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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自改+完] 穿越當上河神妻 (鬼王)
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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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改+完] 穿越當上河神妻 (鬼王)

看那麼多穿越的言情小說,待遇最差的還能當個婢女,

只有她穿越過去被丟入河裡嫁河神,簡直是活人獻祭!

而那個在河邊烤魚見死不救的男人居然就是河神,

真是太沒人性啦!而她居然要「嫁」給這種男人~~

是說這位河神長得也未免太好看了,簡直就是太妖孽了!

如果他眼神能深情點,說話再溫柔點,簡直就是師奶殺手。

偏偏他說話毒,老把她當廚娘使喚,「人妻」果真不好當啊!


兩百年來,百姓送來的那些閨女,他從來不曾多看一眼,

這回難得破了例,出手救了這個女人,她既不哭也不鬧,

更別說有一絲害怕了,還對他很放肆,膽敢罵他好色,

責怪他每十年就要百姓貢獻一個閨女~~

他幾時要百姓丟閨女給他來著?百姓癡愚怨他什麼!

她還罵他只知道吃,連烤魚都不會!哼!他等著看──

她魚能燒得多好,如果伺候不來他的嘴,就把她丟回河裡!

[ 本帖最後由 紫夢 於 2017-7-22 12:1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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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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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連日來持續的高溫,讓人恨不得整天都躲在冷氣房內。

  一個人在家的吳映潔只開了電風扇,不過身上只穿著細肩帶背心和牛仔短褲,襯托出自然白皙的肌膚。

  她將及腰的黑髮紮成粗辮子,垂在腦後,覆在額頭上的瀏海讓略圓的臉蛋多了幾分俏麗,再加一雙黑白分明的瞳眸,在長長的睫毛半掩之下,依舊可以看出蘊含的明朗光彩,讓她渾身上下散發著年輕旺盛的生命力。她不像同年紀的女孩子,喜歡在耳朵上打幾個洞,或是將時間用在化妝打扮上,全身上下唯一的裝飾品,就只有套在左手腕上的那串老硨磲。

  房間內只有電風扇轉動的聲音,吳映潔隨興地趴在木質地板上,一面吃著紅豆牛奶銼冰,一面看著言情小說。

  「真是奇怪......」終於把書看完,她有些納悶地咕噥。「為甚麼女主角都喜歡穿越到清朝?那個朝代很好玩嗎?而且穿越過去不是變成格格就是當上福晉,真是一點創意也沒有......」

  說著,又拿起另一本言情小說。「至少這套系列算是例外,女主角穿越過去當的是婢女,最後也不是嫁給王爺或貝勒,不過要換作是我,寧可穿越到一個沒有歷史、完全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甚麼事的朝代,那才好玩。」

  她才吃完紅豆牛奶銼冰,就聽見家裡的門鈴響了。

  「會是誰來了?」吳映潔赤著腳下樓開門,原來是住隔壁,從國小到國中都和她是同班同學的好友張筱婕。

  「我來還上次跟你借的小說......」長相秀氣纖細的張筱婕收起陽傘,沒見到屋裡還有其他人在。「吳爸爸和吳媽媽不在家嗎?」

  吳映潔除了招呼對方進屋,也順便去冰箱裡將切好的西瓜端到二樓房間。「他們前天跟團去吳哥窟玩了......吃西瓜!」說著,便將其中一片遞給她。

  先將手上的小說放在桌上,張筱婕才接過西瓜,有些不太確定地問:「他們不擔心嗎?」

  「擔心甚麼?我會煮飯,不會餓死的......」她咬了一口西瓜。「再說我阿爸和阿母七十歲了,都已經退休了,還能夠到處遊山玩水就是一種福氣,不要因為我的關係,讓他們一直掛心,哪裡都不能去,所以我才說服他們參加這次的旅行團......這顆西瓜好甜......」

  聽她說得不在意,而且是真的不在意,張筱婕反而不曉得該說甚麼,只是靜靜地吃著西瓜。

  兩個同樣十八歲的女孩子,一動一靜,看來個性完全不同,可是又因為名字都有個「潔/婕」字,加上兩家住得近,感情就像親姊妹一樣。

  吳映潔吃完手上的西瓜,抽了張面紙擦嘴。「你也知道我阿爸和阿母直到五十歲才有了我,連醫生都覺得不可思議,而菩薩在事先就托夢說我只會當他們十八年的女兒,現在生日都過了一個月,已經相當感恩了,還說要謝謝菩薩讓他們有機會體會為人父母的辛苦和快樂,不管甚麼時候分開,都會抱持一顆歡喜的心去接受,而我來到這世上的第一個使命也算完成。」

  「你真的捨得下他們?」張筱婕實在不想失去這個好友。

  她淡淡一笑。「緣起緣盡,自有天定,切莫執著。」

  這十二個字吳映潔打從懂事以來,便一直在腦海中迴盪,彷彿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經有個溫柔慈悲的嗓音不斷地跟自己這麼耳提面命,不過到底是誰,她怎麼也想不起來。

  雖然她嘴巴上說得灑脫,但心裡還是有些感傷,畢竟相處這麼多年,不可能沒有感情,想到就要丟下年邁的父母,情緒也會跟著低落,看來她還是太過執著,參不透生死這一關。

  「難怪你從小就跟神佛有緣,不只能看見,還能跟祂們說話。」由於張筱婕跟她一起長大,所以非常瞭解。

  「想看不到也很難。」她笑歎地說。

  聞言,張筱婕偏頭想了想。「會不會是因為你手上戴的那串手珠的關係?我有上網查過,上面寫說硨磲會散發出很強的磁場能量,聽說還有很多高僧把它拿來當佛珠,或許是因為這樣才能看到神佛。」

  「我還以為只是避邪保平安,讓那些不好的東西不敢靠近......」吳映潔看著左手腕上的老硨磲,想不到有這麼神奇的力量。「對了!昨天去一家新開的租書店借小說,正好隔壁是間宮廟,裡頭的三太子突然跑出來拉住我,要我陪祂玩,我說沒空,祂就給我躺在地上大哭。」

  「然後呢?」張筱婕睜著秀眸問道。

  吳映潔嬌哼一聲。「當然是打祂屁股了,然後三太子就乖乖地收起眼淚,逃回宮廟裡去。」

  她不禁張口結舌地問:「你、你打了三太子的屁股?三太子算是神吧?這樣祂會不會生氣?」

  「我也沒辦法,每次遇到這種任性又愛耍賴的死小孩,以為用哭的就能達到目的,就會想要好好管教一下,不然長大還得了,一時忘記祂是神,不是人,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到現在才發現不只可以看到神佛,可以跟祂們說話,甚至還能摸到......」吳映潔望著自己的雙手,都過了一天,還是難以置信。

  「祂們跟人一樣有形體,可以觸碰得到,這種感覺真的好奇妙,不知道有沒有人跟我同樣的狀況。」真希望有人能為她解惑。

  張筱婕又是目瞪口呆。「摸起來的感覺真的跟人一樣?」

  「對我來說,真的沒甚麼不同。」說著,吳映潔呈大字形的躺在木質地板上。「我到底是甚麼?超能力者?還是超級敏感體質?」

  張筱婕也和她一樣躺下來,順手拉好裙子。

  一時之間,房內都沒有人說話,都在想這個問題。

  「其實我一直想問,你的第二個使命是甚麼?」過了十分鐘,張筱婕才又再度開口。

  「當初菩薩給我阿母托夢,只說我這一世會有兩個使命,第一個使命就是投胎當他們的女兒,第二個使命就是......」

  不知是不是天氣真的太熱了,讓吳映潔的心情變得浮躁,有些躺不住了。

  「天機不可洩漏,所以我也不曉得是甚麼,反正到時候就知道了......」說完,她翻身坐起。「我決定了!我們班有幾個同學說月底要去玩高空彈跳,釋放一下壓力,我也報名參加好了。」

  「會不會有危險?」張筱婕擔心地問。

  她擺了擺手。「我已經玩過兩次,不會有事的,你要不要一起去?」

  「可是......我怕高。」

  「我都忘了你有懼高症。」吳映潔一派輕鬆地保證。「不要擔心,現場還有教練在,也會先做好安全措施,所以很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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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1)

  「小姑娘!小姑娘!」

  吳映潔有些頭重腳輕地醒來,恢復意識之後,發現自己倒在一片稻田裡,臉、頭髮和衣服都是泥巴,頓時愣住了。

  「發生甚麼事了?」話才出口,猛地想起上一秒正在玩高空彈跳,下一秒卻倒在稻口裡,臉色頓時一白。「難道我從橋上摔下來了?」所以說再好的安全措施,也未必是安全的。

  「小姑娘沒事吧?」

  「是不是聽不懂咱們說的話?」

  她一臉錯愕地起身,看著圍在身邊幾個古裝打扮的阿公阿婆,正對著自己指指點點,又是一怔,本能地環視了下四周,不只不見大橋的蹤影,也沒看見一起來玩高空彈跳的同學,只有遠處的山巒,和幾間茅屋,就算是在南部鄉下,也找不到這種房子。

  「這裡......到底是甚麼地方?」吳映潔吶吶地問。

  聽她開口說話,幾個阿公阿婆總算安心了。

  「這裡叫六甲村......」

  「看來是沒事......」

  「不過這小姑娘的口音和打扮,不像咱們這兒的人......」

  吳映潔雖然聽得懂他們所說的每一個字,不過腔調並不是平日經常聽到的,腦袋又是一片空白。

  「老村長來了!」

  只見村子裡最德高望重的老村長來到口埂旁,和藹可親地打量著她。「小姑娘是不是迷路了?」

  「呃......大概是吧。」吳映潔還搞不清楚狀況,只好過麼回道。

  老村長笑瞇了眼,和善地邀請她。「小姑娘要是不嫌棄,就跟我回去,先換件乾淨的衣服再說。」

  「謝謝。」慶幸自己遇到好人,她不禁感激地說。

  待吳映潔來到老村長的家中,對方馬上叫兒子燒熱水讓她洗澡,又要媳婦拿衣服給好穿,並煮了幾道家常小菜讓自己填飽肚子。

  「小姑娘,多吃一點......」

  「是啊,可別跟咱們客氣......」

  「你們這兒叫......六甲村?」吳映潔吞下嘴裡的飯菜,又問一次。

  幾個阿公阿婆都很熱情地搶著說話。

  「這兒是叫六甲村沒錯......」

  「小姑娘是打哪兒來的?」

  「難道是異族人?」

  不知該怎麼解釋自己的來歷,吳映潔只好順著他們的話點頭了。

  「也可以這麼說......」當她看到這裡的村民,男的身穿短褐、腳穿草鞋,女的則是粗布衣裙,髮髻用布包著,簡直就像是走進古裝劇片場,腦子陡然之間像被一道雷給劈中,忍不住心驚肉跳地問:「請問......現在是哪個朝代?」

  阿公阿婆先是面面相覷,然後才回答吳映潔。

  聽到所處的朝代根本不在教科書裡頭,難道是平行世界?就在她從橋上跳下來的那一瞬間,兩個世界正好產生交集,吳映潔想起之前還半開玩笑的說要穿越就要穿越到一個沒有歷史、不曉得接下來會發生甚麼事的地方,那才真的有趣,想不到居然成真了。

  難道她真的「穿越」了?

  該不會菩薩口中所說的「天機不可洩漏」,指的就是要她到這個平行世界來完成第二個使命?

  而在親耳聽見吳映潔承認自己是異族人,老村長和幾個阿公阿婆很快地交換一個眼色,心想這是個大好機會,事不宜遲,只能這麼做了。

  「謝謝你們救了我。」對於跟父母差不多年紀的阿公阿婆,吳映潔也沒有防備之心,自然看不出對方在盤算甚麼。

  老村長親自端了杯熱茶過來給她,「小姑娘,天色已經暗了,今晚就好好睡一覺,有事明天再說吧。」

  「謝謝。」她連忙伸手接過。

  「快喝、快喝。」

  幾個阿公阿婆都用熱切的眼神注視著吳映潔,讓她不得不趕緊把杯緣湊到嘴邊,喝了幾口。

  不期然地,吳映潔突然覺得好睏,眼皮也好重,難道是太累了?思緒才到這裡,接下來甚麼都不知道了。

  不知昏睡多久,吳映潔是被此起彼落的鞭炮聲給吵醒的,接著又聞到刺鼻的硝煙味,讓她的意識逐漸清晰。

  吳映潔本能地揉了揉太陽穴,這才發現自己坐在一個窄小昏暗的空間內,而且還會晃動,心頭一驚,本能地循著微弱的光線,用力一推,沒想到是布簾,整個人差點跌了出去,幸好有人及時扶住她。

  「她醒來了!」

  「不要讓她出來!」

  外頭有人大喊。

  當她看到外頭聚集了好多男女老少,先是一陣錯愕,接著又發現自己原來是坐在轎子內,身上還穿著古代新娘子的大紅嫁衣,頭上更戴著鳳冠,這身打扮讓吳映潔又愣了好幾下,怎麼才睡個一覺就完全變了樣......

  那杯茶有問題!

  吳映潔後知後覺地想起昏迷之前的記憶,怎麼也想不到看起來和善熱心的阿公阿婆會下藥害她。

  她把頭探出轎外,驚疑不定地問:「你們到底想幹甚麼?」

  老村長有些愧疚地來到花轎旁。「小姑娘,看在咱們救了你一命的分上,你也救救咱們吧......」

  「救?怎麼救?」吳映潔吶吶地問。

  「今天是十年一度河神娶妻的日子,縣太爺命令咱們六甲村要貢獻一名閨女,不過村子裡老的老、小的小,要不然就是嫁人了,實在找不到適合的人選,正巧小姑娘出現,只好委屈你嫁給河神......」老村長用袖子抹著老淚,不禁娓娓道來。「如此便能保佑在這十年內,青河一帶的百姓免受水患之苦。」

  吳映潔聽到嘴巴都合不攏了。「河......河神娶妻?」

  看了那麼多本言情小說,最差的待遇至少還能當個婢女,可沒有哪一本是穿越過去嫁給河神的。

  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再次大作,花轎也愈來愈近目的地了。

  「等一下......」吳映潔真的慌了,想到民間故事裡的「河神娶妻」根本是迷信,被扔到河裡的新娘子全都溺死了,至少她這輩子還沒看過河神長甚麼模樣,可不想要這種莫名其妙的死法。

  「我可以幫你們去跟河神談判,叫祂以後改成三牲五果就好了......」因為鞭炮聲太大了,她只能用嚷的,可惜沒有人在聽。

  當花轎來到目的地,吳映潔被幾個中年婦人左右架著,從轎內拖了出來,面對這麼多人,她根本無力反抗。

  她扯開喉嚨,試圖讓眾人冷靜下來。「你們先聽我說......把我嫁給河神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十年後你們還是要再去面對同樣的狀況......」

  「動作快一點!」

  「不要耽誤了時辰!」

  只見崖岸上擺了祭壇,道士一手持著桃木劍,一手搖著鈴,雙腳走著禹步,口中唸唸有詞,還有好幾名穿著官服的官員在現場,以縣太爺為首,其他人跟著拿香跪拜,數百名百姓也跟著分列兩旁,拿著三炷清香,冷眼旁觀著無辜的人成為祭品。

  「怎麼辦?」吳映潔左右張望,希望能找到一線生機。

  當道士作法到一個段落,便比了個手勢。「把新娘子帶過來!」

  「放開我......」她試圖掙脫。

  「快點!」縣太爺不耐煩地斥道。

  這下真的死定了嗎?吳映潔被拖到祭壇前,可以聽到崖岸下頭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她又望著周遭一張張冷漠的臉孔,為了保護自己和家人,不得不選擇犧牲別人,這是人性的現實和黑暗面,不是不能理解,可是這種死法實在太不值得了,而且居然還有人在旁邊一派悠閒地烤魚,也未免太冷血了,乾脆再叫一些炸豬排、烤香腸和賣滷味的攤子來擺不是更好。

  吳映潔不禁怒瞪著距離祭壇不遠的崖岸旁,有一小塊凸出的空地,一名大概二十多歲的男人在那裡生起火堆,上頭架著兩條魚,手忙腳亂地翻動開始焦黑的魚身,不只是見死不救,還無視周圍的騷動,好像這一切都與他無關似的。

  「喂!你這個人簡直沒有人性,有人快死了,你還在那兒烤魚......」就算她這輩子只能活到十八歲,也不想死得這麼冤枉。

  眾人聽見她這麼說,不禁左顧右盼,也沒瞧見有人在烤魚,都以為她是驚嚇過度而在胡言亂語。

  瞥見火堆上冒出黑煙,眼看兩條魚就要烤為焦炭,從小當總鋪師的父母就教自己如何用最尊重的態度來對待每一道食材,絕不能浪費和糟蹋,面對這種情景,吳映潔不禁嘲弄地哼了哼。「連魚都不會烤,就只知道吃......」

  這句話終於引起原本專心對付烤魚的男人注意,抬頭往她看了過來,似乎有些訝異,不過在訝異些甚麼,吳映潔來不及思索,就要被丟下河了。

  道士掐指一算。「時辰到了!」

  「喂......殺人是犯法的......」她被硬拉著往前走,在掙扎當中,頭上的鳳冠掉了,梳起的髮髻也散落下來。

  在場的百姓們全都低著頭,雙手合十,沒有一個人開口為吳映潔求情,因為事關青河境內,包括兩個郡、十多個縣、還有數十個大小村子、兩萬多人的身家財產安全,只好遮住眼睛和耳朵,甚麼也看不見,甚麼也聽不到。

  待吳映潔看清崖岸下是條寬闊湍急的河流,還有許多大小石頭,就算她會游泳,掉下去還是會死的。

  「哇!」有人從後面用力一推,吳映潔便往前栽了。

  儘管她有玩高空彈跳的經驗,不過這次可沒有安全措施,頓時嚇得心臟緊縮,只能閉上眼皮......

  阿爸、阿母......

  吳映潔在心中大叫著,腦海裡突然出現好多畫面,一下子就認出是她去玩高空彈跳的那座橋,好多警察和搜救人員都在現場,還有她的父母也來了——

  「我沒有騙你,她真的在半空中消失了......」

  好幾個警察在詢問目擊者的說法,不過得到的答案都一樣。

  在橋下的十幾名搜救人員已經找了快二十四小時,還是遍尋不著傷者,甚至連遺體也沒有發現。

  「吳先生、吳太太不要擔心,搜救人員會努力在黃金七十二小時內找到你們的女兒......」警察好心地安慰這對年邁的夫妻。

  「我們鬼鬼是被菩薩帶走,你們找不到的......」

  「她來這世上當我們女兒的使命已經結束了......」

  老夫妻倆緊握著彼此的手,布著皺紋的眼角閃著淚光,不過嘴角卻泛著笑意,因為他們知道女兒並沒有死,只是依照菩薩的指示,去履行她第二個使命。

  原來她的第一個使命已經完成了......

  阿爸、阿母,你們要好好照顧自己......

  幾乎在和河面發生撞擊的一剎那,吳映潔便失去了意識。

  當吳映潔再度睜開眼皮,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發現自己躺在鋪滿大小石子的河床上,於是坐起身,捏了下臉頰,確定會痛。

  「我還活著?我沒有死?」她大喜過望地跳起來,儘管身上的新娘喜服又濕又髒,不過手腳完好無缺才是重點。「人類果然是潛力無窮,可以靠自己的求生意志,從那麼湍急的河水裡爬上來......」

  她馬上合掌,看著天上,一臉虔敬地說:「感謝菩薩保佑。」

  「......你感謝錯人了。」

  一個有些傲慢、有些輕蔑,可是聲線卻富有磁性、而且好聽到讓人忍不住起雞皮疙瘩的男中音陡地響起,把吳映潔嚇了一大跳。

  只見突然憑空出現的男人大約二十五、六歲,頭上戴著......吳映潔絞盡腦汁地回想教科書上讀到的,有點類似遠遊冠,再用兩條細繩綁在下顎,不過又不完全相像,反正這裡是平行世界,甚麼事都有,甚麼事也都不奇怪,倒是他身上穿的袍服繡工精美華麗,領口、袖口部分還有菱紋花邊,束腰上更繫了好幾串玉佩掛飾,盛裝打扮出現在這種地方還真有些突兀。

  「你是誰?」她警覺地開口。

  自從喝了那杯被人下了藥的茶水,吳映潔才開始有了防人之心,畢竟現在身處異地,求助無門,還是小心為妙。

  男中音的主人......邱勝翊兩手擱在腰後,下巴微微上仰,高高在上地睥睨她道:「你真的看得見我?」

  「嗄?」吳映潔一怔。

  邱勝翊抬了抬下巴。「我在問你話!」

  「呃......」她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通常會這麼問我的人,不是神就是佛......咦?還真有點面熟......」

  這個發現讓吳映潔不禁上前一步,想將對方的長相看個仔細。

  「到底在甚麼地方看過......」她口中嘀咕著,不禁又想這個男人也未免長得太好看......套句網路用語,就是太妖孽了。

  吳映潔這下不得不仔細打量一番,只見冠帽下方是兩道濃黑入鬢的劍眉、深邃的雙眼皮讓目光更是炯炯有神,她還真的很少見到有男人的睫毛又密又長,只不過兩丸黑眼珠盯著人看時有些嘲弄、有些無禮,好像他是個位高權重的大人物,而自己不過是個小老百姓,根本不放在眼裡。再來,位在臉孔中央的是一管高挺的鼻樑,再配上兩片厚薄適中的唇瓣,不只五官比例完美,連高大健壯的身材更是那些當紅的韓國男藝人比不上的,如果他的眼神能深情一點、說話口氣再溫柔一點,簡直就是不折不扣的「師奶殺手」了。

  「你真的看得見我。」這次他很肯定了。

  「是看得見沒錯,請問......怎麼稱呼?」吳映潔把他從頭看到腳,神佛太多,她沒辦法全部記住。

  「按照百姓的說法,我便是他們口中的河神。」儘管他根本不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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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2)

  聞言,吳映潔嘴巴頓時張得好大。「你......你就是河神?看你長得人模人樣,想不到這麼好色,簡直是人面獸心,居然每十年就要百姓貢獻一個閨女給你......」

  「放肆!」他大聲斥喝。

  「放肆你個頭!」她可一點都沒在怕。「人家把女兒養到那麼大,卻白白便宜了你這個混蛋,知不知道當父母的心會有多痛?」

  「那是百姓們自作聰明,我可從來不曾要求過他們進獻閨女。」邱勝翊嗤哼一聲。「別把這筆爛帳算在我頭上!」

  吳映潔不信地斜睨。「真的嗎?那你為甚麼不出面阻止?為甚麼不現身告訴那些百姓,要他們以後不要再把誰家的女兒丟進河裡?」

  「百姓的愚蠢和無知又與我何干?」

  她聽得很刺耳。「你是河神,怎麼可以這麼不負責任?」

  「那不過是兩百年前一時無聊,打跑了在青河沿岸興風作浪的惡蛟,讓一名具有通天眼的百姓看到,便把這事傳揚開來,還自作主張的塑了石雕和畫像,讓所有的人供奉我為河神。」邱勝翊低哼一聲。「我可從來不想當!」

  「原來是接受了眾生的香火才成為神,這也是一種恩惠,就該好好地報答他們才對。」吳映潔想起曾經有土地公這麼跟她說過,所謂的神就是鬼道中的有福德者,或是對國家或人類有貢獻,為了追思其恩澤,而被立廟祭祀。

  邱勝翊發出低嗤。「那麼我救了你一命,是否也該回報?」

  「要我怎麼回報?」話才出口,吳映潔想到甚麼,連忙抓著衣襟,退後兩步,語帶防備。「你可別想亂來!」

  「比你美的女人,我不知見過多少,又怎麼可能對一株貌不起眼的小草動了心,大可不必擔心你的貞潔。」他話說得嘲諷。

  「這個男人......不是,這個河神說話有夠毒的......」

  「跟我來!」

  吳映潔一面咕噥,一面跟著走了兩步,差點被垂地的袍擺絆了一跤。「這身衣服有夠笨重,連路都不能好好走......」

  「瞧你一身狼狽,看來真是可笑。」邱勝翊右手一揮,就讓吳映潔從頭到腳的穿著打扮全變了。

  她摸了摸腦後的髮髻,似乎還插了簪子,又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襦裙。「當神還真是方便,想變甚麼就變甚麼......」一面說還一面好奇地掀起裙子,想知道裡頭穿了甚麼。

  「你這是在做甚麼?」他瞠大俊目,可沒見過哪個姑娘家當著男人的面有如此不莊重的舉止。

  「沒甚麼。」吳映潔趕緊把裙子整理好。

  邱勝翊不禁有些疑惑地斜睨,儘管這兩百年來,百姓們送來的那些閨女,他從來不曾多看一眼,也一向冷眼旁觀,她們是生是死都與自己無關,這回難得破了例,才注意到這個女人在獲救之後,既不哭也不鬧,更別說有一絲害怕了,跟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不要慢吞吞的,快跟我來。」他啟唇喝道。

  「來了、來了。」吳映潔要自己忍耐,不要跟這種說話沒禮貌的男人......應該說河神一般見識。

  待邱勝翊帶著她來到火堆旁,吳映潔一眼看到那兩條可憐的烤魚,頓時想起來了。「啊!你就是那個......」

  「沒錯!」他也大方地承認。

  「你就是剛剛在旁邊烤魚,還見死不救......」是因為這樣才覺得眼熟嗎?

  「見死不救?」邱勝翊冷笑一聲,桀驁不馴地啟唇。「那麼你現在就不會站在這兒跟我說說,早就澀死了。」

  「這麼說也沒錯。」吳映潔不得不把話吞回去。

  「你不是說我只會吃,連烤魚都不會。」他挑起一道眉,似笑非笑。「就讓我瞧瞧你有多大的本事,要是烤得好,便沒有白救你一命,要是烤得不好......」

  「就怎麼樣?」她本能地反問。

  邱勝翊往前頭不遠的河面看了一眼,逸出哼笑。「自然是再把你丟回河裡,任你自生自滅了。」

  說完,他右手又是一揮,原本已經熄滅的火堆再次生起火了。

  看到那兩條表皮已經焦黑的魚再度受到火焰的凌遲,吳映潔真的看不下去了,趕緊出手拯救它們。

  「不要再虐待它們了......」她將火堆踢開,忍不住犯嘀咕。「還有河裡的魚蝦不是你這個河神的手下嗎?你這個當老大的居然還狠得下心把它們給烤來吃......」

  「沒有火要如何處置這兩條魚?」對於吳映潔自以為是的批判,邱勝翊充耳不聞,也不屑解釋。

  吳映潔先檢查兩條魚的狀況,馬上決定怎麼料理了。「先給我一間廚房,要有灶和炒菜鍋。菜刀、砧板不能少,另外調味料......像是鹽、醬油、辣椒、糖、醋、姜、蒜,這些東西都要......」

  見他沒有動作,吳映潔開口催促。「還在發甚麼呆?快點變出來給我。」會做菜的人才是老大。

  聞言,邱勝翊眸光閃過冷芒,似乎不太習慣被人使喚,不過還是滿足了她的要求,變出所有的東西。

  「這簡單比多啦A夢的百寶袋還要方便......」當她站在一間用磚瓦蓋成的古代廚房內,忍不住哇了一聲。「還有灶裡的火也幫我生起來。」

  他抿了下薄唇,連手也沒抬,只是瞥了一眼,灶裡就有火了。

  「你這個河神還真厲害。」吳映潔忍不住誇獎。

  邱勝翊嗤哼一聲。「別以為灌迷湯就有用,要是做不出讓我滿意的菜色,還是會把你丟回河裡去。」

  「我怎麼可能做不出來?」覺得被看扁了,她一把抄起菜刀,總鋪師的架勢十足。「我阿爸和阿母可是上港有名聲、下港有出名的阿水師、阿水嬸,收的徒子徒孫就有上百個,我可是有家傳淵源,三歲就會做菜......」

  「上港......下港......那是甚麼意思?還有阿爸、阿母又是甚麼?」這女人說話有著口音,還有脫口而出的怪異詞彙,不像是我朝中人,難不成是異族人?他在心中揣測著。

  吳映潔將兩條魚放在砧板上,隨口回道。「阿爸阿母就是你們所說的爹娘,至於上港下港算是一種地方俚頭......喂!這些魚鱗和魚內臟你都沒有事先處理,就直接拿來烤了?」

  「還要處理?」

  她白了眼前的河神一眼,順手把之前烤焦的魚皮部分去除。「聽你這句話就知道從來沒下過廚,說你只會吃還不服氣......去去去!到旁邊坐著等,別在這兒礙手礙腳的!」

  「你說我礙手礙腳?」邱勝翊雙眼陡地變得通紅,唇畔揚起冰冷的可怕笑意,周圍更散發出黑色氣團,恨不得將這個大膽的女人丟回河裡。

  「不然你來切辣椒......」吳映潔將手上的菜刀遞上前,敢惹做菜的人,就讓你沒得吃。

  邱勝翊瞪著她半晌,接著拂袖而去。

  「這個河神的脾氣還真大,如果是在原本的世界,想吃我做的菜,也要看我心情好不好。」她嘀咕一句,便開始煎魚,然後跟著準備其他材料。

  已經多少年了?

  是兩百年......不!已經過了兩百二十年了。

  邱勝翊佇立在幻化出來的小屋外,眺望著不遠處的山巒,耳邊還能聽見兩軍廝殺所發出的吶喊,以及血流成河的畫面,經過如此漫長的歲月,依舊無法遺忘,心中的恨意至今難消。

  他好恨......

  恨蒼天無眼、恨出賣背叛他的人......

  好恨......

  「河神!」

  身後嬌脆響亮的嗓音震醒了他。

  吳映潔探出頭嚷著:「已經做好了,快進來吧。」

  按捺住那股想要毀天滅地的強烈恨意,邱勝翊才凜著俊臉,轉身踱回屋內,就見小桌上擺了一大盤醬汁魚,香氣勾起陳封已久的記憶。

  「我做的這道是紅燒魚......」她擺上了雙筷子。

  「是醬汁魚。」他在案前坐下,當場糾正。

  「這麼說也沒錯,因為紅燒魚就是由醬汁魚演變而來的,只是做醬汁魚不需要事先把魚油炸或油煎......」吳映潔頷了下首,附和他的話。「這可是我的拿手菜之一,品質掛保證。」

  邱勝翊又橫了她一眼,心想這些怪異詞彙究竟出自哪一族的,似乎不曾聽過。

  「快吃吃看味道合不合。」她對自己的廚藝一向有信心,這條小命絕對可以保住的。

  他拿起竹箸,挾了一口魚肉來吃,咀嚼了幾下,然後停頓了片刻,像是在回味般,馬上又挾了一口,就這樣,一口接著一口,直到只剩下魚骨頭。

  「怎麼樣?不錯吧?」吳映潔一臉洋洋得意。

  「......」邱勝翊好半晌都沒有出聲,只有眉頭愈皺愈深,呼吸微促,像是在隱忍著甚麼。

  「難道不好吃?」她訝然地問。

  這次,邱勝翊回答了。

  當他抬起右手,用寬大的袖口遮住了臉孔,微微地抽氣,還明顯地顫抖著,就算沒看到表情,也可以猜得出來發生甚麼事。

  她怎麼也沒想到這個脾氣很大,又趾高氣揚的河神會有如此出乎意料的反應,不禁搔了搔面頰。

  「呃......雖然我做的這道紅燒魚很好吃,可是也不需要感動到哭,這樣會讓我變得太自大......」吳映潔不禁想起《深夜食堂》這套書,主角經營一間食堂,只在深夜開門營業,上門的客人經常因為一道簡單平凡的菜而觸動內心最柔軟的角落,那份感動、流淚的心情,她自然能夠理解,只要想到再也吃不到阿爸和阿母做的菜,心也跟著酸了。

  而對一個做菜的人來說,這是最大的讚美。

  看來就算當了河神,還是有脆弱的一面,應該是說他還在世時,也跟其他人一樣,會哭、會笑,經歷過無數的悲歡離合,才會有所感觸。

  「好了,別哭了,過去的都過去了,要學會放下,不要太過執著......」吳映潔先是笨拙地拍拍他的肩頭,旋即又看著自己的手心,偏不信邪,又拍了兩下。「還真的可以摸到......」

  原本吳映潔心裡還自我安慰,三太子只是個例外,不過湊巧才能打到祂的屁股,想不到連河裡也一樣可以碰觸到形體。

  為甚麼會發生這種事呢?

  難道跟她的第二個使命有關?

  終於意識到她無禮的舉動,邱勝翊怒瞪一眼。「誰說我哭了?」

  「是、是,你沒有哭,只是沙子跑進眼裡了。」她已經替他找好藉口。「這下你不會把我丟回河裡了吧?」

  他定定地看著吳映潔,唇角揚高,笑得俊美妖異。

  「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笑?」吳映潔猛地打了個冷顫,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會讓我心裡毛毛的......」

  「可是有很多女人希望博我一笑,如此便能得到更多寵愛。」他不禁低哼,似乎在指責她不識抬舉。

  吳映潔乾笑一聲。「我只是一株貌不起眼的小草,怎麼敢奢望得到河神的寵愛,這種福氣還是讓給別人吧。」

  「別忘了,在名義上,你已經嫁給百姓心目中的河神為妻了。」邱勝翊就等著看她驚慌失色。

  她嘴角抽搐。「沒有法律效力,又沒有感情基礎,我可不會承認......」

  「甚麼?」

  「我是說你可以休妻,我不介意的。」吳映潔假笑地建議。

  邱勝翊嗤笑一聲。「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方纔還有些同情他,結果一眨眼又故態復萌了,這個男人不能對他太好,吳映潔沒好氣地忖道。

  「不過看你做的這道醬汁魚,味道還可以,我就姑且認了。」他高不可攀地說。「至於往後就看你的表現。」

  看你的頭!吳映潔愈聽愈火大,可是現實的狀況又不容許得罪這個河神,畢竟自己在這個世界人生地不熟的,只能仰賴對方,不過等到熟悉之後,可以自力更生了,再想辦法甩掉他。

  「你說的都對,不過現在太陽都下山了,要先想好今晚住的地方......」

  不待她把話說完,邱勝翊已經站起身,右手一揮,眼前的一切全都消失。

  「哇!」吳映潔整個人跌坐在地上,疼得齜牙咧嘴。「你要把凳子變不見,也先提醒我一下......呃......我的屁股......」

  「走吧!」他逕自舉步離開。

  吳映潔揉著臀部起身。「要走去哪裡?河神......等等我......」

  「不要叫我河神。」邱勝翊根本不屑當所謂的神。

  「好,不叫就不叫......」她也盡力配合。「那麼請問大名?」

  他輕鄙地揚起殷紅唇角。「本藩的名諱不是你能叫的。」

  「本藩?」吳映潔不太明白。「應該自稱本神吧。」

  邱勝翊陡地停下腳步,回頭朝她一睞,語氣狂妄至極。「好好地聽清楚,本藩的封號為寧王......」

  說著,他很滿意地覷著吳映潔目瞪口呆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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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1)

  吳映潔又一路走回了河床,不遠處便是湍急奔騰的青河,不過似乎還未察覺到前往的地點,只是怔怔地望著自稱是「寧王」的高大背影,真想不到這個河神還是個藩王......不對!應該說在世時是個藩王。

  「下去吧。」邱勝翊冷冷地說。

  她猛地回過神來。「下、下去哪裡?」

  「自然是河底......」

  「河底?」吳映潔愣愣地重複,然後才意識到對方的意思。「河底!」

  邱勝翊懶得跟她解釋,右袖一揮,河水瞬間整個翻湧了起來,足足升起了好幾丈高,接著撲向兩人,讓吳映潔張大小口,以為就要被吞噬了。

  「啊......」原來她還是逃不過溺死的命運。

  出於本能地,吳映潔兩手抱頭,蹲下身來,這是自我保護的姿態。

  「你還蹲在那兒做甚麼?」

  這句話讓她下意識地抬起頭來,發現自己從頭到腳都是乾的,一點水也沒有,而眼前則是矗立一座高聳莊嚴的朱色宮門。

  「咦?這裡是河底?真是太厲害了......」

  「奉承的話就省省吧。」邱勝翊不領情地說。

  吳映潔還中駐為觀止,一直哇哇哇的叫著。「可是既然是在河底,四周應該有水,還有很多種類的大小魚蝦在身邊游動,這樣一點臨場感都沒有......」

  「甚麼是臨場感?」

  她沉吟一會兒。「就是身歷其境的意思。」

  「你真想要身歷其境,那我就成全你......」說著,他便舉起右手,就要揮下,她趕緊陪著笑臉。

  「不用了、不用了,我可以運用想像力。」當吳映潔仰高腦袋,努力看清宮門上掛著一塊寫著「皇極門」三個字的扛棒,還真有種來到古代皇宮門口的錯覺。「這是甚麼地方?」

  邱勝翊哼笑一聲。「自然是本藩居住的宮殿。」

  「嗄?」吳映潔愣愣地看著他,心想皇帝住的地方才能叫宮殿吧。

  「開門!」他揚聲大喝。

  話聲方落,就聽見呀的一聲,兩扇緊閉的朱色宮門緩緩地開啟了。

  當門扉開啟到一半,原來還很好奇地往門縫裡張望的吳映潔,在這一剎那遭到無形的「攻擊」了。

  這個「攻擊」不是針對她的肉體,而是精神,彷彿有某種強大的意念匯成一股氣流,從門內衝了出來,直撲向她,其中包括了怨氣、無奈、悲鳴和憤恨,全部緊絞在一塊兒,讓她咬緊牙關,彎下腰來抵擋。

  她從來沒有感受過像這種既可怕......但又忍不住想要嚎淘大哭的高漲情緒,充斥著全身的每一個細胞、每一條血管,讓她不禁劇烈地發抖,擔心再這樣下去,整個人就會爆炸了。

  下意識地,她用右手按住套在左腕上的那串老硨磲手珠,希望藉由它避邪的力量來抵禦。

  「怎麼了?」聽見身後的呻吟聲,邱勝翊回頭一看,這才瞅見她臉色蒼白、額冒冷汗,呼吸急促的模樣。

  她喘了一大口氣,雖然還是很難受,但是起碼可以開口說話了。「那裡頭......有甚麼東西?」

  聞言,邱勝翊露出驕傲自負的俊邪笑意。「除了宮殿之外,當然還有本藩的五千大軍......看來你是被他們的軍威震懾住,才會身子不適。」

  「五、五千大軍?」吳映潔不禁張口結舌。

  邱勝翊抱袖一揚。「進來吧!本藩就讓你好好地見識見識。」

  「可以不要進去嗎?」她難得怯怯地問。

  「嗯......」他語帶威嚇的拉長尾音。

  吳映潔吞嚥一下。「我進去就是了。」

  於是,她先做幾個深呼吸,這才跟著邱勝翊踏進了名為「皇極門」的宮門,只見偌大的廣場上空蕩蕩一片,甚麼人也沒看到,不過她還是能感覺到有不好的東西存在。

  「這是怎麼回事?」邱勝翊對著空無一人的廣場怒喝,然後停頓片刻,彷彿正在凝聽稟奏,接著偏頭質問吳映潔。「你身上藏了法器?」

  「甚麼法器?」她一臉不明所以。「我只戴了這個......」說著,吳映潔舉高左手腕上的老硨磲手珠。

  邱勝翊臉色變得很難看。

  「原來是戴了地藏王菩薩的法器,可以渡化亡魂,可惜這個東西對我沒用。」他冷冷一哼。「你可看到本藩的大軍?」

  吳映潔左顧右盼。「用眼睛看是看不到......」不過可以感覺得到那股無形的力量有多強大。

  「是嗎?」邱勝翊先是低嗤,接著右手往她眼前一揮,嘴角揚起一道邪肆的弧度。「張大眼睛看清楚!」

  「哇......」她大叫一聲。

  這還是吳映潔活到十八歲,第一次看到「阿飄」,五千大軍的陣容是如此浩大整齊,一個個身穿盔甲,威武肅穆,只是懼於她身上的那串老硨磲手珠所擁有的法力,全部退到好幾尺外了。

  邱勝翊傲然大笑。「看到了嗎?這便是本藩的五千大軍,他們擊退過無數的敵人,更為朝廷立下不少大功。」

  「他們......」吳映潔看著一張又一張男性面容,模樣並不嚇人,也沒有缺條腿或少只胳膊,只是沒有一絲表情,眼神更是毫無光彩,不過她知道這些「阿飄」並不是沒有喜怒哀樂的,方才在宮門外頭感受到的就是他們內心的情緒。「他們為甚麼全都在這裡?」

  「他們是本藩麾下的大軍,自然要跟著了。」他理所當然地說。

  聞言,她小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可是他們已經死了,死了就該進入輪迴,投胎轉世才對。」

  他笑了,那笑卻讓人毛骨悚然。「那又如何?他們生是本藩的人,死也是本藩的鬼,本藩在哪裡,他們就得跟隨到底。」

  軍令如山,五千大軍霎時屈下單膝,齊聲附和。

  「吾等願永生永世效忠千歲......」

  「千歲千歲千千歲......」

  眾人所發出的誓願足以上達天聽、下至地府,任誰也無法動搖。

  見他們面無表情地聽命服從,吳映潔又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男人,這麼偏執、這麼扭曲,按照自己的個性,面對這種要不到糖吃便耍脾氣,根本就是個被寵壞的死小孩,應該替他的父母管教一番,可是不知怎麼搞的,卻好想哭,她並不是多愁善感的女生,哭點也很高,還是忍不住地掉下眼淚。

  「你哭甚麼?」邱勝翊有些錯愕。

  「我......我替這五千個『人』哭......」她用手背拼命抹淚,都死了還被拘禁在這個地方,又無法反抗命令,真是太慘無人道了。

  「好一副悲天憫人的心腸!」他冷漠地大笑。

  吳映潔嗚咽一聲。「我也替你哭......」

  「不必!」話才出口,邱勝翊全身籠罩著重重黑氣,那團黑氣帶著強烈的惡意撲向吳映潔。

  她從小到大見過不少神佛,並不畏神力,卻被這股力量給擊倒了。

  人的執念果然是這世上最可怕的武器......

  在昏過去之前,吳映潔不禁這麼想。

  這是第幾次昏倒了?

  當吳映潔清醒過來,也不禁覺得好笑,坐起身之後,瞧見自己躺在一張寢榻上,再看看周遭奢華富麗的擺設和用品,還真像是古裝劇裡皇宮的場景。

  還以為那個人在盛怒之下,會後悔救了自己,想不到還是收留了她,看來是真的很喜歡吃那道紅燒魚,實在是好險,不過慶幸之餘,吳映潔不禁撫摸戴在手腕上的老硨磲手珠。

  她記得父母曾經說過,這是她出生剛滿月那一天,半夜裡突然有位頭戴天冠、身穿袈裟、左手持寶珠、右手握錫杖的師父到家裡來化緣,阿爸就趕緊下廚煮了兩道齋菜和白飯給他,對方臨走之前留下這串手珠結緣,並指明要給自己,事後父母還很奇怪,怎麼會知道他們剛生了一個女兒。

  「原來那是地藏王菩薩......」吳映潔口中低喃,只是為甚麼要送給她呢?有甚麼特別的用意嗎?

  「皇后娘娘醒了......」

  忽然聽到有人說話,可把吳映潔嚇得差點跌下床榻。

  只見兩名宮女打扮的身影從模糊到明顯,讓她不禁瞠大雙眼。「她們也是變出來的嗎?」

  宮女聲音平板地開口:「請皇后娘娘梳洗更衣......」

  「為甚麼叫我皇后娘娘?」她先是疑惑,然後猜測地說。「因為他是藩王,而藩王的妻子就是皇后嗎?」

  兩名宮女卻恍若未聞般,自顧自的做著分內的事,不只幫吳映潔端來洗臉水,又為她梳髮、更衣。

  「這麼熱的天氣還穿了好幾層,等一下不中暑才怪......」吳映潔低頭看著身上用綾羅綢緞製成的衣服,將長髮梳擾在腦後,再綰個髻,又綴上一堆髮釵、珠花,讓她覺得好拘束,動作更不敢太大,不禁歎了口氣。「古代的女人果然不好當,不過言情小說中的女主角好像很少會抱怨這種事,而且一點都不像現代人穿越過去,完全是個古人......」

  一個好聽又帶著狂傲的男中音,伴隨著推門而入的男性身影,有些不耐煩地揚聲回道——

  「醒來了嗎?」

  「醒了、醒了。」吳映潔慶幸已經穿好衣服,不然豈不是被看光光。

  見他進門,兩名宮女福了個身,又漸漸消失了。

  「總算是醒了......」邱勝翊哼了一聲,隨意地上下打量她的裝扮。「果然是人要衣裝,只不過稍微打扮,就比之前像樣多了。」

  她嘴角抽搐。「我說河神......」

  在原來居住的世界,自己可算是嬌俏可人的美女,真不曉得這個平行世界審美觀與眾不同,還是這個男人的眼睛有問題。

  「你在叫誰?」

  「就算你不想當河神,還是接受了眾生的香火,由不得你說不要就不要。」吳映潔「好意」提醒他。

  邱勝翊臉色一沉。「那又如何?沒有人能強迫本藩。」

  聽他開口「本藩」、閉口又是「本藩」,吳映潔翻了個白眼,勉強忍住給他吐槽的衝動,就怕對方真把自己丟進河裡。

  「材料和魚都準備好了,再去做那道醬汁魚。」要不是因為看中她的廚藝,早說把這個女人扔進青河。

  吳映潔怔了怔。「又要吃紅燒魚?要不要換一下菜色?」

  「叫你做就做。」邱勝翊低喝。

  在他的威嚇之下,吳映潔只好乖乖照辦。

  差不多過了半個多小時,她從所謂的「御膳房」將紅燒魚端進一間至少百坪的廳堂內,只見桌椅都是金碧輝煌,天花板和樑柱更是雕龍畫棟,又有好幾名太監和宮女在旁邊伺候,可是感覺卻十分冰冷空虛。

  「你的紅燒魚來了,我還另外做了雞肉卷和竹筍炒肉絲......」吳映潔連自己的分也一起煮,她是凡人,也是要吃東西的。

  話才說完,吳映潔跟著坐下,端起白飯,也不跟他客氣,開始動筷子了。

  邱勝翊陰陰地斜睨,他真是太縱容這個女人了。

  她口中還含著飯菜,口齒不清地問:「怎麼不吃?」

  他低哼一聲,看在這道魚的分上,就暫且饒過她,於是執起銀箸,默默地挾起魚肉來吃。

  「這些太監和宮女是怎麼來的?」吳映潔找到機會問了。

  「不過是用了幾條小魚變的。」他說。

  吳映潔噴笑一聲,「原來是『式神』,你以為自己是安倍晴明......」

  「甚麼?」

  她悶笑地搖頭。「沒事。」

  邱勝翊又狐疑地瞥了她一眼,並未再追問下去,反正這個女人口中的怪異詞彙不止一樁,不需要去理會。

  吃完了飯,吳映潔忍不住又打量著他,還是覺得有些似曾相識。「我們以前是不是在甚麼地方見過?總覺得有點印象,可是又想不起來......」

  「這時候才想攀親帶故,未免太晚了。」邱勝翊嗤之以鼻地回道。

  她也不想自討沒趣,只是沒有問個清楚,放在心裡又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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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2)

  「汝亦無所愛,汝亦無所恨,味合你意者,只有紅燒魚......」見他光只吃魚,其他菜都不碰,按理說這個男人已經進階成神了,不必再吃凡人的食物,多半又是放不下過去,心中的執念所造成的。

  邱勝翊輕咳一聲,很難得的被她逗笑了。「看不出你還能咬文嚼字,算是有一點學問。」

  「我也是借人家的話來用一用,算不上學問。」吳映潔可不敢居功。「為甚麼你這麼喜歡吃紅燒魚?」

  他馬上斂起唇角,過了半晌都沒有吭一聲,就在吳映潔以為不會回答時,突然開口了。

  「那一年......就在要去就藩的那前一天,母妃親自下廚做了一道醬汁魚,那是唯一一次吃到母妃親手做的菜......」彷彿打開塵封已久的回憶,邱勝翊神情有些恍惚,有些傷感。

  吳映潔一聽便明白了。

  因為媽媽的味道是一輩子的記憶,是到死都無法忘懷的,只要味道有一點點相似,思念的心情就會被觸動了,吳映潔能夠感同身受。

  「我懂、我懂。」她拍了拍邱勝翊的肩說。

  此刻的邱勝翊還深陷在回憶當中,沒有留意到這個大膽的舉動。「母妃最大的心願就是自己的兒子有朝一日能夠坐上皇位......本藩終究讓她失望了......」

  難怪這個男人把自己住的地方叫做宮殿,又拘著五千大軍的魂魄,還變出宮女和太監,人都死了還作著皇帝夢,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那些為人父母的往往不瞭解他們過度的期待會給孩子帶來多大的壓力,只會一味地要求,希望他們比別人強,所以才有孩子因爲課業太重而自殺,或是得了憂鬱症,難道念一間人人羨慕的好學校,或是到一間外人眼中的知名大公司上班,會比孩子的幸福重要嗎?

  想到這兒,吳映潔真不知該同情他,還是笑他不過是在自欺欺人,因為夢終歸是夢,作得再久也不會成真。

  「這一道紅燒魚是我娘教的,雖然每個人都說做出來的味道一模一樣,不過總是少了點甚麼,我想那應該就是母親對孩子的愛,那是別人模仿不來的。」吳映潔對這個執拗到欠扁的男人,不禁心生憐憫。「要是你覺得哪些地方不對,儘管跟我說,我可以隨時調整味道。」

  如果這道紅燒魚能夠解開他的心結,可以放下過去,不再執著,也是功德一件,她願意每天做給他吃。

  「你這麼討好本藩,有何用意?」

  吳映潔真的很想翻白眼,這個男人的被害妄想症也太嚴重了。「不需要也沒關係,我不會勉強,也會每天做給你吃,只是有個交換條件......」

  他瞪著她,等待下文。

  「可不可以不要開口閉口就是本藩,你不覺得繞口,我聽得耳朵很不舒服。」吳映潔心想至少把他這個習慣改掉,在世時封王封爵又如何,那都過去了,不要一直眷戀不捨。「怎麼樣?」

  邱勝翊倏地起身,丟下一句話。「明天照樣做這一道醬汁魚。」說完,他轉身便步出廳堂了。

  「這句話的意思是答應了?」她不太確定地喃道。

  原本吳映潔打算熟悉這個世界之後,就想辦法甩掉這位河神,然後找個工作養活自己,可是現在想法卻改變了,如果付出一點心力,就能夠幫助別人,她很樂意伸出援手的。

  她從來不認為自己有多偉大,只是因為跟一般人不同,可以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所以做不到袖手旁觀。

  這一剎那,吳映潔終於明白菩薩的意思了,她的第二個使命就是為了這個男人而來,希望他不再執著於前世種種,要學會放下一切。

  只是......這個使命的難度也未免太高了。

  翌日——

  吳映潔在這虛華空洞的幾座宮殿內晃了一天一夜,餓了就到「御膳房」煮東西來吃,裡頭的食材多得數不清,一個人又吃不完,還真有些浪費,困了就回到「寢宮」睡覺,早上醒來還有宮女為她梳妝打扮,真是過足了古代后妃的癮。

  而消失了一天一夜的邱勝翊終於現身了。

  「吃飯了!吃飯了!」她一面端著香氣四溢的紅燒魚進門,一面嚷著,身後的幾個宮女則捧著食案,上頭擺了其他菜色和湯,還有一小鍋白飯。

  他看著吳映潔又自顧自地坐下,只是斜睨一眼,算是默認這個行為了。

  「今天的紅燒魚我只用汆燙去腥味和血水,沒有油煎或油炸,又加了黃豆醬和酒,吃起來應該會比較像傳統的醬汁魚......」吳映潔可是研究了一個早上,對成果很滿意。「你先嘗嘗看味道像不像。」

  邱勝翊勾起一邊的嘴角,俊魅的笑臉看來有些邪氣,可是又漂亮到令人看得目不轉睛。「你這麼巴結奉承的目的到底是甚麼?」

  「讓你說對了,我的確是有目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吳映潔不禁要想,雖然他長得相當賞心悅目,可是脾氣卻喜怒無常,時不時就會踩到地雷,應付起來還真有點傷腦筋,不過現在就說放棄,未免太早了,所以還是會努力看著。

  聽她親口承認,邱勝翊神色陡地一變,顯得猙獰。

  「我只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說服你答應讓那五千大軍離開,讓他們得以進入輪迴,該投胎去哪裡就去哪裡。」沒有這個男人下的命令,她知道他們是不會走的,真是一群愚忠的笨蛋。

  他仰頭大笑,笑聲囂張邪肆。

  「有甚麼好笑的?」

  「你也想學地藏王菩薩,渡化一切眾生嗎?」邱勝翊彷佛在嘲笑她無知似的。「若你希望得到大功德,將來能夠成佛,得先改吃素才行。」

  吳映潔一臉沒好氣地說:「我沒想過要成佛,何況這跟吃不吃素也沒有關係,這世上還是有吃齋念佛的人去幹壞事的例子,無論是葷還是供需,都要懷著尊重感恩的心情來對待,這也是父母從小教我的。」

  這番論調是邱勝翊從未聽過的。

  「我更沒那個本事去渡化別人,只是有些於心不忍,所以——」

  「他們的事不需要你操心。」他直接潑了一盆冷水。

  她沒有再說下去,真的激怒這個男人可沒有好處。「對了!你怎麼都不問我叫甚麼名字?」

  邱勝翊吃著他的魚,置若罔聞,好像是在說沒那個必要。

  「那以後要怎麼稱呼你?你又不告訴我名字,也不想被叫河神......」

  他嗤哼一聲。「自然是千歲。」

  「我還是叫你寧王好了......」千甚麼歲,吳映潔在心裡嘀咕著,不過幸好這個男人沒說要稱呼一聲萬歲,不然她可能會巴他的頭。「其實你把真正的名字告訴我也不太好,說不定會有點危險。」

  「危險?」邱勝翊才脫口而出,就有些後悔搭這個腔。

  這個女人名義上是自己的妻子,不過他可不是真心承認,只是為了留下來解悶,每天做那道醬汁魚罷了,根本不需要在她身上浪費唇舌。

  吳映潔用手絹擦了下嘴。「你不知道嗎?這世上最短的咒就是『名』,像是人、山、海、鬼、怪、神都有,比如說挾菜用的兩根細長竹枝,把取名為『筷子』,那麼它就成了『筷子』,把太陽叫做『大餅』,那麼它以後就真的叫做『大餅』了,這就是『咒』,只要有『名』就會受到『咒』的束縛,如果隨便告訴別人,說不定就會被對方所箝制了。」

  「......」他聽得一愣一愣的。

  她到底是打哪兒來的,總是有前所未聞的想法,還有語言詞彙,說是異族人,又想不出來究竟來自哪一族。

  她嚥下口中的飯菜,「我姓吳,叫吳映潔,你就叫我映潔吧。」

  聞言,邱勝翊不禁怒氣上升。「你方才不是說不能隨便把名字告訴別人,會被對方所束縛箝制嗎?」

  這個女人說話前後不一,難不成是在愚弄他?邱勝翊臉色頓時鐵青。

  「沒關係,因為我很強的,所以一點都不怕。」吳映潔一臉笑吟吟,可不能承認是用《陰陽師》裡頭的對白在拐他。「不然你也告訴我,這樣也可以證明自己很厲害,不會被我束縛箝制。」
  他額際陡地抽搐,聲調也降了好幾度。「你以為我會上當?」

  「被發現了,真是可惜。」她扼腕地說。

  邱勝翊瞇起雙眼。「我該馬上讓你溺死在青河之中。」

  「請原諒我。」做人要能屈能伸,吳映潔很識時務地道歉了。

  「哼!」

  吳映潔放下碗筷,用食指比了比天花板。「老是待在河底真的很無聊,可不可以上岸去走一走?我保證不會逃跑的,只是想透透氣。」

  「不管你逃到甚麼地方,我照樣可以把你逮回來。」

  她呵呵一笑。「你放心好了,就算現在想趕我走,我也不會走的,我比較擔心的是你以後會捨不得讓我離開。」

  這番不知害臊的話讓邱勝翊怪異地瞥她一眼。「大丈夫何患無妻,何況妻子可以休了再娶,別太抬舉自己。」

  「不過可沒有女人會做紅燒魚給你吃,還有像我這樣陪你鬥嘴,難道真的不會寂寞嗎?」就算可以拘住那五千縷魂魄,可以變出宮女、太監,吳映潔還是感到這個地方冷冰冰的,沒有生氣,以及充滿深沉的哀傷,讓人喘不過氣來。

  邱勝翊猛地站起身,像在掩飾甚麼。「不是要上岸?走吧!」

  「我先換個衣服......」這麼盛裝打扮可是會嚇到人的。

  片刻之後,吳映潔已經讓宮女幫她換上襦裙,不過又不想梳太複雜的髮髻,便按照平常的習慣梳了條辮子就好了。

  「讓你久等了!」她喘著氣跑過來。

  他上下審視吳映潔一番,語帶刻薄地說:「已經生得貌不起眼了,又不喜歡打扮,我倒是頭一回見到不愛美的女人。」

  吳映潔馬上反將一軍。「美不美都無所謂,只要你這個相公不嫌棄就好了,我這麼說對不對?」

  「哼!」邱勝翊先是一愣,接著像在生悶氣地踱開。

  她捂嘴偷笑,這個男人還真像個動不動就鬧彆扭的小孩,要是被人說中心事,就會惱羞成怒地拂袖離去,只要抓到這個重點,應該就不難相處了。

  待兩人步出宮門,吳映潔等著他下一個動作。

  「你在看甚麼?」見她兩眼晶亮地盯著自己,邱勝翊突然有些懷念起女人用含羞帶怯的眼神望著他的模樣。

  「當然是看你怎麼把我們變上岸。」吳映潔不想錯過這種機會。

  這女人當是在耍猴戲嗎?邱勝翊不禁陰陰地睨她一眼。

  他右袖一揮,兩人面前起了無數水紋,接著出現一條路,順著路往前走,居然就走到河床上了。

  吳映潔馬上拍手叫好。「哇!太神奇了、太厲害了、太了不起了......」

  「夠了!」他惱怒地斥道。

  她撇了撇粉唇。「不喜歡聽這種奉承的話嗎?我還以為你已經很習慣被人巴結,也很享受這種虛榮感,所以才會這麼執著前世受封的爵位。」

  「你根本就不明白。」怒吼一句,邱勝翊逕自走過河床,來到平地。

  「那就說給我聽......」吳映潔提著裙擺,趕上他的腳步。

  邱勝翊陡地轉過身,兩眼殷紅,將右臂平舉,指著依舊湍急奔騰的河面。

  「這條青河便是我的葬身之地,直到嚥下最後一口氣,都等不到朝廷送達的糧草,還有答應派來的援軍......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我麾下的大軍一個個倒下......」他是被自己的父皇給遺棄、殺害的,只因威脅到了身為皇帝的權威,所以一步一步削除他的努力,最後命他帶兵對抗外敵,藉他人之手除去了心腹大患。

  聽著這番描述,吳映潔彷佛也能看到當時的慘況,那不是古裝劇裡或是小說中所看到的那麼簡單,而是真正的死亡......

  咦?腦中好像閃過一個畫面,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他從齒縫中迸出聲音。「你不明白我有多恨!」

  「就因為你恨,所以拘著不讓他們離開?」她有些不以為然,假笑一下。「要我給你鼓掌嗎?」

  他哼了一聲,繼續往前走。

  就算沒人瞭解也無妨,這兩百二十年,他拒絕放走那五千大軍,也不想再重新投胎做人,更不屑當神,除非上天要他灰飛煙滅,否則誰也奈何不了自己。

  看著走在前方的僵直背影,吳映潔歎了口氣,抬頭看了看天上,菩薩啊菩薩,要完成這個使命真是太困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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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1)

  六甲村——

  吳映潔上岸第一件事就是到這個村士來。

  當她愈往裡頭走,遇到的村民愈多,就見他們的表情愈驚恐,因為從來沒有聽過嫁給河神為妻的新娘子活著回來。

  看著村民們紛紛奔走相告,她真想說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今天要不是碰到她,還不曉得有多少閨女被扔進河裡,這種迷信的陋習絕對要廢除才行。

  她又繼續往前走,連年幼的孩子們也被大人驚慌失措的模樣給嚇得哇哇大哭,讓原來想替自己報一下仇的吳映潔,怒氣也慢慢消了,因為再怎麼生氣,總不能以牙還牙。

  「你來這兒做甚麼?他們可是把你丟進河裡的兇手......」邱勝翊欣賞著村民們四處逃竄的情景,冷笑地說:「如果想殺了他們,這一點我倒是可以幫忙。」

  「河神殺人也是有罪的。」吳映潔沒好氣地說。

  邱勝翊嗤笑一聲。「罪?我的罪何止一樁,再多一樁又何妨?」

  「原來你也知道自己有罪,這表示還懂得反省,不是完全無藥可救。」她揶揄地笑說。

  他的回答是一記怒瞪。

  又走了幾步,就見老村長在所有村民的簇擁下,顫巍巍地朝吳映潔走來了,所有的人都不敢相信能再見到她。

  老村長吶吶地開口:「你......你......」

  「其實你們心裡都很清楚,那些嫁給河神為妻的閨女,最後的下場都是死,所以看到我還活著才會驚訝。」看著曾經熱心款待自己的老村長,還有幾個阿公阿婆,那一張張羞愧的表情,吳映潔只有無奈,並不恨他們。

  「我來這裡只是想要告訴你們,河神娶妻這種事根本是子虛烏有,也不是河神要的,所以別再把誰家的女兒丟進河裡了......」

  村民們七嘴八舌地開口問了。

  「你......你見到河神了?」

  「河神真的這麼說?」

  吳映潔瞥了身旁的男人一眼。「你趕快現身告訴這些村民,要他們別再相信河神娶妻那一套了。」

  「原來你到這兒來是在打這個主意。」邱勝翊臉色不太好看,覺得被她騙了。「他們信不信又與我何干?」

  她跺了下腳。「要你現個身,說句話會少塊肉嗎?」

  「你、你在跟誰說話?」老村長抖著聲音問。

  其他村民只看到吳映潔一個人自問自答,不禁面面相覷。

  「就是你們口中的河神了。」她把答案揭曉。

  這句話引起了大騷動。

  「真的是河神?」

  見她還能活著回來,已經相當不可思議了,而且又能跟河神對話,更是信了八、九成。

  「是河神......」

  「快跪下來!」

  由老村長帶頭,所有的村民全都屈膝下跪,雙手合十。

  吳映潔忙用食指比著一個方位。「他在這裡!」

  「請求河神保佑......」

  「保佑咱們村子老小平安......」見數十名村民跪在面前,邱勝翊依然無動於衷,只是不甘被騙到這兒來,右袖一揮,挾帶著冷冽的風勢離開了。

  在場的人全都感受到那股威力,不禁心生敬畏。

  「河神看到你們跟他下跪,他不好意思地走了,其實他那個人很害羞的。」吳映潔乾笑地解釋。「快起來吧!」

  「你不恨咱們嗎?」老村長表情相當內疚。

  「是啊,你不過是異族人,又初來乍到,卻被咱們當成了祭品......」

  「可是咱們是萬不得已才這麼做......」

  「全都是為了活命......」

  吳映潔板起小臉,「我的確是生氣,不管是打哪兒來的,都是一條人命,何況這裡有好幾個孩子,當中也有誰家的女兒,她們會長大,也會有被選上的一天,你們真的忍心嗎?」

  「可是萬一又有水患......」老村長有些為難。

  她馬上反問他們。「那麼你們每十年就把一個閨女嫁給河神為妻,難道就真的沒有水患了嗎?」

  「這......」老村長被問得啞口無言。

  「水患大概就是河道堵塞的關係,要請政府......就該說朝廷派專門的官員來負責改善,以後就不會再發生。」吳映潔想起每年的颱風季,就會開始清除淤泥垃圾,否則很容易淹水,應該是同樣的道理。

  「唉!沒有用的......」

  幾個阿公阿婆馬上搖頭歎息。

  「這條青河經過兩個郡、十多個縣、數十個大小村子、兩萬多口人,當官的只在乎會不會發生水患,會不會受到朝廷的責罰,根本不管百姓的死活。」

  「縣太爺只會要咱們把閨女交出來。」

  「咱們這些小老百姓根本鬥不過那些官。」

  吳映潔不禁左思右想。「那就跟縣太爺說河神已經娶妻了......」

  「縣太爺不會相信的......」

  「青河經過之處有十多個縣太爺,縣太爺上頭有郡守,郡守上頭還有更高的大官,要一個個去說服他們談何容易。」老村長見多聽多,早就死心了。

  「確實是有點麻煩。」她一時也想不出對策。

  老村長嗟歎一聲。「小姑娘......不是,應該稱呼一聲河神夫人,謝謝你不記仇,還願意替咱們想辦法,這都是命。」

  「只要你別恨咱們就夠了。」那些阿公阿婆慚愧地說。

  聽他們這麼說,吳映潔反而覺得過意不去。「對了,你們救了我那一天,當時身上穿的那些衣服和鞋子還留著嗎?」

  「媳婦兒,那些東西呢?」老村長詢問站在身邊的婦人。

  聽公公這麼問,媳婦兒面有難色。「已經......都燒了......」

  「燒了?」吳映潔一愣,不過馬上就釋懷了。「燒了就燒了,沒關係,你們不用在意。」就算留著也沒用,又穿不到,在原本的世界,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父母,其他都是身外之物。

  「那我走了,你們多保重。」說完,她便轉身往村外走。

  吳映潔一面走一面想,雖然很多事早就注定好了,可是還不到最後關頭,說放棄又太早了,她可不想以後才說「早知道當時應該怎樣」的話。

  可是該怎麼做呢?

  她步出村外,見到了條小河,便在河畔挑了顆大石頭坐下,一手托著下巴,苦思對策。

  「該怎麼說服他呢?」吳映潔知道這才是最困難的。

  「......你還要在這兒待多久?」

  一個逐漸熟稔的男中音從背後冒了出來,害她險些摔進小河。

  「嚇了我一跳......」她拍了拍胸口,先壓壓驚。「你不是走了?」

  邱勝翊瞪著她,暗自揣測著。「如果以為故意惹火我,我就會答應放你走,那就太愚蠢了。」

  吳映潔拍去襦裙上的泥土,走到他面前,別有用心地問道:「是不是不管我怎麼惹火你,你都不會放我走?」

  「沒錯!」他扯高一邊的嘴角,笑得肆意妄為。

  「好!」吳映潔回答得乾脆。

  「甚麼?」邱勝翊被這個「好」字給搞得一頭霧水。

  她彎起紅潤的嘴角,笑得真誠。「意思就是以後不管我做了甚麼惹你生氣,絕對不要放我走。」

  既然是使命,吳映潔這輩子就跟他耗定了。

  這番話讓邱勝翊呆住了。

  以為這個女人會想盡辦法逃走,也根本不想留在自己身邊,可是這會兒卻要他不要放她走......
  她是不是傻了、瘋了?可是明明又很正常.......

  邱勝翊直到這時才用正眼看她,才真正地將她的五官容貌收進眼底,不再只是表面上的美醜,而是認識她這個人。

  「就這麼說定了!」她笑意晏晏地說。

  他說不出話來......應該說受到極大的震撼,不知該如何響應才好。

  這個叫「吳映潔」的女人是自己見過最與眾不同的。

  「回神了......」五根纖白手指在他眼前揮動。

  「咳!」他清了清喉嚨。「你真的......願意一輩子留在我身邊?」

  已經有多久不曾有人對自己說這句話了?

  即使是麾下的五千大軍,也是用軍令、用執念將他們拘禁在手中,根本不在乎是否真心效忠,是否心甘情願留下,可是這個女人卻主動說要待在自己身邊,根本不需要強迫。

  吳映潔用力頷首。「我可以發誓,不過......」

  「不過甚麼?」邱勝翊以為她又想耍甚麼花樣了。

  她聳了下肩頭。「不過我是人,會老也會死,一輩子很短,如果你還願意,我當然可以捨命陪君子了。」

  聞言,邱勝翊怔怔地瞅著她臉上那抹豁達的美麗笑靨,真是如此光彩耀眼,情不自禁地被它給迷惑了。

  「怎麼樣?」等了半天都等不到回音,吳映潔只好開口問了。

  邱勝翊倏地旋過身軀,嗓音透著壓抑地說:「該回去了。」

  「喔......」她方才靈光一閃,想到一個好方法。「對了!寧王,皇宮到底長甚麼樣子?我說的是真正的皇宮,皇帝住的地方。」

  他的聲調恢復正常才開口:「你很好奇?」

  「當然好奇了,畢竟那個地方不是任何人都能進去的,有機會的話,當然想看一眼。」吳映潔佯裝閒聊似地說。

  邱勝翊兩手背在身後,又走了兩步。「想看當然可以帶你去了。」

  「真的嗎?那我們要怎麼去?」吳映潔略圓的臉蛋倏地一亮,興奮地拍打他的臂膀。「是要坐馬車還是驢車?」

  他皺著眉頭,斜睨著被拍打的部位,換作以前,早就砍了這女人的腦袋,不過眼下更納悶的是這個女人不只看得見自己,還能碰觸到他,絕不是一般凡人做得到的,看來得找機會弄個清楚。
  「只要由我帶著你,一眨眼就到了。」他隨口說道。

  「你是說用變的?那多沒意思......」這麼一來就不能達到自己所要的結果。「所謂的旅行就是一面欣賞沿途風光、一面增長見聞,順便品嘗庶民美食,如此才能打開眼界,不再當只井底之蛙。」

  聽完,邱勝翊再次感到匪夷所思。「你寧願經歷旅途勞頓的過程,辛辛苦苦地走到目的地?」
  吳映潔反倒困惑了。「這才叫旅行不是嗎?旅途之後的勞頓也包括在其中,讓人再三回味。」

  「你是我見過最不聰明的女人。」他下了評語。

  她撇了撇唇。「不要就算了,何必罵人?」

  「要去就乘坐馬車,不過可別走了沒多遠就受不了,嚷著要我用『變』的。」邱勝翊把醜話說在前頭。

  「我一定會撐到最後的。」吳映潔下定決心地說。

  邱勝翊抿了抿嘴角,不想去深思縱容她的原因,就當作是打發時間吧。

  「該回去了。」說完,舉步就走。

  「好。」吳映潔跟在他身後,幸好沒被發覺,順利過關了。

  其實她的用意很簡單,無非是希望藉由這趟旅行,找機會開啟他的心扉,不再執著過去的愛恨怨憎,學會放下。

  另一方面,也希望能說服青河境內的百姓不再迷信,要真正地從根本做起,那才是解決之道。

  由於明天一早才要出發,所以當晚還是住在河底的宮殿內。

  她睡不著,便坐在寢宮外的石階上,兩手托腮,看著天上的月亮,明知它是虛幻的,還是覺得好美。

  「希望阿爸和阿母不要太難過......」他們都知道這一天早晚會來到,也做好心理準備,可是當它真的來了,還是會不捨。

  她是不捨又怎樣?吳映潔很坦然地面對自己的心情,也承認它的存在,這跟執不執著並沒有關係,而是因為她是人,只要是人就會有感情,那是與生俱來的能力,如果失去了它,那才真的可悲。

  「雖然再也見不到了,可是他們在我心中永遠佔著最重要的位置,相信阿爸和阿母也會收到我的祝福,平安度過晚年。」這麼一想,彷彿胸腔中的鬱悶也全都散去了,不再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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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2)

  「......怎麼還不就寢?」

  帶著磁性的男中音在半夜聽來,充滿蠱惑的魅力。

  睇著在眼前慢慢現形的高大身影,吳映潔這一次倒是沒被嚇到,依然保持坐姿不動。「你不是也還沒睡?」

  邱勝翊涼涼地回道:「我並不需要。」

  「說得也是。」她不免好奇。「既然你連覺也不用睡了,這兩百多......究竟是多少年了?」

  「兩百二十年。」

  她驚歎一聲。「兩百二十年?已經這麼久了?那你都是怎麼熬過去的?平常都在做些甚麼?」

  聞言,邱勝翊不禁語塞。

  「難道都在發呆?還是作白日夢?」

  沉吟片刻,他才恨恨地說:「只是......想著過去。」

  「既然都過去,有甚麼好想的?」

  「與你無關!」邱勝翊臉色不太好看。

  她驚歎一聲。「想了兩百二十年,有想出甚麼嗎?我想應該沒有,歷史一樣沒有改變,你也無法坐上龍椅,當上皇帝......」

  「住口!」邱勝翊不禁勃然大怒,右手跟著一揮,把她的身子甩了出去。

  沒預期到會有這個舉動,吳映潔只覺得自己飛了出去,然後額頭撞上甚麼東西,接著倒地,當她感覺到痛楚的那一瞬間,真的恨不得馬上昏倒,而動手的邱勝翊也同樣愣住,右手掄成拳狀,臉上掠過一道懊悔之色。

  「唔......」

  這聲呻吟讓邱勝翊回過神來,一個箭步,上前將她從地上扶起,撞到額頭果然紅腫流血了。

  邱勝翊從齒縫中迸出話來。「你不該惹我生氣的!」

  「我看到......看到星星......好多星星......」原來這就是眼冒金星。

  見她搖頭晃腦,似乎快要暈厥過去,邱勝翊不假思索地將她打橫抱起,很快地走進寢宮,安置在寢榻上。

  「把藥取來!」他高聲下令。

  雖然此刻頭暈目眩,不過吳映潔還是看見他臉上的憂慮......以及自責,如果真的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就不會有這種表情了。

  話聲方落,一名宮女已經捧著藥箱,憑空出現了。

  「就不能好好管住自己的嘴巴,偏要說些惹我生氣的話。」邱勝翊一面幫她上藥,一面斥責。

  吳映潔無力地靠在床柱上,吃疼地嘶了一聲。「要是早知道你會打女人,我就不會說了。」

  「我從不打女人!」邱勝翊為之氣結。

  「那麼我是第一個被打的,還真是榮幸。」她嘲弄地回嘴。

  「我......」他無法為自己辯駁。

  「我的頭好重好暈,還有點想吐,會不會是腦震盪?」吳映潔閉上眼皮,嘴裡咕噥著。「寧王,你快變個大夫出來幫我看看......」

  邱勝翊迅速地幫她止血、上藥,低哼一聲,「就算變出來,也不是真的大夫,幫人看不了病。」

  「原來你也知道那些不過是鏡花水月,不是真實存在的,腦袋還算清醒......」她支著額際,忍不住吐槽。

  「你能不能閉嘴?」他抽緊下顎,隱忍怒氣。

  雖然真的閉嘴了,不過總有權利表達心中的不滿,於是吳映潔吃力地揚起下巴,用眼神無言的抗議。

  接觸到她氣勢十足的眼神,邱勝翊頓時感到理虧,不過從出生到現在,可從來不曾開口跟人道過歉,要他說出口是不可能的事。

  「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這句話是最大的限度。

  吳映潔見他眼中有著愧疚,話也說得低聲下氣的,似乎真的知道錯了,就再給一次機會好了。

  「看你這麼有誠意,我也不是個小心眼的人,這次就算了......」她躺進棉被底下,嗓音有氣無力的。「我還是躺一下,說不定明天就會好一點。」

  他根本不必有一絲內疚,偏偏就是無法視若無睹。「還是延後兩天再出發吧,我可不想你在半路上昏倒,到時還得照顧你。」

  其實他大可變個宮女來,根本不需要親自照顧,這個男人明明關心自己的傷勢,卻又不肯直說,喜歡用反話,還真是一個彆扭的小孩。

  「也只好這樣了......」吳映潔沒有戳破他。「要是到明天早上還沒醒過來,你要快點幫我找個大夫,可不能見死不救......」

  還沒等到邱勝翊的回答,她已經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邱勝翊不禁低喃:「你到底是打哪兒來的?」

  這麼一個稀奇古怪的異族女人,搞得他都糊塗了,卻又莫名地在意起來,他似乎也愈來愈不瞭解自己了。

  待吳映潔睜開眼皮,先聞到的是中藥味。

  「皇后娘娘醒了......」

  「皇后娘娘該喝藥了......」

  兩名宮女早已站在寢榻旁等候伺候。

  她被扶坐起來,才發現額頭的傷口已經包紮好了,又看著宮女端在手上的藥碗,「這是甚麼?」

  「請皇后娘娘喝藥......」

  「娘娘請喝藥......」宮女無法回答,只會說制式的話。

  想到她們都是魚變出來的「式神」,有可能聽不太懂人話,問了也是白問,吳映潔也不好太強求。

  「我喝、我喝。」直到她把那碗湯藥全喝下肚,兩名宮女的身影跟著往後退,接著便消失了。

  邱勝翊也在同時踏進門。「藥喝了嗎?」

  「剛剛喝了......你可別告訴我那碗藥也是變出來的。」她不免要這麼懷疑。

  他一臉悻悻然地說:「是我請大夫來看病,還派人抓藥回來煎煮,保證是真的。」

  「你把大夫找來這兒?」吳映潔不禁張口結舌,「沒把他嚇死吧?」

  「嚇死倒是沒有,不過相去不遠,放他走之前動了一點手腳,甚麼都不會記得的......」邱勝翊趨身向前,檢視她額頭上的傷口。「頭還暈嗎?」

  吳映潔稍稍轉動了下脖子。「已經好多了。」

  「等你的傷全好了再啟程吧。」他說。

  她想了想,還是別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自找罪受。

  「好吧,等過幾天看看情況再說......」吳映潔一面說著,一面則是調整坐姿,想找個舒服的姿勢,也因為晃動太大,頭部突然一陣暈眩,身子跟著一歪,就要跌下寢榻了。

  見狀,邱勝翊下意識地伸臂撈起她,自然而然地將她攬在懷中,惡聲惡氣地斥責:「你就不能安分一點嗎?」

  「這又是誰害的?」吳映潔昂首頂回去。

  在這一剎那,兩人終於意識到彼此的臉孔有多靠近。

  只有三寸左右。

  邱勝翊可以從她漆黑的瞳仁中看到自己的表情,似乎多了些甚麼,那是除了強烈的怨恨和對世間萬物的冷漠之外......勉強可以稱為感情的東西,像是無奈、挫敗,甚至擔憂,這些情緒已經多久不曾有過了?

  原來自己還保有這些感情。

  是因為她的緣故嗎?

  他不懂,為何會是這個女人?

  真不該將她留在身邊......

  可是......偏偏又好想緊緊地抓牢......

  這個念頭讓邱勝翊不禁抬起右手,撫向她的臉蛋......

  而吳映潔也被他那雙複雜鼓噪,就好像本來只是座死火山,可是突然有復活跡象的眼瞳給凝望著,臉頰的溫度也莫名地升高,這種感覺有點熟悉......

  好像言情小說中經常出現......

  「哇!」吳映潔大叫一聲,接著用手摀住唇,往後退開。

  在兩人之間流動的曖昧氣氛跟著退散。

  她避而遠之的反應讓邱勝翊有些不滿。

  「你這是甚麼態度?」早知就不要拉她一把了。

  吳映潔把手心移開,有些戒備地問:「你......剛剛是不是想吻我?」

  言情小說中最常用的梗,就是因為一個小小的意外,導致男女主角抱在一塊兒,接下來兩個便情不自禁地接吻了。

  這一句天外飛來的話,讓邱勝翊險些岔了氣。

  「你......」他瞪著吳映潔半晌,實在不曉得這個女人腦子在想些甚麼。「你怎麼會以為......」

  難道不是嗎?邱勝翊心裡有一個聲音驀地響起了。

  「原來是我誤會了,不是就好,呵呵。」吳映潔笑得有些尷尬,可不想讓這個男人覺得她在自作多情。

  聽她這麼說,邱勝翊想要發火,卻又不明白怒氣從何而來。

  「你好好地休息吧。」邱勝翊說完便拂袖而去。

  吳映潔都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他旋風似的離開了。

  「真的是言情小說看太多了......」她屈起指節,輕敲一下額頭,忘記上頭還有傷口。「嘶......好疼......」

  她是來完成第二個使命,可不是來談戀愛的,再說兩人名義上雖是夫妻,那也是被人硬送作堆的,並不是建立在感情上,可要好好地把持住,不能隨便掐進去,她在心裡提醒自己。

  就這樣,吳映潔花了將近十天的時間養傷,直到額頭消腫,傷口也看不太出來,不再出現暈眩狀況,終於可以展開旅程。

  這天早上,她離開河底宮殿,跟著邱勝翊上了岸,已經有輛馬車,以及一名車佚在等著他們了。

  「我還是第一次坐馬車......」吳映潔小心地摸著負責拉車的馬匹。

  邱勝翊有些迷惑地瞥了她一眼,其實有很多事想問,但是又不想太過在意,於是強迫自己不聞不問。

  「該準備啟程了。」他淡淡地說。

  她坐上馬車,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這個男人似乎在避著自己,連著好幾天都看不到人影,也不再開口說要吃紅燒魚,她很想問他怎麼了,又怕踩到地雷,還是再觀察一陣子。

  馬車就在兩人各懷心思之下,喀啦喀啦地前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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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1)

  十日後——

  安詳鎮是個平和安靜的小鎮,正如其名。

  當馬車進入小鎮內,已經入夜了,只見家家戶戶門口掛著燈籠,卻找不到可以住宿的地方。

  「這個小鎮看起來很大,可是怎麼連一間旅店都滑......」吳映潔朝外頭不斷張望。「我們今晚要睡哪裡?」

  由於這幾天經過的都是些小村莊,就算想要借宿,那些人家也沒有多餘的房間,不得已只好「變」出屋子來,否則就得露宿在荒郊野外了,可是這麼一來,也失去意義。

  邱勝翊斜倚著身子。「如果你覺得累了,隨時可以改變主意,只要一眨眼工夫,就能帶你到皇宮去。」

  「我不累,一定會撐到最後。」才剛開始,她不想就這麼放棄。

  原本閉眼假寐的他不禁掀開眼皮。「為何如此堅持?」

  她不禁慶幸周遭很暗,看不到自己心虛的表情,否則一下子就穿幫了。

  「有人陪你遊山玩水不好嗎?你就當作是在打發時間,不然下回想要有這種機會,不知道要等上幾百年。」吳映潔也是希望他能出來接觸外頭的世界,而不是一直待在河底宮殿裡,作他的皇帝夢。

  「隨你!」他只是不想看到她疲憊的模樣,既然人家不領情,也就當作甚麼也沒說。

  見他口氣不悅,吳映潔實在搞不懂他又在氣甚麼。

  馬車又喀啦喀啦地往前跑了一小段路,坐在前頭的車伕不知瞧見甚麼,冷不防地拉緊韁繩,而吳映潔也因為突來的「緊急煞車」,身子跟著東倒西歪,本能地想要抓住身邊的東西。

  「哇......好痛......」額角不小心擦撞到甚麼。

  一條男性手臂陡地將她攬了過去。「你就不能小心一點嗎?」

  帶著磁性的男子嗓音挾了股莫名的怒氣,在吳映潔的耳畔響起,只覺得耳根子先是癢癢的,接著便是一熱,然後彷佛會傳染似的,那股熱氣漸漸蔓延到整張臉蛋,還好光線夠暗,不會讓人瞧見了。

  「我、我怎麼知道馬車會突然停下來......」語氣有些虛弱。

  她不用摸也知道臉很燙,想到平常跟男同學打打鬧鬧的,也會有一些肢體接觸,可從來不曾有這些奇怪的反應。

  吳映潔,振作一點......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別被男色給引誘了!

  「外面到底發生甚麼事了?」吳映潔佯裝不在意地挪動身子,掀開布簾察看情況,隱約見到地上躺了個人,不禁大吃一驚。「撞到人了嗎?」

  見她就要下去,邱勝翊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不會有事的。」彷彿已經知曉外頭的狀況。

  「不下去確認又怎麼會知道?」她可不想擔起「肇事逃逸」的罪名,迅速地鑽出簾外,跳下馬車察看。

  待她走近,原來跌坐在地上的是個約莫八、九歲,長得瘦瘦小小,頭上紮著髮髻的小女孩,趕緊蹲下來,檢視對方的傷勢。

  「小妹妹,有沒有撞到哪裡?這麼晚了怎麼一個人跑出來?」吳映潔輕輕碰觸小女孩的頭部,還有手腳,不斷地追問。「會痛嗎?哪裡受傷了?」

  因為天氣已暗,能見度不高,實在看不太清楚,吳映潔連忙偏頭,要車伕把燈籠提過來。

  由螃蟹變成的車伕很快地提了一隻燈籠來到她們身邊,幸好沒看到任何血跡,讓她暫時鬆了口氣。

  「告訴姊姊有沒有哪裡受傷?還是甚麼地方會痛?」吳映潔見她都不說話,臉上似乎還掛著兩行淚,以為是受到驚嚇了,口氣又放輕些。「小妹妹不要怕,你住在哪裡,姊姊送你回家......」

  「姊姊看得到我?」頭上紮著雙髻,稚氣的臉蛋上露出驚訝的表情。

  「啊!」難道又是......

  「姊姊似乎不是普通人......」小女孩有些好奇地端詳著她。

  「我確實不是普通人,才能看得到你。」吳映潔先將她從地上扶起,伸手拍了拍小女孩裙上的塵土。「你是?」

  「我是地主神。」小女孩仰高頭顱,天真地說。

  「地主神......」吳映潔俯下頭看著她。

  「就是房舍的守護神。」小女孩又說。

  「原來你是地基主......」吳映潔這才會意過來。「我以前也有看過,不過從來沒見過年紀這麼小的。」

  所謂的地基主就是原本居住在那間房舍的人,不幸往生後,卻有人奉祀的孤魂,之後便成為守護神,除了保護這個家的成員之外,也會傳遞功德是非給當地的土地公,再由土地公傳遞給城隍爺知道。

  「姊姊也是第一個看到我的人。」地主神露出符合年紀的笑靨,忘了方才一邊跑一邊哭,才會沒有瞧見迎面而來的馬車。

  她噗哧一笑。「我想也是。」而且還不只能看到,還能摸到。

  「你們聊夠了嗎?」邱勝翊不耐煩地步下馬車。

  見到他的出現,小女孩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像是神力,可是又不完全是,馬上躲到吳映潔的身後。

  「你......你......不是人?」

  邱勝翊兩隻冰冷的眼珠高高在上地睥睨著小小地主神。

  「你說對了,他的確不是人......」吳映潔這句話引來一記怒瞪,不禁要懷疑她是故意諷刺。「他是河神!」

  聞言,地主神才怯怯地從她身後出來,福了個身。「見過河神大人!」神籍也是有高低分別的,她不過是下級的神祇,當然要講究禮數。

  「免了!」邱勝翊冷冷地說:「既然沒事,可以走了吧?」這句話自然是對吳映潔說的。

  吳映潔又低頭問著地主神。「我們在找今晚可以住宿的地方,能不能告訴我鎮上哪裡有旅店?」

  「這個鎮上沒有旅店,因為很少有外地人會來,就算真的有,也是找戶人家借宿一晚......」地主神一臉垂頭喪氣。「我幫不上姊姊的忙。」

  她摸了摸地主神的頭,微微一笑。「這又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不要放在心上,不過這麼晚了還在外頭亂跑,是住在這附近嗎?」地基主通常都是守在那個家,不會走太遠。

  「不是,我住在西郊......」直到這時,地主神才想到跑到鎮上的目的,淚水又在眼中打轉了。「是來這兒找大夫的......可是......大夫看不到我,不管我怎麼拜託他都沒用......」

  「你要找大夫?是生病了嗎?」這倒是頭一回聽到。

  地主神皺起小小的臉蛋,嗚咽一聲。「不是我,是......住在那個家裡的小嬰兒生病了,他才出生兩個月,一直發高燒,可是......又沒有銀子請大夫來看病......我甚麼忙也幫不了......」

  「大夫住在哪裡?你快帶我去......」吳映潔才這麼說,有人開口制止了。

  邱勝翊臉色不悅地說:「你就非得管這閒事不可嗎?」

  「既然都碰上了,也不能就這麼走掉,那種事我做不到。」她只是不想對不起自己的良心,於是一起牽起地主神的小手。「現在帶我去找大夫......」

  聞言,地主神不禁破涕為笑。「往這邊走!」

  一大一小的身影就這麼奔跑在夜色中。

  「住在西郊的人家都很窮,連三餐都吃不飽,也沒有多餘的飯菜用來祭拜地主神......」她一面帶著吳映潔往前跑,一面用袖口抹去淚水。「直到他們一家人搬到那間屋子裡,每個月的初二、十六都會煮盤青菜和一個饅頭,還有燒金紙給我......我卻連這個恩惠都無法報答......」

  吳映潔一手提著裙擺,一手牽緊她。「這不是你的錯,你有想要保佑他們的意願才是最重要的......還有多遠?」

  「就在前面轉角......」

  當她們來到藥鋪門外,正好看到夥計要把大門關上。

  「等一下!先不要關......」吳映潔不由分說地衝進屋子。「我要找醫生......不是!我要找大夫......」夥計搔了搔腦袋。「姑娘明早再來,吳大夫已經睡了。」

  「快點把他叫起來,就說有病人......」

  他面有難色地說:「吳大夫這麼晚了是不出診的。」

  「一個人生病是不會分白天還是晚上,當大夫的隨時都要做好準備......」她提高嗓門大嚷。「快去把人叫起來,不然我自己進去!」

  「姑娘就別為難我了,我只不過是個夥計......」夥計趕緊擋在她面前,不讓她硬闖。

  吳映潔低頭問著地主神:「鎮上就只有一個大夫?」

  「就只有這間藥鋪的大夫。」所以大家都得看他臉色。

  夥計有些驚疑不定地問:「姑娘是在跟誰說話?」

  「你就再進去問問看......」吳映潔又氣又急。「說不定大夫願意出診......」

  「外頭這麼吵,發生甚麼事了?」吳大夫打著呵欠出來。

  見吳大夫出來了,夥計連忙跟他解釋,免得丟了差事。「是有人生病,要來請吳大夫出診的。」

  她連忙上前詢問:「你就是大夫?有孩子生病了......」

  吳大夫沒有把話聽完,就直接趕人了。「都這麼晚了,早上再來。」

  「一定要等到早上才肯去嗎?」吳映潔真的火大了。「身為醫者就有救人的責任,這是天職,要是病人出了事,你能負責嗎?」

  被個姑娘家罵得很沒面子,吳大夫悻悻然地問:「病人住在哪裡?」

  「就住在西郊。」

  聽到「西郊」二字,吳大夫臉色又變了。「有沒有銀子?」

  吳映潔愣了愣。「銀子?」

  「沒有銀子就甚麼都不必說了。」他揮手趕人。

  她情急地扯住吳大夫的袖子。「銀子我先欠著,先救人要緊!」

  「姑娘,我可不是開善堂的......」吳大夫眼尖地看到吳映潔左手腕上的那串老硨磲,眼睛發光,馬上換了一張嘴臉。

  「這......這串佛珠是......如果姑娘願意用它來抵,我馬上出診。」他見過寺廟裡的高僧手上拿的法器就是這種佛珠,聽說用來唸經修佛,功德可以加倍,當然要想辦法得到手。

  「好!」吳映潔將老硨磲拿下。

  不知何時來到身旁的邱勝翊,不敢置信地箝住她的手腕。「這是地藏王菩薩贈予的法器,怎可隨意送給他人?」

  「人命比它重要多了。」若非萬不得已,她也不想這麼做,不過更相信地藏王菩薩能夠體諒。

  邱勝翊惱她為了陌生人這般拼命,簡直愚蠢極了。「對方跟你非親非故,甚至你連見都尚未見過,何須為了不相干的人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如果我看不到地主神,當然可以不管,可是今晚讓我遇到了,就不能甚麼事也不做。」吳映潔目光堅定地看著他。

  他被那雙認真的眼神給擊敗了,將手掌收回,既然當事人都不在乎了,自己又何必替她心疼。

  吳映潔才將老硨磲塞進吳大夫手中,不過馬上又搶回去。「我可先跟你說好,不只是出診費,還有藥錢也包括在內,你要是不答應就算了。」

  她也不笨,看得出這個大夫根本就是見錢眼開,還是要先說好條件,免得到時對方反悔,可真的會嘔死。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吳大夫先是點頭如搗蒜,接著又左右張望,並沒有瞧她身旁有人。「姑娘方才是在跟誰說話?」

  「這個你不用管!」吳映潔把老硨磲給他,連忙催促。「快點!」

  吳大夫涎著一張笑臉。「是、是,對了,病人是甚麼狀況?」

  「是個出生才兩個月的嬰兒,這兩天一直發高燒,還哭個不停......」她照著地主神所形容的回答。

  「我先進去拿藥箱,再抓幾樣可以救急的藥,以防萬一......」吳大夫寶貝似的將老硨磲收進袖中,轉身進入內室。

  片刻之後,當吳映潔踏出藥鋪,就見馬車停在外頭了。

  「坐馬車去吧!」邱勝翊的身影出現在一旁,他可不是為了救人,別人的生死都與他無關,那麼又是為了甚麼,他不想深究原因。

  吳映潔衝著他笑了笑,旋即招呼身後的吳大夫先上馬車。

  「你來帶路......」接著,她又將地主神也抱上車。

  待他們都坐上馬車,邱勝翊右袖一揮,由螃蟹變成的車伕甩動手中的韁繩,驅車往西郊的方向前進。

  這兩百二十年來,他總是冷眼旁觀世間的一切變遷,從來不為所動,卻怎麼也沒想到這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異族女人,偏偏就喜歡把麻煩往身上攬,簡直是自不量力,讓他氣也不是、惱也不是,很想用力吼她幾句,這樣的情緒波動,有多久不曾有過了?

  邱勝翊不想去深究背後的意義,只想盡快解決這樁閒事,離開這個小鎮。

  直到馬車走遠了,高大身影才漸漸隱去。

  西郊——

  馬車來到茅屋前的竹籬外頭停下,吳映潔率先跳下來,已經可以聽到屋裡傳來嬰兒的哭聲,還有其他孩子,以及大人們的啜泣。

  「就是這裡!」地主神焦急地說。

  吳映潔不假思索地推開竹籬,上前敲門。「有人在嗎?有人在嗎?」

  「是誰?」一位老人家紅著眼,出來應門。

  她劈頭就問對方。「府上是不是有孩子生病了?我請大夫來了,快讓他進去幫孩子看病。」

  「姑娘......」老人家不禁傻住了,怎麼也想不到有人會幫他們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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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2)

  屋裡響起男人的聲音。「爹,是誰來了?」

  「吳大夫,你快點進去!」吳映潔索性將人推進屋裡。

  只見狹小的屋裡還有三個較大的孩子,一個個哭紅了眼,接著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看來是這些孩子的爹,滿臉疲倦地從內房出來。

  「吳大夫?」男人自然認得出這是鎮上唯一的大夫,有些錯愕。

  「病人在哪裡?」吳大夫提著藥箱,要不是為了那串佛珠,他可不想到這種地方來幫人看病。

  「就在裡頭。」他馬上反應過來,領著吳大夫進了後頭的小房間。「孩子的娘,吳大夫來了......」

  小房間內馬上傳出婦人哭聲。「吳大夫,求你救救我的兒子......」

  「好了、好了,先讓我看看......」

  聽著裡頭的對話,吳映潔總算可以喘口氣了。

  「姑娘......」老人家一臉感激涕零地看著她。「姑娘究竟是誰?怎麼知道咱們家裡有孩子生病了?」

  吳映潔揚高嘴角。「是你們家的地主神告訴我的。」

  「地、地主神告訴姑娘的?」他張口結舌地喃道。

  「地主神說你們雖然窮,不過每個月初二、十六都不會忘了準備些吃的來祭拜她......」吳映潔低頭覷了一眼低著頭、有些難為情的小小地主神。「她力量雖然很小,可是真的很想保護這個家的人。」

  老人家不禁老淚縱橫。「姑娘看得到地主神?」

  「是,我看得到。」她點頭承認。

  「我曾聽說有福報的人才能見到神佛,想必就是像姑娘這樣的好心人......」老人家頻頻拭淚。「真是謝謝你......」

  她搖了搖頭。「你們該謝的是地主神,她真的很努力,所以請你們往後好好供奉她,相信她會更有力量保護這個家。」

  「是,我記住了......」老人家拭著淚答允了。

  過了片刻,吳大夫一面走出來,一面交代。

  「把藥煎給病人喝,因為才兩個月大,一次不要太多,分個幾次來喝......明天早上再到藥鋪來拿另一帖藥回來煎......」

  孩子的爹很認真地聽著。「是,謝謝吳大夫。」

  「怎麼樣?孩子的病嚴不嚴重?」吳映潔趕緊問道。

  吳大夫陪著笑臉。「不嚴重、不嚴重,只要喝個兩三帖藥就會沒事了。」

  「藥錢我可都給你了,你得負責醫好病人。」

  他乾笑一聲。「當然、當然,那我先回藥鋪去了。」

  待吳大夫離開,孩子的爹鄭重地跟吳映潔道謝。「姑娘是咱們家的恩人,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你們快點過來謝謝恩人......」

  三個較大的孩子很聽話地來到吳映潔跟前,跟她下跪磕頭。

  吳映潔有些手足無措。「你們快點起來......」

  而老人家則是一臉過意不去。「都已經這麼晚了,咱們家的房間很小,姑娘若是不嫌棄,至少進去休息一下......」

  「不用了,你們比我更需要好好睡個一覺,只要把灶房借我就好了。」她也不想太叨擾人家。

  父子倆一聽,不禁納悶。「灶房?」

  「嗯。」吳映潔最喜歡的地方,廚房便是其中之一。

  無視父子倆心中的困惑,她跟他們要了一小根蠟燭,靠著微弱的火光,窩在灶房的牆角邊。

  「委屈姊姊了。」地主神也跟著坐在身邊。

  她輕擁著小小的身子。「沒甚麼委屈不委屈的,你不用放在心上......」才這麼說,肚子突然咕嚕咕嚕叫著,不禁笑了出來,想到剛剛跑來跑去的,果然很容易餓,不過忍一下就過去了。

  「你在這裡待很久了嗎?」吳映潔隨口聊著。

  地主神歪著小腦袋,回想一下。「應該有好幾十年了,當時我和弟弟都生病了,可是家裡窮,爹娘攢了好久的銀子,只夠買一個人吃的藥,我就說先救弟弟吧,因為弟弟是兒子......」

  「原來是這樣。」她微微一笑。「你真的很了不起。」

  「其實我心裡很害怕的,可是又不想看到爹娘為難的樣子,等我死了之後,爹娘很傷心,便帶著弟弟到外地找工作......」地主神低著頭,聲音好小好小。「而我就一直待在這裡,說不定有一天,爹娘會回來看我。」

  吳映潔撫著她的髮髻,實話總是很殘忍,不過還是要說。「都過了這麼多年,他們也許已經不在了。」

  「我知道,可是......」

  「每個人來到這世上,都有著自己的使命,一旦壽命結束了,就表示使命已經完成,不管是你的爹娘,還是你都一樣,就去該去的地方,如果有緣,也許會有再見面的一天......」吳映潔淡淡地笑了。「就算見不到也沒關係,只要心裡祝福著對方,希望他們都過得很好,那麼就夠了。」
  地主神偎在她身畔,默默地想著這番話。

  就這樣,兩人都不再說話。

  而吳映潔也感到又困又累,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似乎才剛睡著,天就亮了。

  「姑娘醒了......」老人家見到她,一臉過意不去。「委屈你在灶房睡了一晚,我煮了一點米粥,請過來用。」

  吳映潔看著三個較大的孩子望著米粥猛吞口水,又怎麼好意思吃。

  「呃,我還不餓......孩子的燒退了嗎?」她問。

  他笑彎了滿是皺紋的眼角。「退了、已經退了,真的是菩薩保佑,還有托了姑娘的福,我兒子方纔已經去藥鋪拿藥,只要再喝一帖,應該就會痊癒了。」

  就在這時,滿臉憔悴,卻又帶著笑容的婦人抱著襁褓中的兒子出來,淚眼婆娑地朝她跪下。「姑娘,謝謝你救了我的兒子......」

  「不要這麼說,我只是盡力而已。」她連忙扶起婦人,看著小嬰兒睡得很香,也跟著微笑。「既然已經沒事,那我也該走了。」

  於是,吳映潔又回到陰暗的灶房內跟地主神道別。

  地主神一臉不捨。「姊姊要走了?」

  「有緣的話會再見面,就算見不到,姊姊也會永遠記得你的。」她緊緊地抱了小小的身軀一下。

  「姊姊,我知道我的使命是甚麼了......」小小的臉蛋多了決心,不再迷惘。「就是善盡地主神的責任,好好保護這個家。」

  吳映潔揉了揉她的頭。「我相信你會做得很好的。」

  「我也不會忘記姊姊的......」說著,小小的身影漸漸消失了。

  而換成另一道高大身影出現在她身邊。

  見吳映潔站在原地不動,邱勝翊微慍地問:「還捨不得走?」

  她搖頭否認。「不是捨不得......只是在想人的一生當中,要面對無數次的相聚和分別,無論傷心還是快樂,都是一輩子的美好回憶,也就是因爲可以擁有這些,所以願意一再地輪迴轉世。」
  邱勝翊不禁有所警覺。「跟我說這個做甚麼?」

  「我只不過是有感而發,你不要太敏感......」吳映潔聳了聳肩。「走吧!」

  於是,老人家帶著媳婦和三個孫子,親自送吳映潔到屋外。

  「還不知道姑娘怎麼稱呼?」老人家終於想到要問恩人尊姓大名,等小孫子長大之後,好告訴他。

  吳映潔一臉笑吟吟地說道:「我是河神的妻子。」

  這話一出,就見老老小小全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請你們幫我告訴大家,河神已經娶妻,別再把誰家的閨女丟進河裡了,還有青河之所以會有水患,是因為河道堵塞淤積的關係,只要想辦法整治就不會再發生了......」說到這兒,彷彿要證實她所言不假,一輛馬車憑空出現在吳映潔身後,而車伕就坐在前頭,兩手拉著韁繩,隨時準備啟程。

  已經坐在上頭的邱勝翊很沒有耐性地催促。「你要磨蹭到幾時?」

  「來了!」吳映潔又回頭看著一家老小。「請多多保重!」

  直到馬車走遠了,那一家人才意識過來,不是在作夢,而是真的。

  「原來是河神的妻子......」

  「是河神夫人救了我兒子......」

  老人家趕緊要媳婦和孫子們朝馬車離去的方向,雙手合十跪拜,發誓一定要把河神夫人所說的話告訴見到的每一個人。

  「我好餓......」馬車走了一小段,吳映潔才撫著肚子喃道。

  邱勝翊語帶嘲弄,「我以為你已經成佛,不必吃東西了。」

  「我才不想成佛......」她回答得有氣無力。「只是當下甚麼都不做,將來我一定會說『啊!早知道當初應該怎樣怎樣』,那時後悔已經太晚了......」

  「你以為這麼做就能改變別人的命運?」他不禁嗤之以鼻。

  吳映潔白他一眼。「你根本沒弄懂我的意思,其實我很清楚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光靠努力就可以改變得了,就好比死亡,可是我還是想試試看,如果做了還是挽救不了,也不會留下遺憾,因為我真的盡力了......都是你害我說了這麼多話,現在肚子更餓了......」

  他低哼一聲,從袖中拿出一樣東西,然後執起吳映潔的左腕,將它套在上頭。「別再隨便給人了。」

  「這不是......」吳映潔看著左腕上的老硨磲手珠,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不禁大感意外。「你把它拿回來了?」

  「這原本就是你的東西。」邱勝翊不認為這麼做有何不對。

  吳映潔撫摸每一顆有著天然紋路的老硨磲。「可是又沒給錢子......」

  「拿走之前,我在盒中擺了一錠銀子。」邱勝翊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

  她眨了眨眼。「用甚麼變的?」

  「......石頭。」

  聞言,吳映潔不禁笑到前俯後仰,想到吳大夫發現手珠變成銀子,又從銀子變成石頭,表情一定很好玩。

  「不過吳大夫發現之後,會不會去找那一戶人家的麻煩,要他們付藥錢?」她突然有點擔心。

  邱勝翊眼中閃著殷紅的戾氣。「方纔在離開之前,不是跟那一戶人家說,你是河神的妻子嗎?那個吳大夫要是還敢那麼做,我不在乎讓河水淹了他的藥鋪。」

  「你真的不介意?」

  「介意甚麼?」他問。

  吳映潔試探地問道:「就是用河神妻子的名義,要大家別再迷信,不要再把閨女丟進河裡,而是改用疏通河道的方式來預防水患發生?」

  「如果我說介意,你就不做嗎?」

  她回答很快。「當然還是會繼續做了。」

  「哼!」那麼這句話就白問了。

  似乎明白他的意思,吳映潔粲然一笑。「寧王,謝謝你。」

  邱勝翊撇開頭,不想被她的笑顏打動了。

  馬車依然往前走,在震動搖晃中,反而讓人昏昏欲睡......

  「肚子好餓......」她一面打起瞌睡,一面咕噥著。「好想吃麵......還有喝熱熱的湯......酸辣湯......竹筍排骨湯......味噌湯......」

  聽她喃喃自語,邱勝翊也無法繼續保持無動於衷。

  「要不就先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吧。」他說。

  等了好一會兒,吳映潔都沒有回答,身子左右搖晃幾下,跟著便要往一旁倒下,邱勝翊本能地伸臂攬住,讓她靠在自己懷中。

  她吐出夢囈。「......不要吵......讓我睡一下......」

  「把自己折騰得這麼累,真的值得嗎?」邱勝翊垂眸著懷中這張沉睡的嬌顏,總是惹他生氣心煩,可是又想對她好,想讓她成為受寵的女人,其他女人嫉妒的對象。

  這種想要憐惜疼寵的心情以為不會再有了......

  邱勝翊不自覺地將吳映潔摟得更緊些,明明是一個不懂得曲意承歡,老愛惹他發怒的女人,好像愈是這樣,就愈捨不得放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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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1)

  過了數日——

  吳映潔終於還是碰上每個月都會有的日子,肚子悶悶的,整個人也懶洋洋,大概要三天才會恢復正常。

  她回想之前看過的那些以穿越為題材的言情小說,好像都是輕描淡寫地帶過,親身體驗之後,才知道有多麼不方便。

  幸好建安縣內有旅店可以投宿,也幸好她雖然很愛乾淨,還不至於有太嚴重的潔癖,否則真的會奪門而出。

  「被蚊子咬就算了,希望不會有老鼠......」她半臥在簡陋的床板上,因為太硬了,躺到全身的骨頭好痛。

  由蝴蝶變成的丫鬟端了兩碗熱騰騰的湯過來。「夫人快趁熱喝了。」

  「謝謝......」吳映潔原本都會喝一杯熱巧克力,可惜這裡不可能有,只好改喝桂圓湯。「喝點甜的果然比較舒服了。」

  丫鬟接過空碗,無聲地出去了。

  「好些了嗎?」一道男性身影不知何時已經坐在床沿。

  吳映潔一臉沒好氣地說:「你進來之前能不能敲門?」

  「咱們是夫妻。」邱勝翊回得理所當然。

  「那不過是權宜之計,又不是真的夫妻。」她嘀咕兩句。

  「我可以立刻讓它成真!」他威嚇地警告。

  「不准亂來!」吳映潔將被子攬在胸口,要不是現在全身無力,早就一腳將他踹下床去。

  邱勝翊哼笑一聲。「不准?還沒有人對我說過這兩個字......」

  「不、准!」她再說一次。

  「不要故意惹我生氣!」他臉色顯得陰沉。

  「就算我再怎麼惹你生氣,你也捨不得趕我走不是嗎?」吳映潔一臉笑吟吟,等著他老羞成怒地拂袖而去,可是等了半天,面前的男人都不吭一聲,這才警覺到不對勁。

  「你怎麼不否認?」她呆呆地問。

  「為何要否認?」邱勝翊反倒有些不解。

  吳映潔吶吶地開口。「你真的捨不得了?」

  「我的確是捨不得趕你走了。」他終於正視自己的心情。

  她張大小口,說不出話來。

  見狀,邱勝翊心情大好,笑得更為俊魅妖異。「你贏了!無論發生甚麼事,你都別想逃離我身邊,即便是死亡,我也會拘住你的魂魄,誰也搶不走。」

  「呃......」她哪裡做錯了?怎麼會讓這個男人更偏執?

  邱勝翊伸手輕撫她的面頰,眼中有著癡迷。「你是我的!永遠是我的!」只要有她在身邊,再漫長的歲月也不會空虛寂寞。

  這下真的不妙了!到底是哪個地方出錯?吳映潔拼命地轉動腦子,還是想不出個結果,既然這樣,不如......

  「那麼用我來換你的五千大軍吧。」她提出交換條件。

  「你說甚麼?」

  吳映潔又重複一次。「我來跟你的五千大軍做交換,放他們離開吧。」

  他嗓音陡地降到冰點。「你再說一遍!」

  「我說我留下來,讓他們去投胎......」

  「原來你之所以願意留在我身邊,全是為了他們......」邱勝翊繃緊下頷,兩手緊扣住她的肩頭,用力搖晃。「不是為了我......從來不是為了我......」

  「我當然是為了你......」吳映潔被搖得頭都暈了。

  「真是為了我嗎?」他雙眼殷紅,大聲嘶吼。「方纔你心裡是不是在想『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用你一個來換五千個人很值得,我說得對不對?」

  「我......」吳映潔為之語塞。

  「哈哈......」邱勝翊站起身來,大聲狂笑,目光瘋狂。「從來沒有一個人是為了我......不是為了我這個人......連你也一樣......」

  才一眨眼工夫,人就不見了。

  「寧王!」她才挪動了下身子,血流量馬上增加了,只好捂著小腹,又坐了回去。「偏偏挑這時候來......」

  想到那個男人方纔的反應,是兩個相識以來,從未有過的激烈情緒,讓吳映潔不禁要反省,難道錯了嗎?

  「我剛才不該那麼說嗎?可是......」

  吳映潔敲著自己的腦袋,還是想不透。

  只不過是希望他不要再糾結生前的種種,願意放手,就算只是當個河神,也要讓自己過得快樂一點......

  這麼做錯了嗎?

  她真的不懂。

  「菩薩,你告訴我要怎麼完成使命......」吳映潔茫然地喃道。

  當然不會有人回答她。

  於是,這個晚上,吳映潔怎麼也睡不著,更等不到人回來。

  「該不會回他的宮殿去了?」她兩手抓亂了頭髮,忿忿地啐罵道:「有甚麼不滿就說出來,居然把我丟在這兒,一個人跑了,算甚麼男人?」

  反正該做的都做了,已經盡力了,就算無法完成使命也不是她的錯,吳映潔有些賭氣地想著,好不容易擺脫了那個男人,接下來要為自己往後的日子打算,不要再管他了。

  可是真的能不管嗎?

  吳映潔兩手圈抱著膝蓋,想到他一個人守著幻化出來的宮殿,作著他的皇帝夢,已經渡過兩百二十年,還有無數個兩百二十年在等著他,可以說永無止盡,一顆心就好難過,更氣那個男人想不開。

  「到底該怎麼做才是對的?」她突然對自己的想法,還有做過的事充滿了不確定。「難道我一直都是自以爲在對別人好,以為所做的事都是正確的,其實......並不是這樣?」

  「從來沒有一個人是為了我......不是為了我這個人......連你也一樣......」

  那一聲又一聲痛苦狂怒的吶喊,敲打在吳映潔的心坎上,句句都在指責她,原來自己根本還不夠用心去瞭解那個男人,也不是真的在為他著想,只是把期望強加在他身上,想要快點完成第二個使命。

  原來她是這麼自私......

  怎麼會犯這麼大的錯誤?

  「寧王!寧王!」吳映潔滿臉懊悔地叫著,希望他能馬上出現在眼前。「寧王,你快點出來......我有話要跟你說......」

  吳映潔真的好氣,傷了別人卻不自知。

  那個男人一定以為她對他好,只是想要利用他。

  對於一個擁有自己的封地、軍隊的藩王來說,自然是掌握極大的權勢,可是相對的,會接近他的人大都懷有目的,都不是出自真心的,難怪會發那麼大的脾氣,因為連自己也是一樣,雖然不是故意的,可是傷害還是造成了。

  「傷了別人的心,還沾沾自喜的以為是對人家好......吳映潔,你真是白癡、笨蛋......」她對著半空中大喊。「寧王,你出來!我要跟你道歉......你不能這樣就走掉了,至少讓我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該怎麼跟他賠不是?

  要如何才能完整表達內心的想法?

  人生這一條路,真的還有很多事要學習。

  等了三天,邱勝翊都沒有出現。

  不過吳映潔肯定他並沒有完全斷了聯繫,因為負責伺候的丫鬟還在,如果真的不管自己,早就收回「式神」了。

  現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因為月事結束,吳映潔也能夠自由行動,不必一直躺在床上,偶爾會到外頭透透氣,而旅店內又龍蛇雜處的,早就聽說有個單身姑娘投宿在這裡,見到本人之後,自然也引起不少邪念。

  當天晚上,吳映潔才剛要睡著,就聽到房門傳來怪聲,好像有人企圖打開門,原本以為是邱勝翊回來了,不過轉念又想,他根本不用開門進來,這個念頭讓她趕緊跳下床,用桌椅來堵住房門。

  「怎麼打不開?」

  「我來試試看......」

  幾個喝得醉醺醺的男人索性用撞的。

  「姑娘一個人很寂寞吧......」

  「咱們來陪你......」

  「快點開門......」

  吳映潔靠著微弱的燭火,四處尋找防身的武器。

  這段日子因為有那個男人在,所以根本不曾真正落單過,也不曾想過會遇到這種狀況,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真的害怕了。

  她把能夠堵在房門的東西都用上,可是畢竟不多,外頭的人如果要硬闖進來,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我不能坐以待斃......」可是喊救命有用嗎?這裡不是原本居住的世界,沒有警察,更不會有人伸出援手,就算被強暴,甚至被殺,也只能自認倒楣。

  房門不斷傳來砰砰的聲響,根本不見旅店的人出面干涉,吳映潔背貼著牆壁,緊盯著那扇不堪一擊的門扉,外面的人隨時都有可能破門而入,而自己不只腦子一片空白,連手心都在冒冷汗。
  就在這當口,外頭又是一陣騷動。

  「哇......」

  「怎麼回......啊!」

  「有鬼啊!」

  幾個企圖闖進房間的男人發出驚恐的叫聲,接著是物體摔落在地上的重擊聲,然後又是哀號,最後連滾帶爬的逃之夭夭了。

  當一切又歸於寧靜,一道眼熟的高大身影穿門而入。

  邱勝翊憤怒漸褪,只剩焦急。「你沒事吧?」

  「你跑到哪裡去了?」吳映潔見到他的身影出現,馬上撲上去又哭又罵。「居然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

  他因她撲到自己懷中的舉動而怔愣一下。「我並沒有把你一個人丟在這兒......不是有讓丫鬟來伺候你嗎?」

  「我沒看到你,也不知道你是不是不回來了......」在受到驚嚇之後,她變得有些歇斯底里。「就算生氣,你可以打我、罵我......不要把我丟在這個地方......」

  「我也沒說過不回來......」見她哭得凶,讓邱勝翊有些不知所措。

  「至少也要變一把菜刀給我,我還可以自衛......」她哭到抽搐,把眼淚、鼻水往邱勝翊身上擦。

  「不用菜刀,我會在身邊保護你的。」

  吳映潔挾著哭音罵人。「你又不在,怎麼保護我?下次再這麼搞失蹤,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她知道這種口頭上的威脅,聽來很幼稚,可是也管不了這麼多,就是不想再經歷一次方纔的恐懼。

  「我保證下次不會了。」邱勝翊有些無奈、有些想笑,但是又有更多憐惜,知道她嚇壞了,才會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謝謝你來救我......」她把額頭抵在他胸口上,不斷地抽噎。

  終於把懼意發洩完了,也冷靜不少,吳映潔開口道了謝。

  邱勝翊不發一語,只是將臂彎收緊,緊緊地抱住她,這份溫暖是自己不想失去的,想要永遠掌握在手中。

  「還有......對不起。」她悶悶地說。

  「為何道歉?」

  「因為我傷了你的心......」吳映潔用手背抹了下眼角。「也為了我的自以為是向你道歉,一直以來我都認為自己能夠感受別人的痛苦,能夠安慰別人,結果那不過只是嘴巴說說而已......我根本看不到真正的傷口,更別說感同身受了......」

  吳映潔用力吸了吸氣,盯著他的胸口,沒臉抬起頭來看他。

  「從頭到尾只想到自己,並不是在為你著想......明明想要幫你,卻又附帶交換條件,沒有比這個更傷人的了,換作是我也會氣得吐血......」她總算是想通了。「請你原諒我,也請讓我收回那天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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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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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2)

  邱勝翊用右手捧著她的臉蛋,用拇指輕撫上頭細緻的肌膚。

  「你真的這麼想?」即使有再大的怒氣,也因她的理解而得到撫慰。

  「嗯。」吳映潔鄭重地頷了下首,然後揚起哭腫的眼看著他。「我答應你,只要還在的每一天,我都願意陪在你身邊,不需要交換條件,也不需要付出代價,是真的心甘情願留下來。」

  邱勝翊眸光激動。「這可是你親口答應的。」

  「是我親口答應的沒錯,不過......」她昂起下巴。「等到這一世結束,你想要拘住我的魂魄,就看你有沒有本事了,因為我不會乖乖地束手就擒。」

  他用力捧住吳映潔的臉龐,大聲質問。「為甚麼?」

  「因為那不叫『活著』......」吳映潔想那五千大軍的悲傷、哀鳴、怨氣,沉重到令人無法承受,她真的不想成為其中之一。「就算我再怎麼喜歡你,有多麼想要留在你身邊,我也不要那樣活著。」

  她承認喜歡這個生前是位高權重的藩王,之後又受到眾生香火供奉而成為河神,既偏執卻又彆扭得可愛的男人,更是自己第一個喜歡上的異性,想要瞭解他,知道他的想法,不想見到他不快樂的樣子。

  但是喜歡歸喜歡,不能盲目地失去理智,甚麼都依了他,那不是在幫他,而是在害他。

  「既然喜歡我,既然想留在我身邊,為甚麼不肯永生永世的陪著我?」他紅著眼眶嘶吼道。

  吳映潔抓住他的手,認真地問:「永生永世的陪著你,你就會覺得幸福嗎?」

  「......幸福?」這兩個字對他來說好陌生。

  她定定地看著露出疑惑表情的男人,彷彿從來不曾聽過甚麼叫做幸福,讓她好心疼。

  這十八年來,她是在一個平凡但充滿愛的環境中長大,過得非常幸福,可是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要怎麼做才能讓他體會到呢?

  「就算你拘住我,可是我的心並不在裡頭,少了執念的魂魄,沒有感情、沒有反應,只會讓你更寂寞而已......」她眨去眼中的濕意。「如果你非要那麼做不可,我也不會阻止,就看你辦不辦得到了。」

  「為甚麼?」邱勝翊吼著。

  「因為我喜歡你啊......」吳映潔盡可能地抱緊他。「所以希望你過得快樂,你能得到該有的幸福,不要再這麼痛苦了,可是該怎麼做才能讓你感受到呢?寧王,你告訴我......」

  「不要離開我!」他用雙臂箍緊她,臉孔埋在她頸間,嗓音壓抑而嗄啞。

  吳映潔想哭,可是又想笑。

  小手輕撫著邱勝翊僵直的背脊,直到肌肉慢慢放鬆下來才又開口。

  「看來暫時無法達成共識了......不過也沒關係,雖然我不知道自己的壽命有多長,可是應該還有一點時間才對。」她哽笑一聲。「我們一起來找,一定可以找到對彼此最好的辦法,在這之前,我會一直一直陪著你......」

  「真的會一直一直陪著我?」邱勝翊痛恨此刻的自己,簡直脆弱得像孩子,不該讓這種事發生才對。

  他不該被任何人動搖了,可是當原來封閉的心扉出現了縫隙,便讓敵人有機可乘,再也不是無堅不摧,一直到兵敗如山倒。

  「只要活著一天,我絕不會離開你......」吳映潔親口對他允諾,也重申自己的決定。「我也會努力讓你得到幸福的。」

  這樣的心情還是第一次。

  想要把自己身上的幸福和愛分一些給他。

  不是光用嘴巴來開導,就能讓這個男人學會放下過去、就能想開,而是要更用心,還有用實際的行動來證明。

  邱勝翊繃緊的下顎微微抽動,看著眼前含笑的嬌潤小臉,克制著在胸腔內翻滾的情緒。「那一天不該為了道醬汁魚而把你留在身邊......」

  「那些紅燒魚都被你吃掉了,後悔已經來不及。」她揶揄地笑說。

  「不,我不後悔......」他用指腹輕撫著她的鼻、唇。

  「不後悔就好。」吳映潔笑得好溫柔。

  「幸好沒讓你溺死在青河之中......」光是想到當時若沒有出手救她,邱勝翊不禁要捏一把冷汗。

  說著,他俯下頭,額頭抵著她的。

  兩人的臉孔貼得好近......

  吳映潔一臉無措地眨著眼,似乎已經猜到接下來會發生甚麼事,緊張地舔了舔嘴唇,這個動作像是勾引,也像是在邀請。

  看著俊美中帶著邪氣的男性臉孔又湊近一些,她半閉著眼皮,等待著體驗初吻的滋味。

  邱勝翊又退離一寸,讓她揚起眼瞼,稍微露出失望的表情。

  接著,他又重新俯向兩片粉唇,似乎想要用力攫取,可是又不願真正行動,鼻尖與鼻尖輕輕地摩擦過,就這樣連續三次,讓吳映潔的心一會兒提起、一會兒又落下,根本是在戲弄她。

  「你到底要不要親?」她著惱地嬌斥。

  他揚高嘴角,壞笑地說:「我還以爲你會拒絕。」

  吳映潔不禁面紅耳赤。「不想親就算了......」

  「我並非是在取笑你!」邱勝翊趕緊把她拉回懷中。「只是想要小心一點......」

  「小心?為甚麼?」

  他想了又想,試著說出結論。「大概是因為你很重要。」

  「大概?」她提高音量。

  邱勝翊忍俊不禁地笑了。「不,應該說因爲你很重要。」

  「這還差不多。」吳映潔滿意地點頭。

  「所以才要小心,不想太過心急......」自己曾經擁有過的女人,都不及她的一分一毫,想要給予最好的,也想要討她歡心。

  討一個女人的歡心,可是過去從未有過的想法。

  「聽起來很像經驗豐富的情場高手。」吳映潔嗔罵。

  「這是誇獎?」他慢慢地覆上垂涎已久的粉唇。

  「是誇獎沒錯......」她照著聽來和看來的知識,不想只是閉著小嘴,被動的接受,而是試著回吮對方有點涼卻又柔軟的唇瓣。

  吳映潔沒想到她的初吻是送給「河神」,之前根本連想都沒想過,現在不只看得到摸得著,甚至還能接吻。

  「我從來......不曾遇過像你這樣......的女人......」邱勝翊先是淺吮慢吻,直到上頭沾染自己的味道,舌尖才輕輕劃過她的唇線,感受到她既大膽又生澀的響應,喉結上下滾動著。

  她不禁笑出聲來。「我想應該不會有第二個......」

  是否該告訴他,自己究竟是從哪裡來的?可是說了又能怎樣?她的第一個使命既然完成,代表再也回不去原本的世界,知不知道都已經無所謂了。

  不想把時間浪費在談話上,邱勝翊加深了這個吻,想要更多,男性手掌也撫上她柔軟有彈性的臀部。

  「唔......」她快喘不過氣來了。

  邱勝翊另一隻手揉上她的胸口,想要更真實的接觸。

  不知何時,吳映潔已經被按倒在床板上。

  「等......等一下......」她挪開嘴唇,開口喊停。

  「等甚麼?」邱勝翊粗啞地問。

  吳映潔用力推了推他,只因為感受到對方的「明顯反應」,這個驚人的發現,再次顛覆了原本的想像。

  「神也會有......呃......欲望嗎?你有沒有感覺到自己身體上的變化嗎?」她差點咬到舌頭,有些困窘地說完。

  「你是指這個?」他將亢奮貼近些,讓吳映潔不禁滿臉通紅。「既然你都說我是神了,只要施點神通,讓旁人都能看到、觸碰到,顯現一切該有的正常反應,令人分辯不出,這一點小事又豈會辦不到。」

  「你是說......現在的你連其他人都能看到摸到,會呼吸、流汗,也會有衝動,完全跟人一模一樣?」吳映潔再確定一次。

  邱勝翊得意地掀了掀眉。「沒錯。」

  「當神還真是方便......」吳映潔乾笑兩聲,原來神都是屬於「具象化系」,可以化不可能為可能。

  邱勝翊大掌已經鑽進裙內。「還需要準備甚麼?三媒六聘?」

  「當然不是......」吳映潔已經滿臉通紅,抓出他正在亂摸的大掌。「只是......給我一點時間醞釀......」

  「醞釀?」他還是頭一回聽到。

  「總之今晚還不行。」她嗔瞪一眼。

  由於從小所受的家教,讓吳映潔對性的觀念還是很保守,就算對象是自己喜歡的男人,要突破心理上那一關,還是需要時間去克服。

  果然不像言情小說中寫得那麼容易,只要被男主角親得暈頭轉向,就會很自然地滾上床,吳映潔不禁有些傷腦筋,雖然該有的知識都有,可是真的要付諸行動,還是會忍不住怯步。

  邱勝翊望著她臉紅得快冒煙了,眼底閃過慌亂之色,不是女人慣用的欲拒還迎那種手段,不得不按捺住高漲的欲火。

  「夜深了,睡吧。」儘管身軀依舊緊繃,卻不想強迫她接受。

  吳映潔先是一怔,接著便因這份體貼而泛起笑意,把頭枕在他的手臂上,以為會不習慣這個姿勢,想不到幾乎是立刻就睡著了。

  直到她睡得很沉,邱勝翊還是保持原本的姿勢,一動也不動。

  像這樣,甚麼都不做,只是摟著她,心情似乎也不再焦躁不安,就像原本是奔騰湍急的河水,轉眼之間化成一道涓涓細流,充滿寧靜祥和。

  他也跟著閉上眼皮,並非有了睡意,而是想要品嚐這份難得的平靜。

  第二天一早,當吳映潔掀開眼簾,瞥見近在眼前的俊臉,看了好久好久,也不明白為何會喜歡上這個脾氣執拗到想揍他一頓的男人,簡直是在自找苦吃,不過她還是選擇面對自己的心情,既然喜歡上,也就認了,是甚麼原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要走的路還很遙遠。

  「醒了。」比平常低沉些的男性嗓音響起。

  吳映潔打了個呵欠。「吃完早飯之後,我們也該出發了。」

  雖然路還很遙遠,不過還是要往前走。

  「隨你。」他沒有意見。

  她唇畔的笑意更深。「接下來會是個甚麼樣的地方,又會遇到甚麼人呢?真是讓人期待......」

  「對我來說都無所謂,只要有你在就好。」邱勝翊將她頰邊的髮絲撥開。

  「那是當然,我會一直一直陪在你身邊。」這是她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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