簸路面飞驰,震得她全身酸痛,疲惫不堪,紧绷的神经得不到半分安宁。

道路是旧时模样,守城官兵军纪严谨,入了城,来来往往的百姓服饰整洁、神情愉悦,不再是战时的焦慌忧虑。

他……改写了人民命运,这样的男人注定为王,注定让天下人匍匐于他的脚下。

车行入宫,洁儿被带下囚车,重新上手镣脚铐。随着官兵脚步往前,粗重铁链未在石地上摩出痕迹,却在她脚踝间摩出斑斑血痕。

忐忑不安的心在胸间狂跳,要见到他了,她马上要见到他了,忘记他的恨、忘记他的愤懑,洁儿一心记挂的,是自己辗转三年的思念。

文成殿里,邱胜翊居中正坐,宰相辛植儒和太师傅令沐文分立两旁,气氛肃穆。

命令下传,他们在等待侍卫将吴映洁带进来。

令沐文看邱胜翊一眼,吴映洁是让王心疼的女人,他会怎么处置她?午门候斩还是无罪释放?

好一段时间,令沐文希望吴映洁永远不要出现,让王的恨随着锰月流逝,沉淀消失,终有一天他会遗忘吴映洁,不复回忆。

当年轩辕王亲手杀死母亲,在重伤发烧、意识不清的夜里,他声聋呼唤母亲和洁儿。然在他清醒后,绝口不提两女,他知道手刃亲人是多么沉重的痛苦,他不希望王再经历一次。

邱胜翊面无表情,只是一双凌厉眼神直视门外。

三年前,他心心念念,想问她一句,为什么背叛?现在,他不希罕她的答案了。

她宁愿冒险加入叛党,也不愿意成为他的妃后,情况还不明显?

至于她曾对廖俊杰说--不管你以后的际遇如何,我都不该是你的对象,我不适合你。我的身子、我的心,全给了那个曾经拥有我的男人,拿不回来了。

这番话,不过是在欺他耳目,掩饰他们的共谋起事,这些全说明了--

她爱廖俊杰。否则,这么长久的时间,假若她被挟持,老早逃离廖俊杰身边,向他说明一切。

可她没有,她心甘情愿和廖俊杰海角天涯,生死相随。

哼!他偏不让他们如意,他要把他们抓回来,一个禁锢、一个处死,让他们生死相隔,阴阳不得聚首。

远远的,一个娇弱身躯出现眼前。

她没有颔首低眉,和上次进宫见他时不同,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沉重的脚步没拖垮她的勇气,自老远的地方,她就认真寻找他的眼睛,她执意和他四目相对。

不错,一千多个日子,廖俊杰把她变得勇敢,变得不同以往。

想到吴映洁为了另一个男人改变,邱胜翊胸中赤焰迅速燃起。

一样,他的容貌和三年前一样,浓浓的两道眉斜飞入鬓,薄薄的唇衔了无情。

一样,他的气度和三年前相同,带点霸气和高高在上的尊贵,他俨然是个天生王者。

想他,梦里多少回,净是化解不开的心碎,她想飞回他身边,一遍遍细数他的容颜……

终于回来了,终于面对面,两人却对立在两道界线之外。

“廖俊杰呢?”

冷冷的,是他的声音,冰冰的,是她的心。

“我没有背叛你。”她回给他一个与题目无关的讯息。

她没等到他的响应,只等到一声冷笑。他不相信她……

“我没有背叛你。”再一次,洁儿重申自己的话,眼睛没离开过他。

如果她在他伤重时守护在他身边,他会相信;如果她在他裁决乱党时,走到他面前,和他们对质,他也会相信,可惜,三年了,她错过让他信任的机会。

“这三年,妳和谁在一起?”

“廖公子。”她实说。

很好,孤男寡女三年相依,要他相信她没有背叛,简直笑话。

“他人呢?”邱胜翊问。

“不知道。”洁儿回答。

是不知道还是维护?邱胜翊冷笑。

“不交出他,妳就代替他死,想清楚了,他值不值得妳用生命去保护?”

她最好别再回他一句不知道,更别逼他失去理智,错手伤她。

邱胜翊手紧握成拳,一个让人生气的事实闪过脑海。该死!她居然还能牵动他的心,即便明白,她为别的男人背翊他,和他的敌人厮守三年,他的心仍为她牵系。

不!他不准自己重蹈覆辙,不准自己再对吴映洁有半分心软与不舍。

现今,他喜欢的女人叫令晴晴,是一个贤慧温柔的女子,她以他为天、以他的喜乐为生活重心,有了晴晴,他不再需要其它女人。

“我是不知道他在哪里。”洁儿实说。

廖公子不需要她的保护,他看开了,他的菩提、他的明镜为他的生命开启平静。

她的回答果然惹出邱胜翊最大愤怒,她是执意护他到底?

廖俊杰正在得意?得意吴映洁肯为他付出生命?

了不起吗?不,没什么了不起,为谁,她都可以牺牲生命,为廖俊杰、为桃花源人民、甚至她也曾为自己喝过毒药,她只是蠢,不计后果,掏心掏肺为人。从前她做错一次,现在她又做错第二次。

只不过,廖俊杰……他看轻他,一个没肩膀的男人,竟需要女人站在面前,替他背负罪恶!

“请放过他,他已非红尘中人,对于国家、权利没有野心,他再不会威胁到你。”洁儿说。

廖公子终是他的亲人,他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啊!

“他要妳来向我求情?”

眉挑,邱胜翊面露鄙夷,躲在女人后头的男人,值得他费心为敌?

不!他要廖俊杰,单纯为羞辱,他要把廖俊杰踩在脚底下,让洁儿看清楚,当年的选择是个多么大的错误。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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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儿摇头,她看见邱胜翊的怨怼。

“我只是不愿见到手足相残,这世间,他是你唯一的亲人,杀了他,你心里不会好过。”

洁儿的话说进令沐文心底,她……居然和自己有相同想法,这样的女子,怎可能对王无义?

皱眉,他回想叛乱那夜种种细节--在邱胜翊尚未对洁儿定刑的同时,令沐文已在心里预设说词,企图为洁儿脱罪。

“妳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妳又在运用妳的读心术,好啊!告诉我,我在想什么?”

说着,邱胜翊凝眉注视,洁儿回望他:心无畏惧。

要她读吗?好吧,她读。

“这些年,你努力当好国君,你想向世人证明你足好的、对的;可你并不快乐,你的母亲与你为敌,她恨你。但即便她对你不好,你仍存了希望,希望有一天亲口真心唤她一声娘,哪里知道,来不及……”

“住口。”邱胜翊?地大吼。

洁儿没住口,自顾自说:“你恨我为什么背叛你,为什么在你亲口对我说,你信任我之后,还选择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没有,那天我出现,只想带师父给的……”

“够了,住口、闭嘴,妳再多说一句,我马上下令让桃花源的男男女女流放边疆。”邱胜翊厉色。

他的威吓收到效用,洁儿住嘴,事实上,她也读不出他的心思了,他的眼神戴上防御,她看不清他的心。

“放过廖公子吧,他不会危害到你的身分地位了。”

这种事需要她说吗?廖俊杰弹尽饷罄,没了支持者,他早不成气候,只不过,他就是要抓到他;因为她支持他、站在他那边;因为当年,她选择了他。

“来人!”一声斥喝,侍卫长进厅候旨。

“是。”

“把吴映洁带下去,不管用什么方法,三天之内,给我逼出廖俊杰的下落!”

“遵命!”

邱胜翊不知道,这声遵命,让洁儿饱受苦楚煎熬。

好几次,她以为自己将亡,好几次她以为自己撑不到天明,身上痛和心中疼交织反复,贝齿咬住下唇,印出一道鲜明血迹。

几只大胆老鼠凑近,它们舔吮她伤口处的血污,几个啮咬,痛觉传进洁儿心底。

朦胧觉醒,她的双手吊在半空中,腕上的新痕让手指问的疼痛变得麻痹而遥远,饥渴的感觉取代痛楚,好渴……

强睁开双眼,舔舔干裂双唇,她想喝点水。

牢房里没人,狱吏累了,暂且离开。昨天,他的大刑伺候在她身上刷出数十道斑斑鞭痕,在干净囚衣上留下道道血迹。

昨天,狱吏怎么说的?

他说,给妳几个时辰想清楚,要是明天还不肯把廖俊杰的藏身处说出来,我有丰富大餐请妳吃。

她的确是不知道廖公子的去处啊,就算知道,她怎能出口害人?

佛日悲天悯人,放下屠刀;廖公子已无害人心,何苦拿他当弒人虎?

洁儿想苦笑,却发现干裂的嘴唇经不起拉扯,渗出丝丝鲜血……

他是故意的,故意找来梨园戏子到朝阳宫里唱戏。

一盏又一盏美酒,他要尽情欢娱。

“王后,来,这是新酿的贵妃露,试试滋味。”

举盏,一饮而尽,邱胜翊喝多了,却无醉意,他不在人前喝醉。

举着酒杯,晴晴欲言又止,这种喝法要伤身的,可是……她没勇气挡下王上手中的新酒。

点点头,她陪一杯。

琵琶弦上几声拨弄,铮铮乐声和着清甜嗓音唱出醉人旋律。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每每听见这首词,总让他想起吴映洁的桃花村。

一溪清流,几竿绿竹,满处遍植的桃花,和时时传送芬芳的茉莉香……他的一生都在乎战中度过,当上帝王也未有过一日歇息,只有在桃花村那段日子里,荷锄耕田,心暂歇。

“王上心情不好?”

不,他好得很,抓到吴映洁,廖俊杰马上会自投罗网,心中大敌一举得歼,他哪里不好?

见他没有愠色,晴晴放大胆量问:“听闻,近日抓到当年造反的叛贼,王上心中大石已除,我以为……”

以为?浓眉横过,他望眼晴晴,她慌地低头。

人人都说他宠爱晴晴,他宠吗?

比起其它女人,她得到的宠爱算是多了,她是个温婉贤淑的好女人,不宠她,难道宠那个临死都要维护别人的吴映洁?

轻哼一声,他再不信任任何人,再不探论荒谬爱情,更不管吴映洁是否能牵动他的心。

“军国大事,不是后宫该干涉。”冷冷,邱胜翊说。

“臣妾知错,请王上恕罪。”她忙低身,认错。

“罢了,都下去!”

挥手赶走唱曲人,他的心情浮动,闭眼,洁儿认真的表情映在脑问,她说--我没有背叛你。

真的没有背叛吗,还是在作戏?

当然是作戏,若她真无背叛,应交出和她朝夕相处三年的男人。

瞬地,朝夕相处四字浮上,烦躁的心更加浮动不安。

“王上。”端来浓茶,晴晴的体贴细心全表现于动作上。

接手茶杯,水提到嘴边,倏地,邱胜翊将杯子一沉,摆回桌面,不言不语,一甩袖,步出朝阳宫。

“怎样?想一夜想清楚了吗?准备说出廖俊杰下落没?”精神饱满的狱官,走近洁儿身边,长鞭抵住她的下巴,逼她抬头看自己。

“听说圣女能看见别人的心,要不要猜猜我在想什么?”

她不想。当年若非这项能力,也许她和邱胜翊不再相聚,也许情爱远离不复记忆。

“怎么?我的职位不够高,圣女不屑读我的心?妳怎知道,哪一天我不会升到廖俊杰的位置,成为堂堂侍卫长?”

话至此,他语气暧昧,凑近的舌头舔上她的脸。

洁儿很少心生不平,可是他的动作令人生气,别过脸,洁儿不看对方。

“不看我?我没有廖俊杰长得英朗?可惜就算我长得没他好,妳也只能看我,看不到他了。”

狱官的食指和拇指掐住洁儿细致脸庞,细细摩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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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美,这个圣女相貌不比王后差,但她那弱不禁风的垂柳之姿,比起尊贵王后又略胜几分,差只差她没个好爹爹,想当王后娘娘,就是差上那么一截儿。

“放手!”洁儿低喝。

“妳有没有说错?王上的旨意说,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逼出廖俊杰的下落,意思相当于--死活不论。妳不至于连死活不论四个字都不清楚吧?换句话形容,就算我逼供,一不小心把人给活活逼死,也无所谓。”

说着,他得意地捧起洁儿的脸,啧啧两声。

“可惜,可惜,这么美的一个女人香消玉殒后,玩起来,未免不够尽兴,妳说我们该不该趁现在,先乐上一乐?”

他拙住洁儿的下巴,猥亵地在她颊边舔吻。

这是洁儿第一次对人心生恶念,第一次,心中的宽恕慈悲远离,人性本善的信念在她的身体承受到极限痛苦和屈辱时,消失。

“你不会成功的。”

她直直盯住狱官眼睛,眼中的圣洁凝肃让对方心中一凛,退后两步。

“妳、妳在说什么?”

“我不会告诉你廖公子的下落,你想藉此升官发财的想法不会成功,你残暴性格将导致你的人生悲剧,妻离子散,白发人送黑发人……”

“闭嘴、闭嘴!”

洁儿的态度吓住他,猛地,他想起有关圣女的传说。

传说中,圣女能知天命、预未来,圣女能迷惑人心、支配别人命运。

他怎忘记,当初王上还曾经中邪,把棺木摆在御花园……

这个圣女是沾不得的呀,天龙转世的王上都逃不过她的魔障,自己这种小人物不小心点哪行。

刷地,他正色,挥动鞭子,在地上甩起漫天灰尘。

“说,廖俊杰在哪里?我给妳最后一次机会,再不说的话可别怨我,我、我可是奉王上的御令行事。”

他怕了……这世上果然是恶人得要恶人磨呵!

低头,洁儿浅笑,难怪以前翊总骂她蠢,总说这是个吃人的世界。

魂魄剥离,她回忆当年,他的温柔与他的残忍,他的爱情与他的信任,他认定了她辜负,该怎么向他解释?

或许……或许再没机会见到他的面,向他说声抱歉。

没错,她是欠他一声抱歉。在病中,他辗转反侧想的,全是她手中的红布巾吧,一个恨他的母亲、一份不专心为他的爱情,她的无心造就了他的恨意。

冷不防,鞭子刷下。

来不及呼痛、来不及躲藏,瘦弱的身躯硬生生被鞭挞几下,热辣辣的感觉传进知觉里,她痛得颤抖,张口欲喊,却喊不出疼痛二字。

左一鞭、右一鞭,一鞭鞭打红了对方眼睛,也打散她早已涣散的意志力。

他会出现拯救她吗?他感受到她的痛苦吗?他……他的恨会因她的疼减轻吗?

眼前一黑,来不及出口的对不起和着满是鲜血的唾液,咽入腹中,带着咸腥、带着苦涩,她坠入黑暗中……

洁儿的梦很短,短到来不及看见他的面容,就让一桶搅了盐巴的水泼醒,刺热感瞬间蔓延周身。

她还没死?

怎么可能,生命竟比她估计的更强韧,抿唇,约莫上天认定,她受的苦还不够……

突地,廖俊杰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他非要置我们于死地才甘心。

甘心?是不是非要她死,他才甘心,他的气才能平息?如果是,那么无所谓,她甘愿死。

“今天是第二天了,我没有空和妳穷磨菇,廖俊杰在哪里?”狱官重复问。

咬住下唇,洁儿一脸漠然。

“妳果真不说?”

面对沉默的洁儿,狱官愤然,走到火炉边,拿起烧红烙铁,在她面前摇晃。

“我警告妳,这滋味可不好受。”

好不好受重要吗?反正她就要死了。

死的念头在洁儿胸中反复,求生意志变得薄弱,闭眼,随他了,再痛,不过如此。

“好,是妳自己要求的。”

话落下,烙铁贴在她肩膀,烧焦味道传出,极限的痛撞进心间。

洁儿喘不过气……快死了,她快死了……从此无悲无苦,淡淡的微笑漾上她脸颊。

死的感觉不痛,只有淡淡心碎,就像那年,茉莉花下的茶水,吞了心碎,成全他。

邱胜翊站得够久了,久到看见狱官的猥亵,看见鞭子刷上她身子。

几次手中拳头想冲出去杀人,他强克制住,因为恨在胸中翻腾,他恨她宁死都要维护廖俊杰周全。

就算廖俊杰是好情人又如何?他不过是个躲在女人背后的缩头乌龟,为什么她分辨不清?而他是王,一个人人尊崇的王啊,为什么她选择保护廖俊杰,然后背翊他?

终于,烙铁贴上洁儿肩膀,眼一闭,洁儿晕厥。吊在粗绳上的手被拉扯出两道伤口,大量鲜血冒出,红了衣衫。

一怔,恐慌涌上,他又要失去她了,一次、一次再一次,他总是失去她。

走出黑暗阴影,邱胜翊冲到她面前,粗暴地抓住她肩头。

“吴映洁,妳给我醒来,我不准妳死,听见了没,我不准!”

他身后侍卫忙跟过来,解开粗绳。

邱胜翊抱住洁儿,焦臭味弥漫,累累伤痕映入眼帘。

“妳就那么固执,为了他反对我?”他的声音里,有着深沉哀恸。

洁儿回答不了他的问题,沉静的她在等待死亡来临……

正文 第三章

邱胜翊失去平日的沉稳,尤其在御医几番来报后,他更是急得发怒。所有御医都说洁儿活不了,说她过不了这两日。

“我不管,救不了她,我要你们全下去陪葬!”他暴吼,手捶下,一张茶几登时粉碎。

“请王上息怒,就算吴映洁死了,我们还是有办法抓到廖俊杰,只是时间问题。”宰相辛植儒跪地说。

为了吴映洁的伤,王上已经杀掉一个狱官,这回……是否圣女回来,王又被蛊惑得失去判断力?

邱胜翊没理会辛植儒,怒指着一排跪在地上的御医说:“我说话你们听不懂吗?你们还跪在这里做什么?我要你们抢回她的生命,要是办不到,全都提头来见。”

“是,臣等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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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御医忧心忡忡,他们相携相扶,离开昭和殿。

“王上……”辛植儒有话想相劝。

“出去!”邱胜翊不想听。

叹息,辛植儒想起三年前的空棺事件,这事儿在民间传得沸沸嚷嚷,难不成旧事将重演?这女子留在王身边,是祸不是福啊。

“太师傅令沐文晋见。”

门外礼官唱喊声,拉回辛植儒脚步,王上一向敬重令沭文的意见,但愿这回他能和王后娘娘制止王上的荒谬行为。

“宣!”邱胜翊旨意下,太监忙走到门外,宣令沐文晋见。

“禀王上,老臣带来长白山千年人参,据说有养命助寿之效,希望对林姑娘有帮助。”

令沐文将老参呈上。

辛植儒侧眼望令沐文一眼,这人老糊涂了?救活吴映洁,第一个危及的就是他女儿的地位。

民间传说圣女能知天命、读人心,在他看来,不过足蛊惑人心的道家法术,这种人留在宫闱中,不知道还要生惹多少是非?他不苟同令沐文的做法,摇摇头,他退了出去。

“余公公,收下了,马上送去给王太医。”

邱胜翊深吸气,他知道自己的焦虑太反常,难免引得臣子紧张,可是……可是什么?可是他的心仍然被她牵绊?

不!他没有,他不过想从她口中挖出廖俊杰的下落。

隐约间,他明白这个借口再说服不了人。

“禀王上,如果您在意林姑娘,等她清醒后,不妨立她为妃,但眼前,您的反应不宜过度,免得引起臣子们议论纷纷。”令沐文道。

“什么议论?”

浓眉高皱,什么时候起,他的行为容得下面的人来议论?看来这些年,他是“贤明”得过了头。

“臣子揣测上意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为此事怪罪臣下,并非明君当为。”令沐文提起勇气上奏。

明君明君,他当了三年明君,结果呢?结果是洁儿看重他不及廖俊杰,结果是臣子们胆敢在他眼前大发意见,这个明君,不做也罢!

见邱胜翊不语,令沐文继续往下说:“日前,王上下旨,不论用什么方法,三日内自林姑娘身上逼出叛臣廖俊杰下落,结果狱官依照圣旨做了,却落得午门斩首下场。

而生死有命,医者只能医治有命人,这是人人都晓得的事理,王上却为此要一干御医陪葬,长久以后谁敢尽心替王上办事?”

令沐文的话,他一句也无从辩驳。

没错,他是反复无常,他是喜怒不定,自从洁儿出现后,长久以来他认定的事有了转变,他再也搞不清楚,自己要的是廖俊杰,还是洁儿的心。

“更何况这些议论对林姑娘相当不利,当年周幽王暴政败国,人民却把原罪怪到褒姒身上,相同道理,妹喜、妲己因为美丽成了祸国殃民的凶手,王上难道希望同样的悲剧落在林姑娘身上?”

令沐文分析得头头是道。

眼见邱胜翊把他的话听进去,令沐文续言:“晴晴是个受旧道德教养长大的女孩子,我想她不至于容不下林姑娘,但别的妃子呢?王上对她的过度重视,早在后宫传得沸腾,我想林姑娘就是醒来,日子也不会好过,这对日后册封困难重重。”

“我没要册封她。”

反复的心,反复掉对她的感情。

“既然王上的心意不是臣等所猜想,那么请对待她一如平常罪囚。”

“令沐文,你!”

“王上还是对林姑娘有情的吧!”淡淡一笑,他是个知他的老臣。

“没有。”邱胜翊矢口否认。

“有件事臣不知该不该说。”

“该说不该说的,你全讲了,现在才来作戏,问我该不该说?未免虚伪。”邱胜翊冷嗤一声,带着被看穿的尴尬。

令沐文不介意他的讽刺,开言:“三年前,王上的毒伤让群医束手无策,后来出现一位方外高人--正觉大师,他替王上治疗,伤势才开始大有起色,这件事,王上是否还记得?”

“当然记得。”

“当时正觉大师说了一句话,他说:‘是谁喂王上吃续命丹?要不是续命丹发挥功效,王上撑不到贫僧出现。”

发生叛乱当天,情况很乱,事后我追问是谁给王上喂药,没有人知道这件事,而当时,只有一个人一直待在王上身边,直到我命侍卫将她抓走。”

“你是指吴映洁?”

“如果真像老臣所猜测,吴映洁不但无过反而有功,许是当时她为拯救王命,才出现于叛乱现场,光为了她手上的红布就定她叛乱,似乎不甚公允。”

“这些事,你为什么不早说?”

“这不过是老臣的猜测,万一不是呢?更何况,当时她和乱臣一起逃逸,如果她有功无过何必逃跑?我想,任谁都不会相信她清白。”

“该死!我要她醒来,告诉我事实。”甩袖,他离开昭和殿,他要看到吴映洁,立刻。

是情缘或情孽?令沐文望着邱胜翊背影,无言。

她活过来了吗?

是吧!至少她撑过御医口中的一两天,多活过三十日。

她身上的伤几乎都痊愈了,只不过始终不见清醒。她稳稳地睡着,眉间忧郁在梦中消除。

邱胜翊站在她床边,很久很久,凝视着她的眉、她的鼻梁和嘴唇,苦……她尝得还不够?为什么坚持不说出廖俊杰下落?

分明王宫里再无半株茉莉,但他鼻间却环绕着茉莉香甜,那是她的味道,她回来,同时带回教他安心的专属气味。

他有许多话想问,有关续命丹、有关廖俊杰,还有她这三年的生活点滴。

但她始终不醒,她在逃避他吗?光为令沐文几句猜疑,就否定几年来的认定,未免太一厢情愿,但不能否认地,他已经在替洁儿找台阶,为了令沐文那番有关册封的话。

依着蓟州县令的话,派出宫的侍卫长找到洁儿口中的山谷。

回报谷中景象时,他说谷中流水潺潺,渔产丰富,河流两旁种满茉莉花,他到时正逢茉莉盛开,鼻间净是清甜香气。

几畦垦植过的菜园、药草园,虽乏人照顾,仍长得茂盛紧密。

谷里有两幢简陋茅屋,其中一幢蛛网满布,除桌椅床外,一无长物,显然久无人居;另一幢茅屋,棉被枕头俱全,木桌上蜡烛针线还在,屋外的女衫还曝晒着,虽有些许灰尘,但主人似乎随时会回来。

侍卫长的一番话,印证了洁儿说过的事--廖俊杰已先行离开,而三年间,孤男寡女共处,并无苟合之事。

这个认知稍稍解除他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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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侍卫长带回一条由小方布缝起的棉被,很大一条,似是缝好又像没缝齐备,面积够大,但还缺了角,这条被子摆在他的正德宫里,邱胜翊等着她醒来,向自己说分明。

“吴映洁,我命令妳清醒,把所有事情交代清楚。”

洁儿没因为他的命令而清醒,她仍然沉睡着。

拉起她纤细手腕,腕间一道清晰疤痕横过,既深且粗。

她身上的伤几乎痊愈,只留下这道,御医说那是旧疤,除非割去上面的瘜肉,洒上生肌粉,否则它会一直存在。

他没让御医动手割除旧疤,他要等着她醒来,问清楚这道伤是谁的杰作。

昏黄日光从屋外斜射进来,带着几抹苍凉,这里是冷宫,一个平日没人愿意涉足的秽气之地。

令沐文说得对,他对洁儿愈重视,会让她往后愈难生存,何况在尚未决定如何处置她之前,他也不想让旁人有过多联想。

“好生照料,她一醒来立即向上回报。”

走出屋外,他对小凌儿吩咐。

小凌儿曾是服侍洁儿的婢女,洁儿有恩于她,由她来照顾洁儿,他尽可放心。

“是,王上。”

邱胜翊离开,小凌儿蹲回原来位置,熬煮汤药。

这药儿真苦呢,昨儿个她偷偷尝一口,苦得皱眉,幸而洁儿姑娘在昏迷当中,否则这药味儿,谁吞得下去?

是浓浓的汤药味儿扰醒洁儿,在梦中,自己正为病人熬药,睁眼,她熟悉的桃花源不见了,触目所及,净是一片凄凉。

她不知身居何处,她死了吗?

大概死了吧!她终于成全他的恨,从此,天涯各一方,无恨无欲亦无愁。

“啊!洁儿姑娘,妳终于醒了,太棒啦,王上刚刚才离去呢!不行,我得赶快上报。”

急急一串话,小凌儿放下手中药碗,往外跑。

王上、小凌儿,那么……她没死?

洁儿厘不清心中感觉是喜是忧,想到要再度面对他,棉被下,她冰冷的手微微颤抖。

他不是想她死,何苦医治她?难道他不死心,硬要从她身上问出廖俊杰下落?同一血脉的亲人,怎非得争权相残……

“洁儿姑娘,妳快快把药喝啦,我好替妳梳妆打扮,说不定王上马上过来,也说不定王上明日才到,不管啦,咱们总是先预备起来。

妳不知道后宫娘娘们,就算王上不临幸,也要日日打扮得花枝招展,以备王上一个兴起,突然出现……”

小凌子话很多,唠唠叨叨说个不停,她没弄清状况,以为她和邱胜翊还是和多年前相同,郎情妹意喜事一桩。

洁儿没推开小凌儿的手,合作地喝掉她手中苦涩药汁,满心想着,他救她,是为了不平或愤恨?

既是有恨,她死了,岂非一了百了,恨平气消?

她很累,却没反对小凌儿的热切,靠在枕畔,让小凌儿替她梳妆,几条细细发辫梳拢,让她看起来有精神了一点。

“洁儿姑娘,妳瘦了好多,没关系,等妳病好起来,细细调养,准能恢复。”

恢复?还能够吗?她没把握。

“洁儿姑娘,有件事我搁在心头,想着该怎么对妳开口,想来想去,总想不出好说词,该怎么讲才不伤人呢?妳在病中方醒来,说这些似乎……可我又性急,存不得话……”说至此,小凌儿犹豫。

轻叹,洁儿打起精神,凝眸对着小凌儿。

“但说无妨。”

“妳要我说吗?好吧,请别怪我二心,也别怨我是墙头草哦,不管怎样,我都是站在妳这边的。”

小凌儿说的洁儿一头雾水,她不作意见,继续往下听。

“当年王上想立妳为后,妳不乐意,逃出宫去。今年立春,王上下诏迎令大人之女为后,这位王后啊,可不是我们替她说好话,她真是个一等一的好王后,除开端庄温柔外,不但善良亲和,对我们这些下人更是好得没话讲。”

她停下话,观察洁儿的神情。

很好,洁儿脸色乎和,吞吞口水,小凌儿往下说:“人人都传言,王上宠爱王后,这可不是瞎传,我是亲眼目睹的,我和王后身边的馨儿情同姊妹,一得空,常往朝阳宫跑。

一向不亲近女色的王上,经常在那里进出,大伙儿都猜,不久宫里就会有小王子、小公主的笑声。”

那……很好啊,夫妻鹣鲽情深,是再大的权势都不能及的幸福,点点头,洁儿给予祝福,尽管这个祝福,酸涩得让她想吐。

“这几天为了妳的伤,王上似乎对王后有些些忽略,可……妳知道的,当时是妳不要王后这地位……”小凌儿有些急,话到这里竟说不下去。

洁儿懂她的意思了。“放心,我不是回来抢夺后位。”淡淡一句话,她安抚小凌儿的心。

她是回来……受死--为当年的错误。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当妃子也很好啊,荣华富贵,终生享用不尽,何况妳若是认识王后娘娘,妳也会喜欢她的,她不但精通琴棋书画,还读不少史书,常常提供王上治国之道呢。

只要拋翊心眼和嫉妒,妳们可以成为好姊妹,学习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创下人间佳话。”

那么好的一个女人在他身边,他再不会有缺憾了吧?应该高兴的,高兴她的挂念牵系得以抚平,高兴她不在翊身边,他也能幸福一生,然而……她尽力了,高兴却离她很远。

“我住的地方在王宫里面吗?”洁儿问。

“是啊,这里是冷宫……”话出口,小凌儿忙摀住嘴巴,瞠大眼睛望她。

“既是冷宫,妳还担心什么?”

“我、我,对不起,洁儿姑娘,妳是我的主子,我该专心向妳,可是王后曾救我一命,我不能不感恩图报。

之前我在玉贵妃那儿当差,玉贵妃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是刑罚伺候,上回我犯下错,玉贵妃要鞭笞我,要不是王后娘娘说了‘服人以德,不该用天生的优势迫人’,又定下一条法儿--不可动用私刑,凌虐下人,小凌儿恐怕已不在人间。所以……”

“没关系的,王后好是大家的福气。”洁儿浅笑,妄想将疼痛感驱逐出境。

“妳别担心,尽管眼前王上多少有点气妳,但等王上想清楚,他一定会像以前那样喜欢妳,因为妳真的很好,脾气好、温柔善良,又不像玉贵妃老犯嫉妒小心眼……”话收口,小凌儿后悔对她说这些,毕竟洁儿姑娘才刚清醒呢!

可馨儿已为这事,发过她几顿脾气,她要是不快快把情况挑明说,恐怕往后洁儿姑娘处境更坏。

嫉妒?那是得有权有资格才能谈的情绪呵,他对自己剩下的只有恨吧!

不想了,他想怎样就怎样,横竖是死,早死晚死对她何碍?

“妳不是要替我更衣吗?”洁儿提醒她。

“哦,对,这是御织坊送上来的,王上特地要他们裁的,妳看喜不喜欢。”

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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