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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转+1次PO完]映洁,童养媳(翊洁)
王子與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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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1次PO完]映洁,童养媳(翊洁)

【书籍简介】

是谁说「冲喜」可以治病来着,

根本就是一派胡言 ,他不被气死就算不错了!

就算贵为富可敌国的南阳王长子又怎样?

他邱胜翊躺卧病榻多年已经很惨了,

没想到居然还得被自个儿的「童养媳」忤逆 !

不是口无遮拦地咒他早日归西,就是跑得不见人影……

而且她到底知不知道伺候他是她这辈子的职责?

竟然还想把「工作」推给别人,在外头「招兵买马」替他征选侍妾,好!

既然她这么着急地想要他传宗接代,不用别人,她来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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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與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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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明永乐年间,天下太平,江南一带富饶得教人咋舌,但真正富可敌国的当推扬州邱家。
  
邱家先祖乃是跟随在太祖身边、立下不少显赫功劳的开国元老,封地授爵为南阳王,世世代代传袭此爵位。
  
而历经三代在朝为官,至永乐年间,第三代的南阳王辞官归隐,朝廷久留不下,问其原因,才知道好不容易脱离单代单传恶运的邱家,虽已有三个子嗣,但却皆是病体。
  
辞官返乡的邱玉麟,为三个身子骨奇差的儿子寻遍名医,甚至连大内御医也请出宫外,却依旧不见起色。他忧心得夜不成眠、食不下咽,直到有一日,遇着了一位高僧指点,要他替三个儿子迎入儿媳冲喜,方可化解邱家的煞气,以救三子之命。
  
邱玉麟一听,颇为心动,但却又怕连累三名无辜的小女娃。
  
但是为了邱家的传承,他终究还是认命地点头,号召江南一带的小女娃,再挑选出生辰八字适合者,又为了替儿子们争个好兆头,遂替女娃们另取名字——
  
映洁:眉清目秀,不妖不艳,犹若一阵轻风般地除去了邱家的愁云惨雾,且性子沉稳,极为端庄,又懂得进退,就嫌少言了些。
  
羽婷:有张爱笑的美颜,艳冠群芳,且生性温柔婉约,举止合宜,就嫌腼腆了些。
  
喜恩:浓眉大眼,身具女子之柔美与男子之刚强,个性活泼,没一刻能得闲,就嫌聒噪了些。

但性子是好是坏都无妨,重要的是能够让邱家的三位少爷得以平安长大成人。
  
一眨眼,虽然大少爷的身子依旧不甚好,三位少爷倒也平安地长大成人,不过他们都没有打算要正式迎娶自个儿的媳妇儿入门,而她们也乖乖地不吭声。
  
可是邱玉麟却急了,但又没办法,因此他临终前,嘱咐三个儿子要好生对待他们的媳妇儿,倘若真是无意娶入门,也得视为亲妹妹待之。
  
不过,若真不娶的话,就得要入朝为官,这是当初他辞官时与皇上的约定。
  
但他们到底要怎生对待自个儿的媳妇儿,就盼他们好自为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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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门板咿呀一声敞开,洒落了一地阳光,幽暗的房里透进几许光线,让人可以清楚地瞧见里头的摆设。

天气正热,但房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清凉,但是自一隅的床榻传来一股难以忽视的药味,夹杂着古怪的酸臭味,突兀而怪异地蔓延在偌大的房里。
  
而房里头有几个丫鬟,忙进忙出地奔走着,见着站在门口的男子微微欠了身,便又继续忙着。
  
“进来吧。”
  
男子轻推着女娃儿们入内,一张尚称年轻的脸布满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沧桑和担忧。
  
领着一干小女娃,男子微蹙起浓眉缓步走到床边。
  
“向大少爷问安。”
  
女娃儿们个个莫不嫌恶地别开脸,脸上尽是恐惧与不安,没一个愿意向前一步。
  
只见床榻上正躺着一个骨瘦如柴、面色蜡黄的少年,丫鬓正忙着将他吐出的秽物清理干净。
  
一股酸臭的味道扑鼻而来,莫怪一干小女娃都面露惊慌。
  
邱玉麟见状,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唉!他已经依大师指点,找了几个生辰八字极好的小女娃,但却没有半个愿意正眼瞧熙儿一眼……

能怪她们吗?她们不过都是七、八岁大的女娃儿,虽说出身较差,烧菜、劈柴的劳苦工作都得替家里分担,但要她们照顾熙儿的病体,就真是太折磨她们了……或许他该找年岁较大的女娃儿。
  
但偏偏又找不到年岁较大又是良辰吉时生的女娃儿……这可怎么办才好?
难道要他再找一批吗?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批了,整个江南一带的女娃儿都快被他给找遍了,难道得差人到其他地方再找?
  
熙儿的媳妇儿都尚未找着,后头还有熏儿和煦儿,都是拖不得的债,偏又找不着,这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邱玉麟正思忖着,却见大儿子邱胜翊又开始狂吐,吐出的秽物一片黄绿地倾泻在床榻边缘,就连照料他的丫鬟都忍不住掩住鼻息,一干女娃儿更是吓得倒退好几步。
  
他低叹一声,方要亲自处理他的秽物时,却见他又暗呕了一阵,教他心头重重地抽痛了几下。
  
他邱玉麟到底是做了什么错事,非得要让他的儿子替他承担?
  
十六、七岁,该是青春年华,该是要到外头增广见识的年纪,他却病倒在榻上,别说要到外头,光是走出这一扇门都有问题,而他这个做爹的竟然无计可施,竟然治不好他的病!
  
不只是他,另外两个儿子也一样……
见自己儿子的身子瘦得可见胸前的骨头,手臂仿若只剩一层皮包着,脸色更是蜡黄得好似将不久于人世……要他怎能不慌、不急?
  
邱玉麟重重地拧起眉,见邱胜翊突地又侧过身,要再吐出秽物,他赶忙上前,却见一个不起眼的小女娃一个箭步上前,不偏不倚地将他吐出的秽物掬在手中。
  
“老爷,这要丢哪?”
  
小女娃面无表情地眯着邱玉麟。
  
他一愣,忙要丫鬟将桶子取来,将她手中的秽物倒入,再拿起手巾擦拭着她的小手。
  
“娃儿,你愿意当我的儿媳妇吗?”
  
小女娃偏了偏头,眨了眨细长的眸子。“有得吃吗?”
  
“有,只要你肯待下,待你长大嫁给熙儿,不管你要怎么吃都行,你尽管告诉爹,你喜欢吃什么?”见她点头,邱玉麟喜出望外,紧紧地抱住她纤瘦的身子。
  
“我可以吃鸡腿吗?会不会太奢侈了?”小女娃轻问着。
  
闻言,邱玉麟心怜不已。“可以,当然可以,待会儿爹便差厨房替你准备几只卤鸡腿,倘若不够,你向爹说一声便成,往后你便唤我爹,我就是你的爹。”
  
“爹?”小女娃的脸依旧不带一丝喜悦。
  
邱玉麟睇着眼前不哭不笑也不闹的小女娃,突然道:“对,今后我就是你爹,爹替你取个名字,往后便唤你映洁,希望你在邱家待得长久且快乐。”
  
小女娃面无表情地放下长睫,没有反抗也没有顺从,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听见了他所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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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春暖花开,楼阁外头林木苍郁,鸟儿在树上啼唱,蝴蝶在花丛间穿梭。
  
楼阁的主房推开了窗,放任阳光洒落在窗边的案桌上,而一抹纤细的身影则坐在桌旁,双眼直盯着放在桌上的书本,完全没注意到睡在软榻上的男子早已醒来,用一双阴晦的眸子直盯着她。
  
她身着一袭月牙白衣裙坐在窗边,外头洒落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她仿佛成了降世的观音一般,平静而恬适,祥和而自在,但却没有慈爱,只是专注地盯着书本,全然忘了他的存在。
  
“映洁。”没看见他已经起身了吗?居然还不知道要过来搀一下他这病弱的身子,好让他可以起身洗脸、更衣。
  
邱胜翊微怒地沉下脸,等了半晌,却依旧不见她有反应,他的眉头不由得拧得更深了。
  
“映洁!”他把音量再加大一些。
  
啧,她又在瞧什么?难道她不知道照顾他是她的职责?
  
他都已经唤两声了还不睬他,该不会是当他死了吧?他十年前没死,现下一样不会死的!
  
“映洁!”他放声大吼,随即又气喘吁吁地半倒回软榻上。
  
“大少爷?”映洁站起身,走到他的身旁。“你醒了?”
  
“都什么时辰了,我还能不醒吗?”他没好气地吼着,觉得喉咙有些发疼。“给我倒杯水来。”
  
“哦。”映洁顺从地走到茶桌旁倒了一杯茶水,再扶起他略嫌单薄的身子。“喝茶。”
  
邱胜翊先是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才不甘愿地喝了一口茶。
  
“你到底又在看些什么,我唤了你那么多声,你却一点都没反应?”难道一本破书会比他重要吗?
  
他邱胜翊会比不上一本书吗?
  
“我……”映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是不是又在瞧医书了?”他又蹙起眉头。
  
有什么好瞧的?都已经几年过去了,她还在瞧!

这天底下到底能有多少医书让她瞧呢?况且瞧了医书,她就成得了大夫吗?倘若她真成了大夫,怎么他还会躺在床上难以起身?

蠢女人,要她帮翊橙整理账本,她居然笨得向翊橙提议开药铺,搜遍天下的良药,说什么也非要把他的病医好不可,但倘若真是会好,早在八百年前就该要好了。
  
爹替他们三兄弟纳了媳妇儿冲喜,翊橙日日好转,几年前便已开始打理家里的产业,随着爹东奔西跑,走遍大江南北,而奇煜的情况更是比翊橙更好,早在多年则便已安好无恙,还能天天上勾栏院寻欢,而他却依旧只能躺在病榻上,真是可悲。
  
虽然他至今依旧是一身病体,但已不若以往必须游走在黄泉的边缘,只是生活起居都得靠映洁照顾,不过她却老是不睬他,总得要他三催四请,她这大小姐才会回神,他真是可怜,而她则是可恨。
  
“不是。”她又喂他喝了一口茶,才扶他躺回软榻上。
  
“不然呢?”难不成她近来又兴起了什么古怪的念头?
  
她该不会以为邱家的家产是可以任她摆布,只要她想要的,便可以去做吧?翊橙也真是的,他只说要让她管账本,翊橙怎么会由着她胡来?
  
“是……”映洁的脸上竟浮上了淡淡的嫣红。
  
该同他说吗?若是他想岔了,说不准会把她当成无耻下流的女子,可是这件事迟早会来的,虽然由她提起是比较不合礼数的,但该提的总是要提。
  
“到底是什么?”她居然会有难言之隐?

“是……”轻叹了一口气,她转身将茶杯搁在桌案上,顺便将置于案桌的书取来。“是这个。”
  
邱胜翊狐疑地睐着她,接过手定睛一看,差点没吓昏。
  
“这这这这这……”她她她她她……居然看这种东西,根本是可耻!“你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居然在看这种东西,这、这东西到底是谁拿给你的,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见她方才看得那么专注,他还以为她又在钻研医书,想不到居然是在看春宫图!
  
难不成她想同他圆房?
 
他尚未正式要她为妻,她怎么能要他和她圆房,难不成她是觊觎他邱家的产业?
  
“这是三少爷给我的。”倘若不是三少爷同她提起的话,她都快忘了他一直没有子嗣,虽说邱家三位少爷至今依旧安好,但却一直没再传子嗣,再这样下去,哪天要是出了意外,她如何对得起对她疼爱有加的老爷?
  
“奇煜那小子!”气死他了,他明知道他不能圆房,居然还拿这种淫邪的东西给映洁,分明就是在激他!
  
“三少爷说的没错,邱家不能再无子嗣。”映洁正色道。倘若三位少爷一直无子嗣的话,邱家岂不是要败在他们这一代的手中了。
  
“翊橙已经迎娶了羽婷,我相信过一阵子一定会有好消息的,难道你还怕邱家的香火会断送在我们手中吗?”她现在是从他媳妇儿的身份一跃变成了他娘亲不成,居然连这种事也担心。
  
“话不是这么说的,就算二少爷有子嗣,也是他的子嗣而不是你的,这是不同的。”如果事情真有这么简单的话,她又何必如此挂心。“况且,他们成亲已届两年,却一直不见羽婷的肚子传来什么消息,再加上翊橙去年纳了两个新妾也没有消息……”
  
“所以你想同我圆房?想要为我生下子嗣?”他坐起身子,半躺在床上,斜睨着有些扭捏的映洁。
  
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居然会羞赧,以往地替他净身更衣时,怎么不见她会害羞。
  
“我、我是认为大少爷这些时日来,气色已经比前一阵子好了许多,八成是大理的雪莲起了功效,但这到底能不能让大少爷的身体就此好转,还是另外一回事,所以……”
  
“我呸!你这是在咒我不成?”这是哪们子的论调?
  
他现在身子好了点,难道惹她眼红了吗?她的职责就是要照顾他,若是他的身子好转了,对她而言应该是好事一桩,可是她却像是等不及他死似的,难道他待她不好吗?
  
他只不过是偶尔会给她一点脸色看、偶尔不想理她、偶尔会大骂她一顿罢了,难道这也能让她怀恨在心?
  
而且她敢说她是尽心尽力地在照顾他吗?
  
一天到晚跟着翊橙在外头跑,不是说要收账,就是说要开开眼界,又时常跑到药铺去,和里头的年轻大夫谈笑风生……混账!她怎么就不摆个笑脸让他瞧瞧,让他看看她笑起来的模样究竟是多么的倾城倾国。
  
“我不是在咒你死,我只是觉得应该要未雨绸缪。”
  
“我呸!我会长命百岁的,你犯不着庸人自扰,更何况我尚未正式迎娶你,如果我先和你圆房,届时又不把你当妻子看待,你也觉得无妨吗?”他恼怒地瞪着她。
  
每每见着他,她摆出来的就是这一张脸,没病都被她给看出病来了,难怪他的病一直好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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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无妨。”映洁轻轻地点着头。“我是老爷买来的童养媳,原本就是要替邱家传子嗣的,所以即使无名无分亦无妨,我不在意。”
  
老爷对她恩重如山,倘若她不能为邱家做些什么,如何告慰老爷在天之灵。
  
“你……”该死,他真的要吐血了!
  
他总算知道自己的病为何一直好不了了,只要他的病情稍微好转,听见她说出一堆刺耳的话,他就会觉得胸口闷着一股气,然后一倒又是数天。
  
她根本不是冲喜的童养媳,而是专门克他的煞星!
  
说什么她是来替他传子嗣的,混账!除了这些,他和她之间到底算什么?
  
是奴婢和少爷,还是童养媳和未来的相公?
  
他都快搞不清楚她的身份了,更受不了她在他耳边说些蠢话,再不赶她走,他保证自己待会儿定会吐血而亡。
  
“大少爷,你瞧,你的身体又在作怪了,依我看……”映洁往前一步,想要扶他躺在软榻上。
  
邱胜翊愤怒地甩开她的手,怒不可遏地瞪着她。“滚!”
  
他真是窝囊,居然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真是气死人了,他堂堂一个男子汉,
  
“大少爷,你别气了,若是气血攻心,之前吃的药岂不都白费了。”她微蹙起眉。“那些药材都是远从边界取回来的,一点都不便宜,你要是再这样下去……”
  
“滚!”她再不走,他就干脆先杀了她再自缢算了。
  
怎会有人说话如此不中听?她一定是蓄意气他的,她根本是打算要活活把他气死,还说什么要替他传子嗣,她根本就是觊觎邱家的财富! 

“大少爷,要不咱们先圆房,倘若你有个万一,也不怕没子嗣了,是不?”见邱胜翊听不进她的话,她只好再更加努力地劝说。

虽然她也是觉得有点羞人,也不太懂春宫图上的那些动作到底要怎么进行,但有志者事竟成,只要让她多练习几次,相信她一定会成功的。
  
“你……混蛋……”就算想逼死他,也别用这么狠毒的手段。
  
打出娘胎,他这身体便已经是药石罔效了,折磨至今,他只能说是他自个儿福薄,但至少要给他一个好死吧?
  
“大少爷……”见他咳声又起,映洁不顾他的推拒硬是凑近他,轻拍着他的背。“瞧,你又咳了,倘若不是气候已经回春,你这一咳不知道又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好转。”
  
唉,这些年来,他的病总是这样反反复复的,他老是说不打紧,可他每咳一声,她的心便跟着抽痛一下,她怎么可能放着他不管?
  
“还不都是因为你……”他咳得气喘吁吁的,却仍然执意要骂她。
  
若不是因为她那一张嘴,他的病会至今依旧无法好转?
  
如果她少说一点,别老是说些不中听的话激他,说不准他的病早好了,甚至还可以自由进出了,更别说是圆房这么一点小事。
  
他不圆房,也不娶她,反正他这一身病是上不了朝、当不了官的,朝廷也不可能会逼他,所以他不需要遵守爹的遗言,更不在乎自己到底能不能有子嗣,因为有子无子都是天注定的,他一点也不想强求。
  
再加上她口口声声说爹的恩情似海、爹的恩情如天,他听到耳朵都快长茧了,也不想再听了。
  
倘若她不是心甘情愿当他的妻子,干脆离开这里算了。
  
倘若他真的只需要一个伺候他的奴婢,那么他根本就不需要她,毕竟比她手巧、比她贴心的奴婢大有人在,至少他也不需要为了找人伺候喊得喉咙都快哑了。
  
“我惹大少爷生气了吗?”是因为她的缘故才让大少爷的病情又加重了吗?
  
邱胜翊疲惫地抬起眼,瞅着她面露愧色的粉脸,没好气地偏过头,把自己的重量全压在她的腿上。
  
“是我自个儿脾性欠佳。”
  
可不是吗?是他自己老是动气,老是因为她简单的三言两语便动气,所以气死自己活该,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果他一点都不在乎她,根本不会在意她到底说了些什么,更不会觉得她的话太刺耳,他知道她的好,知道她对邱家的产业没有非分之想,她只是用她自己的方式在照顾他而已,但她说话难道就不能再委婉一点吗?
  
他知道三个兄弟里头,唯有他的病一直没有太大的起色,她嘴上不说,他也知道她着急,所以才会老是想些旁门左道,老是用些古怪的药喂他。
  
他知道她不是要毒杀他,但那些药实在是难以入口啊!
  
说不定他的病没好,便因为一日三帖的药给吐到虚脱而死了。
  
他知道她的好意,可问题是她表达的好和他想要的好完全不同啊!
  
老是听她大少爷长、大少爷短的,他就觉得她对他一点心思也没有。
  
“可我觉得你生气了。”映洁任他躺在自个儿的腿上,压根儿不觉得他们的行为有什么不对,反倒是认为夫妻间这般的接触是天经地义的。她轻抚着他的额,发觉并无热度,才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你感觉得出来吗?”他没好气地道。
  
这不是应该的吗?跟在他的身边这么久,也该要知道他的性子了。
  
“嗯。”她轻点着头,又开始用手轻抚着他的长发。“真的不是因为我吗!”
  
“不是。”瞧见她犹带愧意的表情,他索性合上眼疲惫地道:“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像我这样久病不愈,性子能好到哪里去。”
  
他何必对她解释这么多,她应该早就知道他的性子了。
  
十年了,他依旧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好,要是他这辈子只能躺在床上,她该怎么办?她可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巳经及笄几年了,若是再不出阁,就没人要了。
  
爹完全没想到这一点,没想到或许会耽误了映洁的青春,可是现在真的要他放手……他舍得吗?
  
算了,不想那些了,被她这么一激怒,一股浓重的疲惫感袭来,加上她难得温柔地轻抚着他,他只觉得自己好累。
  
“但总是得捺着性子,是不?”她偏近他一点。“还是照我所说的,咱们早点圆房……”
  
“你给我出去!”不等她说完,邱胜翊用尽全身的力气硬是推她出去,才又气喘吁吁地倒在软榻上。
  
这个笨女人,她到底知不知道他是个病人啊?
  
他的病到底会不会好,根本没有人能保证,她想要同他圆房,是打算守一辈子的活寡吗?她完全不懂他很努力压抑着,居然还在他跟前拿这件事挑逗他,报恩也不是用这种方法的。
  
真是可恶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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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大哥,映洁怎么了?”
  
才踏进端月楼,便和映洁擦身而过,邱翊橙不解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再缓缓地踏进房里。
  
邱胜翊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不发一语。

这种事能说吗?尽管是自己的亲弟弟,这种事他也说不出口……对了,映洁方才拿在手上的那本春宫图跑哪去了?
  
他不着痕迹地四处梭巡着,却见邱翊橙自地上抬起那本春宫图。
  
“给我。”他有一点点难堪地道。

该死的女人,既然要出去,为何不顺便把东西给拿出去,非得放在这儿让他丢脸!
  
邱翊橙轻瞥一眼,倒也不多嘴,只是把书递给他。
  
邱胜翊松了一口气,把书收到自己的枕头底下,以为邱翊橙没有瞧清楚,没想到却听他突然道:“原来是为了圆房的事,她才会羞怯地跑到外头。”
  
“她哪里羞怯来着?”

映洁可是来逼婚的,难道他看不出来?说她羞怯,他的眼睛没事吧。
  
“姑娘家会羞怯是再自然不过的了,是不?”邱翊橙淡笑着。“虽然说她不似一般姑娘,会把心事摆在脸上,但遇上闺房秘事,终究还是会差赧的。”
  
“别傻了,她是那种人吗?你又不是刚认识她。”邱胜翊不禁放声大笑,笑得连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连忙提起袖子轻拭眼泪,再步下软榻,步履轻盈,全然不像带病之身。
  
“大哥,你今天的气色似乎更好了。”邱翊橙噙着笑意,仿佛对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一点都不感意外。
  
“让那婆娘给气的。”邱胜翊没好气地吼了声,狠狠地灌上一大口茶水。
  
这些年,他的身体在映洁千里寻药之下,果真大有起色,早在许多年前便能起身自若,只是他一直没说,他不是蓄意骗她,只是凑巧没告诉她罢了,况且就算真的告诉她,她也不会为他开心的。
  
她说过她只是个童养媳,邱家只是为了完成爹对她的期待……
  
倘若今日她伺候的是他的两个弟弟,不知道她是不是也会这样?
  
“是因为奇煜把春宫图拿给她?”邱翊橙淡淡地道。
  
“这件事连你也知道?”邱胜翊又灌了一大口水,才稍稍纾解了胸口的窒闷感。
  
“图是奇煜到我的书楼拿的,我当然知道。”邱翊橙把一堆账册搁在桌上。“先不管那些了,这些账册要让你先过目。”
  
“拿给那婆娘。”他才不想管这些杂事。
  
“大哥,这件事还是得由你先过目,再交给映洁比较妥。”邱翊橙微蹙起眉。“你一直不让她知道你的病情早已转好,反倒把你的那份产业都交给映洁,你这么做到底是什么道理?”
  
难不成是病久了,也跟着清心寡欲了?
  
可是怎么不见奇煜清心寡欲?还是因为他们三兄弟里就属大哥病得最久,遂心境也和他们不同?
  
“没什么道理,只是不想让朝廷知道我的身子已经好转,而逼我当官。”他一杯接着一杯地大口喝着茶,但仿若还是解不了他心头的闷气,索性提着茶壶坐回软榻。“横竖那婆娘打理那些杂事也打理得挺有兴致的,不如就由她去做吧。”
  
让她有些事做,省得她整天守在他房里,害他躺得全身酸痛又不能下榻。
  
况且若不管管她那张利嘴,就算他吃了再多的良药,恐怕也治不好。
  
“不想上朝为官,娶了她不就得了?”邱翊橙实在是觉得不解。“就像我娶了羽婷,奇煜娶了喜恩。”
  
“我就是不想娶她。”天天对着一个不苟言笑又不懂伺候他的女人,岂不是要把他给退疯。
  
与其把自己弄得那么痛苦,倒不如保持现状,至少可以让他觉得快活些。
  
邱翊橙摇了摇头。“映洁很担心你的身体,为了你老是把自己锁在书楼里找医书,她差人搜遍了医书、找尽了良医,为的就是你的身体,可是你却什么都不告诉她,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你会酿祸成灾。”
  
“酿什么祸?成什么灾?”听着他意味深长的话,邱胜翊佯装不在意地问着。
  
能酿成什么灾祸?她不过是个姑娘家,他就不信她真会闯出什么祸来,况且她的性情沉稳,应该是不会出什么乱子才是。
  
“她若不待在你这儿,便是窝在药铺里。”
  
“那又如何?”窝在药铺不也挺好?她有事可忙,而他也可以乘机透透气。

“药铺新来了一个大夫。”见他似乎真的不懂他的意思,邱翊橙只好把话再说明白一点。
  
“那又如何?”药铺多个大夫又如何?一来可以行医济世,二来可以帮忙打理铺子,这真是一举两得!
  
“新大夫甫届而立之年。”
  
邱胜翊微挑起眉,不动声色地道:“那又如何?”他要是再听不出翊橙的意思,就真是白活了。
  
“他们两人常待在铺子里直到一更。”他直截了当地道。
  
“哦……”邱胜翊顿时觉得心头一紧,缓缓地倒回软榻上,敛下长睫不想让他看出他的心思。“难道映洁动情了?”
  
原来如此,难怪她老是咒他死。
  
倘若他真的死了,她便能和她心情的男人双宿双飞了……啧,既是如此,她又何必逼他圆房?是贪他邱家的家产,抑或是她的肚子里早已有馅了……不,认识她十多年,他知道她不是这种女人。
  
她生性淡漠,却唯独对医书有兴趣,而当初她也说是为了他……他的病才开始钻研医书的。
  
既是对他有情,既是对爹有义,她怎么可能做出离经叛道之事?
  
但仔细想想,他好像已有多日不曾在入夜后见她踏进他的房门了,这确实是挺奇怪的。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邱翊橙阴沉的俊脸上勾起一抹莫测高深的笑。
  
邱胜翊斜睨他一眼。“看来你今天不是为了账本而来,只是想告诉我,我那未过门的妻子就快要让我戴绿帽了。”他是存心来看他笑话的吗?
  
怎么喜恩和羽婷是恁地贴心又乖巧,而她却是古怪又淡漠?
  
古怪点无妨,淡漠点也无妨,但她至少应该要顺从一点,应该要贴心一点,也该记得女子的妇道才是,怎么可以到了一更都尚未回府,身旁还有个男人……
  
“横竖你又不打算娶她,又怎能算是戴绿帽?”邱翊橙哂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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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是,与我何干,我还怕她赖在这儿不走呢!倘若她遇见了有缘人,我当然愿意助她一臂之力。”他偏偏不让他发觉他对映洁的心意。“谁也说不准我这身子何时会再出问题,所以何不放她自由?她被关在咱们邱家也已经十多年了,倘若她真的找到了归宿,我又岂会无成人之美?”
  
“你真的这么打算?”
  
邱胜翊斜睨着他。“她的年纪渐大,也许肚子早就蹦不出子来了,倘若真有人愿意要她,我还替她开心呢!”这真是漫天大谎,他居然可以说得这般自然,连他都不得不佩服自己。
  
“是吗?”邱翊橙索性回头睐着他。“那你是决定要装病一辈子?”
  
“谁说我是装病来着?”他不禁冷笑一声。“爹替我挑选的童养媳根本就帮不上什么忙,我的身体时好时坏,什么时候还会出问题谁知道?你就甭再劝我娶她为妻了,倘若她不想浪费自己的青春在我身上,我自是不会阻止。”
  
他当然也希望自己的身子能像他们一样健壮,但若是老天执意要他如此,他又能如何?
  
况且,倘若映洁是因为对他倾心而想嫁他的话,不用她四处张罗,他也会想法子让自己康复,但他想要的,却总是得不到。
  
不过得不到又如何?他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
  
翌日
  
“大少爷,对街的药铺便是映洁经营的济善堂。”
  
“你不能小声些吗?”
  
“哦……”
  
繁华的扬州城大街,熙来攘往的人潮与小贩吆喝着,强烈的阳光洒落在挂着帘子的马车上,而坐在马车里头的邱胜翊,因禁不住天气的炎热而感到头昏眼花。
  
尽管身子有些不舒服,他的目光还是紧锁着对街的药铺。
  
今儿个的天候实在是热得教他感到非常不舒服,但他还是差小厮偷偷驾着马车带他出府。
  
他不是特地要上药铺,更不是介意翊橙所说的话,遂刻意前来查看映洁和药铺里的大夫是否有私情,只是许久未上街,想到府外透透气罢了。
  
他才不管映洁是否有心怡之人,不管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更不管是不是有哪个不长眼的男人敢打他的女人的主意……他只是上街逛逛罢了。
  
“大少爷,你要不要紧?你的气色不太好,咱们要不要早点回府?”坐大前头的小厮安福把头探进马车里。
  
方才要出来时,大少爷的气色倒还挺红润的,怎么才到大街上,脸色便苍白成这德行?
  
倘若真出了什么问题,他回头要怎么跟映洁还有另外两位少爷交代?
  
“你是眼睛瞎了不成?我哪里气色不好来着?”邱胜翊疲惫地把目光转到安福的脸上。
  
他不过是觉得天气热了点,有点气虚罢了。
  
“但是……”要是真的出事的话,他可是要负上全责的。
  
“罗嗦!”
  
邱胜翊疲惫地揉了揉眼,又不死心地把目光转到帘外,徐缓地拉起帘子,双眼仍是紧盯着济善堂。
  
没瞧见映洁……
  
她是在药铺里头,或是仍跟在翊橙身边记账?
  
怪了,昨晚她未进他的房,今天一早也没见着她的人,她到底是在忙些什么?她到底知不知道他才是她的职责所在,她只需要专心伺候他便成,怎能像个没教养似的野女人,天天在外头奔波,甚至还让他找不着人?
  
更可恶的是,竟然是他自己要她跟在翊橙身旁多学点东西的,他原本以为这样一来,她不在时,他便可以不用装病,可以不用再躺在床上,岂知最后竟是让他找不着她的人。
  
当然,他也不是挺在意这些事,只是今天天气特别好,他才特意上街的。
  
不过……阳光真是大了点…… 
  
真是混蛋,哪天不出太阳,偏是挑在他出门的日子!
  
“啊,还是大少爷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而不想让其他少爷担心,所以想要上济善堂找大夫?”安福大胆地推测着,年轻的脸上有着无与伦比的赤诚。
  
邱胜翊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小声一点?”
  
他怎么会选中了这个罗嗦的小厮?虽说大街上热闹得紧,但谁知道他这大嗓门会不会让对街的人给听到。
  
虽然他也不知道映洁现在是不是在对街……说曹操,曹操就到,他才这么想,她便出现在药铺里了,而且她身边还有一个男人,距离有点远,他看得不是挺清楚的,但看得出来那男人的条件不差。
  
“大少爷,还是你是来找映洁的?”安福又猜测道。
  
邱胜翊就像没听见似的,只是微眯起眼直盯着药铺里的两人。
  
“说真格的,映洁真是了不起,明明是个姑娘家,不但会记账、收账,甚至还开了间药铺……”安福边说边点头,仿若确实是极为欣赏映洁一般。
  
邱胜翊斜睨他一眼,又立即把目光锁在药铺里的两人身上。
  
“有哪个姑娘家可以像映洁这般沉稳又聪颖呢?”安福话中的每字每句,仿佛都有着对映洁说不尽的钦佩。
  
邱胜翊嫌恶地瞪了他一眼,再不耐烦地转开眼。
  
他真不是普通的罗嗦,他怎么会抽中了这万中选一的上上签呢?
  
光是盯着映洁和她身旁的男人到底在做什么,就已经够他忙的了,他居然还在他耳边唠叨个没完。
  
“映洁可真是不简单呢!”天底下有哪个姑娘可以像她这般好呢?“人长得漂亮,又识得字,又会做生意,又懂一些医术……”
  
邱胜翊火大地蹙起眉,狠狠地瞪了安福一眼。
  
烦死人了,比母鸡还要聒噪……难道他没瞧见映洁正和那男子偎得很近吗?
  
孤男寡女居然有这般不知羞耻的举动,倘若她眼里真没有他的存在,也该要有妇道的存在吧!
  
原本以为翊橙只是想要刺激他,好让他早点下定决心迎娶她,想不到……
  
“啊,像映洁这般好的姑娘,倘若可以讨她当媳妇,那可真是上天的恩泽啊!”安福压根儿没察觉邱胜翊的怒气,还是自顾自地说着。
  
“是谁准你直呼映洁的名讳来着?”邱胜翊突然大声怒斥。
  
安福当场愣住,瞪大了眼,说不出半句话来。
  
“还不回府!”这新进府的小厮到底是谁允许他留下的?回去之后他非得要好好地查清楚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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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少爷不看大夫了?”他问得很小声。
  
“还看什么?”他的病就算是大夫来了也医不好!
  
安福闻言,立即驾车扬尘而去。
  
马车才驶过药铺门口,映洁便立即踏出大门,“怪了,我怎么好像听见了大少爷的声音?”

第三章

唉……
  
映洁倚在端月楼一隅的拱桥上头,睐着湖中端月楼的倒影。

邱府里的造景特殊却不奢华,刻意将大江南北的美景都堆砌在府里的各个角落。
  
如眼前的端月楼是由四座拱桥连接在湖面上搭建而成,而湖的另一边是杨柳成荫,后头则是整遍杏林,奔放着嫩白与娇红,倒映在湖面,这景致说有多美便有多美。
  
然邱家现今的三位主子却是教人头疼到了极点,而其中之最,便是她所伺候的大少爷邱胜翊。
  
唉,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她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不同她圆房,要如何有子嗣?倘若没有子嗣,老爷把她给选进府里,又有何意义?
  
可上回见识了他的怒气,这一回她可不敢再造次了。
  
一连空了几天不敢来见他,他的气该是消了才是,是不?
  
但若是她再提起圆房之事,他定又要发怒了,可总不能因为怕他发怒便什么都不说。
  
唉!老天啊,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大少爷愿意和她圆房?
  
她要子嗣啊,一定要子嗣,不然她怎么对得起老爷在天之灵?但是大少爷并不喜欢她……
  
这该怎么办才好?
  
不,她不能老是一径地想,还是先把事情说清楚比较好,要不再拖下去,连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肚子能不能生,说不准羽婷就是因为年岁太大,才会迄今都没有消息。
  
她已经及笄很多年了,再拖下去,可要变成老姑娘了,届时要真是不能生,岂不是要教老爷失望了?
  
映洁站在拱桥上,盯着湖中的倒影,替自己打气,然后再踩着莲步往端月楼走去,绕过了花厅推开了房门,却见床边仍放下幔帘,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少爷?”她轻掀起幔帘。
  
难不成大少爷的身体又不舒服了?瞧他的脸色竟是恁地苍白。
  
邱胜翊微微抬眼。“天亮了?”她总算知道要来看他了,他还以为她早忘了他了呢!
  
“早亮了,怎么会没人伺候着你?”她拉起衣袖轻拭着他额上的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明明要桂儿来伺候你的,她怎么会到这当头还没来?”
  
早在几天前,她便已经交代下去了,桂儿会是忘了吗?倘若她真是忘了的话,该不会早在几天前便忘了吧?
  
但以往从未发生这种事,依桂儿的性子,她应该不会忘了……
  
“是我要她别靠近端月楼的。”他这个当主子的,该不会连命令下人都不行吧?
  
想伺候他,也是得经过他的允许的,是不?

“为什么不让桂儿来伺候你?”发觉他的额头有些发烫,映洁不禁提高了音量。
  
都多大的人了,他这性子怎么一直不改?不把病给治好,不舒服也不肯说,他这是存心折磨谁?
  
“我不喜欢她。”邱胜翊拍开她的手,微坐起身。“笨手笨脚的。”只要他病了,她就急了,是不?
  
他就不信她不在乎,或许她在乎的不是他,但至少他肯定她会因内疚而难过,因为她几乎是把爹的话当圣旨看待了,所以她一直认为照顾他、伺候他就是她的职责。
  
“就算是如此,你也可以随便叫个下人来的。”映洁索性坐在床边,“府里有数十个下人供你差遣,只要你喊一声,还怕会找不着人?”他一定是存心折磨她的,见她惴惴不安、手足无措的模样,他就会觉得比较快活了。
  
十年前是如此,十年后也是如此……疼的人是他耶,她可是一点都不觉得疼,但她偏偏就是无法放着他不管,只要他一疼,她就觉得难受极了。
  
“只是小毛病罢了,多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其实他是蓄意遣开下人的,以为她在得知消息之后便会赶来,孰料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若不是今日她来,就算他真的病倒在床上,大概也不会有人发觉。

“话不是这么说的,小毛病也是可能会要人命的。”映洁的眼中满是担优,轻叹了一声,替他把被子拉上又道:“前些日子不是好些了吗?怎么今儿个又变成这样?你是何时发觉不舒服的?你该要派人通知我的。”
  
“通知你?你是我的什么人?”邱胜翊嘲讽似的笑了声。
她不过就是他的丫鬟,他尚未娶过门的媳妇儿,通知她又如何?他可不做棒打鸳鸯这干下流事,他才不管她和那大夫是否真有暧昧,更不管她究竟有何打算,他只是……心里不舒服罢了。
  
“我是大少爷尚未迎进门的童养媳,就算你不娶我,我还是会伺候你一辈子的。”她岂会听不出他话中的讥讽,都听了十年了,怎么可能会听不懂。
  
“一辈子?倘若我不娶你过门,你也打算一辈子不嫁?”他微抬眼睐着她。
  
那一日,他可是瞧得再清楚不过了,那大夫明明把手搁在她的手腕上,像个下流登徒子般地轻薄她,精明如她怎么可能会没发觉,他真不知道该说是那大夫的道行太深,还是她存心让他轻薄。
  
“倘若大少爷不娶我,我也会遵守和老爷之间的诺言,一辈子待在府里伺候你,终生不嫁。”她严肃地直睇着他。
  
他不像她的夫君,反倒是像极了当年那个未长大的可恶少年郎,成天除了欺负她之外,他还会做什么?
  
若不是怜他几经病魔折腾,若不是感谢老爷当年好心地将她接入府,她岂会任他予取于求?
  
“终生不嫁?”难不成他那日所见的全是幻觉?
  
“我可以不嫁,但我一定得替你生下子嗣,就算你不娶我过门也无妨。”这是她当初的承诺,无论如何,她都一定会遵守。
  
邱胜翊突地放声大笑,随即又轻咳了几声,“你可真是忠心,对于爹的承诺,你一点都不亚于羽婷和喜恩,居然一点都不在乎身份。”
  
映洁毫不闪避地直视着他,突然道:“你现下……愿意同我圆房了吗?”
  
“嗄?”他一愣。
  
“我已经把话给说明白了,你意下如何呢?”虽然几乎看不见,但她的脸上确实是微微地涨红。“你的身子骨不佳,我的身于骨却是奇佳无比,若是由我为你生下子嗣,我相信他的身子骨定会像我这般好,往后就不用再担忧你会绝后了。”
  
可不是吗?老爷会恁地看重她,还不都是因为她有着恰与他相反的身子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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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后?”他的音量陡然升高,然后重咳出声。
  
“大少爷?”映洁连忙拍着他的胸膛。“你瞧,你的身子时好时坏,前几日明明好多了,今儿个却又病了,倘若咱们不好生把握机会,要是你出了意外,届时岂不是……”
  
“住口!”
  
她现下是怎么着?是在反驳他吗? 
  
因为他老爱开口讥讽她,遂她现下打算用话气死他、咒死他吗?倘若他有一天真的撒手人寰,肯定是被她给活活气死的。
  
“大少爷,我说的全都是肺腑之言,我并不是咒你,我……”哎呀,她该怎么把话给说清楚呢?
  
她读的书不多,所学的几乎都是医书,又甚少同人闲聊,更不知道该怎么把她的心意给说清楚,她是真的不擅言词啊,希望他别误解了她。 
  
“你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这下子邱胜翊咳得更厉害了。
  
倘若说是咒他,他倒还会认为她是蓄意以话激他,但她说是肺腑之言,岂不是代表着她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
  
她是怕他死了,她便再无依靠,遂想要替他生个子嗣以巩固自己的地位,还是她根本希望他早点死,好让她可以和心上人双宿双飞!倘若她不把心放在他这儿,他也不希罕,一点也不希罕…… 
  
但他的心却疼极了,胸口也闷透了,觉得一口气上不来,眼前一片漆黑……
  
“大少爷?”见他的身子往前倒去,映洁不禁慌了手脚,连忙拉起他沉重的身子,拍着他冰冷的脸庞,“来人啊,传大夫!”
  
这是什么阵仗?
  
邱胜翊在疲惫之中听到了映洁和另一个未曾听过的声音交谈,便硬逼着自己掀开沉重的眼皮,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探去。
  
是他!
  
虽说那一日他没有瞧得很清楚,但他却忘不了他的轮廓和模样。可恶!他居然踏进他的地方,他宁可病死,也不让他医治他,况且他说不准是个无用的庸材,索性把他给赶出去算了!
  
“你得让他好生休养,要不再这样下去,恐怕……”
  
胡说八道,他好得很,好得不得了,只不过是胸口有点闷,只不过是那一日外出让病情又稍稍加重了些罢了,他竟把他说成好似随时会撒手人寰一般,这个男人真是居心叵测!
  
“真有这般严重?”映洁担忧地拧着眉。
  
全都是她不好,倘若她别净挑些不吉利的话讲,他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他得要好生休养才成。”申遣缘轻拍着映洁的肩。“不过你放心,一切有我,你不用担心,你只管好生伺候他,再加上我的药方,不出十帖便要他病情大大好转,届时还可以自行下榻。”
  
邱胜翊闻言翻了个白眼。

混账家伙,可真是亏他说得出口,他原本就下得了榻,只不过是现下身体欠佳罢了,连他的病情都测得不准,他还当什么大夫?
  
还有,他的手在做什么?
  
“劳顿申大夫了。”映洁恭敬地欠了欠身。
  
“你甭同我客气,这是我分内该做的事。”申遣缘的手依旧搁在映洁的肩上,“你要不要随我回铺子里抓药,届时我再告诉你该如何煎药,并配以大少爷的膳食?”
  
“我……”
  
“映洁……”映洁话未出口,邱胜翊便赶在她之前喊住她。
  
他怎能让她跟着那个男人一道回铺子里抓药,谁知道他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啧,都已经是个老姑娘了,居然还勾引得了人!
  
“大少爷,你醒了?”听到他的声音,她连忙奔到床边。
  
“我要喝茶。”为了她这对人毫无防心的笨蛋,他能不醒来吗?
  
他仔细地打量了下申遣缘,心想果真是长得人模人样,不过就是比他差了一点。
  
“大少爷,喝茶。”映洁利落地替他斟上一杯茶。
  
“我躺着怎么喝?”他疲惫地道:“你喂我。”
  
他非得要让那男人知道映洁对他是忠心不贰的,也让他瞧瞧她以往都是怎么伺候他的。

“我扶你起来。”她先把茶杯搁在床边的花几上,双手直拉着他,却发觉自己居然拉不动他。
  
怪了,难不成大少爷这一阵子长肉了?
  
都怪她不好,大少爷好不容易有些好转了,却为了她的话,让先前所做的努力都白费了,还让他白受了痛苦。

“你扶不起我的,我要你用嘴喂我……”他疲惫地快要张不开眼了,但为了她,他是死也不能在这当头合上眼的,他定要让那男人知晓映洁和他之间到底有多亲密。
  
“但是……”映洁先是一楞,有点赧然地睇向后方。申大夫还没走,大少爷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她是不在乎,反正她这一辈子注定已经是他的人了,但现在有外人在哩。
  
“还不快些?”他催促着。
  
他都快昏了,难道她会看不出来吗?这蠢女人……
  
映洁微带羞意地敛下长睫,轻呷了一口茶水,正缓缓地要俯向他时,却发觉身旁多了一双臂膀,突地将邱胜翊自床上扶起,让他半躺坐在床上。
  
“映洁,大少爷的药我会先配好,再差铺子里的伙计送来,我先行告辞了。”申遣缘噙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睇了邱胜翊一眼,立即迈步离开。
  
映洁微微回过神,将含在嘴里的茶吞下,改拿起茶杯就他的口。
  
邱胜翊不由得在心底暗咒了一声,混账,居然坏他的好事,他不光是想要让他知道他和映洁的亲密,更想要一亲芳泽啊!

第四章
  
“好些了吗?”
  
甫张开眼,耳边便传来一阵轻柔的耳语声,邱胜翊不由得把目光转向床边,睇着拿着手巾轻拭他额上汗水的映洁。

“什么时候了?”话一出口,他才发觉自己的嗓音低哑,喉头好似有股火在烧般。
混账!那家伙是哪门子的大夫,居然把他治成这样……
  
他该不会是在药里下毒了吧?
  
记得他不过是因为晒了太阳而有点头昏脑胀罢了,怎么躺了两天,让他给医治了一天之后,病情没有好转反倒是转恶了。
  
他肯定是下毒了,八成是想毒死他,好与映洁双宿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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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映洁会不会是那家伙的同谋?
  
“刚过中午,今儿个的天气稍闷,你流了一身汗,我正在替你擦汗,待会儿再替你换件衣裳,让你觉得舒服点。”她边说边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件素白的底衣,再顺便倒了一杯茶。“申大夫说过了,服下他的药,你定会觉得有些不舒服,但只要多流一些杆便好了。”
  
见她动作迅速地替他打点衣物,又为他倒上了一杯茶,他不禁相信她绝非共犯,铁定是被那个什么申大夫的给蒙在鼓里。
  
算了,念在她服侍他这么久,他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从这一刻起,他绝不会再让那个男人牵着她走了。
  
“要我扶你起身吗?”映洁难得温柔地问道。
  
邱胜翊抬眼睐着她。
  
“喂我喝水。”昨天没亲到的份,他现下要一并讨回,就算说他像个执拗的娃儿,他也一样要讨到她欠他的这个吻。
  
“但是……”真的需要这么做吗?
  
虽然说这并不是他头一次这么要求她,以往他要她怎么做,她都不会拒绝,也拒绝不得,但她总觉得他并非是真的起不了身,而是存心要逗她,存心要让她难堪的……
  
“渴死我了,你还不快点?”难道她想要反抗他吗?
  
映洁放下长睫,再透过浓密卷翘的长睫偷觑着他,无奈地叹了一声。
  
“是。”她从容不迫地举高杯子,然却不是凑到他的唇边,而是自己的嘴边。
  
她呷了一口茶,再缓缓地俯下脸,慢慢地凑近他,生涩而笨拙地将口中的茶水渡入他的口中。这是他好几年前教她的,省得他老是得不停地起身。
  
“跑得这么快……”舔了舔唇,见她快速抽身,邱胜翊不禁喃喃自语着。
  
她够聪颖,一旦让她习惯了,动作熟稔了,他就再也虚晃不了她……不过他已经许久未用上这一招了,她怎会逃得如此之快?
  
“大少爷,还渴吗?”倘若可以,她真的不想问,但碍于身份,碍于自己的职责,她实在是不能不问。
  
“嗯。”他轻点着头,决定这一次非擒住她不可。
  
可是她才方凑近他,她甜腻的香气才刚喷洒在他的鼻息之间,他才刚感觉到唇上刷过柔嫩的唇瓣,她便又翩然抽身,像是蓄意诱惑他一般。
  
邱胜翊不服气地再讨上一口茶,孰知结果仍然一样。
  
不会吧!难道她懂什么叫做欲拒还迎吗?
  
他不禁瞪大了眼,紧蹙着眉头,疑惑着自己怎么会治不了她。
  
“大少爷,先换衣裳吧。”将狂跳的心用平静的表情隐藏起来,更将一脸燥热的羞意给压到心底最深的角落,映洁泰然自若地拿起衣裳先搁置在一旁,开始着手脱起他汗湿的衣服。
  
邱胜翊动也不动地看着她熟练地解开他的衣带,脱下他的衣衫,最后再拿手巾轻拭着他被汗水浸湿的身躯,然后他缓缓地合上酸涩的眼。
  
他是累,累得连动都不想动了,但是……该死的,她那双手一碰触到他的身子,总会教他……
  
他的长臂一探,将全身剩余的力量一并挤出,只为了能将她擒入怀里,然后再紧紧地搂着她,让她再也挣不脱他。
  
“大少爷?”映洁的声音里满是诧异。
  
“陪我一起睡,我好倦……”他极为自然地把脸埋在她白皙似雪的颈项中,就像以往一般,唯一不同的是,他现下已经开始对她起歹念了,倘若不把她紧紧抓住,倘若不赶紧让她停止抚触他的动作,他真怕自己会克制不住把她给吞了……他的身子欠佳,居然还会对她起歹念……
  
“你尚未换衣,会染上风寒的。”她低叹了一声。
  
倘若不是惯了他这举动,倘若不是老爷在临终前不断地嘱咐她,她才受不了他这般亲密的举动。
  
“我说了,我一点事都没有,只不过是吃了那个蒙古大夫的药,教我浑身不对劲极了。”
  
尚未吃药之前,他顶多只是觉得头昏脑胀罢了,可是吃了药之后,他不但头昏脑胀还外加浑身无力……
  
那个男人肯定是下了不该下的药,存心要毒死他,好让他假戏真做,真的躺在病榻上十天半个月。
  
“申大夫才不是蒙古大夫,他对你的病情了若指掌,还说……”话未完,她粉嫩的唇便被他厚实的掌心给捂住,她连忙噤口,就怕自己的唇一不小心便贴上他的掌心。
  
他真的非得这样不可吗?
说要圆房,他又不肯,但却老是对她这般造次……
  
“睡了。”邱胜翊慵懒地道。
  
“让我起身吧。我还得替大少爷你煎药哩,况且大白天的,咱们两人共睡一张床,这……”

先不论他是不是少爷,至少他是病人,他多歇息是天经地义的,但她不同,她的地位同下人相差无几,而且她身强体健,打她有记忆以来就从未染过病,尽管天天在他身旁伺候,也未曾染过重病哩。
  
或许是老爷的眼力好,瞧得出她的身子骨异于常人,根本就生不了病,所以才放心地把大少爷交给她。
  
“我不是同你说过了,天底下的男女都是如此?搂在一块儿睡,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了,况且你是我的媳妇儿……只是尚未过门罢了……” 邱胜翊在恍惚之间仿佛感觉到自己话说得太多了,连忙闭上嘴,搂着她满足地梦周公去了。
  
映洁原本是打算打蛇随棍上,同他提圆房之事,但想起他还病着,便认命地闭上嘴,不想在这当头让他的病情恶化。只是……
抬眼瞅着他刚毅的下巴,再听他均匀的呼吸声,她便知道他已睡去,但睡是睡了,他却一手覆在她的嘴上,一手搂在她的腰际,压根儿没有松开的打算,这下子她该如何是好?
  
照顾他一天一夜,她也早已倦了,但他晚上要喝的药还没熬好哩,倘若她在这当头睡着了……
  
啊,不行了,好温暖,温暖得让她昏昏欲睡……
  
“大少爷?”
  
映洁醒来之际,外头已是一片漆黑,而榻上的人也不见了,只剩她一人盖着薄被睡得不知东南西北。
  
啥事都可以不管,但她顾个人顾到连他何时不见的都不知道……更何况他们两个人同睡在榻上,怎么他起身了,她却半点感觉都没有?累归累,她也不该犯下这么大的错误啊!
  
况且他还病着呢,能上哪去?
  
该死,她入府十余年,从未出过任何差错,怎会在今儿个出了这么大的错?
  
无暇再细思邱胜翊为何会不见,更无暇再忏悔自己犯下的错误,映洁飞快地跳下床,一路跑出端月楼,才刚要转下拱桥,便见着另一头的拱桥凉亭里头似乎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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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月楼附近皆挂着灯笼,天色一暗,即使未至掌灯时分,也一样会命人—一点亮,而那方向……
  
“大少爷!”撩起裙摆,她快步绕到另一头的拱桥,果真见他正慵懒地半躺坐在栏杆上头。
  
“怎么着?见鬼了?”见她不雅地奔到他的面前,邱胜翊不疾不徐地调回视线盯着她难得显露出惊慌的脸。
  
可真是有趣,打她进府至今,他好像从未见过她这般张皇失措的模样,难道他这一回蓄意踏出端月楼,真的吓着她了?
  
“你是自己走出来的吗?”尽管仍是气喘吁吁,她的双眼依旧直盯着他,想从他的脸上看出蛛丝马迹,却突然发觉他的气色之好,是她这十年来从未见过的。
  
“难不成是有人扛我出来的?”他笑得有几分神气。
  
他不是说过了,只要让他好生休息,他马上就会没事的,倘若不是吃了那蒙古大夫开的药,他说不定还会好得快一点。
  
“真的是你自己走出来的?”映洁错愕不已。
  
“可不是?”哼,他老早就能独自走出端月楼,只不过不曾告诉她罢了。
  
映洁闻言,突然掀起唇角,勾起一抹教人转不开眼的微笑,然后浑身无劲地跪坐在地板上,美眸里满是泪水。
  
“你这是怎么着?”他翻下栏杆,扶起跪坐在地上的她。
  
他是有点坏心地想吓吓她,但见他身子好转,她应该要开心才是,怎么眼里噙满了泪水?他还未曾见过她掉泪哩,不管以往他怎么欺负她,她总是摆出一张不近人情的冷脸,但方才她笑了,现在又快落泪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本想吓吓她,没想到自己却被她给吓得魂魄都快要离体了。
  
“申大夫果真是了不起,不过才服用了三帖药,便能让你起身,甚至自由走动,还能够走出端月楼。”虽然泪水几乎快要淌落,但她却仍然止不住不断扬起的笑意。
  
她服侍了他十年,不知道钻研过多少医书,找了多少名医,寻了多少良药,但始终无法让他有半点起色,然申大夫才出手,竟然就有如此惊人的进步,她尽管是就此死去,也会觉得死而无撼。
  
“啐,是谁说是因为他的关系?”邱胜翊激愤地松开原本要搀她起身的手,原本手足无措的俊脸霎时沉下。
  
“咦?”映洁闻言一愣。
  
“咦什么咦?”他又坐回栏杆上。“我的身子本来就没有半点问题,只不过是虚弱了点,根本不需要大夫,只消多歇些时日便无大碍,谁知道你却执意要那蒙古大夫来,吃了他的药之后。让我浑身都不对劲极了。”
  
啐,她定要把事情给牵扯到那个蒙古大夫身上吗?
  
那家伙该不会是打边疆来的吧,说不准他真是西域人士,而且专会使毒用蛊,所以映洁这精明的女人才会被他给蒙骗了。
  
“但是……”她缓缓起身,走到栏杆边。“大少爷,打我进府至今。我从未见过你有这般好的气色,更不曾见你独自一人踏出端月楼,倘若这不是申大夫所开的药方生效,会是什么?”
  
“那是……”邱胜翊没好气地瞪着她一会儿,才闷闷地回道:“你都忘了你前些时候为了张罗药铺,派人东奔西跑地找药,甚至还要善思上北方去找药材,吃了那么多良药,我的身子骨自然强了些,所以能踏出端月楼一点都不为过,况且我又不是现下才踏得出端月楼的。”
  
原本是不打算要告诉她的,但事到如今,倘若他再不把话给说清楚的话,她八成会以为这全是那男人的功劳。
  
他不过是为了不同她回房才刻意装病,不然屈屈端月楼对他来说有什么难的?
  
倘若不是那个男人突然出现的话,他还打算要继续装下去。
  
“嗄?”
  
她听得一愣一愣的,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然而她却已经搞不清楚还要不要再继续这一份喜悦。
  
“我说我的身子大有起色,全都是你的功劳,再加上我努力吃药得来的,跟那个蒙古大夫一点关系都没有,甭把这功劳算到他头上去。”他绝不容许她再袒护那个男人。
  
“呃……”
  
就是不想让她知道,他才会至今依旧不愿透露他的病早已好转之事,可现下却偏偏……
  
全都怪那个男人,若不是他突然出来搅局,他又怎么会这般为难。
  
“或者该说你早就已经好了,只过在装病?”思及此,映洁的笑容瞬间隐没,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淡漠。
  
邱胜翊瞪大眼,讶异她居然猜得这么准,也开始暗恼自己的沉不住气。
  
“不是,你瞧我的气色像是在装病吗?”
  
她稍思忖了下,才道:“不像。”
  
一点都不像,就是因为不像,才会教她担忧得不停寻药,不停觅良医。
  
“那不就得了?”
  
“但你的气色现下好多了,照你这种说法,当然是因为申大夫所开的药方见效,不是吗?”如果是这样,那他刚才说了那么多,到底是想要跟她说什么?
  
这不是矛盾透了吗?

第五章

“不是!”邱胜翊火大地吼着。可恶,她真的非得把他病情好转这件事兜在那个蒙古大夫身上不可吗?
  
不是、不是、不是!根本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的病老早就好了许多,只是他一直没说,而现下又更不能说,但他怎么能忍受那家伙把好处都给占尽,甚至还得到映洁的信任?
  
倘若早知道有一天会发生这种事,他一定会主动把他的病情告诉她,也不至于会落到今天这种下场……可是若他真的告诉她,她岂不是又要逼他圆房?
  
如今,他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他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把自己给逼进了这个死胡同?
  
“要不然呢?”映洁索性双手环胸地睐着他,等着他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她知道自己身为童养媳,不应该用这种态度对他,但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事被他给蒙在鼓里一般。
  
邱胜翊咬了咬牙,略带不悦地道:“反正我就是不想再见到那个男人!”这样够明白了吧?他头一次见到他时,虽然距离有点远,让他瞧得不是很清楚,但光是见他那轮廓,就教他厌恶至极。
  
“为什么?”她真的不明白。
  
一个人若是身强体健的话,不是挺好的吗?难道他是病惯了,遂受不住逐渐转好的身子?
  
天底下会有这种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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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为什么?我说了就算。”讨厌就是讨厌,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借口,况且他是少爷,他说了就算。“还有,把那男人赶出去,我的药铺不需要他那种大夫。”
  
斩草要除根,他非得彻底地将他赶出这里不可,免得又得担心映洁跟他之间是不是会有什么私情……
  
他何必想这么多,她跟那个男人怎么会有什么私情,况且她要是真对那个男人有什么私情,也不干他的事……是啊,一点都不干他的事,可是若不干他的事,他又何必担心不已?
  
混账东西!她居然跟那个男人在药铺里独处,她怎会连这么重要的事都不懂呢?
  
虽未入门,但她也算是邱家的媳妇了,怎能如此逾矩?
  
“大少爷,申大夫可是难得一见的好大夫,我不会要他走的。”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无论如何,她还是会以他为优先考量。她才不管申大夫到底是怎样的人,只要他能把他的病给医好,就算他是个丧心病狂的人,她也不在乎。况且申大夫为人极好,对病患也极有耐心,如他这般好的大夫可不好找,一旦让他走了,怕是再也找不到同他一般好的大夫了。
  
“你可别忘了你的身份!”邱胜翊微恼地吼着。
  
他不爱拿身份压她,但若不这么做,她通常是不会听他的。
  
“我没忘了自己的身份。只是我真的不能认同你的说法。”她淡然地道:“倘若真要申大夫走,至少也得等他把你的病给治好了再走。”
  
她当然知道她不该这样同他说话,但她现在只在意他的安危。“不成,立刻赶他走,往后药铺的事,我可以同你一块儿打理,甚至有关药材的买卖,我也可以陪你一起。”他心底自有一番打算,绝不允许她拂逆。“既然这些事我都能做,留那个男人作啥?”
  
“你能吗?”映洁疑惑地瞥了她一眼。
  
邱胜翊抬眼睐着她,不解她的意思。
  
“你的身子真有那般好,好到可以陪我一块儿上街,甚至打理药铺的生意?”她不认为他的身子有好到那种地步。
  
“我当然能!我自己的身子,我是再清楚不过了!”
  
“那你能圆房了吗?”她突然问道。
  
“嗄?”邱胜翊险些被她的话给吓得掉进湖里。
  
圆房?她为什么又会在这当头提起这件事?他现下明明是在同她说药铺的事,她怎么会把话给转到这上头?
  
“倘若你能跟我圆房,我便相信你的身子已无大碍。”她说得理直气壮,但脸上还是露出了一抹微乎其微的羞赧。
  
她这模样是不是像极了急色鬼?
  
这能怪她吗?倘若不赶紧圆房的话,要是再晚个几年,她真不知道自己的肚子到底能不能蹦出个子来。
  
“我……”不,他就是不跟她圆房,因为她除了想为他传子嗣外,根本就不在乎他这个人!
  
凭什么他为她倾心至此,她却对他没有半点动心?
  
这太不公平了,他非得等她对他动心,才要迎娶她过门!
  
“如何?”她问得极为淡漠,然双手却紧紧地纠缠在身后,几乎快要受不住狂跳的心。
  
他会怎么决定呢?他会怎么看待她呢?
  
“我不会跟你圆房,绝不!至少现下绝对不会!”他都说过他做不到了,她何苦再三追问?难道她真的这么想要和他圆房,想要为他生下子嗣?
  
难道她真是非得要听从爹的遗愿去做不成?
  
“为什么?”她低喃着,脸上的表情有些呆滞。
  
“因为我不喜欢你!”这个理由够充分了吧!
  
倘若她一日不改她的性子,一日不对他动心,他就绝对不会碰她,就算和她耗上一辈子也无妨!
  
横竖除了这儿,他就不信她还能上哪去!
  
该死,映洁到底是上哪儿去了?
  
难道她不管他的死活了吗?
  
难道她以为他的身子已经好了吗?只要她随意乱跑,上哪里去都不通报一声的话,他早晚会被她给气死!
  
好不容易安分了两天,谁知道她居然又死性不改地偷偷离开……
  
就知道不能让她知道他的身子已经好转,不然她铁定又会到处乱跑,果然不出他所料,乖了两天,她今儿个便又宣告失踪了。
  
真不知道到底还会有什么事比他还重要?
  
“大哥,你在忙?”
  
耳边突地传来一声低唤,邱胜翊的脚步立即停下,见着了站在一旁的邱翊橙。
  
“你怎么来了?”邱胜翊不悦地问着。
  
他哪时候不来,为啥偏偏挑在这当头来?难道他看不出他在忙吗?既然知道他在忙,他就应该要自动滚出他的视线。
  
“你似乎在找什么。”邱翊橙跟着他往端月楼走去。
  
“有吗?”
  
“你流汗了。”
  
“天热。”邱胜翊不动声色地回答,抽出腰间的纸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可恶,都是映洁那女人到处乱跑,要不然他何必四处找她!
  
一早她偷偷起身,他以为她是要起身伺候他,可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他等到晌午,还不见她回来,这教他怎能不气?他真想发火,然后再狠狠地骂她一顿。
  
“这种天候?”邱翊橙抬头睇着阴沉的天空。
  
邱胜翊跟着抬头,神色自若地道:“我热到流汗了,还说不热吗?”就算是黑的,他也要说成白的。
  
他不疾不徐地调整着气息,一步步地走回通往端月楼的拱桥,不动声色地在凉亭的栏杆坐下,眼睛直盯着湖中的倒影……该死,为了找她,他的气色似乎变得更差了。
  
“大哥,你该不会又是为了映洁的事吧?”邱翊橙见前方有丫鬟等着,他便扬了扬手示意她们取来一壶茶,再转向凉亭,在石椅坐下。
  
邱胜翊一愣,险些滑下栏杆,然后手一僵,手中的纸扇立即落入湖水中。
  
“我猜着了?”邱翊橙笑得有些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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