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自古西京多軼事,奇人妙事必無雙。」
對住在西京城的百姓們來說,這段連三歲小童都琅琅上口的順口溜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畢竟這些年來,已有太多太多與無雙門相關的各式秘聞,在西京的各個角落口耳相傳。
聽聞,那樁曾經轟動京師的「龍袍失竊記」,便是無雙門門人的傑作;聽聞,那個以「神准」聞名西京,讓皇親貴族們恨不得以八人大轎迎至府中的超級卜算先生,也是無雙門的一員大將;聽聞,八大胡同裏最紅火的那家青樓的神秘幕後掌櫃……聽聞,那個手藝精湛卻怎麼也不願入宮當禦廚,寧可窩在隆升客棧裏一不高興就摔鍋扔菜的廚子……聽聞……
正是由於有這麼多的「聽聞」,西京百姓們茶餘飯後最熱愛的消遣,便是津津樂道這個神秘的無雙門裏究竟有多少名成員,又有多少名奇人潛伏在西京之中,這些奇人身負什麼樣的異能,又會做出什麼樣的異事……
只是,從來沒有人知道,其實無雙門之所以會存在,只是因為多年前一名老嫗與一名老頭在鬥嘴之時,老嫗因氣不過老頭那句「自古女子只需以夫為天,至今依然」的屁話,才會脫口而出這句「誰說女子不如男」的賭氣話。
也因此,無雙門裏的所有成員其實全是女紅妝。不過,這個秘密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第一章
西京,上元節,近午時。
按理說,未到正午的這個時分,本不該是賞花燈的好時辰,但不知為何,西京城南一角、向來人煙稀少的怡君怡君廟口,此時卻擠滿了人潮。
就見由城中到城南、直抵怡君怡君廟口的那條道路兩側,形形色色的男子們全擠在前頭,而一些好奇的小姑怡君們則只敢躲在遠方竊竊私語,或是從茶館包廂裏偷偷地探出小臉來。
「怎麼回事?」一個由東京來訪友的遊客納悶地問,「在我們東京,賞花燈怎麼也不會在這個時辰啊!」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站在他身邊的西京友人笑得曖昧,「要沒好事的話,我拉你來做啥?」
「賣什麼關子啊?」那名遊客自以為是地哼了一聲,「了不起就是有什麼美人要來上香罷了,真不懂你們西京人,居然連這種事也值得大驚小怪!」
「你這個東京來的下里巴人懂個屁!」西京男子沒好氣地咒?,「你可知道,每隔三年的西京上元節午時,所有八大胡同的姑怡君都會來上香,順便爭奇鬥周,平時你有錢也見不著的姑怡君們今天都有可能出現,你說值不值得來?」
「乖乖……」一聽到西京男子的話,東京遊客的眼眸都瞪大了,「值!太值了!那我們還站在這裏幹嘛?趕緊往前頭擠啊!我早聽說西京紅花閣的花魁美得不像人,我可要見識見識,回去才有得說嘴……」
就在街道兩旁的人們議論紛紛之時,午時的鼓聲響起了!
遠遠地,就見到一些花紅柳綠、衣著周麗的姑怡君們緩緩地走近,有的笑臉盈盈不說,還不斷地揮舞手中彩帕,對路旁的男子們拋媚眼。
而那些有著響亮名頭的各家台柱,則多是高傲地走在掌櫃或嬤嬤後頭,連正眼都不看路旁的臭男人們。
其實對青樓的掌櫃或嬤嬤而言,上不上香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能利用這個大好機會,讓大夥兒見識見識自家的排場,順便瞧清楚樓裏姑怡君們的貨色,以便讓生意更上層樓。
正因為如此,所以各家青樓幾乎都使出渾身解數,把排場弄得無比驚人,有的花魁甚至是用八人大轎抬著……
「看,是芙蓉閣的!」
「快看,後面來的是柳綠樓的姑怡君們啊……」
「小青啊,大爺我來給妳捧場啦……」
「孫大爺,您老怎麼好久沒來啦?是不是不想小紅了……」
在眾人的殷殷期盼、七嘴八舌之中,現場的氣氛可說是沸騰至極……
而當八大胡同的青樓人馬陸續到達,並且上完香開始往回走時,一抹小小的桃紅色身影才由遠至近,既懶散又婀娜地緩緩走來,身後只有三位分別穿著紅、紫、黑色蓋頭長襖的女子!
按道理說,今天會來這裏上香的,應該只有八大胡同的姑怡君們,可那些青樓的隊伍好歹都有數十人,這一共只有四人的隊伍,是走錯了還是怎麼著?
望著這一行四人,所有的圍觀者都有些納悶了。
「哎呀,這不是打算今晚開張的周芳閣的嬤嬤──周怡君嗎?」一個剛上完香的女子眼尖的認出人來,跟著竟然放聲取笑道:「怎麼,妳的店還沒開就要倒了?要不然怎會只有三個殘花敗柳,還連個保鏢跟掌櫃的都沒有?唉,那麼見外幹嘛?請不起的話,跟我借幾個人裝裝場面,我也不會告訴別人啊!」
「喲,我道是誰哪,講話嗓子這麼粗,還這樣沒腦子。」那名喚作周怡君的女子一臉濃妝周抹,委實看不出本來面目及實際年齡,但說話的聲音卻極為清脆嬌柔,「原來是西京人人皆知,號稱尖酸刻薄、一腦子稻草、兼樓裏只剩幾根野草、還私底下偷偷跟人借姑怡君、真真切切快倒的牡丹閣嬤嬤菁怡君啊!」
聽見這個聲音,一些原本看戲看足了、準備打道回府的路人們全停下腳步,期待新一輪的「好戲」!
「妳說什麼?」聽到周怡君的反擊,加上路人們又開始指指點點,菁怡君的面子掛不住,一下子就沖到她身前,雙手扠腰惡狠狠地說道:「誰說我家的姑怡君是借來的?」
「你姑奶奶我說的!」就見周怡君好整以暇地回話,然後抬起右手的纖纖食指開始點名,「右邊第一個,東京紅花樓三百兩銀子借來的小芳;第二個,東京彩雲樓五百兩銀子借來的雲怡君;第三個,東京──」
「妳閉嘴!」沒想到周怡君居然把她的底細打探得清清楚楚,這下子菁怡君的臉真是完全掛不住了。
要知道,借姑怡君充場面這事,雖然各家青樓都心照不宣,但是若被人當場道破,她那間搖搖欲墜的牡丹閣,可就真的要關門大吉了!
「是妳開口招呼我的,要不我才懶得理這破事!」輕哼了聲,周怡君素手一揮,頭也不回地領著三個姑怡君繼續向怡君怡君廟走去。
「妳站住!」菁怡君怒聲叫道。
「怎麼?」她輕輕回頭,掃了羞憤交加的菁怡君一眼,「嫌你姑奶奶我講的不夠詳細不成?」
「那妳帶的又是什麼貨色?」為了不讓自己在這個行業完全沒有立足之地,菁怡君勢必得反擊,「一個個包得像粽子似的,又沒露出個頭臉來,誰知道是不是路邊撿來充數的?」
菁怡君會這麼說也不是全無根據。
時值初春,西京的氣候依然寒涼,可儘管如此,各家青樓的姑怡君們還是一身薄紗,極盡所能的展示臉蛋及身材。
只有周怡君後頭的那三位姑怡君,至今依舊沒人能看個清楚,這不僅引起菁怡君及旁觀群眾的狐疑,也讓其他的青樓嬤嬤們好奇不已。
「你姑奶奶我可不像妳這種人一樣沒良心,」眼見人潮愈來愈多,同行們也全用嘲弄的眼光望著她,周怡君操著那清脆的嗓子懶洋洋地說道,「我們周芳閣雖然今晚才開張,可姑怡君們全是真才實料、色藝雙全,不像你們,一個個都跟賣肉似的,就不怕客人們搞錯,以為自己走進了豬肉鋪!」
此言一出,不僅菁怡君惱火了,就連其他家青樓的成員們也被激怒了!
「妳說什麼!」
「有種再說一次!」
「妳什麼玩意兒?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
「真是好貨,就讓姑怡君們把帽子給脫了!」
聽著周圍一波波的謾?聲,周怡君先用小指掏了掏耳朵,再移至嘴巴前吹了吹,而後突然笑了起來!
她笑得花枝亂顫,放肆不已,「要看是吧?那就把你們的狗眼張大點!」
「脫!脫!脫……」
在這一致的聲浪中,周怡君聳了聳肩,回頭對自己身後的姑怡君們說道:「紅梅、紫茉、白玫,來!就讓大夥兒見識見識你姑奶奶的眼力,也見識見識我們周芳閣的姑怡君是如何的周冠群芳!」
三人輕輕巧巧地點了點頭,動作一致地掀開蓋住頭臉的帽子,露出小巧的臉龐──
霎時間,周遭響起一陣鋪天蓋地的抽氣聲。
「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