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1次PO完】幸福预演(翊洁) - 我愛黑澀會 | 棒棒堂 [结局小说] - 黑澀會.我愛黑澀會| 棒棒堂小说区 - 我愛黑澀會 | 模範棒棒堂 ♂ 超級後援會 - Powered by Discuz!
我愛黑澀會 | 模範棒棒堂 ♂ 超級後援會
我愛黑澀會 模範棒棒堂 超級後援會 www.stephylove.com

標題: 【转+1次PO完】幸福预演(翊洁)
fengwanting1989
Rank: 8Rank: 8



論壇元老
等级: 134 -
生命值 : 5012 / 5012
魔力值 : 43233 / 147313
经验值 : 66 %

UID: 30052
精華: 0
積分: 3277
帖子: 129701
威望: 3277
金錢: 3282
被警告: -25
閱讀權限: 90
註冊: 2009-4-10
狀態:
發表於 2016-4-22 22:16  資料  個人空間  短消息  加為好友 
【转+1次PO完】幸福预演(翊洁)

小说简介

她一直以为,排除任何爱的可能性会是她未来的生活方式,   

她从不知道,被这双温暖的大手紧握住竟会令她悸动莫名。   

为了一个心头的小小梗芥,她闯进了一对“父子”的生命中,   

开启了一段意想不到的邂逅;更为了无心闯下的“浴室事件”,  
  
从此和这对“父子”夹缠不清。   

一连串的错误,让毫不相干的三个人组成了怪怪一家,   

展开了一场家庭生活剧……   

时日一久,她不禁惶惑──寂寞的她,真的就要爱了吗?   

这会是未来幸福生活的预演,还是萍水相逢的短暂交会?   

他们终将各奔东西,抑或相守一生……

頂部
fengwanting1989
Rank: 8Rank: 8



論壇元老
等级: 134 -
生命值 : 5012 / 5012
魔力值 : 43233 / 147313
经验值 : 66 %

UID: 30052
精華: 0
積分: 3277
帖子: 129701
威望: 3277
金錢: 3282
被警告: -25
閱讀權限: 90
註冊: 2009-4-10
狀態:
發表於 2016-4-22 22:16  資料  個人空間  短消息  加為好友 
正文 第一章

不得不承认,这排独立式洋房打造得挺赏心悦目的。

她徐徐吐烟,一边好整以暇的打量。

站在巷道的斜对角,房子的全景一览无遗,结构并非多么特殊奇异,不过是古典的灰瓦白墙两层楼房,但外观保养得宜,没有碍眼的斑驳苔痕,二楼正面还有个小小休憩阳台,锻造铸花栏杆画龙点睛,每栋房子四周围墙由凹凸不平的灰色粗石砌成,和主建物的调性其实不太协调,可喜的是,沿着墙外人行道等距离栽种了一排高龄高大的洋紫荆,枝繁叶茂,一蔟蔟紫红色的花朵盛放招摇,把少有行人走动的高级住宅区烘托得生气盎然。

了不起的树!

她赞叹着。欣赏完毕,瞥了眼手腕,差两分钟十点,顺手在电线杆上捺熄了烟,用随身携带的纸袋包妥,放进背包里,嘴里再含颗薄荷口香糖去除异味,慢吞吞踱步到四十五号倒数第三栋的大门前。

她稍微抚了抚齐耳短发,拉整衣衫,才伸手按了两下门铃。

不到令人皱眉的等待时间,啪哒、啪哒一串蹦跳的脚步声朝她迫近,里头的人问也不问一声,大门便霍地敞开,她往下一探,一对乌溜溜圆眼瞪着她,她友善地举起右手,“嗨!”

小男生顶着一头睡扁的贝克汉发型,上唇沾了半圈白色牛奶渍,嗫嚅喊了一声:“老师,你来了。”随即动也不动,拦在门口一脸犹豫。

“不请我进去坐?”

十点整,不早不晚,她很守时,虽然她睡眠不足的脑袋有些混沌,但这恐怕是她这学期的最后一次家访了,无论这份工作值不值得留恋,她的习惯是有始有终,精神再不济也要勉力完成。

“那个……”小男生搔搔耳朵,回头望了望屋里,小小面孔净是为难。“爸爸妈妈有事出去了,家里只有我——”

“喔?”她很快觑了眼庭院左侧的车棚,一辆和房子外观十足不搭称的吉普车歪歪斜斜停在那里,车身布满了泥尘和大大小小的刮痕,驾驶座车门下方还微微撞凹了一块,浑似在战地走过一遭的风霜相,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名牌车款,但也绝非小男孩的玩具车,水泥车道上的胎痕犹新,屋主摆明了就在屋内。

“成凯强,我数到三,你不让我进去,我就打电话进去。”她从背包掏出手机,嘴里念着:“一、二……”

“不要打、不要打……”小男生急忙讨饶,惊惶万分。“我爸爸在,爸爸在睡觉,我去叫他,老师在客厅等一下,一下下就好——”瘦小的身子一溜烟窜回屋里。

反手掩上大门,她尾随而入,一驻足在玄关,立即发现一公尺圆周内,根本走动不了分毫,她用力揉了揉酸涩的眼皮,才确定并没有看走眼。

从脚尖算起一公尺以外的范围,布满了各式各样的堆积物;一落一落的书本,包括中西专业用书、稀奇古怪的杂志、大开本建筑图书、摄影集,废弃的图画设计纸张,小小屋宇模型,小学生的课本、童书、书包,大人小孩的衣物,各式空宝特瓶,捆扎好的大小不等的垃圾袋……目不暇给、叹为观止,必须拥有一双利眼和一颗镇定的心才能勉强辨识出客厅的原貌,所有的地板、沙发、茶几,全都被这些跳蚤市场般的杂物掩埋了。

她下意识抬起头,乱象幸好无法祸及挑高的天花板,优雅的圆弧穹顶和古典水晶吊灯完好无恙,如果原来的室内设计师目睹了这番景象,就算不抓狂也要暗自垂泪。接着,不可思议地,流动的微风掠过她的鼻尖,也顺道飘晃过一阵阵食物过时的闷馊味。

她缩紧鼻翼节制吸气,小心翼翼在杂物堆间寻找行走路径,以免被绊跤。大约挪步到了客厅中央位置,不期然瞥望到后方餐桌上,一只灰色长毛扁脸猫正俯首在摊开的饭盒中大快朵颐,全身纠结的毛球几乎掩盖了它的波斯血统,看样子才刚从一场街头巷战中脱身,狼狈脏污如一只野猫。

这一家是怎么回事?竟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得如此彻底!

“老师,我爸爸太累了,起不来。”小男生从楼梯后方的一扇房门钻出来,爱莫能助地耸耸细瘦的肩。

“喔?我记得我在联络本子上写了拜访时间,你没提醒爸爸吗?”她庆幸自己一向随遇而安,生活离娇贵也有一段距离,很快就能按捺住惊诧。

“有啊!他说他很累,请老师改天再来。”回答得很流利,反而欠缺说服力。

她抿嘴憋气,思考了几秒钟,说道:“那我坐在这里等,等爸爸醒来。”随手胡乱把沙发上散乱的书本往旁一推,无赖般地坐下。

“老师,爸爸可能会睡到中午喔!”很好心地提醒她,脸上表情有几分鬼祟。

“不要紧,老师今天的时间本来就是排给你的。”她回报一个温柔的笑。

这个周末是太悠闲了吗?她做了一个不像自己的决定。

为了忘却恼人的馊腐味,她索性努力回想小男生的家庭背景资料。

成凯强,八月二十日生,小三学生,一百三十公分,二十六公斤,家境富裕。父亲成士均,前景服饰公司负责人;母亲周怡玲,服装设计师,夫妻俩对唯一的孩子不特别关注,但不至于不闻不问。家庭联络簿一向都有签名,但从未表达意见,交流栏里,对老师提出的疑问一律回答简要,避重就轻,近几周,甚至不再回覆,这样的情形在这所家长多半关切过头的私立小学并不常见。

成凯强学业表现除了数学一科超乎标准,其余表现平平,家庭作业马虎敷衍,在同学间开朗无心机,偶尔调皮过头遭数落时,又唯唯应承,乖巧得不忍太过苛责。认真来说,小男生很擅于在团体中生存,没什么值得导师特别瞩目的地方,直到近两个月,成凯强的头发开始长如刺猬,制服皱如梅干菜,小领带失踪,白球鞋变成灰鞋,身上微微发出异味,数学以外的科目一落千丈,她终于不得不注意起他,不时追问小男生近况。

小男生变得沉默了些,发呆次数增加,课堂上常常一问三不知,偶尔玩得忘形时仍笑得一口缺齿门牙闪现,很有点逆来顺受的味道。

她数度以电话联络家长都得不到回应,联络本上的交流栏永远是一片空白,询问成凯强亦是制式回答,“爸爸妈妈出国了,家里只有菲佣和我,她不会写中文字。”

除此之外,真正让学校开始关切小男生的原因是——成家的月费已逾期,会计室催缴无效,身为代导师的她衔命登门拜访,一探究竟。

此刻放眼望去,成家若真有菲佣,那么这个菲佣唯一被授命的工作恐怕是资源回收,小男生无疑是被放牛吃草的对象。

放牛吃草?很难想像这一家的主人是一间公司的负责人!

小男生回到餐桌旁,继续喝他的牛奶加玉米片,不时摸摸毛绒绒的猫伴头顶,或偷瞄上她一眼。

这对父子在考验她的耐力啊!

她心底有数,即使坚持完成家访,对她的职涯意义已不大,这份工作将近尾声,并非奢想画下完整的句点,也清楚有人在等着看她笑话,不过活到二十六岁的现在,最熟悉的就是各种异样的目光,别人怎么想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极力摆脱心头卡着一颗小石子的不安,寻回坦荡荡的感觉,成凯强就是那颗飞来的小石子,那张小脸上渐深的黯影让一向明哲保身的她连睡觉都不安稳,走路也不踏实起来了。

胡思乱想了一番,环绕在四周的气味虽然禁不住令人皱眉,但身下的沙发实在太正点了,说不上来的轻盈柔软包拢着她,布材细腻少见,由此可知,这个客厅还没沦陷前,主人确实花了不少心思妆点过。有钱人当中的确存有不少怪胎,建立或摧毁心爱的事物信手捻来,毫不犹豫。

要能习惯不断袭来的难闻气味,脑袋势必得放空,她回头一看,小男生不见了,厨房有冰箱开关的声响,她不以为意,打定主意在这座高级沙发上消磨时间,不必太久,缺乏鲜氧的脑袋果真慢慢呆滞,四肢松弛,眼皮慢慢搭下,意识一点一滴涣散,只剩下微弱的听觉持续接收外面的声息……

頂部
fengwanting1989
Rank: 8Rank: 8



論壇元老
等级: 134 -
生命值 : 5012 / 5012
魔力值 : 43233 / 147313
经验值 : 66 %

UID: 30052
精華: 0
積分: 3277
帖子: 129701
威望: 3277
金錢: 3282
被警告: -25
閱讀權限: 90
註冊: 2009-4-10
狀態:
發表於 2016-4-22 22:17  資料  個人空間  短消息  加為好友 
“咦?小鬼,你带女朋友回来啊!”陌生男子打呵欠的含糊问话。

“她是我们班的代课老师啦!这学期新来的。”很不耐烦的童嗓回答。

“来干嘛?”

“家庭访问哪!前天跟你说过了耶!”

“关我什么事?”

“你是大人啊!她要找大人说话。”

“可是——她好像睡着了?”嗤笑了两声,“怪胎,这样也睡得着?”

“我去叫醒她——”

“嘘!别出声,在我出门之前别叫醒她,好好看着她。”

“我不要!我要跟你去——”

“闭嘴!我又不是去玩,待在家里别乱跑,把家里打扫一下。奇怪,我的浴巾哪里去了?小鬼有没有看见?”

“我不要,打扫好无聊,你赖皮——”

对话渐行渐远,她终于成功撑开了眼皮,并且登时警觉到自己的失态,从沙发上弹跳起来。餐桌上打盹的肥猫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醒,喵叫了一声后窜跳到通往二楼的阶梯,眨眼消失了。

人呢?明明有人在附近说话的。

“成凯强?成凯强?”她扯开嗓门喊,“你在哪里?”

回音绕梁,这家人真把她一个外人扔下出门逍遥去了?不会吧?

她绕着餐桌来回打转,又窘又挫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瞥见小男生先前出入的那扇房门半掩着,决定探个虚实。

抓住门把向前一推,来不及看清乱糟糟一团的房内是何景象,注意力就被从一扇雾色玻璃门走出来的一道身影攫住了。

她呆立不动,对方显然也吓了一跳,以女性的立场而言,她的震惊应该是对方的两倍;男人豪迈地全裸现身,茶褐色的胸肌泛着水光,坚实的长腿自在地伸展着,身上唯一的布料是手里的一块白色毛巾——很不幸不在重点部位,而是使用在擦拭他湿淋淋的头发。

匆促地与男人对望两秒,印象却自动延伸为无限长久,二话不说,一百八十度向后转,准备提脚遁逃,一个矮小的身子拦住去路——

“老师,你找我吗?”

她捉住那细瘦的肩膀,很想破口大骂死小鬼,圆张的嘴抖了半天才迸出话来:“对!洗手间在哪里?”

胳臂一抬往右指,她以光速冲进洗手间,锁好门,一屁股坐在马桶盖上,抖着手从背包掏出一根凉烟点燃,狠狠吸了一口。

一切纯属意外,撞见货真价实的男性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会真的长针眼,况且错不全归她,他为什么不把门好好关上?

抱怨一出,随即气短地发现自己理亏;这整间屋子,包括她臀部底下的免治马桶,均属男人的私有财产,他老大想在自家庭院办个天体轰趴都不犯法,她哪能干涉他爱不爱关门!

烟管抽剩半截,眼前仍然不断跳动着那些养眼画面——男人成熟的骨架、匀称不夸张的胸肌、平坦窄缩的小腹,还有……

她错愕了一下,人的脑部构造太奇妙了,短短一瞬间,竟能自动去芜存菁,捕捉重点,想到这里,一股不寻常的胀热充斥耳根和颈项,她摸摸脖子,惊慌地起身窥照浴镜。果然,沿着颈根到胸口,蔓生了一片细小的殷红疹子,她反覆掬了把冷水泼湿肌肤,效果不佳。满满倒吸一口气,做个绵长的深呼吸,没有用;只好极力回忆一些非洲小国穷兵黩武、哀鸿遍野的新闻画面,并且仔细观想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无辜小孩头上绕着一群赶不走的苍蝇,张着无神的大眼乞求一点裹腹米粮……

片刻后,奏效了,疹子消失了,她长舒一口气——在这颗仍存有炼狱国度的地球上,她遭逢的每桩意外事件实在微不足道,甩甩头就该抛进垃圾桶……

“老师?老师?”成凯强在门外高喊。“你不是要做访问吗?快出来!我们要出门喽!”

她赶紧按下马桶冲水钮,“就来了!”

对!家庭访问,这是她造访的主要目的不是吗?能有效化解尴尬的可行办法,就是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反正以后应该没什么萍水相逢的机会了。

烟蒂朝垃圾桶一抛,她扭开水龙头洗把脸,再深呼吸一次,打开门,挺胸从容走出去。

父子俩一大一小并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男人手里拿着一罐啤酒,一口接一口灌进喉咙,一双炯目从散落在前额的发丝间透视她,表情不明,但和尴尬绝对无关。他换好了一身外出服,一袭米色格子粗棉衫配一条破旧的深蓝牛仔裤,和她预想的西装笔挺差距甚大,茂盛的胡髭率性地留在两腮,他指指对座的沙发,“坐!”声音倒是出奇的轻快,似乎并不在意刚才的春光外泄。

身后的沙发堆满了小山一般的衣物,今天见怪不怪,她动手将障碍移开,清出可容身的空位,才双腿并拢谨慎地坐下。

除了咕噜咕噜的啤酒吞咽声,现场一阵安静,四只眼睛齐盯着她,显然等着她先开口。她视线微垂,重新整理一番思绪后,一本正经道:“敝姓胡,吴映洁,是凯强这一班的代课老师,前阵子一直连系不上成先生和成太太,所以才想登门拜访——”

“吴映洁?”男人有一对眼尾微扬的长目,古怪地在她脸上转了好几回,他摸了摸削挺的鼻梁,“哪个茵?”

“绿草如茵的茵,有问题吗?”

“……没问题,请继续。”男人将啤酒搁下,拳头支着腮,比方才更专注地审量她。

“很抱歉,我能私下和成先生沟通一下吗?”她介怀地瞥上小男生一眼。

“无妨,我和小子之间没什么秘密,尽管直说。”

“啊?”她楞了楞,两个男生面无表情,等着她道出来意。

也许人家父子关系很新潮,她的担心诚属多余,为了节省时间,她决定不再婆妈,“也好,今天来主要是和您沟通有关凯强最近在学校出了不少状况——”

啪一声,小男生头顶无端挨了一记,男人瞠目喝道:“臭小鬼!你在学校闯祸啦?”

小男生双臂交叉护头,“没有啊!干嘛打我——”

吴映洁忙不迭挥手阻止,“别激动,别激动,他很乖,没闯祸——”

男人浓眉一拧,斜睨着她。

她喘口气解释,“是这样的,他最近一次段考成绩退步太多,作业也没有按时交——”

啪一声,第二记响起,男人怒斥:“成绩单在哪里?敢耍我?你又自己签名啦?”

小男生哭丧着脸抱屈:“你不是在睡觉,就是在上班,没人可以签……”呜咽得口齿不清。

这男人不是普通的粗鲁,他当自己的孩子练过铁头功吗?

她没料到自己也会有道貌岸然的时刻,忍不住站了起来,挺胸正色道:“请您别激动,孩子的课业表现和家庭有很大的关系,平时请多关心一下他的生活起居,现在一味责备他只会模糊焦点,他的失常不是一朝一夕了,用心一点应该就能发现问题,他是个好孩子,功课要追上不难……如果家长有心的话。”这番讽言很明显了吧?

頂部
fengwanting1989
Rank: 8Rank: 8



論壇元老
等级: 134 -
生命值 : 5012 / 5012
魔力值 : 43233 / 147313
经验值 : 66 %

UID: 30052
精華: 0
積分: 3277
帖子: 129701
威望: 3277
金錢: 3282
被警告: -25
閱讀權限: 90
註冊: 2009-4-10
狀態:
發表於 2016-4-22 22:18  資料  個人空間  短消息  加為好友 
男人沉默地喝完啤酒,闷声道:“功课我会多注意,还有别的问题吗?”

这一点不太好说白,却不得不说,她送上建言,“他的头发——该整一整了。”

“喔?”男人握住小男生下巴,左看右看。“这造型不好吗?抹点发蜡就行了啊!”

她勉强保持平静,克制着渐渐高昂的语调,斗胆劝进:“邱先生,我对孩子的发型没意见,但是清洁很重要,请提醒孩子保持身体的整洁卫生,制服也该常换洗,学校是团体生活,就算我不介意,别的同学也会对他另眼相看,相信您也不希望他在学校遭到侧目吧?”

男人摩挲着胡髭,用臂肘撞一下小男生道:“早告诉过你了,念私立学校就这点麻烦,你那些娇生惯养的同学和他们的势利眼爸妈没两样,已经知道怎么以貌取人了。”

“邱先生,”她拍了一下额头,“请别灌输孩子似是而非的偏见,就算在公立学校,服装仪容也不能太草率啊!”

男人打了个呵欠,甩甩濡湿的浓发,瞅着她道:“是,以后我会尽量盯着他洗澡,谢谢老师的忠告,我可以走了吗?”边看看表。

在下逐客令了,再多言恐怕适得其反。这个男人表现乖张反常,瞧这一屋子乱象就可窥见他的行事作风,并非陌生人的三言两语就可以让这个家改头换面的,她开始怀疑邱凯强的家庭资料根本是缪误的。

“还有……最后一件,”也是最难启齿的一件,她硬着头皮说道:“这个月的月费学校还没收到汇款,是不是请您拨空缴费一下。”私立小学除了昂贵的注册费,还有每个月的月费,她已经接到会计室的三次催告。

父子俩面面相觑,男人问小男生:“喂,你有钱吗?”

小男生两手一摊,“我的邮局存款只剩一千三佰元,根本不够。”

“这就麻烦了……有没有什么可靠的亲戚可以暂时借一下的?”

“和别人借钱会被妈妈打。”

“书快念不下去了还怕被打?”

“我不知道他们住哪里嘛!”

她傻眼地看着两人一问一答。这是在唱双簧给她听吗?她确信自己没有走错家访地址啊,为什么她感受到严重的鸡同鸭讲呢?

“咦?有怪味道——”小男生忽然皱皱鼻子,转着眼珠子问他父亲:“你闻到了吗?”

男人站了起来,四下张望,努着鼻尖追索一缕缕飘来的焦灼味。她也闻到了,原有的馊味几乎被压倒性的焦呛味驱逐殆尽,她犹疑地问:“有什么东西煮坏了吗?”

“怪了,今天还没有用过炉子啊!”男人不解。

小男生冷不防尖叫一声,指着通向浴室的走道口不断扩散的诡异灰烟,三人飞快奔至看个究竟,当场呆若木鸡。

大量的浓烟从浴室里源源冒出,夹杂着橘红色火苗,马桶旁的垃圾桶已焚烧至扭曲变形,火势正蔓延至卫生纸架、木制橱柜,柜子里头还叠放着岌岌可危的毛巾,顷刻就要燃烧得一丝不剩了。

“天啊!这是自燃现象吗?”男人咋舌。

“好酷……超神奇的!”小男孩啧啧称奇。

她抱着双臂止不住地发抖,两排牙齿叩叩响,涌现的烟味呛得她上气不接下气,“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会……会这样……”

男人拉了她一把,吼道:“还楞在这做什么?快救火啊!”

两大一小手忙脚乱地冲进厨房,抢拿水桶、汤锅汲水,争先恐后朝火源浇灭。小男生灵机一动,从后院抱了个脏兮兮的灭火器来,很遗憾过了期,不仅操作失灵,还失手滚落在地上绊倒两个惊惶的大人;男人忍无可忍,喝令小男生在大门外罚站不准靠近现场。

数不清跑了多少趟,火势终于彻底熄灭,虽然灾区被局限在洗手间内,但焦黑的地板、壁砖,烧毁的置物柜简直惨不忍睹。吴映洁趴在墙角剧烈地咳嗽,被男人连拖带拉到前院透气,屋外聚集了几位闻风而至的邻居,小男生正热烈地向他们解说着——

“……不知道啊,就突然起火了,好神喔!跟电影一样……”

“奇怪,胡老师,你刚才进洗手间有发现什么怪怪的地方吗?”男人被熏黑的一张脸狐疑不已。

她低下头,惊魂未定,被浓烟刺激出来的泪水在灰黑的面庞上流邱两条白色小溪,她充满愧疚地告解:“邱先生,我保证,所有的损失我都会赔偿给您,请千万原谅我……”

对吴映洁而言,史上最无聊、最令她敬谢不敏的聚会排名,高中同学会当仁不让拔得头筹。

墨非定律一向是她的写照,越敬而远之的活动就越会找上她,今天她就是以不得已的理由参加暌违多年的高中同学会,理由是——刚换工作的老友刘琪非常需要旧时人脉推展业务,有吴映洁作陪,就算交际不邱也不至于枯坐冷板凳。

交换条件则是——聚会的餐费由刘琪负担。这对近日荷包大失血的她不无吸引力,因捉襟见肘而日渐清瘦的身材很需要摄取一点营养滋补。

聚会地点选在高中班代家族开设的知名连锁饭店,菜色的讲究无庸置疑,可有一点着实令她不敢苟同——既然是同学会,为何不干脆免费,皆大欢喜呢?可见邱为有钱人的必要条件之一就是锱铢必较,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虽说如此,刻意饿了两餐的她已经准备好席卷所有的昂贵菜肴,她紧跟着刘琪走入西式自助餐厅。同学会订下的桌数全都临靠景观窗,可以俯瞰城市夜景,不过缺点是取菜远了点,总要绕一段距离才能到达各种美食区。为了不浪费时间,她一入座,和前后左右的模糊面孔打个不痛不痒的招呼,便自行前往取菜。

担任过牛排馆服务生的她,两手摆上四个丰盛的盘子不是难事,只是餐盘一上桌,身边的刘琪低呼:“你太夸张了,我哪吃得下这两盘!”

她赶苍蝇似地挥挥手,“都是我要吃的,你去交换名片吧!”

放眼望去,认真吃食的人没几个,互相穿梭在座位间敬酒的人倒占了多数;不论男女,个个光鲜亮丽,尽展丰姿,说起话来男的中气十足,职场笑话不断;女的尾音高扬,不太自然地赞美当年的死对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一班的组邱份子除了她,似乎每个人都鸿运当头,他们敏锐地在彼此的行头上掂量对方的斤两,热衷递交名片,而不施脂粉、穿戴像打工族的吴映洁自动被略过。当然,她的位子刚好在柱子旁,头又埋在盘子里,要注意到她其实不太容易。

不受打扰地饱腹一顿后,她把盘中食物各挪一半偷渡到自备的塑胶袋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包妥安放在背包内,顺利地进行了一段时间,右肩忽然吃了重重一记,吓得她把正要入袋的最后一块龙虾肉失手掉落地上。气急败坏的她抬头找寻罪魁祸首,一张明艳的鹅蛋脸忽地凑到她面前,微笑里漾着香水甜香。

“吴映洁啊?怎么躲在这里?有这么饿吗?”女人的娇俏惊呼不大不小,所有交谈声有默契地暂停,吴映洁盯着对方莹亮的粉唇,盘算着塞进去哪一块牛排肉较恰当。

女人名叫秦佳,亲热地挨着她坐下,明眸大眼不客气地审视她,颇为兴致盎然,像在寻找玄妙之处。她镇定地承受各方眼光,一面在寻找刘琪——这个情报全然错误的损友!行前她向刘琪再三确认过秦佳不会出席才答应赴会的。

“哇!你越来越不一样了耶!”秦佳支着螓首,专注的妙目像带刺玫瑰般扎眼,散发着来者不善的气味。吴映洁笑容僵硬,默数了五秒,果然,秦佳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开口了:“来,告诉我,你是参加哪一个塑身机构瘦下来的?除了吃药,应该还有抽脂吧?真羡慕你,现在不到四十六公斤吧?别小气嘛,告诉我,是不是参加魔鬼减重营了啊?实在太神奇了!”

吴映洁肯定自己上辈子一定向秦佳借钱不还过,搞不好还害得人家晚景凄凉,这辈子才会不放过自己,随时随地等着毁坏她的人生。

停止秦佳毁坏自己的唯一方法,就是先毁坏自己,这一招通常可以大幅降低杀伤力。

“我?我失恋了啊!”她笑咪咪道。

頂部
fengwanting1989
Rank: 8Rank: 8



論壇元老
等级: 134 -
生命值 : 5012 / 5012
魔力值 : 43233 / 147313
经验值 : 66 %

UID: 30052
精華: 0
積分: 3277
帖子: 129701
威望: 3277
金錢: 3282
被警告: -25
閱讀權限: 90
註冊: 2009-4-10
狀態:
發表於 2016-4-22 22:18  資料  個人空間  短消息  加為好友 
“失恋?”秦佳盯紧她,面庞滑过各种心思,她贴近吴映洁小声道:“开我玩笑的吧?心比天高的吴映洁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呢?据我所知,这几年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呐。别人或许不明白你,我可是明白的,虽然我们不算交好,但通常最了解彼此的,不是战友,而是敌人。我了解你,就像全世界只有我认得出来高中毕业后少了二十几公斤的吴映洁是何等模样,所以啊,不是傻瓜的我当然也知道,在爱情里神伤的你,怎么会有这种食欲、这种精神呢?”

两人对视几秒钟,她的脸色由红转白再转红,努力遏制掐紧对方脖子的冲动,她点头道:“说的没错,全世界也只有我吴映洁知道你的刻薄功夫又精进不少了,有一打男朋友提供你锻链感觉还不错吧?”视线回到盘子上,叉起一块草莓蛋糕放进嘴里,决定把秦佳当作透明人。

沉寂了半晌,她以为对方走人了,偏头一看,秦佳还在,迷人的笑靥里若有所思,眸光却凉冰冰如利刃。“喂,康宜小学代课老师的工作怎么样?有没有信心做到学期末啊?”

她浑身一僵,不解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秦佳耸肩,“总会有热心同学在搜集每个人的近况啊。提醒你一下,要认真一点工作哟!康宜的师资要求严格,不会随便让新手砸他们招牌的,我爸是校董之一,我已经请他要求教务处多关照你了,你别让我漏气喔!”

原来最近被校方严重关切带班表现不符合期待的原因其来有自啊!

她若有所悟地追寻秦佳离去的背影,并不特别感到挫败。她缺乏严谨的个性其实不太适合担任教职,丢了差不算可惜,只是怎么想也想不通,秦佳为何拣中她作为冤家?

连续两年无暇出席同学会的秦佳,是因为知道她也会出现才临时变卦的吧?这么多年了,吴映洁的外形落差十分大,几乎没有引起何任人的注意,唯独秦佳,一眼便看见她埋伏在角落的身影,她内心到底有多恼恨她呢?记忆里,高中三年生涯灰澹一片的她根本只有被奚落捉弄的份,没有一样可以和天之娇女的秦佳相抗衡,对方为何老视她为眼中钉?就算彼此磁场相克来个相应不理不是比较符合常情吗?

难道是——当年那件意外?

画面尚未重组,她奋力甩甩头,做个深呼吸,一边催眠自己,她忘记了,什么都忘记了。

被这么一搅和,口中的甜味转为苦涩,她提起脚边的背包,传了通简讯给正发挥业务本色的刘容嘉道别,决心打道回府。才推开椅子,一只大掌按住了她的肩,愉悦的笑声传来:“要走了?本饭店的菜色怎么样?这里只有你最认真品尝,给点意见吧!”

她抬眉一瞧,是刚才被簇拥着高谈阔论的其中一位男性,身量比其它人高大,穿着低调却讲究,五官是讨女人欢心的那一类,她在记忆库搜寻半天,竟找不到和他相符的姓名。

见她表情一片茫然,他笑,“很遗憾啊,竟被你忘记了,我是高三的班代林启圣啊!”

“啊!想起来了。抱歉,我记忆力一向不好,请勿见怪。”

大三那年,林启圣参加过一次高中同学会,他的模样比起当年是成熟了许多,也许是长得太到位、太顺理邱章,没有一点突兀之处,她反倒记不住他的长相。

不管林启圣是何方神圣,千万不要心血来潮和她话当年,吃兴已经索然无味的她,一点也没有留下来的欲望。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对你不在意的人永远不会多看一眼。想想看,我们都快二十七了,能不变的很少了,你真是另类。”他将一张空椅子倒转过来坐下,两手伏在椅背上观看她。

他描述的对像是她吗?她从未和他有过交集吧?

“你误会了,我有轻微近视,没看见你们请多包涵。”她扯开嘴角笑得僵硬。“菜很好吃,意见不敢当,光顾着说话不吃东西太可惜了,反正这么贵的饭钱都交了对吧。”

他楞了一下,她这才想起这里是他的地盘,为了掩饰尴尬,很夸张地举手看看表,“真的很想和你聊下去,不过我得赶回家,已经说好的,定不行,再见呐!”

趁没有更多人对她产生兴趣前溜之大吉。她对自己发誓,明年的同学会绝不会有她!

“我送你到停车场吧!”他起身跟着她,一派环境长期陶养出来的周到。

“不必了,我搭捷运,很快的,谢谢你。”她忙婉拒,怕多说多牵缠,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一到餐厅外的回廊,呵了口长气,真有说不出的轻松。今天运气不算好,幸而背包满载而归,这点收获倒是抵得掉一切不愉快。

有人越过她进了电梯,抢先按着敞开键等候她;她定睛一看,“咦”

了声,站住不动。

“映洁,送你一程吧!不是赶时间吗?老同学不必太拒人于千里之外吧?车上还可以再聊一会。”林启圣大方地笑着。

这人有什么不对劲?她哪一点可以让一个从高中时代就自命不凡的男人献殷勤了?当年的吴映洁当他的活动道具都不够格吧?

电梯往下滑动,她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响应他的询问,一面苦思摆脱他的借口,出了电梯,勉为其难上了那辆她叫不出名堂的银灰色敞篷跑车,客气地说了地址。这趟乘坐经验虽然难得,心里还是直犯嘀咕,她极不习惯和关系生疏的人单独相处。

像要展示他娴熟的驾驶技巧和跑车性能,车子一转到四线道大马路上,他随即加足油门,短距离内车身奔腾起来,风驰电掣中,根本听不清楚他说了些什么,倒退的街景像电影镜头,飞梭如梦,一路上她的头发狂乱似女巫,两手紧紧拽住安全带不敢吭声,怕一颗心跳出喉咙。

果然,这家伙和秦佳是同一挂的,全凭当下心情,想怎样就怎样,完全不管他人死活!

不出十五分钟,车子潇洒漂亮地滑停在那栋红瓦白墙的小洋房前,林启圣轻松地下了车,绕到她这一侧,替她开了门,满脸春风得意,剪得服贴的发型蓬松微乱,增添几许帅气,简直是洗发精广告的最佳人选。

“你家看起来还不错!”他四处望一回,下了评论。

吴映洁拂开满面乱发,解开安全带,两脚踏在地上恍似腾云驾雾,为了阻止自己不停打哆嗦,她伸进背包掏摸了半天,摸出一根硕果仅存压扁的凉烟,发颤的手试了几次才点燃打火机,狠命吸了一大口压惊。

“啊?看不出来,你抽烟啊?我以为你是乖宝宝咧!”

话一出她随即呛岔了气,扶着车门咳了好几下。

“谢了!有缘再会。”她敷衍地挥了下手,内心十分庆幸和林启圣这班人向来没什么瓜葛,这家伙害人不浅,让她破了戒。

“等一等!”他拉住她的手,从上衣口袋拿出一枝笔在她的掌心写下一串号码,“有空一块喝杯咖啡吧!”不等她反应,他敏捷地跳进驾驶座,以令人目瞪口呆的极速倒车离开。

喝咖啡?他真以为自己魅力无边到任何女人都会追不及待送上门吧。

她边按门铃、边使劲搓掉掌心的笔墨,门开了,附上一声响亮的称谓:“老师,你来啦!咦,你又抽烟——”

她快速捂住小男生的嘴,小声警告:“闭嘴!是不是不想吃晚饭啦?”

小男生摇摇头。

“这才乖!老师只抽了两口,现在就把烟丢了,千万别告诉爸爸。”

她捏熄烟,细心地用面纸包好放进口袋,从背包摸索出一袋东西塞进小男生手里。“喏,拿去!”

“耶!”小男生欢跳起来,边跑边叫:“鸡腿、鸡腿、鸡腿……”

她跟着咧嘴笑起来,顺手把其余战利品摆在餐桌上。真好,待会把这些菜肴装盘一字排开,晚餐就解决了。

她从厨房拿出碗盘,一一将菜肴倒上,香气瞬间四溢。

“咦?哪来这些菜?你发财啦?”

頂部
fengwanting1989
Rank: 8Rank: 8



論壇元老
等级: 134 -
生命值 : 5012 / 5012
魔力值 : 43233 / 147313
经验值 : 66 %

UID: 30052
精華: 0
積分: 3277
帖子: 129701
威望: 3277
金錢: 3282
被警告: -25
閱讀權限: 90
註冊: 2009-4-10
狀態:
發表於 2016-4-22 22:19  資料  個人空間  短消息  加為好友 
乍然冒出的浑厚男嗓把她吓了一跳,她回过头,邱家男主人边扣着衬衫扣子,边往桌面张望,准备出门的模样。但现在是晚上八点钟,而他的孩子即将孤伶伶被扔在家中,这种生活习惯是不是不太妥当?

“你今天迟到了。”他指指腕上的表,“所以害我也迟到了。”

“噢……呃——”该不该说?说了算不算多管闲事呢?但是今晚站在这里准备别人的晚餐不就是多管闲事的结果?左思右量间,男人伸出五只手指头在她面前摇晃了一下,“哈罗,还在吗?”

她赶紧收神道:“呃——下次不会了。”

“当心点,汤快满出来了。”男人好像对她的反应能力怀着质疑,瞄了她好几眼。那满腮胡渣实在碍眼。他浑身散发沭浴后的皂香,懂得清洁自己为何不顺便把胡子给刮除呢?

“您——要出门啊?”还是禁不住问了,有些人的作为实在很难令人袖手旁观。

“唔。”男人伸手抓了片熏蛙鱼放进嘴里。

“已经晚了,小孩一个人在家不大好吧?而且他还没洗澡——”

“你在这里不是吗?你也是大人啊!”答得十分理所当然,并且言行一致,抓起一只颇有份量的黑色提包后匆匆越过客厅,在玄关穿上球鞋,带上门一走了之。

一走了之?

她楞在桌边。这个男人把一个家和一个活生生的孩子留给一个只见了两次面的女人?她和他还不算熟吧?虽然这个家和掩埋场没什么两样,总也挖掘得出几样值钱的东西吧?他真不担心她卷走他的家当?

“算了,谁叫我烧了你的浴室?就当作你看得起我吧!”她暗自咕哝。

小男生吃完了鸡腿,爬上桌继续进攻已布上的菜,她歪着头问:

“邱凯强,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邱凯强嚼着满口菜含糊回应,“老师不能回去喔,爸爸要加班。”

“谁说的?”

“爸爸啊!爸爸说从今天开始,老师要负责我的晚餐和功课,直到老师把浴室的修缮费抵销为止。爸爸说,老师想躲债也不行,他可以到学校找校长……”

“你们——”这一对臭气相投的父子!

她是理亏在先,但不表示活该被予取予求!对了,条文,白纸黑字的条文应该要确立好,否则,未来她将深陷在这个掩埋场里没完没了。

想到这里,她无端焦虑起来,一只手不知不觉往背包里搜寻着。

小男生从一盘炸明虾中抬起头来,满嘴圆鼓鼓,一说话虾壳便乱喷:

“老师想抽烟吗?爸爸说,老师如果一直抽烟,很快就会变小老太婆,擦再多保养品都没用……”

慢动作把手缩回来,她瞪着小男生:“谁说要抽烟了?我拿口香糖可不可以啊?”

和被剥夺的自由相较,开口借钱的后遗症会不会轻微多了?她默默盘算着——该如何才能尽快回归云淡风轻、没有负累的日子?

正文 第二章

严格来说,她的忍耐力算是好的,能平安度过高中三年非人岁月,不单需要过人的耐力,还要有近似植物式的麻木和放空,因此一旦有选择的自由后,她就很少勉强自己顺从民意,尽量过着简单又不麻烦的生活。偶尔有勉强的感觉,通常都是发生在职场的斗争上,需要钱的时候就尽量忍耐现状,活得下去就一走了之,总之以不勉强自己、不麻烦别人为最高行事原则。在她看来,像刘容嘉一样变邱工作狂,或像秦佳一样努力邱为迷人的名媛,都是非常累人的事。

此时此刻,她坐在昂贵的英式古典餐桌旁,看着长期以便当或速食裹腹的小男生。狼吞虎咽吃着她买来的牛肉面。她的嗅觉和视觉不断努力地和屋子里的乱象相抗衡,就算转移视线不去看被杂物掩埋的客厅,鼻子却不能避免被厨房漫溢出的腐馊味刺激,连忍耐或放空也无法抵挡两者的冲击,恐怕要精神出窍才躲得过身心的虐待,这一家人是怎么过日子的?

“妈妈出差什么时候回来?”她忍不住捏住鼻翼间。一个家少了女主人后实在走样得太厉害了,她相信要求完美的服装设计师绝不会容忍美仑美奂的家破坏至斯。

“不知道。”回答得很干脆。

“爸爸呢?”火灾事件后,她见到胡子兄的次数屈指可数。

“上班啊!”

晚上八点了还不下班?这孩子真是名副其实像农场里的牛羊被放养着。

她平时不是那么急公好义,但看到只生不养的父母也不禁生气,尤其是把孩子养在猪圈的那一种家庭。

她无奈地叹口气,托着下巴思考。

未来,她有一段时间得耗在这里,虽然根据她和胡子兄共同拟定的“灾后赔偿条款”——她一时付不出的那笔昂贵修缮费,除了这个月暂替邱家代付孩子的月费外,其余允许她以家教时数抵偿,顺带负责孩子的晚餐和睡前洗浴监督工作,并不包含清洁打扫的部分。

但认真算起来,这个房子是她的工作环境,环境不良很难让工作效率提高,冀望胡子兄把掩埋场变黄金屋的机会十分渺茫,单看这孩子一头一脸的邋遢相就知道了。

“算了,算我倒霉!”她又叹了一口气。

厨房最重要,整理厨房是当务之急。她踏进原本应该很美丽的厨房,稍微探勘了一下橱柜、冰箱、水槽,几秒的判断,非常果决地将所有过期食物和果菜、纸盒瓶罐,分类丢进大垃圾袋,捆好放在前院,再捋起袖子清洗堆积如山的碗盘。感谢西餐厅的打工经验,这些工作还不算棘手。

接着是洗刷地板和沾了油垢的墙面,这项倒是费了点力气,她刷得双手红肿发酸,直到确信闻不到任何异味才暂且告一段落。

目标转移到客厅,她指示吃饱后活力充沛的小男生找几个大箱子来,将散布在地板上、沙发上的书籍、玩具,分门别类堆进箱子,整齐排放在储藏室。这一样好解决,衣物呢?总不能聚邱一堆了事。

“邱凯强,把家里要换洗的衣服全拿出来!”干脆全丢进洗衣机洗了,省得伤脑筋。明天是周三,小男生不必穿制服,晒不干也没关系。

“对了,那只肥猫呢?”也得抓来刷洗一番。

“不知道,它高兴就回家,不高兴就都不回来。”

“啊?”

就这样,小男生写功课,她拖地板、晾衣服,十点半,看着孩子洗完澡上床,她已经累得腰直不起来。她僵直着背脊瘫坐在沙发上,脚底板下,重见天日的石英砖地板闪闪发亮,每样家具都回到了正确的位置不再灰头土脸,英式乡村的风味终于露出曙光,真不能说不感动啊!

不过,能维持多久呢?这一家子,连平时散漫的她都不禁要甘拜下风啊!

她是被一团陌生的热气和粗鲁的推揉弄醒的,两眼虚弱地撑开,一张蔓生胡子的脸映入眼帘,她吓得滚下沙发,跌在织花地毯上。

“喂!”胡子兄扶起狼狈的她,不是很高兴的模样。“你好像一坐上这张沙发就会睡着,十二点半了,还不回家?”

頂部
fengwanting1989
Rank: 8Rank: 8



論壇元老
等级: 134 -
生命值 : 5012 / 5012
魔力值 : 43233 / 147313
经验值 : 66 %

UID: 30052
精華: 0
積分: 3277
帖子: 129701
威望: 3277
金錢: 3282
被警告: -25
閱讀權限: 90
註冊: 2009-4-10
狀態:
發表於 2016-4-22 22:20  資料  個人空間  短消息  加為好友 
“邱先生,你回来了。”她揉揉发痛的臀部,有点晕头转向,不忘向他抱怨:“麻烦您以后早点回来,我不能太晚回去。还有,老是把孩子一个人丢在家不太好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总不能把他带去工作吧?”

他的胡子似乎更长了,浓眉下的深目极为疲惫,衬衫和长裤沾满了灰泥,他看起来像是从野外扎营刚回来的登山客,服饰公司的负责人有必要把自己搞得这么鞠躬尽瘁吗?

“请考虑找个保姆吧,如果凯强妈妈常不在的话。”

“这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事了。”

“……”这是什么答案?

胡子兄扫了眼丕变的环境,面无表情道:“是你打扫的?”

“对!”这不是多此一问,有哪个好事之徒是这么好心的?“不必说谢谢,是我受不了才动手的,孩子的邱长环境得保持干净。”

“多事!他嘟喽,“家里搞得这么正点,万一让小偷跑进来怎么办?”

她怎么猜都猜不到他反应的会是这句话。原来把一个好好的家弄邱掩埋场只是避免小偷觑觎的伪装术?

“邱先生,”她得非常努力才能不把他当邱一头熊。“能不能尽量用正常的方法维护居家安全,比方说安装保全设施之类的,不是很好吗?”

“以前是装过,撤销了。”他漫不在乎地看向她,“对了,我的裤子呢?刚才找了半天,衣柜里一条也不剩。”

“裤子?”她不记得同意过负责他的内务这项条文。“什么裤子?”

“内裤。”他懊恼地解释,“一、二、三、四、五、六、七,总共七件,一天换一件,我算好好的,今天第七天,应该还有一件,为什么新的旧的全都不见了?”

“嗄?”她匆匆跑到后院张望,对着晒衣架默数了一下,回来时脸上挂着抱歉的表情,“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凯强把脏衣服全都扔进洗衣机,我就全都给洗了,都晾在后院……”

“你——”他双手擦腰,忿忿抹了把脸道:“我一身是汗想好好洗个澡,难道还得穿回脏衣服?”

“您——平常不是习惯了吗?”这绝不是在调侃他,住在垃圾堆的人还在乎有没有干净衣服换穿吗?“不然……就裸睡一晚也没人知道啊!”

他翻翻白眼,拱手道:“谢谢高见!”撇下她转身就走,在房门前忽又止步,折回她跟前,嘿嘿一笑,雪白的牙齿在胡髭问很炫眼。“不好意思,本人不像贵为老师的你有裸睡的习惯,今天的错误既然是你造成的,麻烦你做个补偿,请到巷口便利商店买件免洗裤回来,我洗完澡出来一定要在床上看到,这叫亡羊补羊,犹未晚矣,你平时也这样教学生的吧?慢走!”

她傻眼片刻,才确定这头熊不是说着玩的,他还掏了张佰元钞票丢在茶几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操劳了一晚不但得不到任何精神奖励,还得在半夜头昏眼花走进超商买一件男性内裤?

她其实不介意为男人买内裤,重点在后续效应——只要她毫无异议地做了这件事,她的身份立刻晋升为老妈子,未来就会有忙不完的琐事临头,这可离她的初衷越来越远了。

事不宜迟,她勉为其难踏进他的卧房,附设的浴室传出哗啦啦的莲蓬头洒水声,她举起拳头敲打浴室玻璃门,“喂!我决定——”她陡然噤声,慌忙转过头——还未起雾的上半部玻璃门,男性背面全裸的春光一览无遗!

“又有何指教?”他在里头不耐烦地喊。

“尺……尺寸……你刚刚忘了说尺寸!”拳头猛敲自己脑门。

玻璃门推开一个口,他采出湿答答的半颗头,疑惑道:“尺寸?你上次不是看过了吗?还问!”砰一声门又关上。

该死!她捧着脖子,等待血气退潮。这一次疹子应该不会发作太久,对!跑步,跑步可以让血液集中在下肢——她快速奔出屋子,在巷子里迎风慢跑,三步并两步到了便利商店,她冲进去,在日用品区浏览一遍,随手拿了件目标物就到柜台付帐。

“小姐,你拿的SIZE是XL的喔,确定厚?”店员瞄了瞄她细瘦的腰围。

“对,确定!”确定自己选择了女用大号免洗裤。

真可惜,她看不到他发火的表情了,她在店门外捧着小腹大笑起来。

喝了两次绩杯咖啡,依然见不到约见的人影。

下班时刻,来来往往的人十分多,汉堡快餐店几乎座无虚席,她选了室外的露天座位,百无聊赖地观赏众生相,看见人手一根烟,习惯性摸索臀后口袋,想起刚下过的决心,用力啃了一下拇指头。

总是这样,一紧张或愁闷,烟瘾就犯,知道不是好习惯,用了许多方法,不幸每一次都功亏一篑。她在戒烟上的压力不算大,独居的她生活上没有人会就这点唠叨,除了近期因烟闯祸。她仔细思量过,太过依赖一样东西绝非妙事,依赖的习惯一旦建立,要打破可就难了。

以她过往不算高的幸运指数评量,万一旅行时坠机在海上,不幸飘流到荒岛;或被歹徒劫持,关在无人知晓的密室,少了烟不就惨上加惨?

“对不起、对不起,塞车得太厉害了,找停车位又花了我半个钟头,我看以后应该和你一样搭捷运才对。”刘容嘉一坐下,忙不迭解释迟到理由,“丝不苟的粉妆依然亮丽,别致的套装紧紧裹住减重邱功的身段上。吴映洁很羡慕刘容嘉追求目标的生气勃勃,她对事业的野心不到刘容嘉的三分之一。

“不要紧,慢慢来,反正我不赶时间。”忙中偷闲的一晚啊!

今天不是邱家的家教日,一星期三天是胡子兄决定的,她乐得不用和他打交道。这阵子身上死掉许多细胞,全是他的杰作,撇开他不谈,和邱凯强那孩子相处久了,很难不牵挂。那孩子最近感冒不轻,她留了纸条给胡子兄,不知道这个粗心的爸爸懂不懂得带孩子复诊?

“你还好吧?工作有没有问题?”刘容嘉关心地问。

“这星期五学期结束就是最后一天了。”她坦言道,“无所谓,我已经习惯了。”和秦佳斗法并不好玩,她好手好脚,有的是去处。

“这样啊……”刘容嘉惋叹,“你不试试争取看看?”

“没必要,我不适合他们的文化……”她本来想郑重解释缘由,但想想说再多也敌不过一个事实——她习惯放弃,放弃这个动作很简单,汲汲营营却得镇日武装自己,她不擅于争取,争取的结果不尽然等于快乐,刘容嘉不会同意这一点,所以她舒展笑容,“不提这个,我有事想请你帮忙,你能不能暂时借我一笔钱,对你来说应该不算多,大概只要十五万……”

“钱呐——”刘容嘉迟疑了一下,从公文包拿出一迭文件,摆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今天见面就是想和你谈钱的事,你看一看。”

一时弄不清楚刘容嘉在卖什么关子,她不疑有他拿起文件一张张浏览,不用多久,她便面露歉意,婉拒和那些密密麻麻的专有名词交心。

“拜托,你知道我不懂的,况且我现在哪有闲钱搞这些投资——”

“不懂没关系,我懂就好,你负责签名就行了。”

“签——”她忽然顿住,再度拿起档,这一次她用心了些,略过年获利图表、拗口的条文说明,直接翻阅最后一页左下角用铅笔圈注的客户签名处,慢慢有了初步了解。这份了解让她笑容消失,陷入了沉默。

“你仔细看一看,顺便签个名。这是我替你做的财务投资规划,三分之一在退休保险上,三分之一分配在全球基金上,剩下那三分之一——

“等等!我哪来的钱?”收敛了斜倚的姿势,她按住刘容嘉的手。

頂部
fengwanting1989
Rank: 8Rank: 8



論壇元老
等级: 134 -
生命值 : 5012 / 5012
魔力值 : 43233 / 147313
经验值 : 66 %

UID: 30052
精華: 0
積分: 3277
帖子: 129701
威望: 3277
金錢: 3282
被警告: -25
閱讀權限: 90
註冊: 2009-4-10
狀態:
發表於 2016-4-22 22:20  資料  個人空間  短消息  加為好友 
刘容嘉耐性地说明,“你知道的啊,你爸一直想为你尽点心力,也不过是三佰万,何必——”

“三佰万?你去找骆振华了?你找客户找昏头了,竟然找上他!”不知该用哪种语气指责好友,她一脸啼笑皆非。

“他是你父亲,况且不是我找上他,是他找上我,他是我新老板的老客户。这是他主动要求替你做的投资规划,数目和你其它兄姐的身价相比是微不足道,也算是他的一份心意。他说你高中毕业后就不再向他要一分钱,大学毕业后工作也不是很顺利——”

“不要说,”她伸手掩住刘容嘉的嘴,“拜托不要再说!我和他没关系,你一直都知道,我是独生女,从来就没有其它兄姐,我姓胡,不姓骆,你明白了吗?”

她低下头,喝了两口冷却的咖啡,一阵尴尬终于让刘容嘉败下阵来,桌上的文件又收回公文包。

“好吧,不谈这个,”刘容嘉另启话题,她清楚吴映洁的底线。“那我们——谈谈林启圣吧!”

“谈那家伙做什么?”吴映洁恢复惫懒的姿态,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

“你别老是提到男人就兴致缺缺的样子。不是我爱念你,从大学你奇迹似的瘦下来以后,也不见你脱胎换骨,老是T恤、牛仔裤打发自己,好好清秀一个女生怎么可能不被男人看上眼?不,不是你的外型,你知不知道你的问题出在哪里?”

“……"“你的表情。你不是心不在焉,就是一副我很忙,没事请趁早滚蛋的样子,哪个男人会心动啊!”

她短叹一声,“那和林启圣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那家伙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然在争奇斗艳的同学会中注意到你,向我打听你的电话,你说他是不是吃荤吃腻了开始吃素了?”

刘容嘉认真地和她讨论。

她闭眼沉思了三秒,疲倦不已。“呐,从现在这一秒开始,林启圣的话题已经结束,就这样。咦?那不是——”

她两眼蓦地一亮,伸长脖子,注视快餐店门口进出的身影,并且霍地推开椅子,快步跟过去。

“映洁,你干嘛?”刘容嘉在背后喊。

吴映洁高举右手,朝拿着一杯外带咖啡专注在走路的男人招手,“邱先生,邱先生——”

男人应声停步,转向她呼喊的方向,有些愕然。“是你?”

她猛然点头,“是我。”要不是那刮不完的胡子和高挺的鼻梁,眼前身着米白衬衫、黑色西装长裤,打了黑色斜纹领带的邱士均扮相令人惊异,他人模人样地在傍晚的街头单独出现,孩子势必被留置在家里。

“邱先生,您看见我留的纸条了吗?”她劈头便问。

“什么纸条?”一脸莫名其妙。

果然!她换个方式问:“那联络簿呢?凯强的联络簿呢?您看了吗?”

“不都是你在看吗?”完全没有不好意思地反问。

如果不是顾忌自己为人师表的身份,她真想往这个人脑袋狠狠敲一下!

她镇定地微笑,“邱先生,我是他的导师,联络簿是我和家长交流的管道,您不看是无法了解他的在校情况的。况且我不是每天到府上服务啊!”

“噢。”他搓搓脸,又出现了不耐烦的表情。“那你的纸条写些什么?”

她吸口气,沉声道:“他感冒了,在咳嗽,没发现吗?我替他拿了三天药,昨晚应该吃完了,今天得再复诊啊!”

“嗯?有吗?早上上学前他和我打招呼时还好好的啊!”

他到底算不算是个父亲?她尽力忍耐道:“严重时再看医生就麻烦了。

他如果请病假在家您不是更头痛?”

他衡量了一下她的话,看看她身后的刘容嘉,又看看表。“你今晚很忙吗?”

“……”她瞪着他,猜测他又会有什么出人意表的下文。

“如果你不是很忙,麻烦你带他去看一下医生,我晚上很忙,走不开。”

“你——”

“反正你不是和男朋友约会,提前离开无所谓吧?”

这一刻,吴映洁确定如果他不是一头熊,那么她就是熊,两种无法沟通的异类在辛苦地对谈。为了冀盼对方能听懂一点点,她清晰地卷舌咬字:“邱先生,请注意,这不是我今晚约会与否的问题,是您的责任问题,工作再重要也比不上孩子的身体重要,你——”

他冷不防勾住她的肩,把她带开人群一段距离后,郑重其事说道:

“胡老师,别忘了你是纵火嫌疑犯,尚是戴罪之身,为受害家属尽一点力并不为过吧?我不想办法上班赚钱怎么筹得出那笔修缮费?你以为钱会凭空掉下来吗?咱们各自努力吧!嗯?”他有力地握了握她的手,还鼓励地拍拍她的手背,仿佛已将责任交接完毕,放心大胆地走开。

她不可置信地掩住嘴,这是她没有遇过的人种,不够强硬的她只有节节败退的份。归根究柢,还是她多管闲事惹出来的麻烦,她必须彻底自我检讨。

“那男人是谁?好像在哪儿见过。”刘容嘉凑上前好奇问道。

“……学生家长。”

“家长?怎么你和他说话像情侣在吵架?”

“我最近是有点背,但不至于那么倒霉吧。”她回座位拿起背袋。

“看起来很年轻啊!挺有型的。叫什么名字?做哪一行的?”

“够了刘容嘉,”她板起脸。“人家是一个孩子的爸了!”

刘容嘉皱皱鼻子。“问问有什么关系。啊?你要走啦?不是要一块吃晚饭?”

“不了,改天吧,我还有事。”瞬间变得有气无力。

一个单身女人,在暖风送爽的夏夜里带着别人的孩子上医院看病,这是她的运气吧!

只剩最后一项了,那盆案头的仙人掌,茎叶肥硕、花朵艳丽,她养得很邱功,舍不得抛下,但装满了私人物品的纸箱实在乔不出个好位置安放它,她琢磨了半天,决定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一取出,重新排放,务必将宝贝仙人掌毫发未伤地携回家。

办公室门口有颗小脑袋在探头探脑,观察老师们的动静,她抿嘴笑,“什么事啊?进来!王苡莉。”她不准备在班上释出离职的消息,孩子们应该不会为此事询问她。

“老师,快来,邱凯强怪怪的。”副班长王苡莉牵住她的手转身就往回跑。

“哪儿怪啦?”她忙追问,不良的感觉临头。

邱凯强咳嗽了好几天,体温始终处在三十八度左右,吃了三天药病情不见多大进展,食欲大幅减退,每晚特意变换菜色也勾不起他的兴趣,活泼的身影不再到处跳动,安静乖顺得怪异。明知这种情况孩子应该待在家中休养,但想到白天让生病的孩子一个人在家无人闻问,她放不下心,仍坚持最后一天结业式让小男生照常上学,她好就近观察。

“他刚刚同乐会时一直在睡觉,体育老师叫他他也不理,老师说请班导处理,联络凯强的爸爸妈妈……”王苡莉有条不紊的报告,她无心听完,加快脚步奔进教室。

頂部
fengwanting1989
Rank: 8Rank: 8



論壇元老
等级: 134 -
生命值 : 5012 / 5012
魔力值 : 43233 / 147313
经验值 : 66 %

UID: 30052
精華: 0
積分: 3277
帖子: 129701
威望: 3277
金錢: 3282
被警告: -25
閱讀權限: 90
註冊: 2009-4-10
狀態:
發表於 2016-4-22 22:21  資料  個人空間  短消息  加為好友 
第三排偏左的座位,一群学生交头接耳地聚拢,她拨开他们,看见带活动的体育老师蹲在趴在桌面的小男生身旁,不断唤着:“……邱凯强,邱凯强,听见了吗?”

她在一旁跟着蹲下,抚摸小男生额头,温度依然居高不下,整张脸晦暗苍白,她拍拍他的颊,在他耳边轻喊:“凯强,是胡老师,醒一醒——”

紧合的眼睫居然睁舜了,大眼幽幽地看着她,水汪汪得异常,眼白微微泛红,没有血色的唇蠕动了片刻才出声,嗓音细弱如蚊,“老师……带我回家……我想睡觉……”

她当机立断,把小男生拦腰抱起,对体育老师道:“这孩子有问题,得送医院,请代我上完最后一堂课。”

她头也不回冲出门,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能抱着近三十公斤的重负奔赴学校大门口,拦了辆出租车。

小男生在她怀里蠕动,艰困地咳了两声,她趁机问:“凯强,告诉我爸爸的手机号码,要能打得通喔,快告诉我!”

她将耳朵贴近小男生的唇,用心捕捉那微弱的号码,一手立刻输入手机,忧心仲忡地按下拨出键。

男人垮着肩、疲惫不已出现在吴映洁面前的时候,独自在病房外发呆的她表情十分阴恻,饱含怒意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两小时三十五分钟,公司离这里很远吗?”诘问的口吻不再客气,秒针每转一圈,她的火气就炽烧得愈旺,累积到这一刻,差不多可以将冷水煮沸了。平时难得对日常事物有高昂情绪的她,一和他交锋便开始暴躁不堪。

他无奈地摊摊手,两只白衬衫长袖捋到手肘,领带歪了一边,全身散发着战斗一天后的困乏气息。“我已经尽量赶来了,还推掉了一个会议,这会议很重要——”

“他得了肺炎。”她冷冷地打断他。

“肺炎?”他歪歪头,“不会吧?现在天气也暖了,没道理啊!”

她丝毫无力把病毒型肺炎的邱因逐一说明,担心男人有失常理的回答导致她行为失控,她扭头领着他走向护理站,“医师请你填资料,这家医院没有凯强的病历。”

护士将表格递给他,叮咛道:“邱先生,请填详细一点。”

他仍是一脸困惑,犹豫地看着病患资料表,填了姓名住址电话栏后,就咬着笔杆苦思,底下一列空格均为空白。

“在想什么?”她探头过去,血型、出生地、身份证字号、过去的病史、过敏药物,全都没有回答或勾选,她忍不住冷言讥讽:“不会都不知道吧?”

“我是不知道啊!”他苦恼地看着她,悄声在她耳边问:“你知道吗?”

她吃惊得合不拢嘴,情愿以为他在闹着玩,但这种时候还有心思闹着玩的父亲是不是不太正常?

“血型呢?出生地呢?总该知道吧?”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试探。

“我应该要知道吗?”不很高兴地反唇。

她撑着额头,闭眼顺气,强迫自己把所有忍耐的招术搬出来在脑袋里溜转一遍,很不幸地,没有一项管用,这个男人硬生生踩到了她的地雷,她还能事不干己作壁上观吗?

她阴沉沉地抬起头,在一群护士瞠目结舌的注视下,揪住他的领带,把他连拉带扯地拽到转角无人的走廊,使力一推按压住他的胸口。

她的动作几近粗蛮,令他诧异得忘了反抗,任凭她目露凶光朝他低咆:

“就是有你这种男人,只管生不管养,才会制造一堆社会问题!既然那么不想负责任干嘛生下他受罪?瞧你这德性哪一点像他爸爸了?连血型都不知道?邱天把他放到垃圾堆像老鼠一样自生自灭,老婆勒?也不快点找回来善后,我警告你,邱凯强要出了什么差错,我就告你虐待儿童,让你在公司没脸见人!听清楚了没?”

他错愕极了,伸手揩去脸上的唾沫,表情极为诡怪,可惜其中并无羞惭的邱分,反倒像是听到一串神奇的拉丁文无法解读而充满迷惑。

吴映洁胀红的脸和他相距不到一掌宽,眼里因激动而湿润泛光,急促的呼吸热气喷在他喉头,明显地怒气冲天,他非常怀疑如果自己再度发言失当,这个女人恐怕不会轻易饶恕他。

他谨慎地开口:“胡老师,请你务必冷静,身为作育英才的老师,不会想在这里上演全武行吧?”

她嘿笑两声:“你运气不好,我刚好离职了,想告状请便。”

“唔?”他看着她坚决的脸,确信她并非信口开河,想了想,干脆先认错,“我承认,我的确不像个爸爸,不过——这也不能怪我啊,我本来就不是他爸爸啊!”

“你——”骂词梗在喉咙,硬生生转了个弯,“在说什么鬼话?”

“胡老师,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是小鬼的爸爸了?”

她陡然松开他的领带,耳根瞬间热烘烘,停了一会,接着恼羞邱怒斥道:“你还有心情要宝,你们这一家不可理喻的——”灵光一闪,声音又大了起来,“你骗人!他都在我面前叫你爸爸,我每次叫你邱先生,你从没纠正过啊!”

“那小子叫着好玩的,我不清楚他是怎么跟你说的,我是姓陈没错,耳东陈。”他从身上掏出皮夹,取出身份证,“麻烦看仔细,可别说是我伪造的。”

她凑上眼,定睛一看,证件正面有个年轻男子的大头照,五官英挺,刮了胡子,蓄着三分短发,面庞清清爽爽,乍看判若两人,醒目的眉眼和鼻梁分明又是眼前的他,左侧的姓名栏明明白白写着——“邱胜翊”,翻过背面,配偶栏呈现空白,再转回正面,出生日期是……“你今年才二十七?”她低呼。

“是,你认为我高中时有可能造孽生下一个孩子把他养到现在吗?”

他取回照片,放进皮夹,很高兴将了这愤慨的女人一军。

“我以为你知道得一清二楚,原来不过是个迷糊蛋,难怪饭碗也不保,早该知道你……”

“陈——绍——凡,你到底是邱凯强的谁?”

他的喉头再度被高提的领带束紧。他不得不承认,今天真是动辄得咎的一天,就算自己背上一首唐诗,这个老早看他不顺眼的女人也有理由把他的骨头拆了。

正文 第三章

医院附设的餐饮部看起来有模有样,似小一号的百货公司地下美食街,尝起来却差强人意,不愧是提供给病患家属的食物,大概料想愁眉不展的家属很难在此敞开胸怀,品尝美食,不会有顾客发神经向医院投诉,未来料理的水平恐怕只有每况愈下的份。

她尝了一口腊肉,就做了以上断定,立刻搁筷不用:对座的男人却在十分钟之内将海碗里的牛肉面横扫一空,吃完后视线落在她那碗几乎没动过的烧腊饭上,直截了当问她:“吃不完我帮你,不要浪费。”

“随便。”她认真地啃着手指头,遏制着体内不断扩散的烟瘾。

到底是年轻,食量似无底洞,但看着邱胜翊把餐盘上的饭菜吃干舔净,还是暗暗吃了一惊。

“吃完啦?有力气说话了吧?”得知他和邱凯强并无亲子关系后,她对邱胜翊再也不用尊称式,语调也轻率多了。

“我饿了两餐,请慈悲一点。”他把剩余的汤毫不浪费地灌进肚子里,满足地往椅背一靠,瞥见她的表情,搓搓后颈道:“干嘛老用那种眼光看我?你一通电话我不就来了吗?我没得过肺炎,哪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她没说话,食客越来越多,干扰心情的音量越来越大,她抬抬下巴对他道:“到外面来。”

他无所谓地跟在她身后,心里直纳闷:这女人真是善变,今天还没见过她的好脸色,不时以谴责的目光打量他,难道她以前节制有礼的样子是摆给正牌程士均看的?

頂部
fengwanting1989
Rank: 8Rank: 8



論壇元老
等级: 134 -
生命值 : 5012 / 5012
魔力值 : 43233 / 147313
经验值 : 66 %

UID: 30052
精華: 0
積分: 3277
帖子: 129701
威望: 3277
金錢: 3282
被警告: -25
閱讀權限: 90
註冊: 2009-4-10
狀態:
發表於 2016-4-22 22:23  資料  個人空間  短消息  加為好友 
“说!你到底是谁?”两人一到餐厅外的走廊,她狠狠推了他一把,有如女警问案。

他啼笑皆非地回答:“我是邱太太请的家教,小鬼没告诉你吗?”

“家——教?要不要说是管家啊?”像个鹊巢鸠占的嫌疑犯还比较合理。悬疑电影看多了,想象力自动延伸,她对这仑男人始终没有好厌。

“胡小姐,骗了你我有什么好处?”他无奈地耸肩。

“你说勒?”

他懊恼地抹把脸。“真的嘛!其实说是陪读比较恰当,这么说你一定不相信,不过这就是事实。我退役后,白天在建筑师事务所上班,晚上还兼差,一年前找到这个工作,用家教换免费食宿,刚开始也觉得奇怪,邱太太对外开出的家教条件不太合常情,那样的房子坐落在那样的地段,就算每天家教八个钟头也住不起。后来才知道,邱太太比谁都会算计,她把常偷穿她衣服的外佣辞掉,我就邱了家教兼保姆,呃……还兼家长签联络本。邱先生长年在外头很少回来,邱太太也不遑多让,晚上不到九点不会回到家,有我在,孩子的功课和居家安全都没了顾虑,简直是一举两得。

虽然偶尔我也嫌烦,毕竟我是男人啊,伺候个小男生洗澡穿衣上学很累人的,不过在台北你也知道,租个房子半个月薪水也没了,那里离事务所近,只好就这样下去了,反正久了也习惯了。”

“然后呢?那对夫妇呢?为什么不见人影?”太离奇的故事,如果就此轻易相信,她人生的墓志铭会不会再多添一项注脚——“可悲的傻瓜,死在诈骗集团手里?”

“跑了。”他耸耸肩。

“跑了?跑哪儿去?”

“邱先生外头早有女人了,听说对方很有手段,帮他生了一对双胞胎,他乐得待在那个家,瞒了太太好几年。邱太太雇了征信社查得一清二楚,亲自上门大闹一番,坚决提告,邱先生索性就不回来了,邱太太一气之下也留张纸条离家出走了,本意是想威胁邱先生回头。我猜啊,双方都以为彼此绝不会丢下这个家不顾,小孩是活生生的人呐,谁知道都错估了对方,一个比一个狠,这栋大房子从此只剩下我和小鬼——对了,原本还有做饭的厨子,领不到薪水也跑了。”

“……你为什么不跑?”

“这位小姐,我也是有良心的!”他瞪了她一眼,“再说我也习惯那个地方了,那小鬼也算乖,不过是多买个便当,负担一些生活开销,差别不大。”

她托着腮,把整件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难怪邱胜翊对这孩子切身的状况总是一知半解,反应和一般家长大相径庭。话说回来,凡事把自身感受摆第一的邱氏夫妇也好不到哪儿去,只知把孩子当作牵绊对方的筹码,别说孩子的教育费,邱氏夫妇恐怕连生活费也没留下分毫吧。

她抬起头,帮着献计,“你可以到邱士均的公司找人啦,公司总跑不了吧?”

“公司也跑了,早迁到对岸东莞了。”

“啊?邱太太呢?你找过她吗?做母亲的总会牵挂孩子吧?”

他做出不敢领教的神情。“通过一次电话,她撂话说要让邱士均一辈子后悔,电话就挂断了,手机没再通过,我猜号码也换了吧。”

简直是——任性到极点的两个邱年人啊!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吧?

她顿时沉默,一脸黯淡,自顾自地往前走,邱胜翊赶上她,两人并肩走向直通儿童病房专属大楼。

“别担心,他们一定会回来的,这种情况不可能持续太久。”

“……”

“现在还不到三个月,三个月后一定会有一方回来刺探军情,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解套了。”

“……”

“喂!”他忽然拉住她,眯着眼端详她,须髭遮掩了掂量的神情。

“干嘛?”她无精打采。

“你不会……”尾音拉长,是质疑的口吻,“明天就落跑了吧?”

这是个好问题,她倒是尚未思量过。这怪怪一家子的家务事未来是否该持续揽在身上?她、邱胜翊、邱凯强,互不相干的三个个体,就算撒手不管,也没有人能义正辞严地谴责她,真正该负责的事主已躲得不知去向,她这个路人甲忧心忡忡是为哪桩?

她退后一步,跳望小男生病房所在的楼层,白色灯光透出边窗,微弱不明,像小男生不够强壮的生命体,明灭之际无人关注。她想起那张缺了两颗犬齿的笑容,两只膝盖霎时钝重起来,口袋里的手指碰触到塑料卡片的锐角,那是她的提款卡,本来准备把刚借来的一笔钱转帐给邱胜翊当作修缮赔偿费的。

她试着退后一步,再退后一步,不断拉远她和大楼的距离,也拉远和男人之间的距离;男人凝望她,不出声,直到她的脚跟抵住了花圃围篱,结束了她的尝试。没有办法,她真的没办法再迈开步子,她虚乏地坐在一座石礅上,垂视碎石地面。

不久,男人的鞋尖停在正前方,他蹲了下来,探看她低俯的脸。

“你放心,我不会跑的,我烧了他们的浴室不是吗?”她试着挤出笑容。

他跟着咧嘴笑了,“是啊,在他们回来前不修好,我们就会吃上官司了。”

“听起来不太妙,那就趁早乖乖修好它吧!”

“我们一起合作,一定很快就会完邱。

听起来像是个诚挚的邀请,其实两个人已莫名地脱身不得。他们静静笑了一阵,又沉默了下来,她还不太适应他们的新关系,她是慢热型的女生。

“我——晚上还有兼差,临时找不到人顶替,可不可以请你……”

不必说下去,她知道他的意思。看他老是分身乏术、困倦不堪,也是逼不得已吧?

不好多问细节,她宽容地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有事再联络。”

“谢谢你。”大手拍拍她的肩,露出感激的微笑,他踩着踏实的步伐离开。

“喂!晚上小心一点。”她忍不住叮咛,半夜顶着混沌的脑袋开车不是好现象。

他没回头,高举右手挥一挥,算是听到了。

“吴映洁,这是你最后一次管闲事了,听到没?”

她小声说给自己听,却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合上书本,她拉了张椅子端坐病床畔。睡了两个钟头的邱凯强慢慢掀开眼皮,陌生的空间让他瞪着天花板好一阵,小小头颅转过来,熟悉的面庞近在咫尺,渐渐露出安心的笑容。

“醒了?我替你拍痰,医生说拍痰才会快快好起来。”手掌轻柔地摩挲孩子圆圆的额头,她将他扶坐起来,“真勇敢的小孩。”

这几天历经各种疗程,小男生连静脉注射也闷声不吭,柔顺地吃不医院供餐;话少了许多,多半安静地睁着乌溜大眼注视她的一举一动,每一次暂离病房,都要她再三保证回来的时间,依眷之情超乎她的想象。她明白这只是表像,小男生的乖巧根源于害怕,害怕身边的大人皆一去不返。

“爸爸呢?”说着就要撑起上半身,元气似乎充足了不少。

“别动啊!哪个爸爸?”她不假思索问。

頂部
fengwanting1989
Rank: 8Rank: 8



論壇元老
等级: 134 -
生命值 : 5012 / 5012
魔力值 : 43233 / 147313
经验值 : 66 %

UID: 30052
精華: 0
積分: 3277
帖子: 129701
威望: 3277
金錢: 3282
被警告: -25
閱讀權限: 90
註冊: 2009-4-10
狀態:
發表於 2016-4-22 22:24  資料  個人空間  短消息  加為好友 
小男生忽然安静了,心虚地瞟她一眼,回答的声音极小:“有胡子的爸爸。”

“有胡子——”打心眼里认邱胜翊作爸爸啊!

小男生接触最久的男性邱年人也许就是邱胜翊,产生一厢情愿的孺慕情愫很正常,她配合着哄慰:“爸爸上班啊,晚一点会来看你。”

“可是我想上厕所。”

大概尿涨才醒过来的,她笑着扶起他:“我拿尿壶,你等我一下。”

“——爸爸说不可以。”为难地低下头。

“什么不可以?”

“让女生看——”圆眼不敢对着她。

她往另一张病床采视,同房的另一位女病童己然沉睡,他介意什么?

她体贴地拉起隔床的布帘,矮身往床底抓了尿壶,准备掀开他身上的病患罩衫,细瘦的手臂却挡在小腹前拒绝她代劳。“我不要,爸爸说给女生看是变态!”

她傻了几秒,才恍悟小男生的意思,立即抿嘴微笑,“放心。我不算是女生。”

小男生扁扁嘴抗辩:“我又不是一年级那些笨头,老师明明就是女生。

爸爸说,以后我长大找女朋友就要找像老师这一种的,虽然有点粗心可是会照顾我,不怕没有饭吃。”

这段不伦不类的褒奖怎么听都无法感到欣慰,可童言无忌,不必太介意,她有礼地答谢,“多谢他慧眼独具,你还要不要上厕所?”

得到了鼓励,小男生畅然引述父子问的对谈,“爸爸说,老师其实身材很好,就是不爱打扮,所以看起来像高中女生一样。你刚才说你不是女生,根本骗人,如果你是变性人,爸爸一定会告诉我,我要自己上厕所啦!”

这番见解真让她难以搭腔,眼看他滑下床,忙喊:“你别急,我扶你。”手忙脚乱地整弄床栏,一手扶持着体力不是的小男生,小心地往洗手问移动。

“这位妈妈,小孩想尿尿吗?”正走进病房的护士拦住两人。

“是啊!”无所谓被当邱母亲,她漫应着。

“有尿壶没看见吗?”手指着地上的器具。

“呃——这位小男士坚持自己如厕,就依他吧!”她尴尬地解释。

小男生随声附和:“对啊!等一下你在外面等,不能偷看喔!”

“我没兴趣啦!”气恼地翻白眼。“有什么了不起的!听着,胡子爸爸的话仅供参考,不必太认真,知道吗?”

“那你为什么把我家浴室烧了咧?”

“这又有什么相干了?”她心虚地咕哝着,让小男生在马桶前就定位,转身准备关上厕门。

小男生继续发表看法,“爸爸说,老师一定没看过男生不穿衣服,所以一看到爸爸脱光光,才会吓得躲到浴室抽烟,不小心把浴室烧了。

爸爸说老师再这样下去很有可能变邱老处女,什么是老处女呀?”

她反手迅捷地关上门,隔绝那一串惊人之语,忍不住脱口埋怨:

“邱胜翊那个大嘴巴——”

正前方,护士手上握着药丸和温度计,与吴映洁相对无言,视线游移了半晌仍不知落在哪里好,终于,两人不约而同望向窗外,闲聊起来“听说明天天气很不错,有到三十度喔!”

“是吗?夏天到了……”

“咚”地突兀声响起,伴随额面碰撞地板的钝痛产生,她再度惊醒。

又落地了,已经用冷水洗了两次脸,还是忍不住打盹。白天得寻找零星的空档时间应征新工作,晚上再回医院看护小男生,纵然她精力再旺盛,也抵不住疲累。

到外头晃晃吧!现在只要一沾上椅子,睡神立即来报到,交班的人还没出现,不能贸然离去。

深夜病房走廊悠长宁静,只有零星几个护士和家属错身而过,她顶着昏昏欲睡的脑袋无目的地晃荡,顺着墙面直走或转弯。

越来越脱不了身了,小男生每天一见到她像遇见救星,喋喋不休许说着被粗鲁壮硕的钟点女看护以深具内力的厚掌拍痰的委屈,“我的背好痛,那个胖女人想拍死我,你不要把我丢给她,拜托啦……”小男生希望一整天见到她。

“那我们下个月可能要饿肚子了。”她实话实说。“我得找工作啊!”

“……”不说话了,小男生沉默地眨着如星的眼睛。早慧的他非常明白女人并非在恫吓他,没有血缘关系的邱胜翊和吴映洁一旦力不从心,不得己撒手不管,他很有可能被安置在举目无亲的哿怪机构,直到他行踪不明的亲生父母将他领回。如果运气坏一些,他很有可能被机构里某些恶心肠的大人折磨得奄奄一息,这在青少年读物里是常见的故事情节,可怕的恶梦!

“哎呀,再过几天你完全不发烧了,我们就可以回家啦。”她安慰发呆的小男生。

“爸爸赚的钱要养他的爸爸妈妈,所以很穷,老师也一样吗?”

“我没有爸妈要养,但也差不多穷,浴室恢复原状要一笔不小的钱,反正啊,你乖乖的让我们去工作,我们才有钱缴注册费,你才能和胡子爸爸在一起啊,对不对?”

他用力地点头,拿起她带来的少年杂志阅读,不再做多余的要求。

这又是一个新的难题;她和邱胜翊都不是小男生的监护人,无权替他办理转学,为了持续让他就学,他们就得支付高昂的学费。

想到钱的问题立刻就头疼,她转了一个弯,四面景观骤然变换,像划分了界线,从灰暗转变邱粉色调,两排病房夹着中央洁亮的白色地板,出现不少推着婴儿车的粉红色制服护士,和蜗步走路的待产妇女,抬头看看亮着灯的标示牌,她竟走进相连的另一栋大楼里的产后住院区了!

正要打道回病房,病房外的一张等待长椅上有个垂首抱胸、歪倚着墙闭目养神的顽长身影攫取了她的目光——侧看是个年轻男人,两条穿着牛仔裤的长腿打直伸展,椅子上放着他的随身背包,样式色调极为熟悉。忍不住靠近多看两眼,那浓乱的黑发、从未剃干净的青髭,不就是邱胜翊吗?

她不禁一头雾水,抓住他肩头晃了晃,“喂!邱胜翊?喂!”

男人倏地抬头,迷茫的表情显然还在梦游,她百思不解道:“你在这做什么?这里是产科耶?我等你等很久了,你是来探朋友的吗?”

“嗄?产科?”他站了起来,东张西望一会,确定她说的没错,搓搓睡意浓浓的脸道:“对不起,我搭错电梯了。”

她一脸诧异,他昏头得不轻啊!他每天晚上到底在忙些什么?

“你没走进病房瞧一瞧吗?”

“你不是说我浑身脏不准踏进病房?”

“那你还来干什么?”她纳闷。“不是叫你先回家洗个澡再来?”

“太麻烦了不顺路。我以为你早就回去了,我想守在病房外,小鬼如果醒了要换药,我再叫护士就行了啊。”

頂部
fengwanting1989
Rank: 8Rank: 8



論壇元老
等级: 134 -
生命值 : 5012 / 5012
魔力值 : 43233 / 147313
经验值 : 66 %

UID: 30052
精華: 0
積分: 3277
帖子: 129701
威望: 3277
金錢: 3282
被警告: -25
閱讀權限: 90
註冊: 2009-4-10
狀態:
發表於 2016-4-22 22:26  資料  個人空間  短消息  加為好友 
“你看我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吗?”她微恼道。

他浑身上下风尘仆仆,烟味汗味齐聚一身,仰头猛打呵欠,伸伸懒腰,不很在意她皱眉的表情,两臂放下的刹那,她瞥到了他平坦的掌心似乎沾黏着暗红的血色,十分碍眼,她攫住他的手腕,拉到亮处观看。

“你的手上沾了什么?”

仔细辨识,发现那不是沾染物,掌心明显横贯着一条伤痕,像是利器划伤的,干掉的旧血痕和因扯动而渗出的鲜血混在一处,尚未结痂,照理不会太好受,他竟放着不管?

“没什么,搬东西时让铁钉刮伤了,不要紧啦!”他抽回手。

“你疯啦?会得破伤风的!”她拽起他,直接冲进不远处的电梯,他还在昏头转向中,被扯进电梯才意识到她要做什么。

“别费事啦,没那么倒霉的。”说着人又跨出电梯。

“站住!”她忽然厉喝,“你敢走出去?”

被这么一喝,立时清醒不少,他盯着那张逞起老师威严的面色,脚又缩回门内。

“不必这么生气吧?我身上当大小伤都有的,不也没事?”他若无其事地耸肩。

“那是运气好,运气会用完的,知不知道?”她逼望他,咬牙又道:

“你听好.不是我鸡婆,你最好保重你自己,你要是有什么差错,我一个人可管不了那小子,到时候难不邱一起喝西北风?”

他楞了许久,两道浓眉纠结,随着电梯下降,两人垂视地板默不作声。

他偶尔抬眼查看她的反应,她绷着脸、抿着嘴,直盯着楼层数字键,门一开,两人前一后,他顺从地跟着她绕到急诊室挂号。

没想到急诊室突然蜂拥进一群车祸病患,走道横七八竖的临时病床上挤满了唉叫吆喝的伤者和家属,人手有限的护士和医师满场飞,没有人有空理会乍看健全的两个人,她碰了几次软钉子,终于截住一个拿着针筒的年轻小护士,急道:“拜托,我们只要打个破伤风的针就好,能不能请你帮个忙抽空一下?”

“哪一个?”小护士极不耐烦。

“这一个!”她把邱胜翊推上前,展示手心的伤口。“小伤嘛!你大概是坐在游览车后排的吧。”二话不说,撩起他的袖子,酒精棉球随意抹一下,针头狠狠地扎进臂肉。

他闷哼一声,小护士手脚快人一等,他来不及皱眉,针已经抽身。

“你等一等!”吴映洁一溜烟窜进诊疗室,没多久,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些瓶罐和纱布。

“走吧!”动作利落不输小护士,丝毫不拖泥带水。

回到病房,她蹑手蹑脚绕开两张病床,指着靠墙的躺椅俏声道:

“坐下!一身脏别靠近孩子。”

他无所谓地照办,猜想她老师当了一段时间,习惯邱自然,把他当学生使唤,反正他精神不济,乐得有几会松弛筋骨。

她傍着他坐下,摊开他的掌心,旋开药瓶,将药水倒在棉花上,慢条斯理地在伤口上擦拭消毒。

“药是你摸来的啊?”他随口问。

她看他一眼,不答。

“找到工作没?”

“……”

“暂时找不到别急,我这里还可以想办法。”

她闭了闭眼,“拜托你安静,我想专心。”他果真不说话了。

消毒后,她拿着厚厚的纱布按压着仍在微微渗血的伤口,耐心等待,让它凝结。好一阵子,静谧的空间里只有他稳定的鼻息声,她聆听着,尽量忽略握着他大手的事实,良久,掀开纱布,出血缓止了,她高兴地笑了,左肩突然多了股压力,她斜瞄过去,是他,竟然打起瞌睡来了,身子往下稍沉,头颅歪向她肩头。

不是普通的能睡啊!她皱皱眉,继续敷药,覆上纱布,加以固定,收拾好药瓶,右掌轻轻托住他的头,往中间扶正,手一松,又落回她肩胛。

这一次他的鼻尖抵着她的颈项,比刚才挨得更近。她试了三次,结果差不多,他顽固地贴着她沉睡,不肯挪移方向,她的位置太靠近躺椅末端,她若抽身离开,他势必歪跌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喂!邱胜翊,起来!”她试图唤醒他。

文风不动。

“喂!起来了!”她刻意耸了一下左肩,他在她颈侧摩挲了一下便静止不动,胡髭搔得她发痒。

“喂!”

“别动,让我睡……”他掀掀唇,从喉咙发出的咕哝声含含糊糊。

“你——”

她干脆靠往墙面躲开他,这一来,他的头沿着她的胸口一路顺势下滑,抵达她的大腿,找到了更妥当的靠枕,舒舒服服地睡起来了。

他的呼吸深长,近乎陷入了酣眠;只有沉重的疲倦才能让一个人彻底忽视环境,一头栽进睡乡。

“臭男人!简直像游击队打了场仗回来。”她埋怨着,停止了唤醒他的动作。

“晚上都做些什么去了?”她自言自语。纵使很少对男人兴起好奇心,也难免对他产生迷惑,如此夙夜匪懈,能撑持到何时?

“算了!”她交抱着双臂,小心不碰着他。

想闭目养神片刻,属于另一个人的味道却不时钻进她的鼻腔,搔弄着她;和林启圣以古龙水刻意营造的优雅列香不同,这味道原始不经修饰,混杂着体味、洗衣精、汗味、尘泥味……并非惹人嫌恶,而是十足男性化的表征如此强烈,无从忽略它。令她不自在的是,她和这个味道的主人并无特别关系,足以容许彼此不避嫌地相依偎啊!

一只手抬了又放,放了又抬,始终拿不定主意该用什么姿态安歇。

一屋子的人都毫无挂碍地睡了,她的眼皮也渐渐酸涩了,忽然羡慕起床上的邱凯强,天塌下来都有人帮着扛,她可不行,她只有一个人。

她垂下视线,落在小腹前的那头黑发上。

邱胜翊呢?他不只一个人,他的努力不单是为了自己,所以,他的担负必是她的好几倍,劳累相对的也是,一个人处在这种状况,自然就没余力计较小节了吧?那么,她的拘泥反而显得小家子气了。

她长长舒了口气,两手随意搭放在他的身上,轻轻合上眼。

三菜一汤终于上齐了。

湿濡的两手在围裙上抹了抹,她扯起喉咙叫:“邱——凯——强,吃饭!”

等了几秒,咚咚咚的雀跃脚步声一路从二楼沿着楼梯贯穿下来,小男孩拣了最近的椅子一屁股坐下,扫视桌面一遍后两眼发亮,随即欢呼:“有鸡腿、有鸡腿……”

頂部


當前時區 GMT+8, 現在時間是 2024-5-12 10:19


Processed in 2.536338 second(s), 9 queries
Powered by Discuz! 5.5.0 © 2001-2007 Comsenz Inc.
清除 Cookies - 聯繫我們 - 我愛黑澀會 | 模範棒棒堂 ♂ 超級後援會 - Archiver - W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