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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1次PO完]阴错阳差成姻缘(翊潔)
王子與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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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1次PO完]阴错阳差成姻缘(翊潔)

小说简介:

这个小丫头果真人如其名心地好得不得了,就算鬼差一个疏忽教她进了阎王殿也不打紧,不但替死鬼差求情,还为了那乱一团的生死簿,自愿重返阳间,准备大展身手解决阎王的大麻烦,本以为可以教训那令人胆丧的恶面郎,怎知那张突然出现的脸孔就此深深的烙印在心坎,然而她惊骇的一声尖叫,却让自已新婚三个月见不到他一面,他以为她如同一般人视他如凶恶的鬼煞,,怎知她已恋上他,决心捣乱他晦暗的心房,明示暗喻、上下齐手,老是问他「想不想」?呵呵,虽然他这满腔热情的娘子行为是怪了点,但为原就神秘的宫家再添一笔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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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圆月的清光,将归人的孤影拉得老长。深秋近冬的暗夜里,几股夜风袭来,将石板路上的枯叶刮得高高飘起,打呼的转个几下,又飘摇的回归地上。
  
冷风袭来的寒气,让夜归人拉高了竖领御寒,打更人的清脆梆子声,在凄冷的寒夜,更添孤单悲怆。
  
洛阳首富邱家府邸,壮丽的朱红大门,在两旁高耸的围墙衬托下,除去了白日的容华,只显得孤高。
  
盘大的月娘替寂寥的大地披上一件银白亮纱,染上一层光辉。四下沉寂的寅夜里,邱府的大门外立着两个人影。
  
张世明静立一旁,等待主子的命令。对于邱胜翊的任何决定,他一向毫无异议,连这次已出外行商半年,邱胜翊突然决定连夜赶路回府,他也无任何的不耐。
  
三十八岁的壮年岁数,却如青年书生的斯文柔顺,一如他的待人处事,一向平顺无争,只有深知他的几个近友才了解,张世明平日的无争是因为他的不在乎,一旦他拗下了心,惊心动魄的行动经常让周遭的人愕然以对。
  
否则他也不至在二十年前,因家人的反对,做出和青梅竹马的爱人私奔的举动。
  
相较于他的柔顺,邱胜翊的脸庞却似老天爷以刀斧凿削般,年轻的脸上,褪去了生嫩的稚气,浑身散发着连成年男子也不及的睿智。粗壮的体格,生猛的脸孔,这是他十六岁继承家业,担起邱家担子四年来所磨下的痕迹,让外头的店家,府下的掌柜们,不敢轻忽这个年轻的主子。
  
不知是否老天爷恶意的玩笑,霸气的脸上,却有一道从右眉上方直剖到下颚的伤痕,这是邱胜翊两年前在野狼山救人留下的。当时不知着了如何的好运道,居然没有伤着眼睛,成了独眼。但是因为伤疤弯弧得巧妙,却让它看似一个笑唇,似恶魔在嘲笑世人的无知和愚蠢。
  
延着邱胜翊十六岁撑起腐败邱家的传奇,再和着伤疤的好运,嫉妒的好事者冷言嘲讽邱胜翊为了财富,把灵魂卖给恶魔,随着对手的一一垮台,谣言愈发的尘嚣扶上。
  
「张叔,夜深天寒,门房老刘年纪大了,我想别吵醒他来开门,我们自己进去就行了。」
  
张世明没异议的和他一起退到围墙边,两人都稍具武功底子,一翻身,便翻过人高的围墙,进到府邸。
  
一踏进前院,两人互视一眼,心知情况有异。邱府静得出奇;而邱胜翊请来守护府邸安全的护院,全不见人影。
  
「你去省思院,我去下人房那里看看。」张世明向邱胜翊说道,翻身往北方的佣人房跃去。
  
下人对主子的事一向知晓明了得很,若是家中出了事,问他们最清楚。
  
邱胜翊一颔首,往反方向朝他娘住的省思院奔去。
  
奔到半途,邱胜翊忽然煞住身势,在廊柱后掩住身形,悄悄的探出头来,观察前方廊下的一个小女孩。
  
之所以会注意到她,是因为在这寒冷的夜里,她用口呼着手,守着东厢房院落。瞧她东张西望的模样,分明是在替谁把风。
  
邱胜翊心下有了怀疑,贴上了屋檐,以壁虎功从小女孩的头顶上方跃过去。
  
潜近东厢房,邱胜翊轻手轻脚的踱进他的院落,未灭的烛光,显示他的夫人还没就寝。而从房里传出来的男女调笑声,也解释了小女孩把风的原因。
  
没想到在外行商半年,九死一生的回来,他的娘子却送给他一份这么大的「大礼」!
  
「……雅雯啊!你这一身细皮嫩肉的,教我摸起来真是酥到骨子里去。」淫夫的声音轻浮下流,但是让邱胜翊心一凛的,却是这声音听来十分的耳熟。
  
「你少来烦我!你没看到我在心烦吗?」詹雅雯的声音听来烦躁不安。
  
「邱胜翊一去就是大半年,让我们在这风流快活的,你有什么好心烦的!」
  
「好啊!你也知道邱胜翊一去大半年,那你教我怎么跟他解释我怀了三个月的身孕?」
  
「等我将你迎进门,你还需要跟他解释什么!」
  
既然此时罪证确凿,邱胜翊应该叫人来捉这对奸夫淫妇,但为了证实他心中所怀疑的,他仍是不动声色的立在门边,偷听这对偷情男女的对话。
  
「喝!好大的口气!想迎我进门,还得看姑奶奶我嫁是不嫁呢!」
  
「不跟我,难道你还想守着邱胜翊那张鬼脸不成。」
  
「鬼脸又如何?总好过你伸手向我要银子!先休说你现在是逃犯的身份,身为邱家的大夫人,我何需委屈自己去跟你吃苦过日子。」
  
「哈哈哈……」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笑话似的,男人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
  
詹雅雯慌地摀住他的嘴。「你小声点!你是想把其它人都引来看咱们的好事,你才甘心是吗?」
  
「放心,你不是说邱胜翊所请的那几个护院,老早被你遗走了,而这东厢房的丫鬟老嬷嬷,不也全被你赶到南院的下人房去住,不到天亮是不会回来伺候你的吗?况且外面还有个你替她葬了她爹的傻丫头,忠心耿耿地替我们把风,你怕什么!」
  
「你……唉!算了,你刚刚笑什么?」
  
「我是在笑你傻,如果你想保住你邱家大少奶奶的位子,你才应该好好地侍候我,别忘了,我才是邱家的嫡长孙。」
  
「那又如何?五年前,在你奸辱了王员外的闺女,被知府大人审判流放边关苦役十二年的第二个年头,邱老爷子就对你绝了望,将家产传给了他的二儿子邱胜翊了。邱胜翊虽比你小一岁,辈分上他可大你一辈,两人碰头,你不还得尊称他一声叔叔!」
  
听到詹雅雯证实了她的奸夫正是他心底所猜测的那个人,邱胜翊正待推门捉奸,却被男人的下一句话,震得顿住身形。
  
「叔叔?我呸!什么二儿子?邱老头自始至终只有我爹一个种!」
  
「什么?!你是说……」
  
「我说邱胜翊是他娘和张世明那老头的野种!你没发现吗?张世明名为邱家总管,但对邱胜翊却像是在对待自己的儿子。从小就传授他武功,及长,邱胜翊出外行商收帐,不管多危险,张老头一定随侍在侧。这为什么?因为邱胜翊就是他儿子嘛!
  
「这话你可不能乱说,不能因为张老头子对邱胜翊忠心,你就胡乱栽赃,小心邱胜翊听到了,为了他娘的名誉找你拚命!」
  
「这不是胡说,我还有人证物证呢!邱胜翊他娘未出嫁前和张世明是青梅竹马,两人得不到邱胜翊他外公的同意,只好私奔。过了一晚,邱胜翊他娘被找了回来,张老头却走脱了。一个月后,邱胜翊他外公将女儿卖给我爷爷做妾,八个月后,邱胜翊他娘就『早产』生下了他,距离私奔那日,恰好足九个月,好一个『早产』啊!天底下哪有那么巧合的事!只可惜我知道这件事时,人正被关在大牢里,否则哪容邱胜翊这么轻易就坐上邱家主子的位置。」
  
邱胜翊双手握紧拳头,双眼瞠大到有了撕裂的感觉,似乎想瞪透面前的板门,将事情问个明白。
  
想起小时候,娘向他介绍张叔是他的师父,想起娘和张叔有时相望的难解眼光,想起这么多年来,张叔多次以身相护,度过了多次危难。
  
难道张叔他真的是……「可是如果张老头真是邱胜翊的亲爹,现在邱老爷子也死透了,他们父子怎么不相认?没半丝风声的。」
  
男人得意的替詹雅雯解释邱胜翊的迟疑,「这事打死邱胜翊他也不敢承认!
  
若他和张老头相认了,不摆明了他娘和张老头私通吗?况且,一旦他认祖归宗,也没资格主事邱家。」
  
房内静了一下,詹雅雯似乎想透了前因后果。「所以邱老爷子的财产,只剩你有资格继承了?」
  
「对!所以邱胜翊最好乖乖地把老头子的财产交出来,否则一旦我揭穿这件事,邱胜翊依然占不到好处,而且他和他娘、以及张老头都会身败名裂,无法再在洛阳立足。」
  
男人一想到自己手中掌握的把柄,不禁得意的再次哈哈大笑。
  
邱胜翊瞪着窗内模糊的人形,心中有了决定。
  
他循同样的方法回到大门口,等了一更天后,才等到一条熟悉的人影偷偷摸摸地从邱府潜出。邱胜翊一记手刀,将他劈昏,再将他扔到王员外家的门口。
  
第二天一大早,王员外的家丁发现奸辱他们小姐的恶徒从边关逃了回来,合力将他又送官府。大怒的知府再加判他五年的刑期后,手镣土铐的又将他押回边关服刑。
  
这件插曲尚未被洛阳人炒热,就又惊爆另一件更腥臭的消息——邱少爷出外经商半年,回来时竟发现邱少夫人怀了三个月的身孕!
  
这个消息迅速地在洛阳传开来,所以当邱胜翊愈发冷峻严酷,大伙全以为他是受了他娘子出墙的刺激所致,尤其邱胜翊脸上那道似魔似鬼的笑唇伤疤,更是将邱胜翊传得绘声绘影。
  
以讹传讹的结果,不出一年,邱胜翊即成了恶魔心肠、狠毒无情的屠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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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天色蒙蒙亮,朝阳才刚抹上大地,阿洁右手挟着木盆,拉开竹篱笆门,矮小的竹门抗议地吱呀一声,似乎在抗议主人大清早的扰人好眠。
  
昨晚她已跟铨哥说好了,今早她不升炊,请铨哥将就点,拿几个硬饽饽当早餐,她一早洗好了衣物,就可以去照顾村人了。
  
他们这个村子位在滇缅的偏郊,整个省城县府收入都不好了,更何况他们这个偏远的小村子,外地人都笑话他们是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两银!
  
如果村子在山下,就算土地贫瘠、大伙辛劳些,总还可以种些作物养活一家子。只可惜山下较平缓的地方,全教城里有钱有势的商贾县官给占据了,像他们这类的贫苦百姓,只能到这野林山腰聚居,并且靠着在山里打猎野兽过活。
  
打猎原本就是与天争活的生存方式,猎到的如果是稚鸟兔子之类的温驯动物,卖不了几文钱,一家子就得挨饿过冬,如果想安稳过个好年,就得冒险入深山去狩猎那些凶猛的大熊野猪。山里陷阱多,悬崖深潭、毒蛇毒花,还有出没无声、饥饿觅食的猛兽。
  
男人为了妻女孩子的温饱,经常是一入山林便不曾再出来了。
  
与天争命的方式久了,村人对生命的尊重大伙紧记在心;被野豹咬掉一条胳臂或是大熊抓得脸毁眼瞎都不打紧,能留下一条命才重要!
  
像村头的万大叔,三年前被野猪追落山崖,两条腿全压碎了,全村人凑足了十来两银子送他下山看大夫,大夫只是摇头,截了他两条腿才保住性命。万大叔回村子的时候,村子里没有一个人笑话他,反而恭喜他的幸运。
  
可不是嘛!比起和万大叔一起进山林里,却有三个伙伴没回来,他能留下一条命,已是万幸了。
  
滇缅地方四周群山沼泽密布,夏天暑热瘴气四起,一些体弱的老人、小孩,捱不下去的就给老天爷收走了,冬天偏又霜雪严寒、万物不生,来年春天雪融时,冻死骨遍地。
  
一年复一年,残酷的生存法则,严厉地淘汰那些不适合生存的生命。
  
穷苦人家就是这样,大伙穷在一块,互相帮忙过日子,她和铨哥小时候就没了娘,过几年,爹又入了山林没出来,两兄妹全靠村人接济才得以活到这个年纪。现下两兄妹长大了,日子虽然过得和全村一样清苦,但总算还有余力回馈村人。他们两兄妹从来没有忘记爹娘给他们取名字的用心——李铨、吴映洁;铨好心的去帮助其它人!
  
想到要帮助人,阿洁连忙加快脚步,并且提醒自己别忘了洗完衣服后,得先回家将桌上那包菜尾拿给陈二嫂子补身。那包菜尾是王大婶在县太爷府里当长工的孙子带回来的,听说是县太爷的儿子娶妾,府里开了数十桌酒席热闹热闹。
  
陈二嫂子上月中旬才刚生下娃儿,身子骨得补一补。她和铨哥骨粗肉硬的,平常就没病没痛,吃些硬饽饽、喝点地瓜水也就够了,至于那些富人吃剩、有油有肉的菜尾,就留给村里病人产妇补身最好了。
  
没时间蘑菇了,近日日头短,而她今天还有许多事要办呢!近些日子年冬不佳,天寒日冻的,野兽早找地方过冬了,狩猎成果不好,几个年纪大的大婶老伯又都相继病倒,她得一一上门去看顾,有得她忙的呢!
  
阿洁豪迈地跨大了步伐,她不仅是脚板大、胳臂也粗、手掌也大。事实上,她整个人粗壮高猛得犹如一名男人,脸上轮廓四方得没有一丝姑娘家的婉约。
  
不仅是脸,阿洁她浑身上下找不出属于女性的纤细娇美。幸好乐观的天性让她从不埋怨自己的外貌,反而庆幸自己的健康勇壮,在这清贫的环境,不用烦恼没银子看大夫。
  
不过这些苦,也都是他们这些贱民穷百姓在受。瞧瞧县太爷,不过是儿子娶个侍妾,就大摆酒席宴客,而铨哥都二十好几了,还筹不出银两讨老婆。
  
同村子的闺女,谁想嫁同村子的猎户?自家娘亲的例子还看不怕吗?不仅得操劳到死,说不定没几年就守寡了!
  
若是借笔银子到外地买个新娘,新娘子常常在了解他们村子艰辛的生活条件后,往往不到两、三年,便受不了苦的跑了。
  
铨哥一来不愿买卖人口,二来不愿冒险买新娘,免得银子还没还完,娘子就没了,所以娶妻的事便一直延着至今。
  
阿洁不愿惟一的亲人重蹈爹的覆辙,只让铨哥在野林边捕些不危险的小动物,也因此,他们穷得连三餐都只能吃些粗陋的野食。
  
但总比没了亲人好吧!
  
耳中听见小溪潺潺的水声,阿洁脑中开始打量今日哪些个人家该做些什么事。快速的步伐,因眼角扫视到一抹飘忽的白影而迟疑的停下脚步。在这种荒林野外、天色灰暗未明的时刻,比较胆小的人,会以为自己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而吓得逃之夭夭,但心眼直的阿洁则禀持着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的坦荡心怀跟了上去。
  
跟在白影后头一长段路后,阿洁终于看清白影是位只穿著白色中衣的姑娘。
  
阿洁皱着眉头,不解这位姑娘怎会在这个时辰,出现在这个地方?而且她走的那条路,通往的可是断魂崖,若是一个不小心,跌到崖下的万丈深渊,可是保证让人尸骨无存哪!
  
阿洁不放心的继续跟在那位姑娘的后头,姑娘纤弱的身影,几次因不谙山路而扑跌在地,挣扎而起的身形,却不改方向的继续往上走。
  
她愈走、阿洁的心愈惊!依这位姑娘的坚决,绝对不会是走错路,那么……这姑娘是真的有意寻短!阿洁紧张的缩短她和那位白衣姑娘的距离,预备有个什么万一,她可以阻止白衣姑娘做出傻事。
  
经过一夜的颠沛,终也让她走到了!
  
王淑萱站在崖顶,望着底下飒飒劲风推扫的白云,心里只觉得悲哀。
  
断魂崖!她的心早在丈夫卖了她的同时就碎了,此刻哪还有魂可断!她只希望这一跳,无底的万丈深渊能收容她残破的身躯,了却她在人世的折磨。
  
脚边打转的风旋,拍打她的素裙,风旋拉扯的力量,似乎是鬼差催促她向前。
  
想着这一生,王淑萱一手抚上自己这张人人称赞绝美的脸孔。她的美貌,为她带来多少的苦难、没有一丝的欢乐;打小时候,爹为了酒钱,将她卖给青楼,青楼的老鸨才艺书画的栽培她,无非是要她当青楼的摇钱树,幸好深记小时候娘的教诲,坚持卖艺不卖身。
  
她存着客人赏给她的每一文钱,只希望有一天能等到一个惜她怜她的男子,就此脱离那人间炼狱。
  
三年前,她以为她寻到了这个男子。丈夫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甜言蜜语的诉说自己一如古时奇男子的痴情,声泪俱下的哀悼自己遇不到伯乐的才气;描述如果有人资助,他可以在官场上如何的飞黄腾达,带给她官夫人的富贵生活。
  
想到可以离开青楼,用官夫人高贵的身份来洗脱她粗鄙的过去,她一时不察的上了当,傻傻的带着她攒下来的积蓄跟着他逃到了这个穷疆边陲的地方。
  
成亲后,丈夫露出了真面目,不事生产的只知道吃喝玩乐,金山银矿有时尽,更何况她带出来的积蓄只有百来两。
  
不到半年,积蓄已经被丈夫花费一空,她只好再到客栈、酒楼卖唱营生。王淑萱不恨天,只怨自己命运乖舛。
  
只是她哪知枕边人的狼心狠毒!十天前,丈夫为了自己的前途,竟然将她送给县太爷的独子为妾,以谋得县衙里的参事一职。昨晚成亲的夜里,她受不了县太爷独子的色欲逼近,失手用绣架上的剪子将他刺死。
  
杀死县太爷的独子,县太爷必定不会放过她,与其在法场上让人耻笑指点的受刑,她宁愿选择将这残败的身躯,还诸天地。
  
既然是老天爷要她走这遭崎岖的人生路,那也合该是老天爷来收她。
  
再往前几步,站到崖沿,王淑萱闭上眼,决心往下跳——王淑萱的寻死没有成功,往下俯冲的姿势,因腰间突生的一双手,又将她从鬼门关拉回阳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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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别做傻事啊!」阿洁紧抱着王淑萱的腰,不敢松手。
  
她原见这姑娘站在崖顶许久,也没做出其它举动,还以为是她会错意,人家姑娘只是上山看风景,不是来寻死跳崖的。没想到一颗心还没放下,这姑娘竟然就真的往前几步,毫不犹豫的往下跳。
  
幸好她手脚快,及时将人拉回,要不然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在她眼前跳崖死去,她怎么也不会原谅自己。
  
「你放开我,你让我去死!」回过神来的王淑萱,发现自己被人救了,发疯的拍打自己腰间那双多事的手,打算再次寻死。
  
「不放!姑娘,蝼蚁尚且偷生,你干嘛还白白的跳崖自杀!」
  
阿洁死命抱着王淑萱往后拖。她原就粗壮高魁,力气可比一般庄稼汉子,王淑萱娇弱的力气怎比得过她,几番挣扎下,就被拖到后面较安全的地方,两人跌坐在地。
  
心知自己是自杀不成,望着眼前几尺、却又似遥远如万里的崖边,王淑萱悲从中来的掩着面痛哭起来。
  
莫非是她的苦难还没有受尽,老天爷要她留在人间继续受折磨?!
  
见白衣姑娘哭得这般悲切,阿洁心慌得不知道要怎么办,只得笨拙的拍抚着白衣姑娘单薄的肩胛,安慰道:「姑娘,快别哭了,有什么困难你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你解决。我们人有手有脚,还有脑袋瓜子可以想办法,没什么事可以难倒我们!如果你自杀死了,事情还是没有解决,你可不要再做傻事了。」
  
王淑萱捂着脸,啜泣的摇头,「既然一切因我而起,只要我一死,一切事情也都会自动消除。」
  
阿洁憨直的脑袋从没遇过太复杂的事,她只是依着她日常生活所遵循的道理来规劝王淑萱。
  
「姑娘,这天地日月轮转不因为我们这些凡人而开始运转,同样的,也不会因为少了我们而停止转动。事情会起是因为许多人的参与而发生,所以它既不会因为你一个人而生成,也不会因为你一个人而消除。」
  
王淑萱愕然的停下哭泣,垂下手臂。
  
事情是因众人而起?阿洁的直言直语点破了王淑萱的心结。
  
是呀,若不是张舒行在酒楼见了她的美色而起意,若不是丈夫为了自己的私利而卖妻求荣,今天她又怎会误杀了张舒行?!一切因他们两个的色欲和背义而起,怎能用她这条命来抵他们的罪过。
  
朝阳的顶端终于冒出山头,金色的光芒照在王淑萱的脸上,更添一分苍白和羸弱,阿洁看清王淑萱的面容,惊讶的「哇」了一声叫出来。
  
「姑娘,你好美喔!美得像……像……」阿洁扯着粗黄的辫子,就是找不到个东西可以和王淑萱的美相比拟。
  
在她的生命中,吃饱穿暖已经耗尽她全部心思,哪还有机会去接触什么细致的物品。
  
提到她的美艳,王淑萱莹白的泪珠又滴了下来,惹得阿洁又慌了手脚。
  
「姑娘,你快别哭啊!如果我说了什么惹你伤心的话,我道歉就是了,你别说哭就哭啊!」阿洁急得在王淑萱的身边团团转,用袖摆小心的拭去王淑萱的眼泪。
  
王淑萱看着自己眼前那张纯朴担忧的面容,一张无心机的脸因关怀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而紧张得皱成一团。
  
这才是老天爷创下最美的一张脸啊!
  
王淑萱伸手,抚摸阿洁粗糙的面颊。「妹子,你才美得教姊姊汗颜呢!」
  
阿洁愣愣的直摇头,「姑娘,阿洁知道自己长的什么样,你不用安慰阿洁了。爹娘生阿洁这副身子,好手好脚,健康得没病痛,阿洁已经很满意了,至于美丑,就不用太计较了。」
  
王淑萱扯出一抹感叹的轻笑。
  
如果她以往的生命,也有一位如这位「阿洁姑娘」来点破她,她的人生是否会较明亮?
  
她握着阿洁做惯粗活、长满厚茧的大手,诚心道:「就是你这份心,才教姊姊赞你美!」
  
阿洁还是不懂。这份心?什么心?全部的人不都是一样一颗心吗?
  
回看阿洁直愣的眼光,王淑萱抚上自己的脸颊。「妹妹觉得姊姊很美?」
  
这次阿洁毫不犹豫的就点头。「姊姊是阿洁活了十八个年头,看过最美的了!连王大婶家门前面种的白花,都比不上姊姊的美呢!」
  
这是阿洁所能想出来最赞美的词了。
  
王淑萱眼界落在山头间浮荡的白云,幽幽的声音,告诉阿洁这张她称美的脸,为自己这一生带来多少的苦难。
  
「什么?!你的相公真的这么坏心眼?」
  
听完王淑萱说完她这一生的遭遇,阿洁气愤的在原地绕圈子跺脚,难以置信天下竟然有这样的坏坯子,居然连自己的妻子都卖!
  
「听到姊姊杀了县太爷的儿子,妹子后不后悔救了姊姊?」
  
「当然不后悔!这事不怪姊姊,是那县太爷的儿子太可恶了,我就常听王大婶的孙子说,县太爷的儿子仗着他老爹的势力,在城里作威作福,强抢民女;落到这个下场,是他自找的!」
  
阿洁说得义愤填膺,恨不得这个张舒行就站在她面前,让她好好的揍他几拳,替王姐姐出气。
  
王淑萱感激阿洁的义愤,也忧虑自己往后的生活。
  
自杀寻死的念头一过,她已没有慨然面对死亡的勇气;但她不想死,县太爷也不会给她活路呀!
  
「张舒行的死或许是他自找的,但他这一死,他爹必定为他报仇而四处逮捕我,天下之大,已无我容身的地方了。」
  
「不会的!」阿洁握住王淑萱的双手,「王姐姐,我和我哥就住在这座山的南麓,三餐只吃硬饽饽配白开水,住的屋子又常漏水,不过如果姊姊不嫌弃,就先住到我家来,等县太爷抓你的风声过了,我们再来想办法。」
  
王淑萱惊愕阿洁居然肯帮她帮到这个地步。「你不担心捕快追来,连累了你?」
  
阿洁咧开纯善的笑容,「我爹娘生前常说我们这名字,用意就是要我们心存善念、多做好事,今天王姐姐你有难,阿洁怎么可以眼睁睁的看你被县太爷处死呢!大家有难,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嘛!我家就在这座山的半山腰,地处偏远荒芜,很少有外来人,姊姊你躲在我家,不会被人发现的。」
  
王淑萱感动的反握住阿洁的手,「阿洁妹妹,你这份恩情,姊姊记下了,来生做牛做马,定当结环以报!」
  
阿洁被王淑萱认真的口气吓到了,连忙拉她起身。「好了,姊姊,这是阿洁应该做的,你就不用记挂在心上了。姊姊,你穿得这么单薄,我看我们还是先到我家去,有什么事,等到了我家再说!」
  
王淑萱随阿洁站起身,看到崖边的一抹金光,顿住了脚。「阿洁妹妹等一下,姊姊的金钗掉了,我去捡回来,免得披头散发的,让你哥留下坏印象。」
  
阿洁一瞥金钗掉落的位置,马上阻止王淑萱。「王姐姐,金钗我去捡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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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淑萱看阿洁这般紧张的模样,感动的说道:「阿洁妹子,你放心,姊姊已经没有轻生的念头了,只是纯粹想捡回金钗。」
  
阿洁还是不放心。「崖边风大,还是我去好了。」
  
拗不过阿洁的坚持,王淑萱只好点头同意。
  
阿洁一步步的走向崖遢,今儿个风真是反常的大,呼噜呼噜的在崖边打转着,阿洁小心翼翼的走到崖边,瞄一眼不见底的断崖,心惊的赶快移回视线。
  
断崖壁面凸石狰狞,她看了就怕,王姐姐好大的勇气,居然敢往下跳!
  
阿洁不敢多想的弯下腰捡起金钗,在她还来不及直起身的一剎那,一阵诡异的狂风忽然从崖下卷上来,风势大得将阿洁吹得站不住脚的往崖边退了两步,正当阿洁勉强稳住身子的那一刻,身后一股莫名的推力,将来不及出声的阿洁推下了断崖。
  
一切发生得那么快,直到崖边看不见阿洁的身影,王淑萱才猛然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惊叫一声的奔到崖边往下望。
  
诡异的风似乎已达到目的的止息,崖下依然是翻飞的白云,阻断王淑萱的视线。风停云息的平静,哪来阿洁的身影!

「阿洁……」   

『3』第二章

迅速下坠的感觉,耳中咻咻的风声,都不如眼中所见壁面快速上升的景象来得惊心动魄、真实骇人!
  
眨了两次眼,眼睛所见的景象才传达到僵直的脑中;阿洁后知后觉的了解自己坠下崖了,她吓得闭上眼睛、放开吼咙死命的嘶吼:「啊——啊——啊——」
  
她摔下崖了!王姐姐的金钗还在她手中呢!
  
王姐姐会自责吗?她往后会怎么办?她不会为了她跑去求救,而暴露自己的行踪吧?
  
剎那间,阿洁脑中转了七八个念头,想的不是从前和哥哥相依为命的种种,而是王淑萱的安危。
  
这么恐怖的滋味怎么有人敢跳崖?如果她万幸不死,她一定要诏告天下人,跳崖下坠的恐怖。
  
尤其是王姐姐,叫她千千万万要珍惜生命,否则跳崖的结果不是摔死,而是活生生的被自己吓死!
  
「啊——啊——啊——」阿洁拚命的叫着,满腔的恐惧只有靠尖叫来发泄。
  
奇怪!她都已经叫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摔到崖底呢?该不会刚刚全是自己的错觉,其实她根本没有坠崖吧?
  
想到这,阿洁闭上了嘴,冒险的睁开眼——咦?
  
这一看,阿洁惊奇的瞪大了双眼。不是才刚天亮,太阳升出山头,现下不是应该天光大亮了吗?怎么她眼前看到的,却像是乌云掩住了日头,一片昏暗无光。
  
更怪异的是,小鸟怎会……怎会……怎会在她眼前飞过?
  
阿洁僵直了身子,眼睛不愿、却又无法克制的一寸一寸往下移。当她终于证实自己的猜想,自己的确飘浮在空中时,又忍不住开始刚才的尖叫:「啊——啊——啊——」
  
「够了吧!半途就将你的魂魄抽离了,又没真的摔着你,你做啥叫得这么凄厉?」
  
「是呀,所以我娘说个头大的人胆子特别小,还真没诓我。」
  
「那也不见得,你瞧我个头也很大呀,可我胆子可不小,否则怎么做鬼差!」
  
「你笨耶!做鬼差跟胆子大小又有什么关系?」
  
「谁说没关系……」
  
尖叫声中,阿洁耳朵却也听到她的左右两边有人在争吵。尖叫得嘴巴发酸了,也抵不过好奇心的啃噬,她睁开一丝眼缝——赫!她都已经飘浮在空中了,身旁居然还有人!
  
「你们是谁?」
  
张三和李四停下斗嘴,转向阿洁恐惧又掩不住好奇的表情,然后又齐齐向天翻白眼。
  
「大丫头,你没听到我们刚才说的吗?我们是鬼差!」看来这丫头出于好心助人的份上,张三没有现出狰狞面孔来吓她,反而耐下性子重新再跟阿洁自我介绍。
  
「鬼差?」
  
阿洁上下打量张三和李四,只见他们除了披散一头长发外,跟平常人毫无分别,不仅脸孔长的平顺自然,连身上的衣服都和衙门的衙役差不多。不过现下四周阴暗不明,平添了一丝阴森森的气息。
  
站在左边的李四煞有介事的背出阿洁的一生。
  
「亡魂吴映洁,滇北麓南村人士,五岁失恃,八岁成孤,与兄长李铨相依为命,年十八有三,于九月初,癸卯时,因救王淑萱于断魂崖,捡拾金钗,不慎掉落崖底而亡。吴映洁,我们就是来拘提你魂魄的鬼差!」
  
听到李四直言她已经死了,阿洁脑中反而没了恐惧和害怕,一颗心空荡荡的失神怔在那里。
  
做了几年鬼差,张三能体谅阿洁的感受,安慰她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看开点,随我们到阎罗殿,一切功果由阎王审定,说不定下辈子你还可以投胎到富贵人家呢!」
  
既然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阿洁顺从的让李四替她上了手铐,正要转身迈步,底下一声凄厉的喊声顿住了阿洁。
  
她往底下望去,看见王淑萱趴在崖边,心碎的喊着她的名字。
  
「王姐姐……」想到她的处境,阿洁放不下她的为难着。
  
李四大大的长吐一口气。没拘提过一个亡灵比吴映洁还奇怪的。担心的不是自己或亲人,反而担心一个跟自己毫无干系、甚至是间接害死自己的人。
  
「李大姑娘,你自身都难保了,还有精神去担心别人?!好吧!本鬼差就善心大发的透露一下天机让你安安心!这王淑萱往后日子虽然还不是很顺遂,但只要过了这关,就能拨云见日、平安到老了!现在你可以死心的跟我们走了吧!」
  
知道王姐姐终会苦尽甘来,阿洁这才放心的跟张三和李四走。
  
说也奇怪,阿洁觉得自己只是很平常的走一步,可是却咻的往前窜了好大一段距离。走没几步,就走出了她住的那座山,没一刻,又过了山下的县城。
  
两位鬼差拉着她直往前走,脚下走着,阿洁的两只眼睛也好奇的四处打转着。她发现阳间热闹,阴间也不索,常常可见两人一组的鬼差,有的面孔狰狞,或拉、或拖着亡魂上路;而有的鬼差面孔,则像张三和李四的平顺;甚至有的亡魂连手铐都不用,两旁的鬼差还一副恭敬的模样!
  
「那都是在阳间大忠大孝的大禅师、大善人!若遇着圣贤归天,阎王还得礼遇的在门口相迎,并且一路恭送到天庭。他们身上的正气冲天,连阎王都要礼让三分,我们这些小鬼哪还敢刁难!」张三好心的帮她解释她眼中明显的疑问。
  
当然也有一些无依的孤魂,顶着一张茫然的脸,毫无目的的飘荡穿梭。
  
既然张三都有话说了,李四当然也装出满腹学问的表情来卖弄。「唉!世人只道一死百了,怎知人会欺人,鬼也会欺鬼呀!人在阳世遇到苦难,咬紧牙关总有捱到云开天青的时候,但若傻得自我了结,阳寿未尽,亡魂不能进地府受阎君审判重新投胎转生,只能孤苦无依的飘荡在阴间,由着恶鬼轮翻欺凌,那才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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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四说得正得意,竟真的听到一声哀求声:「……不!不!你们放过我吧!」
  
三人直觉的朝哀求声的地方看去,原来是一个女亡灵正被三个大恶鬼围着戏弄。
  
阿洁人虽死了,正义感可不减,一下子就冲过去,用手上的手铐将三个恶鬼打得抱头逃窜。「三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你们知不知羞啊!」
  
阿洁气愤的扬着手铐,对着逃窜的恶鬼背后痛骂道。而被欺凌的女鬼,只会躲在阿洁的背后,怯懦的哭泣着。
  
李四走过来,表情是既没好气又佩服。「李大姑娘,真行耶!连死了都能行侠仗义。」
  
他不说还好,一开口,阿洁怒气全转向他,「你们才行哩!看到大欺小,居然无动于衷。」
  
李四欲张嘴,却被张三抢了一步先。「这位姑娘身旁无鬼差,应是阳寿未尽、自杀残生,而且灵体薄清不实,应是只有二魂,还有一魂留在躯壳内,姑娘,你此刻回到你的躯壳,一切还可挽回。」
  
「不!」躲在阿洁后面的女鬼,揪紧阿洁,连连摇头,「我宁愿下十八层地狱,也不要嫁给那个『人间魔王』!」
  
李四牵怒的瞪阿洁一眼。要不是这丫头多事,他们哪会遇上这麻烦事。
  
「姑娘,这十八层地狱的恐怖,你不知道就不要胡乱说话!你还是赶快回到你的躯体里回阳,你的姻缘是好是坏早已注定,逃不了的!」张三劝道。
  
「不!不!我绝不回去!我一回去,我爹一定又逼我嫁给『他』!我绝不回去!」
  
女鬼哭得更加伤心,就是不肯回阳。
  
李四可没张三的好脾气。「这可由不得你!」
  
既然说不听,那他干脆直接动手,将她的魂魄塞入她的躯壳里算了。
  
李四想到就做,伸手越过阿洁,打算捉她背后的女鬼;女鬼哭得更加厉害,缩成一团在阿洁的背后。两「鬼」就隔着阿洁开始拔河比赛。
  
阿洁挡在中间,挡也不是,闪也不是;扯了一阵子,连张三也不耐烦了。
  
「李四,别闹了,你不是说我们这阵子都会很忙吗?怎么还有时间在这里跟女鬼瞎闹!」
  
李四气呼呼的收手。「我闹?你以为没处理好这个女鬼,李大姑娘肯跟我们上路啊?」
  
也对!以吴映洁的心肠绝不可能丢下这个女鬼不管。但是他们也在赶时间啊!张三瞅着阿洁好象母鸡护着小鸡的模样,脑筋转了几转,还是想不出办法来。
  
「既然这姑娘不愿回魂,李丫头又放不下心,加上我们又赶时间,不如这样吧,我们把她们两个一起送到阎君那,由他裁夺!」
  
「好!这个办法好!」阿洁首先同意。既然是阴间的官,判的一定公平。
  
女鬼也同意的点头。「去见阴官,总比在这里担心恶鬼好吧!」
  
只有李四最不甘愿。
  
唉!明明只是一个拘提亡魂的简单差事,怎么李大姑娘都粉身碎骨了,还有办法替他们惹出一大堆麻烦事来?
  
一行人又走了片刻,终于走到地府门口,守门的鬼差见他们走近,兴奋的拉着张三和李四,「张三、李四,文判官找你们两个找了许久都没找着,你们两个上哪去了?」
  
「怎么?我们去拘提亡魂呀!文判官翻一下生死簿,应该就可以找到我们的行踪了啊!」张三莫名其妙的反问回去,没注意李四心虚的神情。
  
「是吗?」守门的鬼差回想文判官着急狂乱的模样,该不会是文判官给急忘了吧?
  
「不管那么多了,你们赶快上大殿找文判官准没错!」
  
守门的鬼差也替文判官紧张的推着他们进入地府,忙中有错的没想到他们这组多了一个亡魂。张三他们也急着去大殿找文判官,忘了同鬼差报备女鬼的事,阴错阳差的让那女鬼顺利的进入了地府。
  
阿洁伸长了脖子,好奇这说书人口中最恐怖的十八层地狱到底是何种的恐怖法?怎知过了一座吱呀的老吊桥,竟然就到了大殿,让她什么恐怖景象也没瞧见。心里还有一丝丝的失望。
  
不仅是她,连跟在她后头的怯弱女鬼,都放大了胆子四处张望。她原还犹豫是该选择入佛门口中描述可怖的地狱,还是回阳间嫁给那个人人惧怕的人间魔王好,现在她既然看清了阴间地府不过是间像衙门公堂的地方,除了阴森了点,根本没有什么可怕的地方,那她无论如何也要待在这里,不要回人间面对恐怖的婚事。
  
阿洁和女鬼哪知道十八层地狱其实是在这座森罗殿的下面,亡魂被鬼差拘提到地府后,先到森罗殿受阎君的审判,然后依在阳世间造下的罪孽,再下到各层地狱领罪受罚。
  
张三率先进入大殿,在大殿急得团团转的文判官一见到他,立刻激动的迎上来。
  
「张三,幸好你还在这,我直担心你们已经出发上路了呢!我告诉你们,明日你们不用到滇北麓南材拘提吴映洁的亡魂了,吴映洁因常常行善助人,所以上天下了诏旨,多赐她数年的阳寿!」
  
张三瞪大了眼睛,两颗凸眼珠,惊愕得恨不能飞出眼眶,将文判官看个详细。
  
他的手指激动的指着他后头的阿洁,结巴的声音有不解、也有害怕。
  
「可……可是,我们……已经……已经把吴映洁……的魂魄拘回来了!」
  
「什么?!」文判官惊弹倒退两大步。「明天才死的亡魂,你们怎么今天就把人家的魂魄拘提回来了?」
  
「可是李四告诉我,吴映洁的亡魂日确是今儿个没错啊!」张三也急得慌了手脚。
  
他当鬼差多年从不出错,可别一出踏,就捅下了大楼子!
  
拘错魂魄,是多么惊动地府的大事啊!
  
文判官皱紧眉头。「李四告诉你的?可是我明明交代他——」
  
文判官和张三互看一眼,忽然了解的双双朝大殿门口大吼:「李四,你出来!」
  
殿外探出一颗头的,不正是吓得脸色发青的李四吗!
  
文判官深吸口气,还是缓和不了他气愤怒张的表情。「李四,你给我进来!」文判官咬牙切齿,一字一字的说出,大有李四再不进来,就永远别给他进来的气势。
  
李四颤抖着,一脚一步的慢慢移进来。
  
看到他这种心虚惭愧模样,更让文判官气得冲天暴吼:「你立刻给我解释清楚!」
  
自从这个麻烦鬼上任半年以来,哪一天不给他出状况?!
  
张三也急得冲上前,扣住李四的双肩,「李四,你不是说吴映洁是今天吗?怎么文判官又……」张三急的话都说不完全。
  
「文判官交代我,明天我们有好几个亡魂要拘提,分散得又广,我想吴映洁今天本来就有一大劫,早一天也是死,晚一天也是死,所以才……」李四忏悔的低着头,声音低低的说着,说到最后,声音简直低不可闻。不过听他的前段,也知道整件事出错在哪里。
  
张三呆愕的垂下手,跌坐在地上;文判官则失神的喃喃自语:「完了,完了!我们全都完了!」
  
如果让阎王知道他们犯下什么错事,铁面无私的王,恐怕会因为他督导下属不周,而判他个五雷轰顶、魂飞魄散的刑罚,永世不得超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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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再把吴映洁的魂魄放入她的躯壳里,让她复活啊!」李四为了将功赎罪,提出个主意。
  
张三从地上爬起来,打了他一个响头。「你猪头啊!吴映洁的躯体早已摔下了万丈深渊,跌成一摊烂泥了,哪还能用!」
  
「那怎么办?上哪再去找一副躯壳让吴映洁还魂?」李四焦急的反问张三。
  
张三扯着头发,也想不出主意来。
  
看他们那般烦恼,从一开始就被晾在一旁的当事者也不忍心了。「没关系,如果真没有办法,那我就不要复活好了。」
  
「不行!」张三感激的拒绝,她愈好心,他愈不忍她受苦!「如此算来,你阳寿未尽,无法进入地府,你若不还魂,就只能待在阴间,做个无主的孤魂野鬼。上天赐下的这几年阳寿是你行善助人所受赏的,怎么能让你反而在阴间受苦呢!」
  
文判官忽然发狂的用手中的生死簿敲打自己的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看我们干脆向阎王自首,认错领罪好了!反正早也是死,晚也是死!不过我们已经是鬼差了,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文判官狂乱的呓语,像只困兽般在大殿上绕来绕去,撞上了站在一边的女鬼。
  
「这又是什么鬼?!」文判官怒责的狂吼。他都在心烦了,还有人挡他的路!
 
「文判官,她还不是个鬼,她是为了逃婚而自尽的生灵。因其一魂还在她的躯壳内,三魂未聚,所以还不能算是鬼。」李四呆呆的指正文判官。
  
文判官皱眉盯着那团模糊不清的魂魄。
  
「她既然尚未死透,怎么不回阳,反而入了地府?」
  
「因为她既不肯回阳嫁人,吴映洁又不忍心她在阴间受恶鬼欺负,所以属下只好把她带进地府,由阎君发落。」
  
文判官打量着她,心里忽然有了主意。「你叫什么名字?住哪里?」
  
「妾身洛阳人士,姓黄闺名瀞怡。」模糊不清的鬼魂还有礼的福身。
  
「嗯!」文判官翻开手中的生死簿,查阅黄瀞怡的生平,看看自己的主意可不可行。
  
嗯,不错!正好切合他的计划。
  
文判官忽然「砰」地大声合上生死薄,冷着面孔大喝道:「亡魂黄瀞怡,你知不知罪!」
  
黄瀞怡没想到文判官忽然翻脸,吓得脚一软,跪了下去,「判官明察,妾身不知何罪之有!」
  
文判官拍打手上的生死簿,严厉的表情没放松半丝。「黄瀞怡,你阳寿未尽,却不肯回阳尽责、嫁人生子,耽误了其它亡魂投胎的机会,你还说你无罪!」
  
一听文判官又要逼他嫁给那个人间魔王,黄瀞怡怕得又哭了出来。「不!判官明察,瀞怡不要嫁给那个人间魔王。传言他心狠毒辣、凶貌残暴,对自己的妻子是无一丝恩情,动辄打骂、怒斥折磨,更只因为怀疑自己的妻子不贞,便将她活活打死!这样残暴的人,瀞怡嫁过去,亦是生不如死啊!」
  
见到娇弱女子哭得这般伤心,阿洁也难过的蹲下来,拍抚她的背,轻声安慰她。
  
看见阿洁的举动,文判官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依吴映洁的善心,他的计划铁定万无一失。现下就只等吴映洁自动上勾了!
  
他清了清喉咙,又装出一副残酷的表情,「黄瀞怡,你的命运是好是坏,上天早已注定,要你自己去承担,由不得你拒绝推托!」
  
「可是……可是……」黄瀞怡被文判官这么一凶,更是怕的哭得声竭力尽,说不出话来。
  
她说不出来,可有人会代她抱不平。阿洁坦然的直视判官,反驳他,「判官,您明知道瀞怡姑娘的未来夫君是个残暴不仁的人,您还逼着她走上绝路。」
  
文判官正色的一整表情。「刚才本官已经说过了,黄瀞怡的命运是好是坏上天已注定好,她必须过完她的人生。除非……」
  
文判官吊人胃口的停下来。
  
听到还有一丝生路,黄瀞怡顿时收了眼泪,紧张的问文判官道:「除非怎样?」
  
「是呀,判官,您别吊人胃口,除非怎样您快说呀!」阿洁替黄瀞怡焦急的催促文判官。
  
文判官的视线在阿洁的身上打转着,慢吞吞的说出解决之道。「除非有其它的魂魄肯代她还魂回阳,代她过完她的人生。」
  
黄瀞怡颓然的垮下身子。明知道她的未来是一条坎坷路,哪有人会傻到愿代她受苦煎熬呢?
  
阿洁可没她悲观。她见文判官眼珠子一直在她身上打转着,呆呆的直言点破文判官的心思,「判官,您的意思是不是要我代瀞怡姑娘还魂复生?」
  
文判官瘪下嘴,立刻撇清关系。「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半个字都没提哪!」
  
笨丫头,知道就好,干嘛还讲得这么白!
  
文判官的态度,筒直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听到阿洁的提议,黄瀞怡惊讶的转过头来,「心好姑娘,你真的愿意代我回阳复生?」
  
阿洁耸耸肩,无可无不可。「刚才他们不是还在伤脑筋我的去处吗?现在既然你不愿意回阳间,那由我代你复生好了,如此一来,不就解决所有的问题了!」
  
「可是你还魂后,我爹他还是会逼你嫁——」
  
提到那个人间败类,阿洁就气愤的握紧拳头。「你放心,嫁就嫁,等嫁过去后,我还要好好的修理那个人渣呢!」
  
既然阿洁答应了,文判官连忙急着催她上路,免得待会阎王来了,知道他做了什么好事,功亏一篑。
  
「好了,吴映洁,既然你愿代黄瀞怡还魂,张三,你就赶快带她到洛阳的黄家去,顺便把黄瀞怡剩下的那一魂带回来。」
  
张三内疚的上前,他虽然不满意阿洁回阳间受罪,但诚如阿洁所言,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吴丫头,我们走吧!」
  
临出发前,文判官又三令五申的提醒阿洁,「吴映洁,你回魂后,对这借尸还魂之事,万万不可告诉任何人!一旦你说出口,被路过的游神听到,不仅你有事,连我们几个都会被牵累。」
  
阿洁肯定的点点头。「放心,我半个字都不会说。」
  
直到阿洁和张三出了地府的大门,文判官和李四才安心的松口气。一转身,见到一直紧跟着他们的黄瀞怡魂魄,才记起事情可还没了呢!
  
「黄瀞怡,你不思及父母恩、天地义、自尽残生,本犯了地府重罪第一条,念你也是受小人拨弄,一时迷昧,且躯体也解决了本官的一项烦恼,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官就将你羁押在地牢中,直到你的阳寿终了,再重新投胎转生!」
  
张三带着阿洁到洛阳黄家。黄瀞怡的房里,只见黄瀞怡的爹娘围在她的床边,啜泣不已。
  
阿洁小时候就没了爹娘,现在见黄氏夫妇为了女儿哭得这般伤心,心里忽然有股气恼,怨黄瀞怡的自私,怎么舍得下疼爱她的亲人,走上绝路。
  
「丫头,我现在就抽走黄瀞怡的魂魄,然后会把你推进她的躯壳里。你醒来时,可能会有些难受,你忍着些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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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洁知道的点点头。
  
张三从黄瀞怡头顶抽出一团淡薄的白雾,原本就愁云惨淡的黄家,因丫鬟一句:「小姐没气了!」而更加乱成一团。
  
张三准备将阿洁的魂魄推入黄瀞怡的躯体时,又停下了手。「丫头,最后听大叔几句话,命运虽然是上天安排好的,但过得好与坏,却是由自己掌控。你只要禀持以往的善心善念,大叔相信上天有眼,终不会亏待你的!」
  
阿洁受教的点头,下一刻,她的眼前就一片漆黑,浑身痛的她忍不住呻吟出来。
  
「噢……」
  
鬼差大叔不是说只是有些难受吗?怎么她疼得像全身的骨头都要散了似的?
  
如果上次她坠崖摔实了,怕也没这么疼吧!
  
阿洁脑中想着,四周也响起一阵阵的低叫声:「夫人,小姐没死!而且好象还醒过来了呢!」
  
阿洁晃着沉重的脑袋,抬起似千斤重的眼皮,入目的,是一张慈爱关怀的脸庞。
  
「怡儿!怡儿!你可醒来了!真是把娘给吓坏了呀!」黄夫人将女儿搂进怀中,紧紧的拥抱里,包含太多的心疼和恐惧。
  
阿洁头倚在黄夫人的肩上,一抬眼,对上与黄夫人同样担忧的一双瞳仁。
  
「你这孩子……唉!」
  
既气女儿的傻,又不忍苛责她,黄维德最后一甩长袖,别过头去。
  
阿洁从他严厉的脸庞,可以看出他话虽未说出口,但和他夫人一样关爱女儿的情感,已经溢于言表。
  
想到自己以黄瀞怡的身份复活,就该替她尽孝,阿洁伸手轻拍黄夫人哭得抽噎的肩膀,「娘,对不起,女儿下次不会再做傻事了!」
  
「当然不用!」黄夫人转头,恶狠狠的瞪着自己的相公,「以后要是再有人逼你做你不愿做的事,娘第一个跟他拼了!」
  
黄老爷无奈的迎上自己夫人的恶脸,「我只当怡儿又在耍脾气,怎会知道她这么坚决,真的宁死不嫁!」
  
提到「死」字,黄夫人的脸色更难看。「现在女儿真的走上绝路,你该知道她的心意了吧!你欠下的恩情,你自己去想办法,别打我宝贝女儿的主意。」
  
黄夫人转回头来,轻怜的抚着女儿苍白的脸颊,「怡儿,你放心,娘一切都依你,你别再做傻事吓娘了!」一想到女儿的九死一生,黄夫人的眼泪又成串的滑落。
  
为着黄夫人的慈母至爱,阿洁也感动的红了眼眶。「娘,您快别哭了,是女儿不好,不该惹您伤心。」阿洁擦拭黄夫人的眼泪,滴落手背的泪珠,颗颗都灼烫她的心。
  
瞧着哭成一团的一大一小,黄老爷也伤透了脑筋。
  
「夫人,当初主动提起婚事的是我们,大婚的日子又在明天,这实在……我开不了口啊!邱家也丢不起这个脸!」
  
黄夫人性子的暴烈可不输她相公。「你怕邱家不肯答应?好!如果邱家硬要抬人过门,你就叫他们明天抬口棺材来,把我这老太婆的尸首抬过门好了!」
  
「夫人,你这是何苦!」
  
「娘,您快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阿洁拍抚着黄夫人,平息她的火气。
  
黄夫人瞪着黄老爷,一副事情如果不尽她意,大家走着瞧的神情。
  
黄老爷耐不住他夫人灼热的视线,为难的背过身去。「夫人,你讲理点,现在我哪有脸去上门求邱家退婚啊!」
  
「退婚?!」听到这个字眼,阿洁这才清楚黄老爷和黄夫人在争吵什么。
  
「不!爹、娘,我不要退婚!」
  
她这次借尸还魂,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借机修理那个人间败类,如果退了婚,那她和瀞怡姑娘的互换,不就全是白搭。
  
况且如果那个败类因为她的退婚而改强娶他人,那不就又有一个姑娘遭殃了!
  
「什么?!」黄老爷和黄夫人面面相觑,又齐齐转头瞪视女儿。女儿上吊轻生不就为了逃避嫁入邱家吗?怎么死了一回,醒来却全盘改变?
  
阿洁不管黄老爷和黄夫人奇怪的眼光,急急的表明道:「爹、娘,女儿不要退婚,女儿要嫁给那个……那个……」
  
唉呀!瀞怡姑娘要嫁的人到底是谁呀?
  
「邱胜翊!」
  
「对!女儿就是要嫁给邱胜翊!」如果那个邱胜翊就是瀞怡姑娘口中那个专门打老婆的人间魔王的话。
  
黄氏夫妇互看一眼,不知道女儿转变怎么这么大,不过既然这真的是女儿的意思,那他们也无话可说。
  
「怡儿,你真的确定要嫁到邱家?」黄夫人还是不放心的再问一次。
  
阿洁笃定的点头。「是的,娘,女儿这次能活回来,完全是为了要嫁给邱胜翊,若不能嫁给他,那女儿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事实本就是如此,她可没有半字虚言。
  
黄氏夫妇不懂女儿的话义,不过见女儿说得这般严重,也就点头同意。
  
「怡儿,以前这婚事是爹逼你的,现下既然你也亲口应允了,这事便这样定了。至于你今日的举动,大家全都给忘了,谁也不许再提,若让我听到半点风声,全部以家法伺候!」

全部的下人都点头称是。婢女阿环抬头,瞧到一向最疼小姐的奶娘,却站在最角落,冷冷的绷死了一张脸!   

『4』第三章

新房里,老妪一张一合的薄唇动个不停,仍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坐在床上,低垂的头微不可见的晃动着。新娘子陪嫁过来的丫鬟,全都同情的看着她们的小姐,只是碍于老妇在家中的位尊和严苛,除了稍寄同情外,没人敢打断老妇的唠叨。
  
从这婚事的一开始,奶娘就表明了她坚决反对小姐嫁到邱家。若不是老爷坚持,这件婚事可能就因奶娘的阻碍而半途夭折。谁知原本和奶娘心意相同的小姐,在上吊没死成后,醒来反而一改初衷,松口答应嫁人。
  
小姐这一转变,可把固执的奶娘气坏了,打从昨早老爷夫人出了小姐的单房后,奶娘就一直训斥小姐的轻浮淫荡,现下连小姐都已经拜完了堂、进了新房,还不罢休。
  
也亏得小姐有这好耐性,受得了奶娘魔音似的责骂。像她们这些丫鬟婢女,早早就找借口的往外逃窜,宁愿在外头干活,也不想留在新房里听奶娘念经。
  
阿洁的头猛点了一下,过大的晃动惊醒了她,她迷糊的张开眼皮,才知道自己又睡着了。
  
她已经命令自己要打起精神来,无奈这两天她实在累坏了,尤其今早她头上盖着一条红丝巾,任人拉着东转西拜的,累得她的眼睛和脑子都不听她的命令。
  
昨天一早还魂,浑身上下还痛着,就得安抚黄老爷和黄夫人的情绪,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哄回房里休息,还来不及躺下补个眠,又有个老婆婆上前,念个不休的说她不知耻、教育了她十八年女人贞洁的重要,她居然还淫荡的想嫁人,并且不知耻的坚持不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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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老妇的话中得知她是一手教养瀞怡姑娘长大的奶娘,又悬念着老奶娘年纪一大把,阿洁禀着她爹娘教过她敬老尊贤的做人道理,强撑着精神听老奶娘的训话到大半夜。
  
只是黄瀞怡原就不算硬朗的身子,经过这两天的折腾下来,早已吃不消。阿洁此刻只是勉勉强强的撑着眼皮,好奇的想看一眼瀞怡姑娘宁死不嫁的夫婿到底有多吓人,脑中实则早已是浆糊一团!
  
所以当宾客的喧闹声由远而近,然后又在新房门口被人劝散,她全没听见;
  
她新嫁的夫婿入了新房,并且挥手要所有人全退下的过程,也全在她的睁眼睡梦中发生。
  
也因此当她的头盖被人掀开,光亮一时冲入她的眼中将她震醒,印入她眼中的是一张近在鼻尖的男人脸庞时,她当然毫无准备的尖声大叫,像只虾子一样的倒弹入床铺。
  
她的反应引来邱胜翊僵直了身子,不到剎那,他又冷肃的武装起自己,偏过头去。
  
阿洁的尖叫声,当然也引来其它人的关心。
  
「少爷,发生什么事了?」总管张叔在新房门口担忧的喊着。
  
邱胜翊冷讽的扬起嘴角,「没事,只是我的新娘子看清了我的面孔而已!」
  
门外的人听出他话中的自嘲,尴尬的沉默了下来,而后又无言的退下。
  
知道自己这张脸吓坏了他金枝玉叶的新娘子,邱胜翊一言不发的转身走出内室,退到外厅的圆桌边,选个背对着床铺的鼓凳坐下来。
  
「出来吧!都拜堂了,这交杯酒好歹也要喝!」
  
阿洁拿下凤冠,一边拍着急跳不停的心脏下了床铺。
  
「你这人是贴壁鬼呀!走路都没声没响的!」一声不出的贴在她眼前吓人,人吓人可是会吓死人的!
  
幸好她从小就胆子大,否则恐怕被他这么一吓,说不定她又得回地府报到。
  
阿洁走向邱胜翊的右边,打算在他的右边落坐,谁知道邱胜翊不知道哪条筋不对,在她快走近时,他的身形却快速的移位,移换到她预计坐下的鼓凳坐下。
  
阿洁瞪着邱胜翊的后脑勺,嘴里含糊的咕哝着。
  
「不清不楚的在念什么!还不快来坐下!」邱胜翊耳里听着阿洁的埋怨,脸孔不自觉的放松线条。
  
他的新夫人或许胆小,但骂人的词汇可新奇,什么翘胡子的山羊、扭脾气的驴子,也真亏她想得出来!
  
阿洁如邱胜翊愿的在他的左边坐下,邱胜翊端起眼前的酒杯,也不转头,只是斜睨阿洁一下。「喝下这杯酒,今日事就算终了。」他可没兴致去碰一个见到他的脸就尖叫不已的女人!
  
她刚才的态度就算了,反正自己这张脸连大男人见了也怕,洞房的事也可以省了!
  
但他可以算了,阿洁可没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你娘没教过你,跟人说话看着对方是最基本的礼貌吗?」
  
从他掀了她的头盖,就没正眼瞧过她。不是背对着她,便是无礼的斜眼瞄她,两人往后还得相处一辈子,她多少都得纠正一下他的坏习性,毕竟这是她嫁他的目的之一。
  
邱胜翊动了一下身体,却仍是以左半边脸面对她,「要我转头?你刚才吓的还不够吗?」
  
阿洁不懂的皱起眉头。「怕?有什么好怕的?难不成看到你整张脸,会变成青蛙? 」
  
不怕?他的妻子忘性真是恁般的大,刚才才吓得大叫,此刻又口口声声说不怕!
  
「快呀!你转头啊!我看不是我怕,其实是你在怕我吧!」见邱胜翊迟迟不动,阿洁不耐烦的催促道。
  
邱胜翊闻言挑眉。她还懂得激将法!
  
也罢!反正夫妻一辈子,不可能永远不见面,他就看看她的胆子有多大!
  
邱胜翊缓缓的转过脸,终于整张脸面对着阿洁。
  
阿洁乍看邱胜翊的脸,惊愕的瞪大了眼,讶然的抽一口气,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抽气声在新房中缠绕着,对于自己新娶的娘子对自己的面貌是如此惊惧,邱胜翊心火一起,愤怒的砸了手中的酒杯,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新房。
  
阿洁在婢女的唤声中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下一刻即惊慌的弹起身。不是婢女的叫唤声太过吵嘈,而是头顶奶娘尖锐瞪视的眼神太教人害怕。
  
奶娘鼻孔喷了一气。「教过你多少次,好人家的闺女从不深睡,结果你却睡得像头猪似的,连丫鬟都叫不醒,传了出去,人家还道我们黄家礼规随便呢!」
  
阿洁低着头,像个做错事,挨夫子训的学生。昨晚是她还魂后最好睡的一晚,自从邱胜翊莫名其妙的冲出去后,就没人来吵她,谁知道这一睡,又睡出了奶娘的训斥。
  
她是不在意奶娘严苛的责词,但是她不能不顾虑瀞怡姑娘的名誉!她不能借了瀞怡姑娘的身,还坏了她的名声。
  
「奶娘,我知道错了。」
  
奶娘鼻孔又连连喷了几声,似乎不满意她的认错。「姑爷呢?」
  
其实邱胜翊昨晚在书房过夜的事,不到天光就传遍了整个邱府,奶娘这一问,只是想听瀞怡亲口证实。
  
「姑爷?噢!奶娘您是问邱胜翊啊?他昨晚莫名其妙的发了一顿脾气,出去后就没再回来了。」所以她才会这么好睡!
  
阿洁没想过隐瞒的直直回答。对于成亲洞房之事,她一直是无知的,她娘过世得早,村里的大婶嫂子见没人到她家提亲,也就没急着跟她解释。所以对于邱胜翊在成亲的头一天就没睡在新房,她心里虽然觉得有些不安,但也没有想太多。
  
新郎在洞房之夜就拋下新娘子而去,这对黄家是多么大的羞辱!奶娘却反常的笑了起来,希罕的放柔了表情。
  
「男人都是脏臭的野兽,没了他们,我们女人的日子反倒好过。」
  
奶娘怕阿洁还惦记着邱胜翊,放软声调劝解。「穿上衣服,该用早膳了。」
  
对于奶娘反常的态度,阿洁没心思去深究,反正只要奶娘别再用黄家的门风来压她,她的日子就很好过了。
  
阿洁喜滋滋的坐下来,拿起筷子准备吃饭。借尸还魂最大的好处,就是她永远都不必饿肚子!在黄家的那两天如此,嫁到邱家,看圆桌上的菜色和菜量,想必也不差。
  
丫鬟替她添来一碗白稀饭,在黄家,她就已经知道丫鬟只能站在旁边,不能跟她一道吃。
  
虽然在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吃饭有点奇怪,不过拗不过她的盛情邀请,丫鬟也跟她老实招认,一旦吃剩的,就归她们吃喝,所以阿洁才不再担心她们会饿肚子。
  
阿洁正待下箸,外边却有人敲门。奶娘不过轻抬眼皮,立刻有丫鬟自动去开门。
  
进来的是一大一小的两个女孩子,大的和阿洁同年龄,小的不过十来岁。
  
小女孩怯生生的躲在大女孩的身后,在大女孩不断的催促下,才敢站出来,对着阿洁跪地就拜。「羽婷见过夫人。」
  
一见到瘦弱的小女孩,阿洁的保护欲又源源不绝的涌出来,连忙将小女孩拉起来,一起坐到桌边。「羽婷,你做啥看到我就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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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婷看看她,又回头望向大女孩,见大女孩点头示意,才低着声音说道:「羽婷是来拜见新娘的。」
  
阿洁还是满脸的疑问,有个丫鬟好心的开口解了她的疑惑,「羽婷小姐是老爷的孩子,小姐您算是她的二娘。」
  
阿洁一听,气炸的叫道:「什么!那男的已经有娶妻了!」居然想一只脚穿多双鞋!
  
多嘴的丫鬟一迎上奶娘锐利的眼神,立刻知错的闭上嘴。
  
「那女人早死了!否则老爷才不可能让小姐嫁过来做二房!」奶娘言词刻薄的骂道。
  
羽婷和大女孩脸色青红乍白,终是忍下这口气。
  
阿洁没注意奶娘的苛刻,只想起瀞怡姑娘在地府曾提到,她未来的夫婿脾气暴躁,活生生的打死自己的妻子;想来该是羽婷她娘了。
  
想到羽婷和她一样小时就没了娘疼爱,阿洁心疼的立刻将她视作自己的亲生女儿般呵护。「羽婷,你用过早膳了没?」
  
羽婷又转向大女孩,征求她的同意后,才转回头来,对阿洁微微的晃了一下螓首。
  
阿洁立刻要丫鬟再添一碗白饭,热络的招呼羽婷一起吃饭,还好菜好料的凑了一大碗给羽婷。
  
「小姐!」
  
「啊?」阿洁疑问的抬头。
  
奶娘气苦的暗骂,又不好在外人面前直言她的错,只好将视线移向昨晚喜气吉利的干果饼干,提示她是新入门的夫人,没必要去讨好一个没娘的丫头。
  
谁知阿洁却完全误会奶娘的意思,兴冲冲的将它们全倒在一条手巾上包起来,递给羽婷。「奶娘没提醒,我都忘了这些是小孩子最爱吃的零嘴,正好给你平日当零嘴吃!」
  
手捧干果,看着阿洁热切的笑容,羽婷不禁也回给她一个羞怯的微笑。
  
「羽婷那丫头是个杂种,最好别理她,免得污了我们的身份。」
  
羽婷和她的婢女一走,奶娘立刻又开始她的训斥。刻薄的面孔,吐着刻薄的言词。
  
「杂种?她不是邱胜翊的孩子吗?」
  
奶娘细长的眼里,闪着恶毒的光芒。「十年前,邱少爷外出行商半年,回来时却发现妻子有三个月的身孕,这件丑事不到三日就传遍了洛阳街坊,詹雅雯偷汉子,却又在生小杂种的时候染上了产褥热,连命都给赔上了,真是报应!」
  
「奶娘,羽婷的身世又不是她的错!」阿洁轻声指正奶娘。
  
奶娘迅速沉下脸,一张脸拉得老长。什么时候她一手带大的小姐,也会顶撞她了?
  
「贱丫头就是贱丫头!况且那杂种除了她娘买的丫鬟翠莲外,在邱家再没人撑腰,没值得我们攀交。」
  
尊重奶娘是长辈,也顾忌她年纪大了,阿洁没再多说什么的点头应是,只是心里仍旧相信小孩是无辜的理念。
  
满意她的小宝贝又变回原来温驯的模样,再则也是折腾了一上午,没多久,奶娘就退回她的房间休息。
  
她一走,不仅是阿洁,连丫鬟都放松的齐吐大气。
  
「你们休息一下,我自己一个人逛逛去。」对于这些个陪嫁过来的丫鬟,阿洁从没将她们当下人使唤,反而当她们是自己姊妹般疼爱。
  
阿洁笑着一张脸出了新房,逢人便打招呼,只是新夫人不得宠的事,所有人早传遍了,势利的下人看见她,早就转过身去,擦身而过的也高傲得鼻子仰天。
  
阿洁没趣的自己走着。这邱府还真是大,逛了半个多时辰还没走到尽头。过了一个月洞门,眼前的景象吓得她一颗心提到了喉口,惊叫的冲上前去,险险的将羽婷手上的斧头抢下。
  
她的叫声连在屋里的翠莲都引了出来。
  
「夫人,怎么了?」受欺负惯了,翠莲直觉的护在羽婷的前面。
  
看到翠莲,阿洁忍不住的责骂她,「翠莲,你比羽婷大几岁,怎么没阻止她拿斧头!这要是不小心砍上了,你让她瘸脚一辈子吗?」
  
羽婷立刻站出来,「夫人,您别骂翠莲,是我自己看她扭到了脚,天气又一天冷过一天,才自告奋勇要帮她劈柴。」
  
虽然名为邱家的小姐,羽婷的日子实则过得比邱家的丫鬟还不如。
  
下人全欺她没靠山,虽然没人阻止她到厨房拿菜、到柴房拿柴火,但想吃饭、想烧柴取暖,就得自己煮、自己劈柴!
  
阿洁看看她、又看看翠莲。「既然翠莲伤到了脚,你年纪又太小,我看柴火我来劈好了。」
  
「什么?!」羽婷和翠莲齐齐惊叫。
  
见她们惊愕的表情,阿洁豪气的拍着胸脯。「你们放心,在家乡,就属我劈的柴火最快又最好,全村子没人比得上!」
  
翠莲疑问的瞧着阿洁。怎么大学士的女儿也要劈柴火?!
  
黄家虽然不像邱家富甲一方,但是历代都是清官名士,所以邱胜翊才会在管家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大帽子扣压下,勉强答应这件婚事。
  
阿洁不理会翠莲和羽婷的怀疑,决心用行动来表明她刚才的话不是吹牛。
  
她兴冲冲的拖着斧头走到砧板前,却觉得手中的斧头比她在家乡用的那把重多了。
  
她全忘了以前她体格粗壮,劈柴当然容易;但黄瀞怡身子单薄,可受不了她这样的折磨。
  
阿洁咬着牙,在羽婷和翠莲的注视下,费力的举起斧头,然后用尽全力的劈下去——斧头「刷」地一声下劈,没劈中砧板中间的柴火,反而卡在砧板边缘。
  
阿洁疑惑的研究着哪里出错。「一定是我出手太快了。」
  
她不死心的打算重来一遍,没想到斧头卡得太死,她怎么拔也拔不出来。最后她干脆一只脚踩在砧板上,两只手握在斧柄,用全身的力量去拔。
  
早被她刚才劈柴的气势吓呆的羽婷和翠莲赶忙上前来阻止,她们可不想再被吓一次。
  
「不用劈了,等翠莲脚好了,再自己劈就行了。」
  
「是呀,反正天也还没那么冷,还用不着烧柴火。」
  
羽婷和翠莲急急劝止,阿洁却拗上了性子,非把这柴火劈好不可。
  
「不行!我就不信我做了十几年的工作会失手!」
  
阿洁一张小脸因用力而涨得红紫,手中斧头也一寸一寸的松动,尔后就在无预警的情况下,斧头被阿洁拔离砧板,并且因为受力过大的飞脱阿洁的手心,越过三个女人的头顶,惹来羽婷和翠莲的抱头尖叫。
  
斧头去势不变的翻了两翻,越过了围墙,掉入隔壁院落。
  
阿洁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斧头消失。「糟了!斧头掉到隔壁了,希望没砸到人才好!」
  
阿洁看了看一人高的围墙,异想天开的想翻墙去捡,朝翠莲和羽婷吩咐道:「幸好这墙不高,翠莲,你去拿张高凳子来,我翻过去捡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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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莲早被刚才的情况吓软了腿,跌坐在地。现在一听阿洁要去隔壁,害怕哭叫的抱住阿洁的小腿。
  
「夫人,算了,斧头咱们不要了,隔壁院子去不得呀!那是邱家的禁地,没有老爷管家的允许,谁也不准进去的!」
  
夫人是府里第一个真心对她们主仆好的人,如果她再害夫人受罚,老天爷也不容她!
  
见翠莲为了这件小事哭得鼻涕眼泪满脸,阿洁心慌的急着拉她起来。「好好好,不捡就不捡,不去隔壁,斧头也不要了。你快别哭了!」阿洁自己粗枝大叶的,生平就怕人掉小水珠。
  
听到夫人应允不去隔壁,翠莲放心的破涕为笑;而羽婷却在此时冒出她的小孩心性,「翠莲又哭又笑,小狗撒屎!」
  
三个年纪不同的女人,在萧索的后院笑成了一团。替寂冷的秋意,平添几许青春气息。
  
眨眼间,阿洁代黄瀞怡嫁到邱家也有三个月了。除了新婚之夜外,她没有再见过她的夫婿,反正她也不是顶喜欢那个阴阳怪气的家伙,没碰面,她的日子反而清静。
  
邱家势利的下人,早把她住的东厢房划为冷邱,没事不会有人走至。陪嫁过来的丫鬟也在阿洁无意的纵容下,怠职得不见人影;除了奶娘偶尔训斥她的粗鲁和与羽婷的友谊外,东厢房平日寂静得可以听见花开的声音。
  
这三个月来,阿洁惟一的收获就是和羽婷她们主仆成了好朋友。
  
虽然一样不受宠,但阿洁她有个尖酸刻薄的奶娘,若邱家对阿洁的生活起居有所怠慢,奶娘的利嘴可以把邱家闹的翻天。领教过几次老奶娘的厉害后,邱家丫鬟虽然轻忽阿洁,但物质上也不敢有所怠慢。
  
而阿洁则是有好东西,一定少不了羽婷一份。连陪嫁过来的布料,都大方的送给她们主仆好几块。有了阿洁物质上的提供,羽婷的生活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清苦,渐渐流露出小女孩的天真童稚。
  
阿洁是真心把羽婷当作自己的女儿看待,陪着她一起成长、嬉戏,教导她应对处事的规矩;或许阿洁大字不识几个,但真诚待人的心意,完全赢得了羽婷的心。
  
难得有一天府中的丫鬟和长工全不知上哪去,整座府邸安静的吓人,阿洁和羽婷却趁大伙不在的时候,高兴的到前院玩得笑声连连。
  
「……只要把水慢慢灌进去,蛐蛐伯伯受不了家里淹水,就会出来逃难!」
  
「是吗?可是我们灌了七、八个洞,怎么还没有一只蛐蛐儿跑出来?」
  
一大一小的两颗头颅凑在一起,严肃地研究泥地上的小洞。邱胜翊一脚踏入家门,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
  
他愣了半刻,才记起眼前这个趴在地上,玩得像个泥娃娃的佳人,是他过门的娘子。
  
他原在茶肆和掌柜合帐,临时记起府里书房有包挺特殊的新茶,想与掌柜鉴定,研究看看是否有销路、利润如何,偏又记起今儿个是初一,是娘上护国寺上香的日子,家里所有的下人都让张叔带去打扫娘的省思院了,他连找个跑腿的人都找不着;没法子,只好亲身跑这趟。
  
怎知才刚入自家大门,见到的景象却让他诧异的差点合不上嘴。
  
她没听过流言,不知道羽婷不是他的亲骨血吗?巴结羽婷,对她在邱家的地位根本没有帮助。
  
那她为什么还扬着如此甜美无私的笑脸对羽婷?
  
阿洁没注意门口邱胜翊的身影,只是苦恼的盯着小洞。
  
「不可能呀!在我们村子,灌蛐蛐伯伯很容易的!怎么到了这里就不灵了呢?该不会是洛阳的蛐蛐伯伯会泅水,所以不怕水灌?」
  
阿洁呆傻的纳闷,引来邱胜翊无声的轻笑。他的新娘子,单纯呆傻的教人印象深刻!
  
他悄悄的气灌丹田,再沉入双腿,身形未动的将内力注入地下。地上看似平静无事,地下却因邱胜翊的内力而摇晃松动,地底下的小动物受不了他这样的捣蛋,纷纷冒出地面逃生。
  
「有了!有了!冒出来了!」
  
「是呀!还好多只呢!怡姨,你好厉害喔!」
  
「那当然!」阿洁扬着得意的笑容,更加吹嘘自己的功绩。「我还会捉知了、青蛙,可惜我手指头粗笨,一直编不好花绳。否则教给你,正好让你编来装饰床帘。」
  
邱胜翊瞄了一下她修长的纤指,不知道她怎会有这样的自卑。
  
羽婷将蛐蛐儿放入事先准备好的竹管里,再封上布盖。「我要把它拿给翠莲看,看到我一下子捉了这么多只的蛐蛐儿,她一定很惊讶!」
  
阿洁搂着羽婷细薄的肩,与她一起回后院。「不过你要记得喔,等晌晚的时候,就放它们回家去,免得他们爹娘找不到他们担心焦急。」
  
软软的声音,说着纯善的言语,像一弯清流,抚过邱胜翊干涸的心。若非他的小夫人太过胆怯、太过害怕他的伤疤,倒不失为一个不错的人生良伴。
  
邱胜翊掠过心中淡淡的遗憾,往与阿洁她们反方向的西厢书房走去。
  
有了这次的惊喜,往后几天,邱胜翊有意无意的留心起这个他新娶三个月,却只见过一次面的娘子。
  
不知是他的新夫人有意躲他,还是两人的时间真的凑不上,他竟然未再见过她的踪迹。
  
邱胜翊思考这样的结果。虽然她住的东厢房他没过去,但也没理由府邸里其它的地方他都绕上几遍了,却碰不上她。
  
若不是她极少出她住的厢房,就是她存心在躲他!
  
这个想法让邱胜翊不悦的蹙眉。「都嫁过门了,能躲上一辈子吗?!」
  
「邱老爷?邱老爷?您说什么?」
  
一阵呼喊,让邱胜翊回过神来。他一眼扫过几对闪避的眼神,不着痕迹的收敛心神。
  
「对不起,在下想着海沪的生意,想得太入神了!」城里商会固定午膳的聚宴,他竟然想「她」想到入神!
  
「哪里,哪里!邱老爷生意广大,商家遍布六省七府,我们怎么会见怪呢!」一个八面珑玲的商人阿谀的奉承。
  
其它人忙不迭的跟随谄媚巴结。邱家独揽六省的材料来源,举凡米粮盐布、铜铁金木,不管是寻常的民生物资,还是富贵人家把玩的古玩玉器,一切的源头都掌控在邱家的生意里,别说洛阳,只要想在北六省做生意,没有邱胜翊点头,一切都是白搭。
  
对邱家的主人巴结点总是没错。
  
对于邱胜翊脸上恐怖狰狞的伤疤,没几个店主有胆去直视,但为了自己店家以后的生路,更是没人敢回避。
  
惟一折衷的办法就是一径低头用餐,即使交谈,眼界也不离开餐盘范围。
  
怎会不知道他们的逃避心态!邱胜翊心里叹气。好好的一顿饭,何苦让自己坏了兴致!
  
「抱歉!在下临时记起尚有要事,先告辞了!」邱胜翊站起身告辞。
  
全部人松口气的表情是如此一致,邱胜翊有霎时的怨怼,而后又耸肩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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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與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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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0 19:41  資料  個人空間  短消息  加為好友 
邱胜翊退出雅房,门尚未关紧,房内的店主已经迫不及待的说开来。
  
「这邱老爷还真是好运!伤疤横过眼睛,却又幸运的没伤着了眼。」一个刚从江南迁来的茶肆肆主,不明就里的说道。
  
「幸运?是呀!魔鬼一向就幸运!」洛阳老字号的钱庄老板酸不溜丢的应道。
  
「聂老,您生意不想做了啊!敢说这话!」其它几个谨慎的店主,紧张的劝戒道。
  
「事实是如此,我怕个鸟!」钱庄老板更大了声音嚷道:「谁不知道邱胜翊为了财势,将灵魂都卖给魔鬼了!否则哪有那么巧,嫡传的那一系全出了事,让庶出的他继承邱家?邱老爷子将家产传给他以后,不到一个月就暴毙,而他就握了实权,如不是魔鬼附身,十六岁的他,怎么可能在短短的几年内,将邱家这个空壳子给填实了?幸运?我呸!他脸上的那道疤明明是魔鬼的印记,还敢说是恶狼山上救人伤着的!」
  
邱胜翊合上门,往楼梯走去。
  
气愤吗?何必呢!连自称最爱他的雅雯都受不了的骂他是魔鬼,又怎能要其它人接受他这德行!
  
也难怪他的新夫人要躲他了!新婚夜的尖叫声,还不够表达她的惧意吗?!
  
邱胜翊悄悄收回他才放出的一丝感情,决定到布庄和掌柜讨论明年夏布的花色。
  
除了财富和生意,还有什么是他所能拥有的?
  
邱胜翊恚怒的扔下手中的布匹样布。
  
「你去告诉苏杭的织家,他们若再不思改进手艺和花式,休怪我引入藏绣!」以邱家掌控的来源和销路,想要大力炒热一种产品,不是太难的事。
  
刘掌柜唯唯诺诺的点头应是。两、三年前,当他发现老爷看苏绣的布匹式样脸色铁青时,就曾警告过她们,偏偏苏杭的织娘对自己的名声太过自恃,不把他的劝告当一回事,现在惹怒了老爷,等老爷采取行动的时候,她们才会领悟邱家的影响力有多大!
  
就怕那时她们后悔已晚!
  
「苏杭的织娘自恃甚高,恐怕不会听进我们的警告。不过属下已经寻好藏绣的供源,引进藏绣即日可成。」幸好他有先见之明的先摸熟了通路,否则恐怕连他都要一道遭殃!
  
属下办事的周延,减低了邱胜翊的怒气,只见他脸色稍霁的指示。
  
「很好,不过这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刘老,你先引进藏绣应急,再到苏杭一带设立织造厂,专门招录七、八岁手巧的小女孩训练;目前先没有成品没关系,但十年后,我们要有自己苏绣的供源!」
  
解决完这事,邱胜翊正待指示刘掌柜其它事,前厅的吵闹声却大得他不得不停下话头。
  
不仅他不高兴,连刘掌柜的脸也黑了一半。
  
老爷少有几次上他这谈事,今天一来,底下人就给他出楼子!
  
像是听到刘掌柜的心声,一个中年伙计慌慌张张的闯入这间帐房。
  
「掌柜的……掌柜的……前面……姑娘……」
  
「老爷在此,你们吵个什么劲!」刘掌柜脸色难看的骂道。
  
伙计一见邱胜翊脸颊上抽动的赭色伤疤,霎时苍白了脸别过头去。
  
「……不是……掌柜……是少爷……也不是……」一紧张,伙计结巴得更厉害。
  
「镇定点!慢慢说。」邱胜翊冷喝一声。
  
那伙计咽咽口水,抖着声音道:「前头店里闯进来一个疯姑娘,赶也赶不走,疯言疯语的说夫人被匪徒拿刀追杀。只是夫人早已经……」伙计瞄了瞄邱胜翊一眼,没敢再说下去。
  
自称他夫人?邱胜翊想到了黄瀞怡,心一紧,身子闪出了帐房,朝前头奔去。
  
翠莲泪流满面的跪倒在布庄店里,哀求伙计救人,「……求求你们,救救夫人、小姐……呜……」
  
店里伙计不知道邱胜翊再娶的事,嗤笑的赶人,「去去去!哪来的疯婆子,别坏了我们的生意!洛阳的三岁小孩都知道我们的少夫人早死几百年了!老夫人又镇日不出门,哪会遇上匪徒!快走快走,别赖在这!」
  
「真的!我没骗你们,我给你们跪,给你们磕头,求求你们相信我,快派人跟我去,迟了,我怕会来不及呀!求求你们……」
  
邱胜翊冲到店里,拉住翠莲的臂膀,「你口中的夫人是不是黄瀞怡?」
  
看到邱胜翊,翠莲像是看到救星,点头的脖子快甩断了。
  
「老爷,夫人她——」
  
「在哪里?快带我去!」
  
「北大街的柳树胡同。」
 
邱胜翊跃出布庄,脚下运足功力,朝她指示的方向驰飞而去。
  
「……你不要过来……否则……否则……我要喊救命了……」
  
今早梳的精心发髻早已垮散,手里握着她临时找得到的惟一武器——她的绣鞋。绸缎的布袄因被歹徒割破了几个大洞而棉絮外翻。阿洁紧护着她背后的羽婷,抖着声音虚言恫喝。
  
逃到这个死胡同,她们再也无路可逃,双脚在逃命的途中,绣鞋松脱而扎伤了脚板,渗着斑斑的血迹。最惨的是,她的手为了阻止歹徒的行动而被划了几寸伤口,暗红的血液不断的流到她的掌心,聚集成滩的又滴到地上,渗入土泥。
  
其实在她看到歹徒亮晃晃的白刀子时就吓坏了,但是为着她背后颤抖恐惧的人儿,她硬是撑足了勇气与歹徒对抗。
  
女人虽为弱者,但为母则刚;羽婷虽非她亲生,但她嫁入邱家,邱家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就算豁出这条命,也要保护她完全!
  
阿洁眦目的表情,像极了护子的母娘,一时竟让歹徒吓得不敢贸然上前。
  
「邱夫人,全洛阳都知道这丫头是她娘偷汉子的野种,连邱少爷都不理她了,你又何苦为了一个野种伤了自个儿!」
  
碍于阿洁的气势,匪徒将刀子两手交换,就是不敢上前。
  
「羽婷姓邱,就是我邱家的人!」阿洁将背后的羽婷护得更紧,口里怒斥匪徒。
  
「何必呢!邱夫人,我们只要这个小丫头,您又不是这杂种的亲娘,犯得着为她拼上性命吗?您白皙的小脸蛋,只要划上一刀,就可以和你家相公做伴了!哈哈哈……」
  
「你住嘴!」阿洁气极的将绣鞋砸向歹徒。
  
歹徒只消一个偏头,就躲过了阿洁的「攻势」。
  
「我相公脸上的疤是男人的表征,哪似别的男人,又不是绣楼的姑娘,白嫩的连点胡碴子都没有,还谈什么男子气概、娶妻生子。」
  
歹徒咧着凶狠的笑容,「邱夫人不仅人长得美,连话都讲得利!」
  
「老二,别跟她扯那么多了,尽管下手就是了!待会府衙官巡了过来,就坏事了!」在胡同口把风的歹徒催促胡同底的伙伴。
  
不过就一个娘们和小丫头,搞了老半天还得不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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