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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转+1次PO完】惜美人(翊洁)
fengwanting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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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1次PO完】惜美人(翊洁)

小说简介

都是那张该死的美人图,

引发了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事,

才让他被这女人给误会了!

他根本没有杀害她的母亲,

她却死命认定他就是凶手,

一向骄傲的他从不向人解释,

也觉得没有必要,

因为就算他当真是她的杀母仇人,

那又如何?

只要他想要她,

她就得乖乖待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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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楔子

太平盛世,繁华处处,风调雨顺,百姓安居。

大街上人群熙攘,叫卖声不断,热包子、热奶酪、上好的绸缎……好岁好年在秋末带起丰收气息。

街角,一名黑衣武士和老者并肩齐行,他们的脚步很快,赶路般一心一意往前,任谁猜,都会猜他们不是京城人士,光看那身粗布打扮,就知道他们是邹国百姓。

邹国贫穷落后,物产资源都缺乏,国家营收仗的全是武士出征掠夺而来的宝藏,百姓自小习武,个个武功高强,每回征战必得胜利,邻近国家一听到邹国二字,便吓得浑身发抖、退避三舍。

晌午已过,高照秋阳照在身上,晒出两人一身暖。

「义父,找个地方用饭?」黑衣武士问。

老者略微点头,冷冷的目光依然直视前方。

一刻钟后,他们走进福升客栈,点了两碗面、一壶酒,和一盘卤牛肉,他们沉默对饮,不多言语。

客栈里人不多,只有两三桌客人,靠近黑衣武士与老人的邻桌,坐着书生和一个商人模样的男子。

「知不知道今儿个祭天,我向老天求些什么?」穿着白衫的书生问桌边同伴。

「我哪儿知道,又不是你肚里蛔虫。」打扮得光鲜的商人,吞口好酒后回话。

「我祈求老天爷,让咱们隆治皇长命百岁。」

「又不当官,干嘛求皇帝老子长命百岁?你啊,读书读坏了脑袋瓜儿。」

「此言差矣!若非皇帝治国有方,咱们岂有福分可享?甭说坐在这儿喝杯安稳酒闲嗑牙了,就是想赚点银子、填饱肚子,谈何容易?」书生道。

曜国政风开明,人人都能在茶馆酒楼里大声议论国家大事,这种话,天天有人说,店小二听也听熟啦。

「听说当今皇上有一后一妃,德淑皇后生了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皇太子龙狄残暴不堪,二皇子龙青懦弱无能,成日迷恋女色,只有三皇子翊橙饱读诗书,堪为人才,偏又是个不良于行的残废。」商人说。

「不是还有个妃子吗?她没生下一儿半女?」坐在另一桌的农夫,听话听起兴头,拿起酒杯碗筷,凑过来问。

「你说昀妃呀,她生一个公主,听说,十几年前为这个公主,还在后宫里闹出轩然大波。」书生故作神秘。

「什么轩然大波?说来听听。」

「这个昀妃是个勾人心魄的狐狸精,偏生皇上宠她宠得不得了,唉,女祸、女祸呀!」书生摇起折扇说。

「别吊咱们胃口,快说快说!」农夫频频催促。

「当时,皇上的正后是康宁皇后,而皇太子是嫡长子——胜翊太子。这个皇太子可聪明啦,两岁识字,三岁背诗,五岁就能作文章了!要是胜翊太子还在,咱们隆治皇哪会后继无人。」

听到「康宁皇后」四个字,坐在黑衣武士身边的老叟手一抖,筷子落下,不顾义子眼里的疑问,他运起内力、凝神细听。

「不是在说昀妃,怎又扯上皇太子?」商人问。

「这你可不知道了,要不是昀妃,哪有后来一连串祸事?」

「是怎么回事?快说,别急人吶!」农夫声声催。

「那年,皇上出巡带回民间女子,回宫后封为昀妃,他对昀妃百般宠爱,冷落身边的妃后,七月不到,昀妃产下女儿。」

「有了公主,昀妃受宠可名正言顺。」商人照理推估。

「问题是,初生婴儿健康强壮,无半分早产现象,康宁皇后怀疑昀妃不贞,将她关进牢房审问,这一审,审去昀妃半条性命,皇上知道后大怒,并以气量狭小、心胸狠毒为由废后。」

「天啊,女人的嫉妒可害苦自己。」农夫说。

「错!康宁皇后不是妒嫉,她是为咱们皇帝名声着想,你想,偌大的宫廷,哪能让不知打哪儿来的杂种和淫乱妃子,坏了法纪?」书生反驳。

书生的话赢得老叟的赞赏眼光。

「说的也是,后来呢。」商人问。

「当夜,康宁皇后上吊自尽,不多久,皇太子被强盗劫去。皇帝通令全国寻找皇太子下落,无奈数载过去,始终没有消息。于是所有人放弃搜寻,认为皇太子已故世,最后皇帝也颁布诏令,立淑妃为后,龙狄为皇太子。」

听着他们的讨论,老叟泛起冷笑,刻板脸上更增几分残暴。

放下筷子,老叟对年轻武士说:「今晚,我们投宿于此。」

夜里,年轻武士站立老者身旁,老者从怀中取出一张画像,递予他。

「恨儿,记清楚这个女人。」

康恨端详锦轴,画里是个穿着紫衫的女子,她的五官精致细腻,秀丽端雅的表情不见微笑,却可看出她的雍容气度。

这是个气质良好的女子。

「恨儿,你可知我们此次前来曜国的主因?」

「知道。」

「说一次。」

「宣扬邹国国威,要求曜国每年向邹国进贡三十万金、三十万牛羊和丝帛布疋。」他简扼回答。

老叟是邹国丞相,年轻的义子康恨则是御前一品侍卫,他们此次千里迢迢前来曜国,主要目的是外交。

「表面上是,但真正的原因并不是这个,这次到曜国,我要你手刃凶手。」他停顿,看看义子。

听到老叟话语,康恨没有讶异惊惶,只是冷静地等待义父命令。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喊你恨儿?」

年轻男子摇头。

「多年来我要求自己时时牢记,扶养你长大,为你的母亲报仇雪恨。」

母亲?义父从不曾提起自己的亲人,他以为义父和自己父母并不相识,康恨凝目看老人,等待他的解释。

「你本是曜国人氏,母亲是曜国贵族,当年,你母亲遭画轴中女子妒恨,她使计让皇帝杀害你母亲。前些年你年龄尚小,我绝口不提复仇,我四处为你寻访高人授文授武,要你储备好实力,就是期待你有能力应付敌人,因为你的对手不是普通人,而是一国国君和王妃。现今你长大,武功才智均胜你师父十倍,我相信你有能力替母亲报仇。」

康恨沉默,心潮澎湃,在心底想了十几年、念了十几年的亲人,一朝被提上台面,无波心湖掀起激昂。

他反复咀嚼义父的话,企图从里面获得更多讯息。

「义父,请告诉我详细经过。」康恨说。

老人心想,果然,康恨不会轻信自己,他比一般人来得深思熟虑,不过,没关系,他不介意说谎话,求得康恨相信。

故事开启,一个胡涂皇帝丢了太子,不办真凶却迁怒无辜的剧情,让他说得声泪俱下,这违反他一贯性情,于是,康恨信了老人。

这一夜,康恨决定抛开邹国国王的使命,为亲生母亲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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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冷宫里,秋意萧索,风刮起,阵阵寒意。

映洁在院里为母亲熬煮汤药,这些日子母亲意识益发不清醒,胡太医日日过来看望,却不见好转。

胡太医是宫里唯一愿对映洁伸出援手的人,他从不介意映洁的身世之谜,不在意别人对她们母女的眼光,一心一意教导映洁医术,将自己所懂的倾囊相授,并不断在暗处相助她们母女。对她,他无异是另一个父亲。

浓烟呛上,映洁轻咳几声,搧开浓烟,为母亲倒上一碗汤汁。映洁明白这些药,帮不了母亲几分,心病尚且心药医呀!

走进屋里,简陋却干净,她扶起母亲,喂她吃药。

「我怕是不行了。」喟叹,对于自己的身子,昀妃不看好。

「别这么说,您说过要好起来,带我出宫找爹爹。」映洁拍拍母亲,不让担忧浮上面容。

「妳爹爹?是啊,他是我最大的遗憾,我总盼着见他一面,一面就好,可是他让我左等右等等不到人。

爹爹急了,娘也急了,未出嫁的女儿怀了小娃娃,传出去,乡里间是要大大耻笑的呀!再怎么说,爹爹都是有名望的人,怎能容得女儿败坏门风?

萧郎啊,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的约定……」说着说着,昀妃陷入回忆。

这段日子,母亲反反复覆的呓语,让映洁前接后续,续出自己的身世之谜。

宫里传说果然是真的,她并非名正言顺的公主,并非父皇的女儿。所以她被留在冷宫养大理所当然,她被看轻欺凌亦是应当。

不过,事实并没有带给映洁太大的痛苦,因为自出生起,映洁便习惯了所有不平等的待遇,她从没认真看待过自己的公主名衔,在冷宫,她和母亲,相依十数载,在饱受冷落中,她学会了怡然。

「皇上来了,他要带我走。不,我不走,我走了萧郎回来怎么办?爹娘欢欢喜喜送我上花轿,他们的笑眼里看不见我的哭泣。萧郎,你在哪里?为什么不快快回来,要让我空焦急?」

映洁为母亲悲伤,这个时代,女子没有自己,从父、从夫、从子,顺从的全是别人的心意。

「皇后打我、骂我,我不怕,死了不过是两眼一翻,我心疼的,是我那刚出世就没了爹娘的女儿。」

怨啊、怨啊,她的怨、她的爱揉成团,让她分不清对萧郎是怨多,还是爱浓。

泪自眼角滚下,她从不哭的呀,她很早即学会认命、学会看清世局,知道世事全不由己……

「我没有害皇太子,我不晓得发簪怎会落在皇太子床上,皇上请相信我呀,我真的不知道发簪怎会落在那里……淑妃,妳救救我,妳知道我的委屈,对不?我们是好姊妹,妳该对皇上说清楚……」她将陈年旧事翻了又翻,却是怎么翻,都翻不出一个清白事实。

「娘,药凉了,您醒醒吃药。」

女儿的呼唤暂且拉回母亲神志,看着眼前女儿,昀妃凄然一笑。

「映洁,妳跟娘好像。」

「是啊,大家说我是您的翻版,和您一样美丽。」强拉起笑,映洁宽慰母亲。

「美丽?就是这份美丽让皇上强要了我,如果我长得丑陋些,也许命运不至乖舛。好孩子,答应娘,有机会便逃离皇宫,去找寻妳的父亲,替我跟他说一句,我从没背叛过他的心。」

「我答应。」

点头,这句话,她允过母亲数十次,但她心底明白,凭她一个弱女子,想离开后宫,难上加难。

看着女儿,恍恍惚惚地,彷佛时光倒转,她又回到青春年少,坐在画舫里,倚窗哼唱江南小调,哼着哼着,箫声相和,她的郎呵,她的情……

母亲眼光涣散,唱着不成调的曲子,轻轻摇晃。

「娘,您怎么了?」母亲的怪异,让映洁心头一震。

望着门扇,她突然笑开,手伸向半空,想握住什么人似的。「萧郎,你来了,可知我等你,等得好辛苦。」

「娘,这里只有我,没有爹爹,您醒醒。」她抚触母亲脸颊。

昀妃轻笑,笑声宛转,拉起女儿的手向前倾,她认真说话:

「萧郎,你过来,看看咱们的女儿,虽然被禁锢在冷宫,我还是把她教养成好女孩,她能诗会文,抚琴墨笔全难不倒她,萧郎,你是否为我骄傲?」

「娘,别这样,我知您思念爹爹,但……」

昀妃听不见女儿声音,一味对着屋门讲话,彷佛门前真有人在听。

「我不苦,能再见你一面,再多的苦我都不怕,只是呵,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可知我的心含了胆,一月苦过一月,一年苦过一年……」

猛地,不祥念头闪过,映洁心慌,放下药碗冲出门、冲进太医院。

轻巧跳过桥面,这里是御花园,偌大的皇宫里,前前后后,康恨探勘过十几次。

他摸清宫里每条路径,精准确知皇帝和那个「昀妃」居处。

老百姓的说法是正确的,隆治的确是好皇帝,他常常批阅奏章到夜半,比起邹国的残暴国君,他更值得人民爱戴。

但,即便隆治再好,他仍是自己的弒亲仇人。

一队夜巡士兵走来,康恨飞身躲到假山后面,他不能在刺杀隆治之前引起任何骚动,否则,他的成功率将大大降低。

绕过静思阁,转进德懿楼,他在最短的时间内进入皇帝的御书房。

从窗边跃进,轻微的骚动引起隆治皇的注意,他抬头,一个酷似自己的年轻人站在眼前,有片刻呆愣,皇上定住身形。

康恨看着隆治皇,不明所以的熟悉感沁入,他见过对方?

不可能,他是曜国天子,而他来自邹国,严格来说,他们是敌对国家,况且,这样的威仪男子,只消见过一次,他有把握,自己不会忘记他。

一模一样的眼睛、一模一样的斜飞剑眉,薄薄的嘴唇和那股没人模仿得来的焕发英气……

「你是……」隆治方开口,灵光闪过。

会吗?有可能吗?他会是失散多年的胜翊太子?

是不是老天愿意待他优厚了?是不是上苍为鼓励他的努力治国予以赏赐?下意识,他伸手去拉康恨左手。

隆治的动作快,康恨的动作比他更快,剑横过,刺入对方的左心窝。

没有惊惶、没有愤怒,隆治的表情是康恨解释不来的慈爱。

犹豫,康恨的剑没再往下刺入,剑停住,凝眉,他眼看血从剑口处汩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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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你是我的胜翊对不?」

不顾身体痛楚,隆治只想抓住康恨的左手看仔细。

胜翊?再一次教康恨难以解释的熟悉,这名字他曾经听闻?

左手终于被抓住,康恨不在意,他在意的还是隆治的表情,人在临死前不该充满欢喜,更不该带着满足笑意。

摊开对方的手,隆治看见了,终于看见,他是胜翊啊!是自他身边失踪近二十年的儿子,是最酷似自己、最聪颖,也最仁慈的儿子呀!

隆治来不及喊康恨一声儿,御书房门即被打开,两个太监进门,撞见这场景,其中一个直觉惊呼,尖叫着冲出门外,对宫廷卫兵吼叫抓刺客,另一个则傻在原地,作不出反应。

康恨该听从义父的指示,不听隆治说任何话便一口气把剑往下刺的,但他仍然犹豫,为了那股不能言喻的熟悉感。

「抓刺客!来人啊,抓刺客。」

终于,吓呆的太监总算也有了反应,他尖起嗓子,拚命嘶叫。

「不准喊!不准伤他!」挣扎着,隆治意图阻止太监的举动。

习惯遵从命令的太监立刻住嘴,两瓣控制不了的发抖嘴唇,不断重复皇上的话。「不准喊、不准伤他、不准喊、不准伤他……」

太监听见了,站在隆治正对面的康恨也听得一清二楚。不伤他?为什么?他是刺客呀!

看着发呆的两个人,他想自己再问不出个所以然,从隆治身上拔出剑,康恨迅速转身,跳出御书房。也许他该寻找另一个人来说明。

沿着小径,飞身,数个纵越,躲过几波前进御书房的士兵,康恨在暗处,走着自己早已熟稔的路径,那是通往冷宫的方向,越近冷宫,宫中士兵越少。

跨进有着荧荧火光的院子,地上未熄的炉火旁有几个陈旧壶碗,这里是名副其实的冷宫,冷冷清清、没有丝毫人气。

推开木门,连门都残破得比不上寻常人家,谁想得到皇宫里也有这样一块地方。

康恨听到声音,循着声音前进,他挑开帘子,帘子里一个疯女人在对空气说话。

取出怀中画像,毋庸比对,他可以认出她是画像中女人,虽然她两鬓微霜,虽然她憔悴的脸庞布上皱纹,但她确是义父口中的仇人。

「萧郎,告诉我,这些年你好吗?为什么不托梦给我?若是早知你已不在人间,我又何必苦守多年?」她说得眉飞色舞、精神奕奕,病痛不见、悲情不见,返照回光让她成为全新女人。

听见脚步声,昀妃回头说:「映洁,妳跑到哪里去,妳爹……」

话至半途,当昀妃的眼光接触到康恨,欢喜表情转为惊恐,她慌地跪地,匍匐哀求:

「皇上,请饶了我们,您知道萧郎是我心中男人,您有淑妃侍奉,根本不需要我,请放过我们母女好吗?」

所以,民间传说是真的,她是不守贞操的荡妇,也的确害了康宁皇后和皇太子?胡涂皇帝居然将这种女子留着,却迁怒诛杀他母亲,这是什么道理?

昀妃哭得好激动。

「请皇上信我一句,我没要人绑走皇太子。」

不是她?她的哭诉,推翻了康恨若干认定,他不确定是否该相信,因为他组织不起义父、隆治和昀妃的话。

但昀妃的一声声「皇上」让他惊醒,他理解那份熟悉了,他和皇上居然有张相似脸庞。

义父并没有提到母亲和当今曜国皇帝有任何亲戚关系,他只说母亲受昀妃妒恨,被昀妃指控与太子失踪有关,便让胡涂皇帝判了全家抄斩。

如果隆治是胡涂皇帝,又怎能处处为百姓着想?如果他真是残暴不仁,又何必不愿出兵邹国?

越来越多的疑问在他胸中冲撞,义父的话、皇帝的面容表情、昀妃的哀戚,反复在他脑间交织。

「皇上,我不想进宫,又怎会谋害皇太子?」幽幽叹口气,她仰起头看着眼前的「皇上」。

康恨不语,太多的事纠结成团,图里的美人匍匐膝边,迟暮女子的哀愁在他眼前尽现,在她身上,他看不到义父口中的奸诈多心。

「皇上怨我吗?我也怨过自己,我问自己为什么不在回京的路上一头撞死,以示坚定?我不甘心啊!等不到萧郎,我不甘死去。皇上,原谅我吧!原谅我无法成为您忠心的妻妾。」她自说自话。

他真的和隆治皇那么相像,引得她错认?难道他和隆治间真有某种关系。

远远地,抓刺客声音传来,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分外突兀,他分辨出杂沓的脚步声,正往冷宫方向前进。

「皇上不肯原宥我?是不是我死才能换得皇上的释怀?没关系,反正我见到萧郎,心愿已足,再无放手不下。」

她起身,猝不及防地拔出康恨佩剑,尖声喊:「请皇上赐臣妾一死!」

说着,剑往脖子处划过。

康恨速度比她更快,抢手夺剑,他将昀妃推开。

当康恨想将事情厘清时,门口的脚步声分散他的注意力,死意甚坚的昀妃趁机撞进他怀里,硬是将自己身体往剑上送去。

霎时,剑从她前胸刺入、后胸穿出,血流如注。

进门的人不是宫中侍卫,而是胡太医和映洁,这一幕让他们傻眼。

怎么会!不过是冷宫弃妃,怎值得刺客冒险进宫行刺?

所有事情均在一瞬间发生,康恨拔剑、康恨离开、康恨看见另外一个和画像一模一样的女人。

盯住他的眼睛不放,说不出的恨与惊骇在映洁脸上交错,四目相接,这是他们的第一眼,这一眼结下无数恩怨,结下他们纠葛一生。

映洁抢到母亲身边,她听不见窗外剑枪交错的铿锵声,不关心坏人是否伏首,她只在乎胡太医能否救回母亲。

「娘,您还好吗?哪里痛,告诉我!」

急切地,她将母亲搂抱胸前,她责怪自己不该离开娘,气自己让这幕有机会发生,她好恨自己。

「映洁,皇上原谅我了呢!」昀妃笑开,没有苦难忧愁,多年来,真正的展眉。

躺在女儿怀里,她的一生呵,磨难结束,往后是轻松快意、是幸福美丽,天上人间,她有萧郎为伴,即使是死亡,她亦无惧。

「娘,您胡涂了,您要好起来,咱们才能去寻爹爹呀。」

映洁拥住母亲。不要,她不要娘放手,她做了无数准备,告诉自己母亲终要离她远去,无奈,之于死亡,再多的准备都不够用。

「傻孩子,妳爹爹早不在人世。瞧,他就站在妳身后,要来接我呢!好孩子,娘去了,往后要照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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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住女儿,她的笑不是勉强,闭上眼睛,她走得安详。

死了、没了,映洁最害怕的一刻终于来临,从此,天地间只剩她一人孤零。

「娘。」轻轻唤,低声喊,娘不在,她心断呵。「娘,我不认得爹爹,您走了,我怎么找爹去?」

「昀妃是对的,妳爹不在人间。」喟叹,胡太医在她身后说话。

「胡太医?」她回望他,眼里净是不解。

「妳爹在进京赶考半途染上疟疾,是我帮他看的病。当年我是个落魄举子,身无分文,空有一身医术,却穷途潦倒,遇上你父亲,临终前他托我照护妳母亲,并把身上所有盘缠留给我,助我上京。你父亲过世,办好后事,一把火,我带走你父亲的骨灰,想亲手交给妳母亲。我四处打探,查出妳母亲已经入宫,我本不屑妳母亲寡义薄情,但几经谈话,了解事实并不如我想象,我……很高兴晋闵兄后继有人。」

「为何不早点告诉我们事实?」

「妳娘犯的是心病,要是早让她知道晋闵兄已故,恐怕她拖不到今日。」

「所以,爹是真的来接娘,她得偿宿愿,了无牵挂?」她问,问出短暂心安。

「对,她再无牵挂。孩子,替妳娘更衣吧,让她漂漂亮亮去见妳父亲。」叹气,胡太医拍拍映洁肩膀,走出屋外。

侧耳,映洁再听不见脚步声、打斗声,只有秋蝉偶尔发出几声悲鸣,牠在哀悼年将尽、命将绝?凄凄苦雨洒下,秋涩。

低眉,她挤出一丝微笑,对母亲。「娘,我们来打扮打扮,到天上别忘了爹爹还欠您一场婚礼。」

正文 第二章

昀妃的丧礼并未往上报,原因有二,一是皇上遇刺受伤,二是刺客事件尚未落幕,在宫里上上下下全为这件事忙碌时,冷宫弃妃的死便算不得什么大事。

午后,在胡太医的帮忙下,草草办过母亲后事,映洁走出冷宫。

听说,刺客入宫当晚,守城卫兵在城下抓到一名行动诡异的老头儿,关进狱里后,竟发现他是刺客的同路人,这下子,守城兵立下大功,人人有赏封。

怪的是,明明是刺客,抓了、审了、杀了便是,可皇上居然不准任何人对刺客审问动刑。大家心里都犯疑问,却不敢四处散播传言,毕竟这是大事儿,弄不好,脑袋可是要搬家的。

映洁不管皇上下过什么命令,她迫切想知道,为什么刺客以母亲为目标?

当年那柄玉簪始终横在映洁心间,她怀疑,这个宫里,有人想置母亲于死地。

绕过几处楼阁园亭,她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走到大牢边,她将身上所有银子用以贿赂狱卒,换得进牢机会。

阴暗腐湿的地牢里,充斥霉味,几只老鼠在地板上爬窜,刺鼻的血腥让映洁皱眉。在这里待太久,任谁都要生病。

刺客被绑在十字桩上,结实的古铜色躯体上有几道血痕,大约是昨天混战中留下的。

另一个十字桩上捆住的是个老人,大约是传说中,那个在城墙外被发现的老人吧。

映洁走近,审视刺客五官,尽管狼狈不堪,他身上仍带着让人不敢侵犯的威严。倏地,他眼睛睁开,映洁被吓到,但她克制着不让恐惧涌现。

「为什么?」轻轻的,她问。

他不说话,她又问一次:

「为什么是我母亲?她未欺过任何人。」

康恨拒绝回答,虽然她母亲并非由他动手,但毕竟伤于自己剑下,骄傲的他,不屑解释,要误会?随她!

「谁指使你来?」映洁又问。

他别过头,闭眼,表明了不说话。

他不讲,一旁的老人却开了口:「昀妃?妳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都是妳这个祸国殃民的女人!」

老人的愤懑引来康恨的眼光。

「老伯伯,你见过我母亲?」映洁挪了脚步,走到老人身边。

「妳不是昀妃?哦,原来妳是那个小杂种?不错不错,长得和贱女人一个模样,想必和她一样淫荡秽乱、不安于室。」他的轻鄙明显。

「你恨我母亲?为什么?」她不急不愠,来此主要目的是为求得解答,不是寻恨。

「因为她害康宁皇后死于非命,因为她混乱宫伦,因为她下贱不要脸!我诅咒她一生困厄、不得好死!」他恨,积了几十年的恨,全数在映洁面前发泄。

「所有人都知道,康宁皇后是自杀身亡。」映洁问。

「她为什么自杀,还不是因为昀妃那个贱婢!要不是她,康宁皇后怎会被废?她又怎会想不开?」

「废后这事我母亲并未参与,当时,她被虐打得全身是伤,躺在床上休养,清醒后,才知道康宁皇后往生的消息。」她耐心解释。

「推得一乾二净!当时她为什么被皇后关审,还不是她生了妳这个杂种,身为皇后,岂可睁眼看淫乱宫廷的事情发生而不闻问?」

「这件事我心里有数,错不在我母亲,她比谁都无能为力。」她回话。

这时,男音从狱门前传来,打断他们的谈话。

「说得真好,果然是才女,胡太医老说冷宫的映洁公主聪慧无比,我听了还不服气呢!再怎么说,我那两个公主妹子,都是在闺阁里用四书五经养大的女孩儿,怎就没人夸她们聪颖?」龙狄、龙青大摇大摆走进来,看着映洁的眼光里净是轻浮。

退开一步,映洁不想和他们打照面,向来,看到他们,她总是尽量闪躲。

「映洁妹子,妳越来越标致了,每回总看得我心痒难耐,看来我得请父皇尽快彻掉妳的公主封号,好让妳早点脱离冷宫随我回府,当我的小妾,妳说可好?」龙青狎笑靠近她。

映洁不语,退开两步,退到康恨身前,背贴着他,再无路可退。

她调开眼光,惨白的脸上净是倨傲。

「可骄傲的!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二弟看上妳是妳的福气,装什么高尚?惹火了我们,一把将妳送进军妓馆里,成天服侍几十个小兵,迎新送旧,妳才爽快是不?」龙狄说。

「大哥,要扔进军妓馆里,好歹让我先玩上几个月,销魂销魂再说。」龙青接口,伸手就要碰触映洁脸庞。

避不开了,她身后是康恨,眼前是龙青的淫手,猛地,她屈身弓腰,鞠躬万福,声音微抖:「请太子自重。」

「好了,二弟,别在这里和她夹缠不清,想要她,大哥包管把她送到你枕边便是,今儿个,咱们是特地来审刺客的,听说他长得和父皇有几分相似,也不知是真是假。」

龙狄对弟弟说过话,便转脸对康恨。

是真是假早在他们进狱门时已看得一清二楚,母后担心的事情成真,他必须在父皇之前下手为强,否则他的皇太子位将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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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指使你来行刺父皇?」

对于俊杰的问题,康恨根本不屑回答。

「我再问一次,你为什么胆敢进宫行刺皇上?」

康恨的回答是一句冷哼。

康恨的不屑惹火俊杰,走到墙边,抽下鞭子,俊杰便要往犯人身上招呼。

自顾不暇的映洁挡在康恨身前,冷冷的眼光里净是正气。

「是父皇要你来审人犯?圣旨在哪里?」映洁问。

「走开,不关妳的事!」

俊杰用力推开映洁,但她略略站稳,便又抢回康恨身前维护。

「的确不关我的事,但要审人犯有监察史、有顺天府,总轮不到一个堂堂的皇太子亲自审问吧!」

她字字句句说的都是道理。

「他刺伤的人是当今皇上,不是布衣小民或皇亲贵族,事关重大。」龙青强自辩解。

俊杰手上的鞭子吓不了她,映洁抬头挺胸,理直气盛。

「我没听错的话,父皇下过命令,不准任何人审他,更不准动用刑求,请问你领有圣旨或父皇手谕吗?」

说不赢她,俊杰鞭子刷下,在她肩上制出一股热辣感。

她不让,她清楚身后的男人是杀死母亲的主凶,知道他们之间有不可解的深仇,但正义公理不会因为立场不同而有所改变。

「我叫妳让开,不要自讨皮痛。」俊杰恐吓。

「好,我让开之后马上去求见父皇,问问他为什么不准任何人审人犯,却独独派皇太子来审!有本事的话,你动作快一点,在我回来之前把人弄死,湮灭证据,免得父皇追究起来,罚的罚、治的治。」说着,她特地看一眼俊杰身后的侍从。

马上,位阶较高的侍从想清后,走到俊杰身边,低语:

「禀太子,映洁公主的话不无道理,很多人看见我们进狱所,万一犯人出了差错,事情总会泄露出去。」

「闭嘴!」俊杰大吼一声,鞭子往地上用力掼去,他恨恨看住映洁。

「很好,我动不了他,他是重要人犯,他死了父皇会追究,那妳呢?一个冷宫公主,死了,恐怕没人在乎。」说着,掌落,她脸上挨了一拳。

很痛,但她不服输,仰起脸,她的骄傲写满脸庞。

康恨服了她,这个女人连自己都帮不了忙,还妄想主持正义公理,呵!他想取笑她的愚蠢,但映洁脸颊上的红肿让他笑不出声。

喧闹间,崔宰相带人进来,犀利的眼光扫向俊杰等人,下一秒,他堆起笑。「殿下也听信谣言,想来看看热闹?」

「刺客伤人是谣言?崔丞相,恐怕你的消息太不灵通。」俊杰讽笑。

「是吗?既然殿下坚持他是刺客,那么请容我将刺客带走,皇上要亲审。来人。」命令下,士兵解下康恨和老人的绳索。

临行,自始至终不发一语的康恨,开口对崔丞相说话:「我要她跟我一起走。」

丞相看映洁一眼,他从未见过映洁,但她酷似昀妃的脸庞,让人一眼就能认出她的身分。

点点头,他说:「映洁公主,请跟我们一道去见皇上。」

片刻,牢里只剩下俊杰带来的人马,他挥动鞭子狠抽地面,忿忿说:「总有一天,我要那个贱婢好看!」

御书房里,憔悴的隆治皇坐在皇椅上,看见康恨进屋,顾不得伤口,让太监扶起,急急走到他面前,一把抱住他。

「我的儿呀!」他所有的兴奋喜悦,尽在这四字当中展现。

康恨没有反应动作,只是冷冷看他。

没有动作的人除了康恨,还有映洁。她站在康恨魁梧的身后,细瞧这个她喊了十几年,却连一次面都没见过的「父皇」。

「陛下,是不是先坐下来,让微臣好好把事情说清楚?」崔丞相过来搀隆治皇,将他扶回龙椅上。

「好,你跟他把话说说,看他是否记得朕,还有,把枷锁全给撤了,让他坐离我近一点,我要好好看他。」

「是。」崔丞相躬身,转身面向康恨。「胜翊太子殿下,此事微臣已经详细察明,请容微臣禀明,来人。撤枷锁,奉上座!」

片刻,康恨安坐,丞相看他,他虽衣着褴褛,面目疲惫,但英气勃发、威势自生,果然是皇家血脉。

崔丞相拱手相拜。

「禀殿下,十九年前康宁皇后身边太监梁公公,于康宁皇后故世后失踪,人人以为梁公公忠心殉主,不久即发生殿下遭人强掳事件,当时没人想过此事与梁公公有关。岂知睽违十数载,梁公公居然当上邹国宰相,真是可喜可贺。」

崔丞相走到康恨义父身前拱手相敬,康恨义父怒目瞪道:

「老贼,你不用假惺惺,要杀要剐,我梁子鸿绝不皱一皱眉头!」

「梁公公,好大的火气,故事还没说完,等我说完再发火不迟。」他把眼光调回康恨身上。「直到近日邹国有一位屈先生,带着证物投奔,才解了多年悬案。来人,把东西连同证人带上来。」

早候在门口的太监,带着一名男子和托盘进御书房。

「圣上万岁,万万岁。」男子跪地。

「你是邹国人,却跑这里讨曜国皇帝的好,丢不丢人!」梁公公冷笑。

「梁公公不也一样,明明是曜国人,却当起邹国人的宰相。」反唇相稽,崔丞相堵得梁子鸿无话可说。「屈先生,接下来的部分请你来解释。」

「是。禀圣上,这些年小人服侍梁丞相,经常夜半见他自密柜里拿出这些东西细看,嘴里念念有词,都是些大不敬的话,小人不敢转述。」

「说吧,挑重点说。」崔丞相说。

「梁丞相的话类似『总有一天,我要你死在亲生儿子手中』、『康宁皇后,奴才总算要替妳报仇了』、『我不会放过那个贱婢』之类的话。后来,我好奇心起,趁梁丞相上朝,打开密柜,看见里面的东西,吓了一大跳,联想到十几年前,在曜国喧腾一时的太子失踪案,于是,我偷走密柜里的证物,一路往曜国奔驰。

梁丞相发觉我和证物同时失踪,便挂出画像,诬我偷窃国家机密文件,要将我逮捕归案,我四处躲藏,日伏夜出,好不容易来到曜国,找到崔丞相。」

崔丞相接口:「殿下,这些证物有康宁皇后的随身佩饰,还有殿下当年失踪时穿的衣物,其中有两样可证明身分,一是皇后銮印,一是写着胜翊太子的金锁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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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先生离开,梁公公便上朝唆使邹国君王派殿下到曜国行谈判外交,虽然屈先生尽全力赶路,还是慢了殿下几天行程,昨夜他才进了丞相府。

平日微臣都在御书房陪皇上批阅奏章,昨夜微臣不在,就是在府里查明屈先生所言是真是假。当微臣要进宫禀告皇上时,方得知刺客事件。要不是梁公公太心急,站在城外等候殿下的消息,恐怕,梁公公又要再一次逃离曜国了。」崔丞相不疾不徐把事情解释了个清楚。

接起前因后果,康恨在心中一件件推翻义父给他的理由借口,然平静的脸上却看不见他狂乱的心绪。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胜翊太子?」康恨问。

「您手上的龙形胎记,因这胎记,皇上便以『龙』字为殿下及后来的皇子们命名。」崔承相回答。

康恨调过目光,在他接触到一身朴素的映洁时,竟不想离去,眼神停留半晌,他逼自己看向梁子鸿。「义父,我只问一次,他们说的全是真的?」

陡然老了十几岁,梁子鸿叹气,多年心血付之一炬,是天意吗?天意不让他们父子相残,不让皇后的深仇得报?

「是真的,但康宁皇后在死前口口声声托付我,要我让你替她报仇也是真的!我费尽心思教育你,并不是为了让你成为太子殿下,而是要你完成母亲遗愿,别忘记,这个男人,亲手杀死你母亲!」梁子鸿不平。

「假的,我没杀死你母后,当年我为昀妃的事找上皇后,问她为什么下手狠毒,将昀妃打得遍体鳞伤,我们越吵越凶,皇后始终不肯认错,废后是我一时气愤的口不择言,你们大可去查,当时我有没有颁布废后诏书,我只是气坏,哪里想得到皇后性子刚烈,居然自缢身亡。」隆治皇辩驳。

康恨轮流看皇帝与梁子鸿,几日来所听所闻的宫闱悲剧,谁是谁非已无从分辨,再计较似乎也计较不出意义。

康恨,不,胜翊走到皇帝面前躬身,他在最短的时间内接受事实,帮助他的,除了缜密思绪,还有他一直解释不清的熟悉情怀。

「父皇。」他低唤。

皇上颤巍巍起身,再次抱住儿子,有了真实感觉。

「好孩子,我等你这句父皇等了十几年,可知这段日子以来我有多愧疚,我悔恨与你母后的争执,悔恨没在你母亲故世后好好照护你,孩子,我会尽我的全力弥补你这些年的不足。」

「父皇,你要怎生处置梁公公?」他问。

「你想怎么处置由你作主。」皇上说。

「他有罪,罪在对于母后太忠诚;他有罪,罪在带走皇室骨血。但他也有功,这些年抚我育我,为我四处寻访名师,我想让他将功折罪,让他安然回邹国吧。」恩怨分明一直是他的行事准则。

「好,你怎么说怎么办,事情圆满结束,皆大欢喜,很好很好。」拍拍和自己同样仁慈的儿子,隆治皇的骄傲尽在脸庞。

事情果真结束?并不,绑架人犯虽然找到,玉簪疑问仍在。

映洁背着皇上和胜翊,走到梁公公面前,清澈双眼望他。「请告诉我,是昀妃要你绑走皇太子?」

仰起下巴,听到昀妃二字,梁子鸿的轻蔑出现。

「她有什么资格命令我做事?」梁公公答。

「所以她与太子绑架案无关?」

「这件事跟许多人有关,就是不关妳那寡廉鲜耻的母亲,她不配我相提并论!」

梁公公凌厉眼神瞪她,映洁不退缩,她转身对皇上说:「事情并未结束。」

她伏地叩首。「请皇上还昀妃清白。」

此时提起昀妃无异是煞风景,她的勇气让在场人士倒抽气。

「妳是……」

皇上看映洁一眼,多么相似的容貌,心底悸动牵扯,十几年前这张脸掳获他所有情绪,十几年后,这张脸仍旧教他心动。

望着她,他看见倚窗独泣的落寞女人,她的眼、她的眉,牵动起他的悬念,那是教他又爱又气的女人。

「妳是朕的映洁公主?这么大了?」皇上扶起她。

「不,我不是映洁公主,我是平民百姓。」她的说法让皇帝下不了台。

「如果妳是平民百姓,有机会站在这里和我唱反调?」皇上震怒,她是第一个敢挑战他怒气的女人,当年她的母亲都没有她的勇敢。

「请恕民女斗胆,当年皇上指控民女的母亲伙同绑匪抢走皇太子,降罪于斯,如今真相大白,祈望皇上还母亲一个清白。」

她是平民百姓、她唱反调,皆为那可怜的、无力反对男权的母亲。

「我会还她清白,来人,把昀妃请回凤吟宫。至于妳,妳是我的映洁公主,这点谁都无法改变。」他是皇帝,他说了算。

「禀皇上,我母亲去世了。」

话出口,寒目望向胜翊,胜翊刺杀昀妃的事无人知道,除了映洁、胡太医和胜翊自己,她相信就算事情传出去,也没人会向太子追究杀死弃妃之罪。

「昀妃死了?怎么会?她尚且年轻……为什么没人上禀?丞相!」皇上无法置信,回头,他怒问崔丞相。

「禀皇上,事出突然,且皇太子……」丞相急欲说明。

「够了够了,我不要听推托之词!传下去,厚葬昀妃,我要亲自拜祭。」

「不劳皇上,母亲的后事我已办妥,但母亲遗愿有二,恳祈皇上恩典。」盈盈下拜,她不带表情,伤心,她的事;怨尤,无关他人。

「昀妃想要什么?」皇帝问。

他爱过她,真的,否则他不会执意带她回宫,更不会引发后来一连串事情。

「一是要映洁向皇上澄清,当年皇太子疑案,她无过;一是让映洁带母亲骨灰返回乡里,入土为安。」谈到母亲,不哭的目眶含泪。

「妳想出宫?」

「是。」

「为什么?」

「侬本雁雀,岂能高居皇巢?」

「妳在怨我没有尽到身为父皇的责任?」

「映洁从来都不是皇上的责任。」

一次、二次、三次,她极力撇清和皇上的关系,尽管她明白,这会让皇上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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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我今天太快乐,不想谈这些,你们统统退下,只留胜翊陪朕。」皇上固执。

皇上固执,映洁也不软弱,她不是娘,不受摆布。向前两步,她看着皇帝的眼神无畏。「求皇上恩典,让映洁出宫。」

抢在皇上出口之前,胜翊说话:「我不准妳走。」

映洁抬头,又是四目相交,倔傲的表情如出一辙,他看她、她望他,坚定的目光中,谁都没有妥协意愿。

「映洁公主,不可以用这种态度对皇上和皇太子说话,这是大不敬!」崔丞相拉拉她的衣服,将她往后拉两步。

「我终是要走。」她对他发誓。

「妳不会有机会离开。」胜翊笃定。

他不教她走,因为她和自己是同样骄傲的人物;他不教她走,因为在她自顾不暇时,还有勇气挡在他身前,为他挡下一鞭。他的理由够充分了,所以她不准走。

「来人,送公主回宫。」

她不想就此罢休,但崔丞相的命令让她不得不暂且休兵,吞下不平,在侍从的随同下,映洁回到冷宫。

听说皇诏下,更换了皇太子,由原先的胜翊太子接位。这个命令让民间百姓欢欣鼓舞,举杯庆祝,京城里鞭炮声连响三天。

听说胜翊殿下虽自民间成长,但文才武略均胜其它皇子几分,皇上特赐龙啸宫为他的居所。

听说整个皇宫为恭祝皇太子回宫,连连举行好几天的庆祝活动,京城里有名的戏班子全进驻宫中,为皇太子祈福。

关于皇太子的无数无数传说,映洁全知道。

太监宫女们的雀跃、文武百官的欣然,为迎接胜翊,宫廷里处处新气象,唯有冷宫依然冷清宁静。映洁以漠然回应欢欣,这里不是她的家,这里的快乐与她无关。

低头背诵药书,那是她获得平静的办法。

然书面上文字跳跃,跳得她无心无情,放下书本,信步至庭院,两三竿修竹昂立风中,秋末,几枝黄菊绽放。

母亲的骨灰被带走了,据说是安葬在皇家墓穴中,她不认为母亲会因此快乐,但和父亲在天上相逢,是幸福吧!

淡淡笑意轻启,不在乎、不介意、不生怨怼、不积极喜乐,在冷宫漫漫岁月间,无心才能熬得长久。

映洁不明白,为什么胜翊强要她留,他是想替自己的母亲雪恨?

他还是不懂吧!女人的战争,起因都是男人,唯有除尽祸害,女人才能和平相处。

蹲身,轻触菊瓣,金黄色的璀璨总为寒冬带来一丝喜悦。

「映洁公主,龙青殿下有请。」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人一跳。

映洁抬头,五个宫廷侍从一字排开。

这是什么阵仗?柳眉微蹙,她的冷宫除胡太医,从无外客。

「有事吗?」起身,拍拍裙下泥土,映洁有着淡淡不耐。

「这得要映洁公主亲自去问问龙青殿下了。」

侍从们的暧昧笑容,让映洁蓦觉心惊。

「我不去。」微摇头,她迅速往屋里走,关上门板同时,一个侍从抢上来拉住她的手,剩下的立刻蜂拥而上。

「这恐怕由不得公主。」

「大胆!」她斥喝。

「很抱歉,不大胆怎办得了殿下的差事?请公主多海涵了。大伙儿动作快点!别让太子久等。」

映洁的手脚被一群人用粗绳捆绑起。「你们在做什么!」

她扭动身躯,越动就被捆得越紧。

「不能怪咱们,要怪只能怪公主不合作。」

「我合作!我跟你们去,把绳子解开!」映洁急道。

「这会儿我可不敢相信公主的话,万一到外面妳给大声嚷嚷,咱们可怎么向上面交代?只好请公主稍稍忍耐一下。」

麻袋从脚部往上拉,眼看自己就要被装进袋中,映洁拚命挣扎。「放开我!」

「公主,合作些吧,别为难咱们下人,有不满,龙青殿下会为妳主持公道。」他说着,一群人随之哄笑不已。

下一刻,他们把布条捆在她嘴上,制止她的喊叫,再下来,她被塞进麻袋,眼前一片晦暗。

扛起袋子,侍从们走出冷宫,不过两三步,便遇上了前来探视映洁的胡太医,相错身,胡太医隐约听见袋里声响,他往回走几步,拉住走在最后面的侍从问:

「侍卫大哥,请问你们是哪位亲王后妃的人,怎么有空往冷宫里来?」

「胡太医,我们是龙青殿下的手下,正要给殿下送礼物去,聪明的话,把嘴巴缝紧,免得惹祸上身,懂吧!」

一个侍从拍拍他的肩膀,笑着离开。

眼神流转,他打了个突,暗地喊声糟糕,跑步抢进冷宫中,他四处寻不到映洁的踪影,只见地上留下的几双泥鞋印。

坏了坏了!龙青殿下未免大胆,这伤天害理的事儿居然做得出来!胡太医急成无头苍蝇,不晓得该上哪儿求救。

正文 第三章

映洁被搬运很久,一路颠簸让她胸口呕吐感阵阵,挣扎再挣扎,负着她的男人体高身壮,没有让她的挣扎延缓行程。

终于她被放下,麻袋打开,瞬地,刺目阳光教她睁不开双眼,闭眼、开眼,几次适应,她慢慢看清楚周遭事物。

「公主,殿下马上过来,属下不周到之处,请公主多包涵。」领头的侍卫说。

「嗯嗯。」她嘴里发出模糊的声音,将捆了绳子的手伸向空中,要求他们解开。

他们会意,回答:「等殿下到,殿下会亲自替公主解开绳子,容属下告退。」两个侍从拱手离去,偌大的空间里,只剩她一人。

映洁慢慢挪动自己,观察四周环境,龙青的态度已然明显,能否躲过这场劫难,全靠自己。

她奋力转身,力道过猛,整个人从床上掉到地板,肩胛骨撞在坚硬的地板上,映洁痛得龇牙咧嘴。

咬唇,她伸长脖子往上看,发现茶几上的青瓷花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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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住疼痛缓缓蠕动身体,一寸再一寸,她几乎用尽全身力道,才将自己挪到茶几边。用身体撞、用头撞、用瘦削的肩膀撞,好不容易茶几倾斜,好不容易匡啷一声,花瓶在地上摔成碎片。

碎裂声在映洁耳里成了天籁,不顾满地碎瓷,她执意爬向最尖锐也最大片的瓷片边。

爬行间,大大小小的疼痛感传进肌肤神经,但她的意志鼓吹自己绝对不能放弃。

在她终于勾到想要瓷片时,门开,龙青大摇大摆进门。

「唉,妳真是不乖。」他笑笑走到映洁身边。「瞧,弄得一身伤,可就不漂亮了。」

映洁不理会,再一次挺身用力,她终于握到碎瓷片。

龙青解开她嘴里布条,却不替她松开绳索,抱映洁回床边,龙青充满淫欲的脸横在她眼前。

「可怜的小亲亲,捆痛妳了?没关系,待会儿我打他们每人二十大板给妳出气。」

龙青态度轻薄,大手滑过映洁脸颊,轻轻碰捏,柔软滑腻的触感,淡淡的处子香味,拥她入怀乐比神仙。

「你找我来,做什么?」她往后缩出距离,强自镇定。

「听说妳告诉父皇,妳想出宫?」

龙青坐在床边欣赏她的美色,赏遍名花,她的清新脱俗、她的傲气最让人心醉。

「与你无关。」别开头,她厌恶他的淫秽眼光。

「错了,关系大得很!妳是不是不耐烦冷宫里的生活?那好,我来求父皇把妳赏赐给我,要是妳把我服侍得舒舒服服,我还可以弄个王妃给妳做做。」

龙青把她的脸扳回来,目光在她身上四下游移,怪哉,女人生气居然可以气得这么美丽,这口丰腴鲜嫩的肥肉,他吃定了。

「我不想当王妃,请放我回去。」她是恐惧的,但她不让恐惧流露。

「费那么大的劲儿把妳带来,妳以为我会傻呼呼的放妳走?白费力气的事儿,我是不做的。」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的意图还不清楚?」笑了笑,除下鞋子、爬上床,龙青挨到她身前。

她再往床铺里缩几寸,义正词严说:「别忘记,我是公主,再怎么说都是你妹妹,你怎可以做出乱伦秽事?」

「咦?妳不是告诉父皇,自己是平民百姓吗?昀妃说出谁是妳的亲生父亲了,对不?既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又何必担心乱伦问题?」

扑上前去,他搂住她的肩,顺势抢夺一个吻,香醇……

天!自己的倔强竟替自己带来灾难,映洁懊悔极了。

龙青伸出魔爪,撕开映洁一幅衣衫,不及呼救,她挥动手上瓷片,刷地,在他脸上割出一条血痕。

嘶,他倒抽气,往后退开,食指抚抚痛处,一看,指间竟有血渍。

「婊子,妳在做什么?」

「不是我要做什么,是你想做什么!不过不管你要做什么,都不会成功。」

她伸高被捆绑的两只手臂,牢握在手心的瓷片不仅伤了龙青也刺伤自己,血自掌心处一点一滴往下垂,在被褥间形成刺目鲜红。

「妈的!和妳娘一样,全是婊子养的!」他恨恨说。

「我吃皇家粮长大,养大我的和养大你的是同一个人,」

她不怕、她不怕,当人连命都不要了,谁都没有本事欺负她!映洁怒瞪他,在心中一次次鼓吹自己不害怕。

「妈的!不准用那种眼神看我!」

他一面用帕子拭去脸上的血渍,一面回瞪映洁,但该死的,她不过是个女人,为什么表情上有让人不敢侵逼的威严?

她不语,映洁告诉自己,软弱会给对方可乘之机。

「我说不准看我,听到没?」他冲向前,在空中挥拳大吼。

好几次,拳头几要挥到映洁脸颊,但她仍一瞬不瞬直盯他看,她要他记得,就算他兽欲得逞,在阴间会有这样一双充满仇恨的瞳眸等着他。

「贱婢,我说不准看我!」

他的拳头终于落到她身上,她不畏惧,看着他的,仍然是同样一副表情,同样冷漠、同样满载恨意。

有了第一拳,第二拳不再是难事,接二连三的拳头打在她脸上、身体,他一心一意毁掉她的眼神。

「不准看我、不准看我、不准看我!」

他越吼越大声,她的眼睛被拳头打中,肿胀半瞇的眼光桀骜依旧。

肉裂开,血飞溅,她不觉得痛,只觉得悲心,是什么东西让人变成丧心病狂的野兽?为什么人世间永远有解不开的恩怨情愁纠缠众生?

在身体承受剧烈痛苦时,她分心了。她想起胜翊,想起两人间的恩恩怨怨,他的母亲因她的娘亲而亡,她的娘亲死在他的刀下,他是孝子,却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他们之间只有恨……

「住手!」

在映洁意识逐渐模糊的同时,她听见胜翊的声音。

是日有所思,夜有梦吗?不,夜未至,梦不该成形。

她奋力睁起眼睛,看到胜翊抓起龙青的手腕,几拳落下,将他抛到一旁,继而,她看见他急急奔向自己,那个眼神,名叫……关心。

不可能!他们之间结下的是累世仇,永永远远都解释不清的恨啊!

胜翊发现血从她的手心大量流出,分开她五指,瓷片剌入手掌已深可见骨,抽出瓷片,他撕下自己的锦袍为她裹伤。

「妳还好吗?回我一句话!说话!」

他摇她,摇得她将散的骨头痛苦难当。

「无辜是不是罪?」她问他。

他母亲因为得不到夫心而妒恨,他的父亲为一时忿忿造成苦恼遗恨,他们的爱情里,她母亲不想插手,却无奈身陷其中……谁无辜?谁有罪?为什么受苦的非得是她们母女二人?

他听不懂她的话意,只当她痛昏头,不晓得自己在说些什么。「现在我带妳回龙啸宫,我弄痛妳的话就告诉我。」

轻轻地,胜翊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抱起她。

靠在他怀里,不该有的心安油然升起,明明是仇、是怨,明明是不该交集的两条线,为什么一靠近便是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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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是孤独的,在他身边,她竟忘记寂寞滋味。为什么?她一次次问自己为什么,问不出所以,只问出满心茫然。这是错的吧?错误心安,错误缠绵,错误的错误交集……

映洁休养两个月,才勉强可以下床,她吃好、住好,享尽一切荣华富贵,却没有半分真实感觉。

她住到龙啸宫有一段日子了,却从未见过胜翊。听说他是个称职皇太子,天末亮,他比皇帝更早上朝,退了朝,他一心国家民生,总伴在皇上身边,处理朝政大事,他是天生的王者,注定当皇帝的男人。

这天,冬雪初降,映洁临窗,雪很大,不一会儿,便覆满长廊,白白的雪涤净大地,秽浊的人世经过这场雪,获得救赎。

门叩两声,服侍她的锦绣进屋,她是个细心宫女,总能照顾好王子所有需求,她是皇上特地从自己身边拨给胜翊的人,他又特将锦绣赐给她。

「公主,用膳了。」

「我不饿。」

摇头,她不晓得胜翊要把自己晾在这里多久,她的伤痊愈了,该回到冷宫,当然,他若肯施恩,她早带着母亲骨灰回归故里。

然他不说不表明,她不确定自己下一步该往何处去。

「殿下回来了,正在前厅和丞相讨论今年税收的事儿,他说一会儿会上这里,公主要不要先梳妆打扮,等殿下过来,有什么心事,您好当面向殿下说明白?」锦绣说。

映洁愕然,他要过来?在不闻不问两个月后,说出现便出现?

走到梳妆台前,锦绣挑了一柄玉梳子走到映洁身边。「公主……」

「不用了。」她拒绝。

「是。」她不勉强,退到一边,垂手而立。

「殿下很忙?」

「是,现在皇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依赖殿下,常用殿下的意见决定政策,这让俊杰殿下不开心,皇后也为此颇不开心。」锦绣把自己所知道的事儿全说予她听。

「妳的意思是说,他是治国人才?」

「这种大事锦绣怎懂得?不过外面都是这样传的,我想将来殿下会是个好皇帝。」

她拿来一件锦貂披风,披在映洁身上,那是殿下特地要人为公主赶制的。

「但愿。」

叹气,为天下百姓,她的仇、她的怨是再也不能想了。

胡太医开导她无数次,他说恨是种牵扯不清的东西,你恨他、报仇,他恨你,仇加仇,你的亲人为你恨他、他的亲人为他恨你,恨于是加深加大。不如放下,把过往当作一场因缘、一场累世宿债,还清了,便了却。

门被推开,胜翊是个不懂得礼仪的男人,夜里几次,他也是这般,从不征询主人意愿,推门便人屋,看着她日渐消肿的脸颊,和渐渐红润的脸色,让他对胡太医的表现满意。

他进屋,他尴尬、她更尴尬,他们从未正武好好看对方一眼,别开眼光,映洁猜测他留下自己的真正意图。

「饭菜凉了,撤去重上。」对宫女说话,比对她说话来得容易。

「是,殿下,锦绣告退。」锦绣带着托盘退出房里。

半晌,两人都不讲话,气氛凝重,他走到炉前,用火钳拨拨炭火,屋外的寒冷

和屋里的温暖成对比。

「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终于,映洁挤出一句,这算是交谈吧!

「回冷宫?妳不怕龙青再去骚扰妳?下一回妳不见得这么运气,有胡太医帮妳。」

笑通常是用来表达亲切的,但他的笑很碍眼,高高在上的笑容让人很想动手抹去。

「胡太医?是他救我?」

她听错了?在她昏迷前说话的温柔男人,是胡太医,不是他?

「对。」

胜翊不欲居功,完整的事实是--胡太医到御书房求见皇上,他见不着皇上,却碰见退出御书房的胜翊,胡太医一说,他不及细听完整,便怒气冲冲往龙青的宫殿奔去。

说不上来当时的忧心所为何来,再怎么样,不过是个一面之缘的陌生女人,但焦心是直觉、愤怒也是直觉,即使事情已经过两个月,每回见到龙青,他还是有强烈的杀人欲望。

「你打算拿我怎么办?」

关在这里不上不下,慌的是心,乱的是理也理不清的思绪,想他的态度,想他们之间的纠葛,她好胡涂。

「妳希望我拿妳怎么办?」他反问。

对这个女人,胜翊没有太多想法,她是美丽,但他不贪女色,让他忘不了的是,她奋不顾身挡在自己身前那幕,她的勇敢、她的骄傲,常在不经意问浮上他脑海。

「放我回家乡。」

重提旧话,这个生活十七年的豪华宫苑不是她的归属。

「妳的家乡在哪里?妳想投奔谁?外祖父母,还是不肯负责任的父亲?妳从未出过宫,有本事千里迢迢回乡?就算回到家乡,谁肯接纳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亲戚?」

一句一句,他毫不留情地把她逼向死角,逼她不得不正视问题。

「总之,是离开禁锢我的宫廷。」别过头,映洁避开他胜利的骄傲神色。

「禁锢?妳扣了我大罪名,龙啸宫不是冷宫,妳爱上哪儿便上哪儿。」退后一步,双手横胸,他失笑说。

「我就是想出宫呢?」她挑衅,

「找两个可以保护妳安全的侍卫跟着。」他不怕挑衅。

「有人跟着,我就能出宫去?」

映洁讶异,不敢相信亲耳听到的话,他为什么要这样待她?他们之间有仇无情,这样的相处模式……不合道理呀!

「我的话不够清楚?」他反问。

他喜欢看她一脸茫然的表情,和平日的聪明绝顶相比,又是另一番风情。

「为什么?」

走近他,红扑扑的脸颊让人想捏一把,两个月的补品喂到正确位置,他喜欢欣赏健康的她,不乐意见病床上病恹恹的女人。

「什么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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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该这样。」摇头,她模糊了.

「不该怎样?」他想大笑,要不是她的表情那么严肃的话。

「不该和平相处。」摇头,再摇头,她想自己一定哪里弄错了。

「妳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天天争执吵闹?」

「我们有宿仇,我母亲害了你母亲,而你……」

「我杀了妳母亲?」

他接口,一丝愤然涌上,不大,容易解决,但她的记恨让他的心情不爽到极点。

「是的,有这些关系,我想我们应该离得远远,应该老死不相见。」换她理直气壮,换她下巴抬得高高。

「我不想提过去的事。」

他不屑替自己的行为解释,清者自清,何况那天他本就准备去杀人,既然昀妃死于他的剑下,就把帐算在他头上好了。

「不提就算过去了?」

抱歉,她没办法。她虽不至于气量狭小,但也没宽怀到能原宥杀母之仇。

「妳不想让它过去?」

「亲仇能说算就算了吗?古人说父母仇不共戴天。」她提醒,他们之间不仅仅是一剑之仇。

「不然妳想怎样?刺我一刀吗?好,妳来!」

他从简靴里拔起一柄随身小刀,翻转她的手,将刀柄放进她的手心当中。

「我不杀人。」她只学会救人,没学过杀人。

「不杀我,我们两人的帐怎么算?」

「举头三尺,神明一笔一笔记下你为恶为善,因果报应会在。」

「我不信这个,如果妳说是真,我双手沾满血腥,早已遭应,与其靠看不见的神明来找我算帐,不如妳亲自动手。」

「我不杀你,但不能不记住这一笔。」

「意思妳要记上一辈子?」

「是的,我的记忆力不错。」点头,她认真。

「随便妳。」

拿回自己的刀子,不怕她伤他,只怕她误伤自己,这个女人连块破瓷片都能割出一道见骨伤痕。

锦绣回房,重新为他们布上饭菜,他没招呼映洁,自己坐着就吃,他故意吃的很用力。

汤,热的,舒服;菜,香的,舒服;就是她的迟疑让他生气。

「妳不吃饭,怎么有力气记仇?」恨恨地,他把一大堆菜塞进她碗中。

那叫关心吗?映洁被关心的经验不多,除了母亲的爱怜和胡太医的疼惜外,她没碰过这种以愤慨表现关心的方式,她不确定这算关心或其它。

低头举箸,她认真细思这个问题。没发现他丑陋的凶恶表情里,拉出一抹称不上笑的笑意。

一晃眼,经过半个多月,年节气氛越来越重。

雪末融,几枝腊梅在枝头绽放艳色,小宫女们洗洗刷刷,为着迎接新的一年到来。

五天前,皇上带几个皇子去猎圈里打猎,预定今晨回来,杨公公领着人在门口等候迎接主子。

这些日子,胜翊天天上映洁房里用膳,不管是早晚,只要他在宫里,就会同她一起吃饭。

他们之间的尴尬也因着日日相处而解除,偶尔,他会同她谈谈国家大事,偶尔她拿宫里的琐事当题目,虽然没有相谈甚欢或者欲罢不能,起码,相对无语的情况是很少见了。

「公主,殿下要回来,杨公公在门前迎驾,您要不要过去。」

锦绣抱着一床新被进屋,这是皇上的赏赐,殿下二话不说,要她把新被缝好往公主房里送。

「不。」

映洁婉拒,她不懂,为什么所有人都认定,有他在的地方,她必须出现?她本以为在龙啸宫里,自己是自由的,但在众人的认定中,她的自由是有条件的回馈。

「公主若是肯去的话,殿下一定很快乐。」暗示明示全来,锦绣的想法和大家一样。

不及回话,门外传来脚步声。「小柜子叩见公主。」

锦绣开门问:「你不是该在前头迎殿下。」

「是,杨公公派我来请公主到前面,一起迎接主子。」

「殿下快到了吗?」

「派在前头的管事公公估计再半个时辰就到,是不是请公主现在移驾?」

「公主……」锦绣回头望映洁一眼,向小柜子微微摇头。

懂得锦绣的意思,他弓身行礼。「哦,小柜子告退。」

小柜子告退后不到半炷香,又来了小学子,话是一模一样,不过语气里加了几分坚定。

这回映洁亲自回他话:「前头迎接的人不够吗?需要我去凑足数目?」

「禀公主,不是,只不过主子看到您会比看到我们快乐十倍。」

「对你们而言,他的快乐比谁的快乐都重要?」

「禀公主,是的,主子高兴,做奴才的会更加开心十倍。」

这是众人心声,主子外表冷酷,却是对谁都好,他从不打骂奴才,有好东西经常随手赏赐,对跟过其它皇子的奴才,进龙啸宫简直是进了天堂。

许多大人们都说胜翊主子可保曜国几十年安泰富强,光冲这句话,他们就该尽全心全意来讨主子欢喜。

小学子都这么说了,她还能回答什么?有那么多人把他的快乐摆在自己的快乐前面,并且挑明,她如不肯让他快乐,便是犯下天条。

映洁转身唤锦绣,要她随自己到前面,末出声,杨公公急速的脚步声先到。

「公主,殿下快到了,是不是请公主立刻移驾?」

第三波攻势,映洁苦笑。

「走吧,我们去迎接『主子』。」映洁说。

跨出门坎,雪停了几天,厚厚的积雪在院子里堆出一片璀璨奇景,几只雪鸽在地上寻找食物,东啄啄、西啄啄,频频点头。

杨公公的步子很快,心急程度可见一般,映洁险险跟不上,好几次脚步打滑,还是赖着小学子和锦绣搀扶才不至于出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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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到了!主子到了!」宫女们嚷嚷。

方到门口,远远地,胜翊高大的身躯便出现,几个太监簇拥上前,大大小小的猎物一波波抬进门。

她在远方看胜翊,胜翊也在远方回看映洁。

她也同众人到门口来迎接自己?笑从嘴角延伸到脸颊。

他们没说错,看见映洁会让他龙心大悦,但他是个有自制力的男人,笑在他走到映洁面前隐灭,冷冷淡淡的表情,让映洁不觉得他乐于见到自己。

他问:「天气那么冷,妳站在这里做什么?」

伴随他话语当头落下的,是他身上的皮裘,大大厚厚的皮裘,罩住她一身暖意,把冬天罩在门外,春天留在她身畔。

如果这个动作叫人讶异,那么他下一个动作就更教人吃惊了。

胜翊居然走到她面前,亲手替映洁整理带子,轻轻系上她的肩颈,动作温柔得不像他。

「谁叫妳出来这里等我?」

温柔动作、严厉眼光,不协调的表现出自同一个人,胜翊目光扫向杨公公、锦绣、小学子、小柜子等人,一干出意见的下人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主子。

「我不想来,谁有本事逼我?」她的话轻松解除下人们的危机。

「身体才好就不安于室?」

「你说这里不是冷宫,我想往哪儿便往哪儿。」

「妳拿我的话堵我?」胜翊反问。

他很高兴她又精神了,他说过最喜欢她的勇敢和骄傲,瞧,她的态度哪像对待太子殿下?

「映洁不敢,只是提醒殿下,君无戏言。」

寄人篱下,她的骄傲不合理,可映洁骄傲惯了,想求她住下便得习惯。

「很好,看来妳的确太闲。」

他回身从侍从手里抓来一团雪球,塞进她怀中,低头细看,是只兔子,毛绒绒的身体缩在她怀里,无辜的大眼睛盯住她瞧。

「你吓怀了吗?」

映洁轻声问,小手顺着牠的毛,一顺又一顺,她从未拥有过宠物。

「殿下,奴才以为冬天猎物少,没想到收获这么丰富。」杨公公说。

「殿下的箭法奇准,这次有收获的皇子亲王不多,所以我们分出去了大半部分,只留下一点带回来。」

侍卫抢着说话,大伙儿知道,殿下在民间成长,对于宫廷礼仪极端不耐,他待人以真心,大家自然回馈他尊重与真情。

「晚上咱们可以开个烤肉大会了。」小柜子说话。

「咦?这只鹿这么小,怎么也抓了回来?」小学子问。

「牠不是我们抓回来,是自己跟回来的。母鹿中箭被抓,牠一路跟在我们队伍后面,进了城,才将牠捆起带回来。」侍卫回答。

他们的说词引得映洁注意,她走近母鹿和小鹿身边,蹲下身检视牠们的状况,小鹿还好,母鹿肩胛处中箭,一路流失不少血。

柳眉紧蹙,她咬咬下唇,返身面对胜翊。「可以把……」

话未全,胜翊已明了她的心意,接下话,他把她的意思猜个十足。「妳想要小鹿?」

「我连母鹿也要。」

「牠受伤太重,救不活。」

「我试试,说不定救得活。」映洁目光中有仁慈,对天地万物,她一视同仁。

映洁带着抱歉的眼光看大家,没了母鹿,晚上的烤肉大会恐怕办不成,但为了小鹿母鹿的亲子情深,映洁决定得罪人。

「随便,反正鹿肉性寒,冬天吃了对身体不好。」他的借口很敷衍。

乱说,鹿肉明明性温,可用来调养虚弱体质,在冬天是很好的食补,抿唇,映洁偷笑。

「是啊是啊,冬天天干物燥,烤肉容易走火。」小柜子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自己的提议。

又是乱说,明明满地雪,随手一拨,哪来的走火?

这次控不住笑的人是锦绣。

「倒不如来煮火锅吧,这些野鸟雉鸡够肥的了,殿下觉得如何?」小学子想出新提议。

「随你们摆弄。」回过话,他把重心摆回蹲在地上的映洁。

她拍拍母鹿的肩膀,软声说话:「别怕,我的医术不错,会尽全力医好你们,等你们都恢复健康后,再领你们回家。」

不知动物是否真具灵性,听了映洁的话,母鹿惶惶的眼睛神居然安然闭起来。

起身,她请杨公公帮她把母鹿小鹿抬到她住的院落,并把小兔子交给锦绣,转身往龙啸宫外走。

「妳要做什么?」拉住她的手,胜翊问。

「我去找胡太医要一些草药。」

「我陪妳去。」

「你不累吗?才进门。」

「妳出去可能遇到龙青,」是吓唬加恐吓。

「要不,我让杨公公派两个人陪我。」

胜翊不回答,拉起她的手,往外走。

她的安全,有他在,何必假手他人。

正文 第四章

胜翊下朝,走进映洁房间,见她拿新裁好的衣服在身前比划。

「他有这么高吧!」她喃喃自语。

站上小凳子,她把衣服放在身前,低头看凳脚,衣服刚好盖过。

「万一没呢?」她仰头,用脖子的角度测量他的身高。

「有吧,那么魁梧的男人找不到几个了,他要是不能穿的话,恐怕没人能穿。」她自言自语,说得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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