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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1次PO完】极恶关系(翊潔)
fengwanting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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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1次PO完】极恶关系(翊潔)

引子

六岁跳过、十岁跳过、十五岁跳过、二十四岁……

怎么他还占山为王当土匪头咧?!那她之前在他身上的“安排”岂不白做工了?

这样一来,她几时才能回去交差呀?交不了差,就当选不了花将神……

找他算帐去,看他如何对她交代,明明说好了要做好人、不杀人的……

嘎嘎嘎???她堂堂洁神竟是他继续当土匪头的“原因”?!

这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傢伙!要胁她?用十万条生命要胁她“留下来”陪他、爱他、斗嘴一辈子?!

呃……如果……如果他会因此由大恶人变成大善人,

“顺便”助她完成任务,

那她是可以考虑……答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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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

梅林里,有飘雪的景致与长年盛开的洁花,仿佛一年十二个月份里,硬是少了春、夏、秋三个季节,余下个冬季,好让洁花端坐枝头与雪争妍,永无残雪落洁的景象来划下争战的休止符。

“让一个恶人变成大善人?”洁轻喃着,伸手接住一朵飘来的白洁,含入唇中,掬其沁凉与幽香,吁出一口白雾,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复又自喃:

“这是艰难的任务还是不值费心的小任务?”

老实说,他从未与人类的打过交道,对人性的认知着实不多。季节司神自以为得意的丢出竞赛任务,活似是翻天覆地般的了不得……嗟!结果不过是改变一个人的性情而已。

区区一个人而已。何足挂齿?

原本臆测着会不会是什么倾国造城之类的任务,攸关着一群人类的兴亡,结果根本不是。

白担心了一场。

“洁主儿,听说人类是很坏的,千万别掉以轻心哪。”左右花精们纷纷提自己的看法,尤其是那些曾在红尘历练过一回的,更是忧心忡忡。

“是啊。一群人固然棘手,但只一个人也不容小戏,人心险恶哩。”

“对啊对啊,司神要您将一名恶人教化为善人,这可是不容易的工作。”

“洁主儿……”

“洁主儿……”

急巴巴等着表达自己意见的花精们仍排了一大,眼见梅林内就要喧闹起来,洁伸手阻止所有的发言,也得回它最钟爱的宁静。

“得了,我会小心。”即使花精们千叮万嘱,洁还是不认为对付一名区区人类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时候也差不多了,你们好生守着梅林,静候佳音吧。”

振了振衣袖,清香的洁花自秘周身逸出,飘聚成一道拱门,正是通往人界的道路。

拱门上头,标示出洁将抵达的地方:

群雄割据的乱世,东北“孤寨”。

洁弹了下手指,便见得她那将要面对之人的大名――邱胜翊。

“一个人类而已。”她哼。

没什么困难的,不是吗?

足下洁馨浮动,追随她轻灵的步伐,身形渐渐远去;拱门化为落花,飘坠于尘土。

仙姿不复再见,梅林归于沉寂。

只有花精们挂记的忧心,兀自颤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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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就算是泥人儿,也有三分土性,所以说身为冬令花魁的洁,自然也有其脾性。

无欲无求,少妄少思,彷若莹白的雪那般不沾染天地颜色,独揽着最初的单纯无垢……

一切,只因为懒。

如果一件事情打实心眼去做,需花十分力气,而取巧速成,却只用三分力气,那他二话不说,铁定以三分力气去完成它,压根儿不理会取巧的结果是不甚完美的成品。

管它的,反正是完成了嘛。

所以说,洁一向不觉得任何交付到她手上的工作有什么天大地大的了不得。

此刻,他端坐“观凡池”一角,考虑要出现在哪一年,才能让他更加顺利去完成工作。

“都说三岁定终生,可我又不可能盯他到成人,确定他没当成土匪头再回来,那少不得要花上我数十年时间……”他启口轻喃着。

“想要取巧,可也不易哪……”

修长玉指掐了又掐,想了又想,目光定在目标主二十岁到三十岁那一段岁月。伸手止住了波纹滑动,不禁端详起池中映出的男子面孔。轻哼着:

“刚才看你老年一副恶霸凶煞样,没料到年轻时倒也人模人样,一点也瞧不出是杀人如麻的极恶之人。

那么,这个人是出了什么事,致使他成为一名乱世祸害、草莽恶徒?、向来轻薄短小的好奇心扬起,致使洁投身一纵,决定从男子的二十来岁生命里进入,开启他任务的第一步。

对糟老头子没啥惹兴致,三岁幼童挂着两串鼻涕又嫌失了美感,索性折衷,就从他年华正盛时期进入吧,至少表相好看一些,任务执行起来也就没那么无趣。

随着身形彷若轻烟的投入人间烟火里,洁决定化为女身。身随念转,就见原本纤若细柳的身形开始有若干起伏――胸部微隆,纤腰更见约束,转瞬间已是个豆蔻少女的婉约身段。唯一没变的是他向来清艳的粉白面,以及额上那朵白洁印记。

翩落于白雪皑皑的寒冬腊月,迎面而来的刺骨寒风,让已成为“她”的洁舒心的吁了口气。

她钟爱冬天。这是属于它的季节。

很好,接下来就是找她的任务主了。

落点相当准确;若没有失误的话,她此刻应该正站在邱胜翊的地盘上,也就是土匪窝“孤寨”。

“待我算来。”也不急着找人,她再次掐指以确定,反正时间多得很,她有一百年。

她降落在邱胜翊二十四岁这一年。土匪窝“孤寨”刚占山为王,在“焚天峰”落草为寇半年――“难怪寨子看来寒酸得紧,想是百废待举,万般不缺,就缺待宰的肥羊送上门来。”

很不错,切人的时机刚好。横竖是没了反悔的机会,也只能这么想了。

去叫一个已经杀人如麻的屠夫改过向善虽不是不可能,但总是吃力了些,也已然折损了太多无辜的生命;而,阻止一名尚未大开杀戒的人去当屠夫,至少简单得多,感觉上也比较有成就感。

放眼望去,“孤寨”建构在易守难攻的地形上,确是防人围剿的好地点。数百间木屋、草屋散落在较平坦的地势上,目前共住了四、五百口人。这些人里有魁武的莽汉、有庄稼汉、有落拓失意的军人……各有其来处,汇聚出南腔北调的大杂烩。但他们投身来此的原因只有一个――想在乱世里生存下去。在被欺凌与欺凌人之间,选择生存选择欺凌人。

而,身为领袖的邱胜翊无疑的提供了保证。

他够狠,断不容人欺凌到他头上。

他够强,可保他们不被消灭、不被饥寒煎熬。

即使跟着他所必须付出的是沾来满手血腥,但那又如何?命如薄絮的世道,只有求生与求死,再没其它容许滋生道德或恻隐之心的空间。

“多灰暗的气氛,真是不舒服。”忍不住挥了挥手,生平第一次亲近人类,就觉得满心不适,被那沉郁得教人窒息的悲凉弄得转身想走人。

真不晓得怎会有人眷恋凡尘、耽溺轮回,好好的神仙不当,硬是牵念人世。难道就为了嗅闻这种乌烟瘴气吗?

振了下双袖,洁轻飘飘的向上飞跃至洁枝上安坐,闻到了些许人气往她这方向过来,她立即隐身,好奇着人类的模样。

往树林这边走来的是一男二女,看来是生活较为宽裕一些的人,因为洁在他们身上找不到补钉。

“阿爹,您瞧瞧刚才那是什么话!刘昆竟然要求寨主娶他女儿,不摆明了投奔来咱寨子,就是要充老大吗?真不晓得他哪来的脸皮!”青衣少女忿忿不平的叫着。

被青衣少女唤作父亲的人,名叫钟南山,是寨子里德高望重的老者,大伙都叫他一声钟叔,因为他是山寨大王身边唯一算得上亲人的人。地位超然,管理着寨子里上上下下的内务,安分守己,也从不仗势欺人,算是在这一群逞勇斗剽的悍汉子中少见的温吞人物。

他开口道:

“萍儿,咱们寨主年少英勇,刘昆既然率了五十人来投靠,自然会想争取高一些的地位,直接成为寨主的岳父不就是最好的方法吗?

“但是……但是……胜翊大哥怎么可以答应嘛!他有那么多女人了,一旦他娶了某一人,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是啊!我们可吞不下这一口气。”青衣少女旁边站着个丰满的褐衣少女,虽是稚嫩的脸,但身材可是惹火得足以燎原。她叫乔小艳,寨主的女人之一。

钟南山看着两张不服气的小脸,顿时觉得头痛起来。

“寨主自有他的考量,你们就别嘀咕了。反正以他的性子,压根儿不可能独对哪一个女子好,你们有何好担心的?”

“是啊,胜翊大哥确实是太冷淡了。”语气中满是闺怨。

“你有啥好担心的?横竖寨主怎么也不会冷落你、弃你于不顾。倒是我们,认知道将来会如何?”乔小艳哼着。她们都是因为局势,不得不寻求强壮羽翼来依附的女子;一旦有了依附,日子也算衣暖食足了后,免不了又要忧虑起茫茫不可知的未来。渴求一个足以保障终身的名份,却又知道名份这东西不会平白落在没有背景、靠山的女人身上。如今能是领权人物的枕边人之一,已是大大的荣幸。

只服侍一人,并且被保障了安全,绝对比任何男人欺凌狎玩,却以朝不保夕的日子好。

这是乱世,无可奈何而想生存下来的人,没有顾念道德、哀悼贞烈的余地。只不过,一旦生命被保障了,接下来不免想索求更多更多的福祉……

“放心吧,总会有出路的。我看林义对你有些意思,必明儿也许我该向寨主提一下――”钟南山没能说完,已被乔小艳惊恐的打断。

“钟叔!那个林义已经四十了!何况身边还拖着五个稚龄的小孩,人家才不要!”相较之下,年少英挺的寨主是多好的依归呀。

“小艳,当人后娘总好过一辈子没名没份吧?你们都该明白,一旦寨子更加强盛后,来委身的女人只会更多而不会减少,到时你们如何比得过?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会终生吃香,但一个再美的女人,过了三十就乏人问津了,你们切莫太执着才好。”钟南山这话同时也是说给闺女听。每个女人莫不希望自己的汉子是群中之首,但一个真正的群中之首,又怎会只属于一个女人?何况是平庸无奇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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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我们才十五、六岁呢!”钟萍跺脚抗议。对十六岁的她而言,压根儿认为三十岁是等一辈子之后才会走到眼前来的数字。花朵儿才下绽放,哪遥想得到落红的飘零欷欧?

“对呀,钟叔何必这般吓我们。”乔小艳也埋怨道。

“反正我们想请阿爹阻止常大哥去娶刘昆他女儿啦,您一定要跟他提哦!”

“我哪能左右寨主的想法?”钟南山头疼地道。

“不管!您一定要提。若说全寨子里常大哥还有听得进话的人,就属您了。”

“那是因为你爹爹我从不多话,也不逾矩。现在,我还是打算遵份守纪做事,你就别在我这把老骨头上磨蹭了。我还有事得做,先走了。”

“爹!阿爹――”少女不依,追了上去。

“钟叔,您走慢些啊――”一男二女,快步离开树林,幽静的林子内,复又只闻寒风逗弄白洁的沙沙轻响,枝桠兀自晃着晃着,抖落了几瓣洁花,也让洁顺势翩然落地,伸了个懒腰――时候也不早了,找人去吧。

身为一个土匪头,应该有怎样的标准配备?

首先,他要有杀人不眨眼的狠厉。

再来,他要有蛮霸之气以服匪众。

接着,他有很多女人、很多下属、很多武器与马。

然后,刀里来、血里去,烧杀掳掠,随时有杀人与被杀的心理准备。

他似乎应该有一把大胡子,应该有一副高壮的身躯,一双嗜血的眼,一张擅长狞笑的嘴,再加上满身满手挂着抢来的珠宝,展示着向自己的战利品。

洁坐在窗台上,对着数尺外的那个男子品头论足:左手拿羊皮卷、右手拿洁枝,核对着古往今来的土匪异同处。这个邱胜翊,是有一把大胡子长在他阴沉冷厉的面孔上,也又高又壮,否则恐怕舞不动他身后那片墙上挂着的大刀、铁棍等武器。眼神阴阒,嘴巴……看不太清楚,跳过;没有珠宝在身上招摇……也许是“营运”不顺所致。

吸引洁目光的,是一道自左脸颊笔直划至右耳后的长疤痕。她几乎可想见他曾经多么惊险的在一把致使利器里捡回自己小命。如果刀子再往下一寸,砍得更用力些,十成十是得人头落地了。

那道伤痕是怎么来的?由颜色判断,应有十来年以上了。会不会是因为容貌被毁,致使他性情大变,种下了日后成为大恶人的因?

此时的邱胜翊正在跟一名巨汉谈话,那人叫伏勇,声如洪钟,身形巨大得都要顶到屋梁了。高大的邱胜翊都小了他快一个头身。

伏勇是“孤寨”里的二把手,地位仅次于邱胜翊。力大如牛,脾气直冲,常让下属感到畏惧,但也因他藏不住情绪的性格,令居上们者安心重用。虽不免有被莽撞坏事的时候,但这种人并不容易背叛首领。就算哪天心起异念,也会马上被消灭,没什么威胁感。

“那个死贼秃刘昆,带了一群老兵残将来白食还不够,居然妄想要当你的老丈人,好爬到你头上撒野!你刚才干嘛阻止我?干脆让我的九环刀劈他个身首分家,省得被他一长串浑帐话气死!”

话题正绕在刘昆欲嫁女的事件上。休说邱胜翊的女人们群们忿忿不平了,连全寨子里的人都觉得那刘昆欺人太甚。

“喂!把头儿,你倒是说句话呀!”

“有什么好说的?”邱胜翊终于开了金口。

洁立即飘近他,想听清楚他的声音。

怎么会有香味?邱胜翊眉头微拧,目光扫到窗外那一树正盛放的洁花,奇怪着洁花幽淡的香味几时浓烈了起来,让屋内的人得以轻易嗅闻到?

“刘昆那厮值得大伙如此介怀吗?决定权在我身上,即使是娶他女儿,难道就由着他在寨内横行?何况我尚未点头允他。”

嗯……声音沉沉的、沙沙的,想来是个不常高谈阔论的人,语气里没什么感情,淡薄得很。不错,挺适合冬天的调性,莫怪他房外那树洁花开得特别好,够冷喽。

洁落坐在刚才邱胜翊坐着的位子上,继续听他们聊。

“想那刘秀,既无美貌又骄纵,你身边的女人随便一个都强过她!真不知她哪来的脸认为她有当寨主夫人的本钱?!”伏勇嗤道。

“别再提那些不重要的事了。说说你下山查探到什么吧。”显而易见,邱胜翊已经受够了那些话题,不希望别人再抓着地讨论。

“哦,那个呀!下个月初七,康州的大粮商有一批价值百万两的粮草要运往开城,进贡给洪达的军队。”伏勇搔了下头,接着报第二笔:“还有,天朝的相国告病返乡,听说光是运珠宝金银就要雇三十个挑夫、三百名保镖,并分成五路运送,怕出了个万一。市井传说他要往益州投靠目前武力最强盛的莫囚龙。他们运财宝的路线离我们远了点,如果我们打算劫他个几车,至少也要到柳州候着,就看老大你想不想辛苦奔驰十天了。”

世道混乱,想要做没本生意,自然从盐商、粮商,或高官身上去榨油水了。

天下会乱,通常来自所有的财富已集中在少数人手中,并苛待那些饥寒交迫的农民、老百姓。饥寒交迫的群众忍到极限,终究要反的。于是那些搜刮了天下财富于一身的高官、巨富们,莫不着急的找靠山以保自己安逸富足的未来。

对“孤寨”这个甫成立一年的小寨子来说,建立威望是何等重要的事。邱胜翊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

“我何止要劫他几车,那些金银财宝是我孤寨的,一车也不能少。”

伏勇咋舌!

“可……可是把头儿,他们有三百名保镖,全是武功高强的壮汉。想我们寨子里,扣除老弱妇孺,也不过剩下三、四百个汉子可用,而汉子里,又得删去文书生、只会拿锄具的农人,勉强剩下二百多个壮汉,咱们出草时,拨百来人守住山寨又免不了,到时只剩一百人可用了。”

邱胜翊面颊抽搐了下,立即下令:

“你马上去把所有汉子集合起来,一炷香之后,我亲自带他们练功强身,十日后挑选可用之人。至于不济事却又吃白食的汉子,全给我搬到后山去住,负责耕田种菜以供给整个山寨的吃食。”

“呀……是,我马上去办!”伏勇一楞,立即转身出去传令。

屋内,只剩下邱胜翊,以及隐了身的洁。她坐在椅子上享受寒冬的冷风阵阵拂面而来,觉得自己全身都活络了起来。真舒服呀……

不过她的舒适没能维持太久,因为邱胜翊似乎准备坐回自己专属的位子上――也就是洁正坐得舒坦的地方。

她只好在他尊臀落下之前飘开。

斜眼瞄他,在心底组织着对这男人的印象。老实说,她对人类的认识既有限又贫乏。当她仍只是一棵洁树时,便是生长在荒芜人迹的深山绝岭,后来修成正果,成了小花精,依然远离尘嚣,潜心修行,直到位列仙班至今,对人类仍没产生半点兴致。

所以突然有了邱胜翊这个任务,她一时之间不大能分辨出他的行为在人类眼中究竟是多恶劣或多善良,她没有标准可以衡量。

基本上他是个恶人没错吧?否则季节司神不会撂下这种“恶人变好人”的任务,活似它会是怎样了不得的艰巨使命。别人出题出得那么得意洋洋,倘若她完全轻忽以对,未免太不给面子了,所以她也只好加减慎重看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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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恶人呢?杀人者就叫恶人吗?那他们人类吃肉吃鱼吃遍天下万物不也叫造孽吗?更别说砍树造屋、烧柴,以及恣意攀摘花香,不给花树有繁衍下去的机会了。

砍一棵树与杀一个人的罪过不该是相同的吗?

但天神们、以及人类似乎自有一套偏私的标准。反正杀杀杀,杀尽天下万物无妨,就是别杀自己同类就行啦,就叫没罪啦。真令人百思不解与不平哪。

那这邱胜翊就可怜啦!

瞧瞧他二十四岁以前的事迹:十岁那年重伤了长期虐待他的主人张三;十二岁欲抢他食物的乞丐李四推落湖,使其溺毙;十五岁那年跟了杀人狂王二麻子,又是另一段辛酸史,养成杀人不眨眼的冷血个性;十九岁,伙同其他不堪受虐的师兄弟弑师成功。自此以后,独行天下,做起无本生意至今……

结算下来,邱胜翊共重伤了五百多人,杀害了一百来人,抢劫则不计其数。

这可能算得上是可怕的数字吧?否则寨子里的人不会对他这般又敬又畏。可是比起日后将会断送在他手上的性命而言,这些数字简直是不够看。

要怎么去改变他的心性呢?让他在杀人前会不安与迟疑,并厌恶那种行为……

“禀报寨主,大伙都聚在一起了,”房外一名小罗喽扬声叫着。

“知道了。”邱胜翊丢下手中的炭,将写了一半的羊皮卷收回柜子上,矫健的身形往门口走去――“哎唷!”

什么声音?

邱胜翊止住欲跨出门槛的步伐,疑惑的侧转面孔巡视空荡荡的屋内,确定仍是没人。但……

下意识的伸手抚向右肩头,想确定刚才自己的肩膀是否曾与某个物品擦撞……在眨眼间……似有若无的……然后仿佛有什么轻渺的声音在耳畔掠过……

有吗?没有吗?

再望了一眼依然空寂的寝房,无暇多想,迈开大步走了出去。

在屋内一角,跌得七荤八素的洁仍用力要甩开飞绕在她眼前的星星月亮太阳以及乌鸦,久久找不回足以支撑自己起身的力气。

天哪……莫怪她要下凡前,众花精们皆嘱咐她千万要小心,原来竟有如此凶险。再来个几次,她全身骨头想不散成一地都难。

人界哦!真是危险的地方,她切切要小心为上。

哎……唷……

决定了,治标先治本,洁认为与其苦口婆心照三餐外加消夜的巴着邱胜翊唠叨“做人要向善”、“杀人要三思”、“为善最乐”之类的劝词,还不如飞入他的记忆中,去纠正这个人的行为举止较可能得到成效。

这种行为依稀仿佛有点投机,但那又如何?最重要的是可以完成任务就成啦。别人想一步一脚印的达成任务是别人的事,对洁而言,有捷径可走,又何必硬是走远路来表现自己坚毅不拔的心志?她又没那么闲。

所以喽!洁一点也不会心虚于自己的取巧。

那么……该从邱胜翊几岁下手呢?她的落脚点既然是踩在他二十四岁这一年,便因着修法者共同的戒律:不得跨越未来,只能从落脚点往前回溯。也就是说,她可以任意来去他二十四年之前的岁月啦!

也好,反正她对年华老去的面孔没兴趣。

嗯……他脸上那道疤很令人好奇呢。掐指算了算,他那道疤从幼年时就有了,好像是六岁吧。

“是什么情况让他得到一道那么可怕的伤口呢?也许他性情大变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也不啰嗦,立即施法泅溯向十八年前,找童年的邱胜翊去也。

第二章

邱胜翊六岁 冬天

洁发现自己站在破败的草屋后方。

咻咻的北风正冷冽,屋子里更传出应景的咳嗽声以表示冬天有多么的严寒,都把人给折腾病了。

天空正飘着雪,缓缓将大地覆盖,寒意一层层的刺透茅草屋,让待在屋内的人不比待在外头好过多少。不过对洁来说,这种温度可舒服了。

既然她降落于此,想必邱胜翊不会离她太远。她四下望着,终于在右后方的百尺处看到一个正在捡拾柴枝的小小灰色身影。这是她目前唯一看到的人类,想必不会错的,应是邱胜翊。

正想移身过去看他个分明,但草屋内忽尔传出的细细交谈声令她暂止了步伐――“你现在还有何好犹豫的?那孩子养了它半年,该回报咱们了。如果正值丰年太平日也就算了,但现下,连续两年农作欠收,咱们连自己都养不起了,哪来的余力顾念它?更别说你这一场病拖了半年,始终不见好转,这可怎么办才好?”充满疲惫的女子声音正在劝着丈夫应允某件事,有气无力的语调听来,似乎也快要累病了。

“但咳咳……但是……他是大哥的唯一血脉……咳,我们怎……能咳……”又是一连串刺耳的咳嗽声。

“我们连自己的孩儿都喂不饱了,如今谁的血脉又如何?这种世道,也不晓得这一顿吃完后,下一顿的粮在哪里,大家一齐死也是无妨,但难得高员外想买侍候他儿子的小僮仆,不但让我们未来几个月有粮可吃,那孩子虽为人仆,总也算是有吃有喝的不怕饿肚子了。”

里边依然在细声讨论著,浑然不知灰衣小不点儿已抱了一捆柴走了过来――洁蹲在地上平视着那个小家伙的长相。嗯……很好,还没有疤痕,挺清秀的一张脸儿,虽然因长期的饥饿而显得皮包骨,但还不致于变形得太严重就是。

屋内的人像是谈出结论了,语气转为轻快些许――“趁他去捡柴,我马上进城去买些东西,顺便把菜刀拿给刀铺子磨利一些,这样宰起来就不费力了。”

“是呀,咳咳咳……我病了这大半年,都快要没力气拿刀了。想当年就算要宰一头牛也没问题……咳……”

“唷,谁要你拿刀宰牛来着?也不过是宰个没几两肉的小东西……唉!虽然舍不得那么小就宰了吃,但咱们己一年多不知肉味了……”连吞好几口唾液入腹。

“别再说这些了,舍不得也得舍得,年岁不好,咱们也是不得已……咳……咳,那孩子会原谅我们的……”

“砰”地一声,阻断了两人的谈话。

“什么声音?”女子开门查探,首先看到门口被丢了一捆柴,眼光拉远,就见那灰色的小身影像火烧屁股似的疾奔向树林,转眼间不见人影。

“谁呀?”男子边咳边问。

“还不是那孩子。”女子笑了笑,将柴薪抱了进来。“大概是听到今晚有肉可以吃,开心得连忙再去多捡几捆柴回来让我烧饭吧,看来他也是同意我们这么做的。”

男子笑了,边下床边道:

“孩子不都是如此?既然他不反对我们把小黑宰来吃,那我马上去把它抓到笼子内,省得你刀子拿回来时,却找不到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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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双垂涎且饥饿的眼,同时望向不远处那只六个月大的小黑狗……

小男孩拼命的奔跑,没有目标的在林子里流窜。没有目标、没有方向,连自己正在绕圈圈也不自知。

被树枝勾破了衣袖,他不在乎,被树根绊倒了身躯,他跳起来继续跑,就算他已经喘不过气……

“我明白他们那么做是有点过分,但你有必要继续跑下去吗?你已经第六次经过这棵洁树了。”洁身子靠在洁树旁,忍不住提醒道。

“啊!”小男孩被重重的惊吓到,一个脚步踉跄,向前跌了老远,粗砺的地面将他原来就勾破的衣服磨出更加数不清的破洞。

“跌得真丑。”洁不情不愿的“走”过去。基于不得惊吓凡人的原则,在有人类的地方,她是不能以轻身术来偷懒的,只好使用她不常劳动的双腿了。

“你……你……”小男孩企图发出声音,但喉咙梗住了一切,让他喀喀的说不出话来。脑中混乱的闪过各种穿凿附会的妖异传说……她……她……

“我什么?”洁挥了挥双袖,微笑等着这名小家伙给她仙姑的正名。算他有眼光,要知道一般凡人可不太有机会……

“鬼呀――”白衣飘飘,是鬼!他看到鬼了!好可怕哇!连滚带爬的,小男孩再度奔向他绕圈圈的行程――鬼?!说她是鬼?有哪个鬼魅长成她这副仙风道骨样的!真是太没见识了!难怪长大后只能当一个土匪,杀人这种事儿,本来就无关于眼光见识,确实是简单得多。

小鬼第八次出现在她面前,她伸手一抓――“哇!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身上没有肉,一点也不好吃啦!”他哇哇大叫,更加肯定自己遇到山魍鬼魅了,不然他不会再怎么跑都跑不出这人的手掌心!

暴力是不对的――她想。

“叩!”好大一个响头,止住小鬼的歇斯底里。

但是收效很好――她满意的点头。

“听着。”她左手揪着小鬼的后衣领,右手捧起他的脸与她平视。“我不是鬼,也没胃口吃你――”“骗人!我知道你们大人饿坏了的话,连小孩也吃的!上个月我听大狗子说小毛被他爹娘吃掉了,你别想拐我!”

洁翻了下白眼,疑惑着这小鬼到底长不长眼睛哪。

“你瞧瞧我这么白白嫩嫩,从未饿过肚子的丰润身段,哪里像是饥不择食的模样?”

是不像。小男孩逐渐由惊吓里拾回一丁点理智,但仍万分戒备的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愈看愈觉得奇怪,他生平(其实也不过六年)没见过有人穿这种又软又柔的布料所裁成的雪白衣服,就算是村子里的大地主也没能穿麻葛以外的布料,这种衣服……一定很贵贵,只有皇帝才穿得起吧?

“你……别想拐骗我,坏人才不会在自个儿脸上写坏人两个字!”小男孩戒心仍高扬,半点不敢松懈。

“你有什么好让我想拐骗的?”

他确实想不出自己除了被食用的价值外,还有什么作用……呀,有了!

“你想抓我去卖掉!”一定是。

“你值多少银两?”嗟!谁想买呀。

小男孩说出一个天大的数字――“十贯钱!”

洁当场打跌!要不是已明白人界钱币与货物之间的兑换值,她还更要以为那更是笔天文数字哩。十贯钱,相当于买百来只小鸡,或吃上五顿酒饭,再不然就是八斤猪肉。干嘛一副神气兮兮的样子!把自己说得那么廉价还能开心成这样,也不多见了!

“喀,十贯钱,我自个儿有。”她从怀中掏出十串小铜板,证明自己“很有钱”,压根儿不必经由拐小孩去卖的方式取得这么一丁点报酬。

小男孩双眼倏地一亮!这辈子没见过如此钜大的财富,惊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钱……钱呐……我可以……摸一下吗?”

“喀。”她不在意的丢到小孩子腿上,由着他小心翼翼的摸着那冷冰冰的玩意儿,开口问道:“我说,刚才做什么跑成那样子?我个人认为――”小男孩身子一僵,哽声道:

“我……我不要被吃掉!我不要!”

“谁说过要吃你了?”洁深信自己从头到尾没听到这样的字眼,怎么这个晚她好一会才加入的小偷听者有这样的结论?

“我叔叔、叔母啦!他们要吃掉我……”稚嫩的小男孩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两泡泪加两营鼻涕,哭得一张小脸泛滥成灾,又因为寒冷,更夹着喷嚏的力道,将鼻涕化为伤人的暗器,喷射而出。

“哈――啾!”

洁机警的闪得好远,掏出一方雪白丝巾丢向小鬼。

“擦擦脸吧,你这样教我很难对着你继续问下去。”

小男孩正要依言做着,但一看清手上抓着的是一块很柔软、很美丽的丝巾,便舍不得了。抬高左肩,让整片袖子扫去一脸的鼻水眼泪。

“嗯……还你。”好舍不得,但又不敢侵占有钱人的物品;认知到眼前的姑娘是大富人家后,行止便小心胆怯了起来,怕一个不好,要招来一顿打骂。

洁不在意道:

“别还我了。”她才不要沾上凡人气息的帕子。“我问你,是谁说你叔父想吃你的?”

“我明明听到的!他们说要宰了我!我不要被吃掉,我要跑掉!”

可洁听到的却是有只小黑狗即将要被烹煮上桌了不是?这孩子是怎么听的?居然听成要吃他。

“你打算跑去哪里?”

“很远很远的地方,让他们找不到我!”

“很远是多远?”指的莫非是这距小屋百来尺的距离?“你甚至还没跑到最近的一户人家呐!”

小男孩缩着身子躲在树干的凹陷处以躲避寒风侵袭,吸着鼻子道:

“我会一直跑一直跑,如果一定要被吃的话,那我就要吃别人,反正大家都一样!呜……”说完又哭了。

嗯……没错,邱胜翊的那邪恶根性从六岁开始萌芽,也就是――在误会亲人要吃他之后。

就她所知,这个误会从不曾解开过,才让他深深认定连亲情也不值得依恃,造就了他六亲不认的狠性。

太好了,她来对了,现在正是纠正他的好时机。

“我说,邱胜翊――”“什么邱胜翊?”小男孩不解的打断她。

“你呀!你就是邱胜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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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大力摇头。

“不是,我不叫邱胜翊。”

呀?呀?不会吧?

这小鬼……怎么可以不叫邱胜翊!

她、搞、错、啦?

天――啊!

“没错!你就叫邱胜翊,就这样啦。”洁很干脆的下决定,并且不畏脏的用力拍抚着小男孩的肩膀。

“不是不是!我叫牛宝。”小男孩有着异常坚定的固执,不让人改名。

“那是小名,不是正式的名字。哎唷,光是小名就俗得令人受不了,真不知你干嘛当宝贝守着。我说,就叫邱胜翊啦。”

“不要!”他抱着肚子,抵死不从。

洁轻易察觉到他的饥肠辘辘,唇边泛起一抹算计的浅笑,探手入袖中,以一朵洁花变出一小袋蜜洁糕,暖呼呼的食物香味迅速在空气中散发――“肚子很饿了吧?”

咕噜……肚子发出很亢奋的回应。虽然才两餐没吃,但长期处在饥饿状态的小男孩压根儿抗拒不了香味的诱惑……

“要不要吃?”她好温柔的笑问。

要要要!小男孩用力点头。

“喏。”纤手摸起一小块,往小男孩口中送去。要不是她收手得迅速,怕不被咬下一口,当成糕点里的肉丝馅了。

对饥饿的人来说,只吃一小块甜点,并造成体内馋虫大肆泛滥无可抑制,还不如继续饥饿下去的好。小男孩以舌头舔着唇角可能残留下的碎屑,一双眼死命的盯着她手上的食物看,觉得自己饿到可以去烧杀掳掠了……

“再给我吃!”

“可以呀。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叫邱胜翊呢?或者依然认为牛宝是你唯一的名字?”一掌拍开小男孩伸过来要抢的小手。知道他日后以土匪为业,也就不费事的教训他了。天生的嘛!没这种行为才奇怪。

“你在讲什么啦!”六岁的孩子着急而不耐烦的道。

“也就是……若想吃这袋蜜洁糕,就改名叫邱胜翊啦。”

“好啦!好啦!”

成交!

小男孩如愿得到食物,而洁则“找到”邱胜翊。

管他这个邱胜翊是不是日后那个邱胜翊,反正就成了。不然多麻烦呀!人海茫茫,世道混乱,要她精准的去找,岂不折煞她了。

蜜洁糕很快的就被吃完。小男孩意犹未尽的拆开纸袋,不放过任何角落的舔着。然后依旧馋兮兮的看着洁,觉得自己从没吃过这么棒的东西,希望再吃很多很多……

“这位姐姐……”好礼貌的声音。

“嗯哼。”洁斜眼瞄他摆什么谱。

“如果你再给我吃甜糕……喵……”连忙擦拭不断流出的口水,好方便他讲下去:“我还可以随便你改更多名字哦。”他觉得这实在是太划算的交易了。

这小鬼以为她成日闲着没事,专事等着改别人名字哪?洁对人类小孩的“天真无邪”感到没力。

“改名字是不必了啦,不过……”她眼珠子一转,立即又掏出一包热呼呼的蜜洁糕勾引小孩子的心神,就像花朵儿勾引蜜蜂一般。

“不过什么?”小鬼的眼睛眨也不敢眨的。

“你要答应我,长大后要到东北的焚天峰当土匪,建立‘孤寨’当头儿,可以吗?”这样一来,就完全符合任务里的要求了。

“可以!可以!‘六岁的小孩哪知道什么峰什么匪头儿的,眼下能够吃到食物最重要啦,肚子饿死了!

由着小邱胜翊抢过蜜洁糕,洁很满意的含笑点头,觉得一切都在掌握中。很好。

日已偏西,冬天的白昼向来比夏天短得多。随着阳光的稀微,寒意益加不客气的横行于天地间,致使原本就穿得不甚暖的小鬼更加死命的颤抖,俨然像是以冻成冰棍为目标――“哈啾!哈啾――”同样是坐在洁树下,共同分享着燃烧的柴火所逸散出的温暖,但冷到快挂掉的从头到尾也只有小男孩一人。

有那么冷吗?洁觉得一切都怡人舒心得不得了哩。

“喂!别靠过来。”她低叫,小鬼全身沾满口水、鼻涕,她可没兴致陪他糊成一身。

“借……借我靠一下啦……冷……冷……”小男孩的声音也结冰了。寒冷正迅速消化掉他今日所补充入腹的热量,此刻再度面临饥寒交迫的困境。

洁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冷”,也就无法体会这个人类小孩的感受。事实上她觉得他此刻通体冰凉很不错啊,比浑身温热的感觉摸起来好多了。

不过既然邱胜翊是她的任务,当然就不能让他夭折在六岁这一年。她伸手接了朵飘落的洁花,放入袖子中,不一会便出现了一件雪白的厚棉袄。在小鬼的瞠目结舌下,她塞过去。

“喏,穿着。”

“厚……厚衣服耶……白色的……好漂亮……”他没见过这么新又这么好看的衣服……而且……好厚好暖哦……

连忙快速穿上,差点把一双手都塞入同个袖子里。待布扣全扣上后,热呼呼的暖意立即传遍全身。他从没在任何一季冬天里感觉到什么叫温暖,现在他知道了!

“谢谢!谢谢你!”想不到只是一个陌生人,竟会对他这么好,相较之下,他的家人是多么的狼心狗肺。忍不住涌上心酸泪,小男孩的脸上再度涕泪齐飞的哭了出来。

洁谨慎的挪开与他的距离。

“你哭些什么?怕热是吧?那我马上收回来。就说穿这种厚衣服简直是酷刑。”

“不会热啦!”小鬼连忙爬得老远躲开她的手。

“那你没事哭啥?”真搞不懂小孩子。

“我……我哭叔叔他们要吃掉我……”小男孩努力要找回刚才哀槭兼辛酸的心情。

洁拍了拍额头。

“啥?你到现在依然以为他们要吃你?”真怀疑这种小天真日后是怎么成为大土匪的。莫非是人类的素质偏向低劣,谁来滥竽充数都可以是一枚知名人物?

“我明明听到的!”小鬼大叫。

“我个人认为你听到的是一只小黑狗正要挨宰的消息。”洁站起身,睥睨着小不点儿问道:“如果你始终认定你叔叔要吃你,那你要怎么办?真的跑离这儿,然后开始吃人肉维生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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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知道。可是我不会回去……你是说真的吗?他们要吃的是小黑而不是我?”小男孩嗫嚅地问着,胸口涌上希望。

“对的。”洁认为有误会就该澄清。很好,现在误会解开了,他也该步上他流浪的行程,然后遭遇到破相的命运。据她算来,应该是最近就该发生的事。

“好啦!你该启程了。”

“哦,那我回家了。”小男孩缩了缩脖子,起身就要往小草屋的方向走去。

洁勾住他后衣领叫着:

“等等!你回去干嘛?不是要离家出走吗?”

“我没有呀。叔叔他们又不吃我了。”没了生命之虞,哪个小孩会想离家挨饿受冻?

对哦!邱胜翊最初离家就是因为一场终生没能解开的误会……可是她又基于想扭正他人格的原由,替他澄清了误会,致使他接下来的戏没得唱……

这该怎么办才好?

那个该出现在邱胜翊生命中的第一个坏人,似乎没有上场的机会耶,她是不是做了不该做的事?

“姐姐,你跟我回去嘛。你请我吃甜糕,我也请你吃小黑。”小男孩握住洁冰冷但软嫩嫩的小手,热情的直想拉她回家作客。

不行,她得好好想一想……

“你别杵着不动嘛,姐姐――”“等一等,让我思索――”突然从树林里奔窜出的两道黑影打断一大一小的对话,一阵浓浓的酒臭味随着那黑影开口而扑过来――“咱们哥儿俩走了一天一夜,总算遇到了像样的货色!老陈,你说要怎么处理这两人?”

“老张,这再容易不过了,剥光他们身上值钱的衣服之后,没几两肉的小孩一刀砍死,那个女人就卖到勾栏院去,值二十两咧。”老陈连打数个酒喝,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完,手上的大刀阴森森的挥呀挥的。

坏……坏人!

这个字眼同时闪入洁与小男孩的意识中。

“快、快跑!”小男孩尖叫一声,扯着洁没命的乱窜,想到自己的小命再度遭受无情的威胁,两条小短腿迈得更大步了。

毕竟是身分荣列老弱妇孺等级的无助人种,实在不能太期待洁与小男孩能从两名大汉手掌中脱出生天。

这场追逐没有维持太久,不到一刻钟,他们便教劫匪前后包抄住。小男孩死命抓着洁的衣袖,两人因气虚力尽而委顿在地上,咻咻的急喘着。

“嘿……”老张阴笑着,并咳出几声喘。

“嘿嘿……”老陈也跟着笑。因为一般的劫匪在圈捕到肥羊时,都会先这么笑一下来表示自己的邪恶,这可是劫匪必学的喔。

“你们……你们想做什么?!”小鬼壮胆叫着,并表明自己一穷二白的身世:“我们是穷人,没钱的!”

“管你有钱没钱!先把身上那件白袄给老子脱下来,省得待会血溅在上头,卖不到几文钱!”

小男孩连忙拉紧衣服,头摇得如波浪鼓。这件又暖又漂亮的衣服是他的!谁也不许抢!

洁好不容易平复了气息,不以为意道:

“给他吧,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没料到小孩子的反应会这么激烈――“不可以!这是我的!我的衣服!”不知打哪生出来的胆,小家伙唬地跳起来,企图逃跑。

“我说――”洁一点也不以为这种行为可取。

果然,她话还没说完呢,就见一名劫匪已迅速动作,一把大刀毫不迟疑的挥了过去,并吼道:

“该死的猴息子,看我老陈一刀砍了你!”

刀落、血溅,惨叫声轰破夜的宁静。

大雪纷飞……

洁孤身立于天地一色的雪白之中,轻轻吐纳出悠长的叹息。身后,依然是那间不堪负荷冬寒的小草屋,而她面前,有一座新坟,正逐渐被飞雪掩去模样。

事情发展至此,已算是小小的终了。来到邱胜翊六岁的世界中,该做的、该发生的,以及她想扭转的,都大抵使过力了。至于往后转变成何等情况,并非她可以决定的。她必须回到十八年后察看,才能得知后续。现在杵在这边遥想是没用的……

单薄的木板们“嘎吱”地被人由里头打开,走出一名瘦弱的中年妇人。妇人走近洁唤道:

“姑娘,这些日子以来,一切多亏你了,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请受我一拜――”洁移步退开,任由那妇人跪了个空。

“别多礼了,我只是举手之劳。”这些凡人也不知怎么回事,动不动就要屈腿找人跪一下才开心,夏令她不胜其扰。十日前将浑身浴血的邱胜翊送回来是这样;七日前变出一些银两助他们办理丧事,还是这样;现下又要来这一套,她不免要疑惑着这些人的腿是否出了什么问题。

她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侦得凡人如此感激。横竖那些以洁花瓣幻化出来的银两、用品……待冬洁落尽、化为春泥后,所有的法力都会消失,最后依然是“本来无一物,家仍徒四壁”的原样。不必言谢啦!

最近听多了人类来来往往的客套话,洁多少也学会了些应对进退――感激那场突如其来的丧礼,让方圆十里内的人都前来聚集,以致于她能趁机吸收学习。她开口转移妇人一心谢恩的思绪:

“大娘,人死不能生,你就节哀吧,毕竟遇到这种事也没办法。而我也该走了,你们以后――”话没能说完,屋内奔出一抹小小身影,扯喉咙叫道:

“不要走!姐姐不要走!”勇猛的扑向洁。

洁很快的闪开,让小鬼跌在雪堆里,制造出人型窟窿。真受不了,老是爱撞她。

“你不乖乖养病,溜出来做啥?”

“是啊,牛宝,才刚睡醒,别往外边跑嘛!当心要是感冒了,明儿个高员外来接你时会不要你。妇人扶起小男孩,拍着他身上的雪,并查看他脸上的伤口――那道被大刀由左额划至右耳下方的长痕,如今已然愈合,剩下浅浅一条细小红纹,再过个两、三年,大抵不可以消失了,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有些小小的破相哩。

“叔母,你叫姐姐不要走!高大爷说每年给我三天回来过年的,我们――”“傻孩子,洁姑娘是什么身分的人,要不是可怜我们家中突然遭受大变故,哪会留这多天,陪我们吃粗茶淡饭?”说着,妇人又流下了泪,再次重复她已对邻里开讲了几十次的苦命叹:“我们实在好苦哇!先是你出门遇到了大盗,受了伤,要不是高员外正好派人要过来看看你,你的小命只怕没有了,更是连累了洁姑娘;好不容易烹了一锅肉来吃,没想到……呜……吃不到几口,你叔叔就给骨头哽死了,留下我这个妇道人家,拖着你与两个孩子,真不知道日子要怎么过下去……(以下省略哭调九百七十三字)……”

小男孩掏了掏耳朵,将一边的三岁小堂弟拉来充当妇人的哭诉对象。他走向洁,央求道:

“姐姐,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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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冷淡道:

“我有事情在身,你也有你的路要走,别这么依依不舍的,真不像话。”就算她送过他吃的、穿的又怎样?又没什么好因此让他感动铭心的。

如果做这么点小事就可以收买人心,那么凡人的意志力也未免太过单薄到没半点节操!

六岁的小孩形容不出满心复杂的感受,但在他小小的心灵中,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他人的善意与慷慨,让他在满是饥贫的岁月中,添了一笔富足的纪录,那种快乐,已深深烙进他骨血中,永生永世都难忘……

对这个不太搭理人,甚至可以说是冷冰冰的大姐姐,他就是没来由的想亲近依恋,希望她永远都不要走。可是,大姐姐说她有事要忙,不会留下,那……

“我们以后还可以见面吗?”

“或许。”在他没有从坏人变成好人之前,恐怕少不了要相见到彼此厌烦的地步。现在这种依依不舍,可别变成日后的避之唯恐不及就好喽,还流泪咧!

“好啦!我要走了。大娘,后会有期。”好讨厌,还得走好长一段路到无人的地方施法,真折腾人。

妇人连忙拉着小孩过来送行。

“恩人慢走,这些日子真多谢你了。牛宝,别抓着洁姑娘不放,这样她怎么走哇!”

小男孩不甘不愿的放手,只能以眼中的两泡泪目送,不敢在长辈的眼光下放肆。

“别送了,快进屋去吧。记得呀,他叫邱胜翊,不叫牛宝,以后别那么叫了。”

妇人不好意思道:

“唉!我们斗大字不识一个,小孩都随便叫啦,多亏洁姑娘赐给他这么高雅的名字。像我这两个孩子,一个叫常来,一个叫常回来,别人都说很奇怪。”

是很奇怪,洁点头……咦?等一等……他们姓常呀?

“你们真的姓常?”

“是呀,不然牛宝怎么会叫邱胜翊,恩人问得好奇怪。”妇人不解地笑着。

啊……啊……

她没创造出另一个邱胜翊,遇到的依旧是原本那一个正主儿?好……奇怪哦。

低头看向正流着两管鼻涕的小邱胜翊,大眼瞪小眼的,非常好奇以她这么一搅和,他的人生将产生什么变化。

快快!回他二十四岁那年看一下。

也许自此以后他就变善人喽,那就太好啦!

这个任务如她所想的:一点也不困难。嘻!

第三章

二十四岁的邱胜翊,依然是“孤寨”的山大王,也依然以打劫为业。不过……他脸上那道疤已不是上回洁所见到的那样;仿佛被用力砍过、几乎让他身首异处的狰狞,伤疤深重得连大胡子也盖不住那条凹陷的白痕。

由于洁前去参与他的事发现场,使得情况有所转变。至少,就她现在看得出来的,就是他脸上那道疤极其细微,不凑近看真不知道他有一点破相,而那一点破相又巧妙的隐藏在邱胜翊的大胡子中,要努力找才找得到哩!

此刻,深夜子时,洁坐在床沿,对着床上熟睡的面孔看着,并伸手拨着他脸上的草丛,很努力要找疤痕……

“你是谁?”草丛里冒出了低沉戒备的声音。

咦?她没隐身吗?洁挥挥手。

“你在作梦,继续睡。”这个错误立即得到修止,她隐身也,可一双手仍在玩弄他的大胡子就是。

作梦?这女人是在说笑吗?邱胜翊探手疾出,以一掌钳住了那两只纤细的手腕。虽看不到人,但手上抓到的仍是实体。看来他是遇见邪异鬼魅了……但为什么他竟不觉得意外或害怕呢?

“放手!”洁不悦的命令。要不是修行者不能擅用法术伤害脆弱的凡人,她早整治他的无礼了。

邱胜翊挺腰坐起身上髦不怜香惜玉的使劲一扯,隐身的悔便被拽入床浦里边,重重趴跌在床上,一双玉腿压在他的腿上,让他确定手中抓的那个隐形人已然受制于他。

“别让我问第三次。你是谁?”

“问第三次会怎样?”洁忍不住好奇。这些凡人的规矩真是诡异得教人难以理解。

这女人难道不会听别人语句中的重点吗?不是问三次会怎样的问题,而是她该回答她是谁!莫非是存心挑衅,想测试他的容忍力?他目光一凛,冷笑道:

“很好,你马上就会知道,”他手掌的力道开始收紧,紧得几乎要捏碎女子脆弱的腕骨。

她柳眉微拧,觉得有点痛。那种痛,像是她仍未修成正果前,只是一株小洁树,被熊爪扒去树枝时的感觉。够了!她可不想忍受更多。微一施法,挣开了他手掌,并将双腿一蹬,将他蹬到地板上,礼尚往来。

“你,”邱胜翊成年以来,从没这么狼狈过,居然还是被一个小女人踹下床,简直是奇耻大辱!但少了肢体上的实体接触,他根本没办法探知她在何方……不过,一个女人的动作能有多快?也许她仍坐在床上磨蹭呢,他蓦地双手大张,以苍鹰扑掠之姿向床中奔去,“砰”地一声,床浦上被印了个人形“大”字。除了撞扁的鼻子外,他一无所获。

这人在干嘛呀?身子飘坐在八仙桌上的洁疑惑着那家伙难以理解的行为。屋内的声响引来外头巡卫的关切,拍着门问道:

“寨主,有何吩咐吗?”

“没事!”邱胜翊火爆的吼了声,对于自己居然抓不住区区一个女人而介怀不已。

喝退了巡卫后,他抄起一片床单,挥得虎虎生风,企图网住屋内那抹看不见的纤影。偌大的空间里,就只听闻布料挥舞所发出的“呼呼”声。

洁一时凑兴,上前跟着跳上跳下的玩了好久,才发现原来他做这种无聊的动作只为了抓她耶。瞧他挥得辛苦,连寝衣的衣带松脱了都不知道……咦?他的身体不错哦!肌肉结垒成块,想定是长期锻炼出来的结果。胸部有两块,腹部有六块。就算她对人类身体的美丑了解不多,但大概可以知道他这种体格是健美的,因为看起来赏心悦目嘛!忍不住的,她伸出手指戳了戳他那比她还壮观的胸肌──

“喝!”邱胜翊遽动的身形蓦地一僵,不敢相信自己……正在……被放肆的轻薄着……

戳、再戳……硬硬的。洁不甚满意的收回手指,最后张开手掌轻拍他胸膛。嗯!这样比较有趣,好像在打鼓一样,会发出低沉的“咚咚”声哦。

“你!够了!”他低吼,当下抓狂了起来。将床单丢开,抄来一把大刀霍霍的在空气中乱劈一气,可见是再也不留情了。就算是鬼魅,他也要将之碎尸万段!洁并没有闪得很辛苦,她稳稳的贴在他身后这个最安全的地方,依旧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体上。仔细一看,他除了有美好的肌肉外,其实身上的伤痕也不少,形状更是各式各样都有。

圆圆的疤像是被人丢过石头;长长的几条则像是被抽打过;当然还有一些刀、剑伤来丰富他身体沧桑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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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当人类真可怜,伤口都会留下痕迹哩。

想当年她还是小洁树时,千百年来,鸟儿啄过、熊兽抓扒过、天灾摧折过……但她在岁月的洗礼下,依然是美美优雅的一株洁树,没有留下半点伤痕好现丑。人类可不同了,一身难看的伤……

咦?不过记得他六岁时除了被劫匪在脸上划了一刀外,全身上下再也没别的伤口了,那他一身的凄惨是打哪儿来的?

“可恶!别跑,出来吃我一刀!”白费了大把力气的男子在严冬的深夜里汗流浃背,忿恨的甩开寝衣,赤膊着上身,大刀挥得更用力,阴沉的双眸中满是腥红的杀意。

可惜他周身迸发的嗜血气息影响不了洁一丁点。

“你好吵!”害她都不能好好思考了。

“你──”找到方位了!“烦!”洁伸腿一踹,将他踹回床上去挂着,决定出去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一想。

焚天峰的山脚下,正在进行一场杀戮。

由不知为何火气很大的寨主亲自领军,率了五十名下属去对付有八十名护卫的肥羊群。很快的,腥风血雨的场面活生生呈现在洁的眼前。

原来这就叫恶人哪……把人头当西瓜砍、抢着别人的财物,就叫罪大恶极……可是动物界不都如此吗?蚂蚁们互抢食物、自相残杀,或者肉食动物猎捕草食动物,或鸟儿啄毛虫入腹,不都是一样的吗?为啥相同的情境放在人类身上就是过错呢?人杀人有错,但人吃万物就天经地义?好奇怪,她真是无法理解。

不过,能否理解又不在她任务的范围,她只要依循着人类的标准,使邱胜翊变成好人就行了。虽然不太明白好人的定义,但至少至少让他少砍些西瓜,哦不,是人头,就是了。

这是一批运送军粮的队伍,十万石的粮草兵分十路行走。据洁算了下,已有九批被抢,目前只待邱胜翊抢下这一批后,由天朝拨下来提供给士兵们的食物,怕是全数贡献给各方匪头了,最讽刺的是,那些士兵的任务是平乱剿匪哩。

很快的,护粮的士兵全部弃械投降,跪在地上乞求有一条生路,不愿成为满地尸体中的一名。

“将他们的武器全收走,连同粮草先送回寨里!”邱胜翊指示着。手上那把沾了血的大刀仍阴森森的闪着寒光,像是仍没尝足血腥味。

“把头儿,这二十来人要怎么处理?”伏勇大声问着,手上的长枪正滴着血。“当然是全杀了!不必多说了!”孤寨里的三把手于莽叫着,一张血盆大口得意的笑着。

“饶命呀!大王──”士兵们听得簌簌发抖,全部瘫软在地,生怕下一刻人头落地。

“对呀!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常兄弟,你可别婆妈的心软。”才刚投靠过来没多久的刘昆也支持将人杀得一干二净。力气是没出上多少,声音倒是恁大。洁飘落在邱胜翊身边,以只有他听得到的声音道:

“喂!想想你孤寨里能用的男丁才多少,既然人家都投降了,收他们当部下喽。”

邱胜翊原本轻松的身子蓦然抽紧!是那个女人的声音!不会错的。原来妖魅鬼怪并不只在深夜出现,大白天里也毫无忌惮!

“你在哪里?”他试图抓人。

“这不重要。”洁闪着他伸来的爪子。“我说,你当的是土匪,可不是杀人魔。因为职业是土匪,所以你砍杀那些抵抗的人,某种程度上算你合理,不过,一旦人家都投降了,你要嘛放人,要嘛收为己用,何必多造孽?”

邱胜翊挫败着自己总抓到空气,开始恶声恶气了起来,没发现他怪异的行为已引来部属惊疑的侧目──

“你当我是吃斋念佛的出家人吗?我若全杀了他们,你又能奈我何?!”洁不以为意道:

“是不能奈你何呀,我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毕竟她的任务是使他向善,多少要做些份内的事嘛,否则岂不被人抓到把柄指控失职?至于听不听在他喽。

但她语气里的轻率却惹怒了邱胜翊。

“既然你不是真心要替他们求饶,又何必开口?”“随便说说也不行呀?”洁觉得他页是不可理喻。

“不行!”他暴喝。

巨大的雷吼轰傻了在场的所有人──刘昆正准备砍杀士兵的大刀一个不稳掉到地上,并刺在自己的脚背上,忘了要喊疼。

于莽正甩着套马绳,打算捆几个士兵拖在地上蹓马,被吓得手软,原本在头顶的呼啸绳圈就这么重重的砸在头上,将他给砸下马。

伏勇正走向邱胜翊,才想问他怎么了咧,就被巨吼给轰得耳朵嗡嗡直叫。至于其他闲杂人甲乙丙丁等,也都僵立不敢动,不明白寨主何来此等滔天怒焰。

洁恐怕是唯一不受影响的在场者,无视邱胜翊充血的脸,她淡淡地道:“好啦,要杀要放随便你,再见喽。”声音飘远,显示着那隐形人已然拍拍屁股走人,邱胜翊胸口一把火愈烧愈旺,怒咆道:“你别走,回来!当心我真的杀光他们!给我回来!”

“随你,反正你本来就是坏人。”

“来人!将他们全杀了!”吼到破声,端差没吐血。

但,谁在乎?

改造尚未成功,洁神仍需努力。她对自己加油着。

“喂,你这人做事很没有信用哦。”一如以往,洁迳自飘进邱胜翊的房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隐形有什么错。反正他也习惯了就好,不必太拘泥啦。

邱胜翊手中的炭笔在不当的施力下断成数截,而他画了一半的地形图上歪歪斜斜突生了一条不该有的河流,硬生生将标有“焚天峰”的地点切成两半。

“滚开!”他受够了!堂堂一个寨主,为何要受那孤魂野鬼的骚扰?!更令人痛恨的是失去主控权的无助感,仿佛自己成了猫爪下逗弄的耗子。

洁迳自嘀嘀咕咕的发表已见,身形更像是一只恼人的蚊子一般忽左忽右在他双耳间来去。

“你说要杀掉那三十六个士兵的,结果你没有。那你那天做什么对我大小声的?”“滚出去!”他手上的羊皮卷被揉成一团,重重的往发声处丢去,“是是!我马上滚!”被羊皮卷打中的刘昆,当下双腿打颤,浑然忘了前一刻他正气冲斗牛的冲来这边,想要叫邱胜翊评理。被这么一吼,那还有胆子作怪。洁轻哼:

“脾气真坏。”

“站住!”唤住门外那个连滚带爬的人,邱胜翊决定不理会那声音,免得自己气得呕血身亡。“刘昆,你有什么事?”

“没……没……没有事。”

“你格老子的不会是只想来这边学狗爬取悦我吧?”他大步跨出去,满腔的火气挫败正等着化为排头分送给他人分享。

“还说粗话哩。”谁教的呀?明明他六岁时嘴巴还算干净呀。

不理她。他正想再追问,但随之而来的另一批人已以喧哗之姿加入,其中以莺莺燕燕居多,一路哭声哭调的过来,当下令他眉头锁了一百个结。

“大王……”

“常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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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要替奴家作主哇……”

就见二十来个女人各自哭着自己的调,企图博取她们共同男人的关爱目光。真壮观!洁喜悦的道:

“太好了,她们全聚来了,省得我一一去清点。你的女人还真不少。”

“住──口。”他咬牙。为什么他要遭受这种奚落,却奈何她不得引他已够火大了,为什么这些人还要来烦他?!

“钟叔,这是在搞什么鬼?”

钟南山为了他少见的怒火而惊心,疑惑着早一步前来的刘昆是如何招惹得寨主到这种地步,他小心道:

“是这样的,刚才我在分配冬衣以及布料,咱们每年过年都会给大伙分一套冬衣以及厚麻布。只不过……刘秀姑娘抢走了其他姑娘的衣服,说她衣服缺得紧,又因是寨主夫人的地位,必须有更多的妆点,才闹成这般……”

“浑帐!这点小事也吵吵闹闹的,全给我滚!来人,将这些女人全送下山,一个也别留!没给山寨贡献出本事也就算了,居然还敢闹事,我留你们这些废物何用?马上清点人数,全送到山下换牲口上来!”他奶奶的,养头猪至少还能吃,养女人何用!

“哇……大王!不要哇……”众女人们此刻已不分敌我,全跪在地上求饶,哪还敢计较谁的布料多一尺少一寸的。

“常……大哥……”钟萍怯生生的想开口。仗着自己得到较为不同的对待,她以为她可以代为求饶。

“小萍,别说话!”钟南山低斥。

“割了第一个开口的女人的舌头!”头上正冒火的邱胜翊哪里顾念着什么情分,恶狠狠的眸光满是血丝。

啧!真凶,还真有那么点恶人的派头。洁点头。

“寨,寨主,那我带她们离开了。”钟南山火速将女人们领走。

邱胜翊锐眸扫向那个准备一同退开的刘昆。

“刘昆,你留下。”

“啊……常把头儿有何吩咐?”欣羡的看着那群哭号的女人走远,觉得自己霉星罩顶。一脸的猥琐相,哪还见得平日狐假虎威的神气?

“说吧!你跑来找我有什么事。”

“没……没有!”

“没有?你是说,你没事往我房里冲,就为了说一句‘没事’来寻我开心?可见本人带给你不少欢乐嘛。”如果他非得找人晦气来平复自身的挫败感,刘昆倒是不错的选择,在全寨子人不断的投诉下,不做第二人想。

“不是的……我……我……”刘昆此刻悔恨起平日太轻忽邱胜翊,以为他是能任他搓圆捏扁的……现下方知大错特错,但……似乎为时已晚。

“让我猜猜,你想要找我做什么呢?是逼我娶你那个蠢女儿?还是逼我给你个‘二把手’的正名?或者要求我分个更好的院落给你住?”

事实上这些都是刘昆一心索求的,但此刻他哪敢点头,冷汗不断的冒出来,尤其在见到邱胜翊抽出腰间的大刀后,更吓得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

“不……不……我没有要求!我我……只是想来找您老人家喝茶……”“喝茶?”邱胜翊冷笑,手中的大刀指向刘昆,刀尖抵在他脸上,缓缓划着,细细的血丝自刀的两侧渗出,直到刀尖刻出了一个“x”字,才停止。“你现在可以选择滚下山或者留下来。但若再有张狂的行止,千万记住,别走到我面前,因为我很有兴趣替你五马分尸。”“饶……饶……命啊……”“滚!”抬腿一踢,让刘昆滚了个老远,再不睐上一眼,转身回房。

洁没有跟上去,坐在树梢的身子伸展了个懒腰,决定小小午憩一下。看戏还真累人哪!

如果晋东城称得上好人的标准的话,那么莫怪邱胜翊被划分在恶人的范围了。生在这种人人自危的年代,有乞丐、流民、恶匪、贪官,倒是少见真正良善之人。而晋东城则是个公认的大善人。

他是县城里唯一的大夫,长年免费替困苦人家看病。家徒四壁,在屋后犁了块田地种菜与栽药草,勉强维持着日常生活。人人皆尊他为晋菩萨。

洁分析着好人应俱备的特色,如:

温和、亲切、施恩不望报,认为每一条性命都是珍贵的、该被尊重的,而没有高贵低贱之分。

所以喽!邱胜翊全不俱备以上条件,自然叫做坏人。

可是……

“那是不是表示说我必须把那人改造成‘好人’的标准才算完成工作呀?”洁开始觉得事情有点棘手。

怎么可能嘛!邱胜翊那种长相当土匪刚刚好,要是当善人不就太诡异了吗?“姑娘?”

“呃……啊?!”糟!忘了先隐身,就杵在晋东城面前发呆,洁差点被吓了一跳。

“请问你哪儿不舒服?”晋东城温柔地问着,每个月他都会拨四天来焚天峰底下替穷人看病,这位姑娘倒是面生得紧。

洁很快的站起身,笑道:

“我没生病,只是在发呆而已,打扰了。”周遭排了一长串病人,并且似乎瞪着她很久了,抗议她耽误大夫时间的恶劣行为。

移身走出这个临时搭盖的棚子,她又陷入思索中,恍恍惚惚的随着逛市集的人群挪动步伐──

洁花香味!

正坐在茶肆一角的邱胜翊蓦地停住喝茶的动作。不会错!消失了七日后,那个女人又出现了。

在哪里呢?是隐形抑或现出原形?人潮这般汹涌,她应该是……现形的。将茶杯丢下,不理会下属的错愕,他飞身出去,追随那幽缈的香味而去。他要看她!非要看到她不可!

人多气杂,独特的幽香变得难以辨认,他转了几个方向,跨出又蜇回,最后终于确认,直往东边疾走;经过了大夫看诊的棚子后,味道更加真切了起来。两方的距离正在拉近中,但,是哪一个呢?

邱胜翊放眼望去,在每一张女性面孔上梭巡……不会是中年妇女,依稀记得是个年轻的姑娘,身上的洁香清新自然,仿佛身上无时不别着洁花逸放清香似的,并非来自香料花粉的妆点……

是她!目光倏地锁住一抹雪白的背影。

洁小心跨过一处小水洼,不知不觉已走出人群站在一排乏人问津的字画浦子前。

“姑娘,你真是好眼光,这可是当代名家的画作,瞧瞧这树红洁,开得多贵气呀。年节快到了,挂在家中可以招财进宝,银两天上掉下来哪!”

“既然是此等宝物,你何不用来帮帮自己?”不是存心闹场,而是真正的疑惑。瞧瞧这卖画的一身落魄,怎么也没说服力。

“呃……呃……我这条贱命哪沾得上富贵气?就算聚宝盆在手也只变得出米糠而已。我瞧姑娘你气色红润,浑身贵气,宝物乃有缘者得之,我看这画跟你挺有缘的,是你才能享用的富贵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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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可是我……啊!”突然一个强劲的力道自身后窜来,钳住她右臂,并将她半转过身,惊得她瞠大眼。

“是你!”邱胜翊非常肯定。

“啊?你下山做什么?”她以为山大王没杀人越货时都会窝在寨子里生气呢。原来他有逛街的嗜好呢,不过话说回来,山贼也是人,喜欢逛大街也不可耻啦。果然是她。声音相同,口气里那种气死人不偿命的特质更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走!”他扯着她就要走人。

“你要走便走,拖着我做啥?”没看到她正在跟画浦主人聊天嘛?

邱胜翊丢下一枚银子对画贩道:

“那幅画拿过来。”

“啊!是是!”小贩欣喜若狂,几乎没为今天(其实是十来天)做成的第一笔生意流下感动的泪水。快速的卷好画轴双手奉上,并唠叨的说着吉祥话:“祝大爷财源广进通四海,生意兴隆威八方,年年如意……”

“你干嘛祝福一个土匪生意兴隆啊?是不是你家还没被抢过,所以很感到遗憾?”洁再度感到人类的难以理解。

“呃……什么──”小贩根本反应不过来。

“你够了。”

“不然你把地址念给他听好了,等日后你有钱了,他一定会去抢。”基于广结善缘的原则,悔乐意当个中间人;难得有人想被抢,把他介绍给土匪也不错。小贩呵呵干笑。

“姑娘你真是爱说笑,哈哈,哈哈,哈……”可怜哦,好好一个姑娘家,竟是个疑呆。

“你为何学小狗哈哈叫?”好奇怪哦。

小贩当下笑成一枚苦瓜,觉得现下的客人真难侍候。

邱胜翊拒绝再被忽视,伸手将她脸孔扳过来正对他。

“跟我走。”同时将画塞入她手中。

“嘿!我可不是你的小斯,做哈塞画给我?”

“这是买给你的画!”他粗鲁地低吼,不明白自己干嘛替她买下这幅画,只因为她似乎很中意的样子。

“可是我又不喜欢!”更奇怪了,买一幅她不中意的画给她,做什么呀?“那你干嘛看那么久?!”怒火再度哔哔剥剥的往上冒。

“看别人怎么把洁花画得那么丑也不行呀?”怪了。

“不行!”他失去理智的大吼。

吼声如雷,惊得行人四处走避,原本还算喧闹的一角霎时溜得没其他人烟,连卖画的小贩都死命拖着他那一排挂轴与桌子逃命去也。

“你很崇拜雷公吗?”洁抬起没被抓住的左手拉了拉耳朵。

“什么雷公不雷公的?!”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他正在生气?气得足以将她碎尸万段刀“因为你的叫声像打雷一样响呀,不会是死后想当雷公吧?不过你恐怕要失望了,因为阿鼻地狱已为你留了个名额,想当雷公的指望,就留待下辈子吧……哎哎!别拉着我跑,我现在使用的可是两条没啥作用的腿哪!”

这男人不只跑,还飞纵呢,颠得她都要晕了,一时没法集中心神施法术,也只好由着他拉拽了。

不一会,他们来到县城外;天空不知何时飘落雪花与细雨,邱胜翊看到不远处有一间用茅草与黄泥砖砌成的小屋,立即往那边走过去,不由分说大脚便踹开那片木板门!

“你没敲门。”洁提醒他的失礼。

“滚出去!”邱胜翊充耳不闻,对屋内那三个抱在一起发抖的人喝道。

“你……你们……我们只是穷人……”男主人发抖的开口。

“还不滚!”一把匕首狠狠插在桌面上。“别让我说第三次!”

“哇……”三个可怜人吓得连忙爬出去,小命要紧,挨冻也没关系。

洁撇了撇唇角,瞄着他。

“你想说教吗?”他狞笑,企图在她眼中找寻恐惧与畏怯。

“不,我想对外头那三个人说教。”即想即行,她一掌拍开他的钳制,不理会他震惊的呆样,迳自走到门口,对蹲在墙边取暖的三人道:

“喂!我说你们,干嘛怕他讲第三次呀?反正讲几次还不都一样,他都是要赶你们出去。你们就让他多讲几次,不要理他就好了,跑那么快做什么?就是你们这些人太懦弱,才会纵容土匪横行。别给我找麻烦好不好?你们怕其他坏人没关系,就是别怕这一个,不然他坏人当上瘾之后,我怎么叫他戒啊,真是的!”

“你在胡说些什么?”虽不明白瘦弱的她是如何轻易拍开他掌握的,但此刻最重要的是再抓住她。他痛恨极了那种无助的感觉。

“什么胡说!我是在奉劝他们最好别让我的工作更难推展。要知道,我虽然秉性温和,但也是有脾气的。”她伸手一摸,便从他襟口掏出几两碎银,塞到那些抖瑟可怜人的手中。

“你在做什么?!”他咬牙,几乎咬碎一口牙。

不理他。她对那些目瞪口呆的人道:

“偌,这些拿去修补门板与你们被吓坏的胆。今天这件坏事就当他没做过。”“不……不必了……”屋主害怕得不敢收,但发亮的眼光已遥望到这一笔小财富可以让他们买食物吃……

洁耸耸肩。

“不想要吗?那就算了。喂,人家不要你的银子啦,去拿回来吧。”

“你到底懂不懂人情世故哇?你看不出来他们说不必了只是在假装客气吗?真够了你!”邱胜翊忍无可忍的再度发出雷吼。

当然,依旧吓得方圆十里不见人烟,那三个可怜人已飞快爬回小屋中继续发抖,手上的银子倒是握了个死紧。

洁不服气的瞪他。

“你就比我懂人情世故?那你是怎么懂到去以土匪为业的?你才够了咧。”邱胜翊用力抓住她双肩,气得快发狂,但又没有杀人的欲望,至少对她没有。天晓得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应该将她砍成两半的!

他应该残忍的折磨她的!

他应该让她生不如死的!

他……他……

喷着怒焰的鼻息吹拂在洁的脸上,发火是很明确的,但却又不知道对她如何是好……这女人根本不怕他,他身上没有任何一丁点特质足以威胁她……

“喂。”洁微拧着眉叫回他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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