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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1次PO完]芙蓉濯濯(翊潔)
王子與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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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1次PO完]芙蓉濯濯(翊潔)

小说简介:
  
她是漂泊无依的汉家孤女,
  
他是身价显贵的满清郡王,
  
一个在天子脚下,
  
一个天高皇帝远,却偏偏殊途同归。
  
在战场硝烟拔刀相见,
  
他为仇而陷她濒临死地,
  
她因爱而毅然舍小我而大义。
  
出水之芙蓉怎可早早凋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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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與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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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穆察王府,夜临灯起。广亮大门左右丈八高的灯笼高高挑起,几进院落也灯火通明,亭台楼榭,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富丽华美,一看便知为朝廷显贵。
  
穆察王爷齐格尔善一把将儿子拽到跟前,吼道: “她是个汉人,就凭她是个汉人,她就不能进这王府的门!” 
  
胜翊看着父亲气冲冲地穿过正厅,踱进后室。
  
一盏茶的工夫前,齐格尔善还邀儿子同坐,商量皇上要给胜翊赐婚的事情。
  
现在……
  
胜翊在正厅站着,纹丝不动。
  
胜翊是孝子,与父亲征战塔哈勒齐大草原的时候,他们不仅是上阵将帅,更是生死场上共患难的父子。几场恶仗打下来,折兵无数,总算巩固了大金国的江山。太祖这江山就是从汉人的手中拼抢过来的。而今,国号大清,正是要将江山牢牢握在手中的时候,儿子要娶一个汉女为妻,当然不可能。
  
胜翊曾和父亲谈过满汉融和之事。满人入关,在百姓看来,是夺了汉族之江山,故必须融和。而对于融和,朝中又分为主和与坚决不和两派,父亲并未站在不和一派。他在入关后,就为儿子请了一个汉族鸿儒做老师,学习汉族儒家经典和文化,学习汉人的武艺。但是,他也不主张全部融和,他以保证满族血统之纯正为己在。罕齐拉氏是满族的贵族,而且已经与皇室联姻,就不能混淆了皇室正统。现在对待汉人文化的分歧愈深,宫中因已经出过汉妃,已然闹得鸡犬不宁,朝上朝下莫不议论纷纷。穆亲王府上再出这样的事情,那岂非又要撩起风波,成了众矢之的。齐格尔善就是顾虑着这些。而且,在他眼中,汉人的女儿……
  
齐格尔善坐在虎皮椅上。这张虎皮,还是秋猎时胜翊射死的第一只老虎而孝敬自己的。他思前想后了半天,心中仍然有气,浑身颤抖。这个儿子令他骄傲,每年木兰围场的秋猎大典,儿子总是在众亲王、郡王、贝勒、贝子们中大出风头。所谓虎父无犬子,当年与太祖同打江山时候,自己是何等英武。如今,儿子已经成人,在战场、猎场莫不英姿雄风尽展。可是,今天突然说出这样的要求,实在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他呷了一口茶,低声唤着: “坞善。”
  
“王爷。”坞善闪了进来,双手微垂,躬身等待吩咐。
  
“去看看二贝勒。”看似无心却言中不无关爱地说着。
  
“王爷,奴才刚从二贝勒那儿过来,二贝勒他还在正厅站着。”坞善恭敬着回道。  
  
“哦。”齐格尔善放下了茶钟,起身想到正厅去看儿子,叹了一口气,复又坐下了。  
  
“唉,这个孩子。”他无奈地叹息着。
  
胜翊站到夜已静阒。他怕父亲气坏身子,又觉再向父亲开口不易,就心烦意乱地这么站着。
  
“贝勒爷,您回房休息吧,您老是这么站着也不是办法啊。”坞善躬在旁边焦急地劝着, “您看看,都快一个时辰了,您就这么站着,奴才看着也心疼不是?”
  
“阿玛他身子没事吧?”胜翊抬头看着坞善,眼神中满是愧疚和关心。
  
“没事,王爷他就是一时气不顺,休息一夜就好,奴才怕您这么老站着站出了毛病。”
  
“我没事,行了,你先下去吧。”胜翊听说阿玛安好,就径自出了正厅,到府外去了。
  
寂廖夜幕中,一个影子从高墙上迅雷不及掩耳地敏捷穿过,看着胜翊远去的身影。黑影人的嘴角微微地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冷笑,便向旁边忽地一闪,消失在浓黑的夜色中……胜翊走在幽静的路上,心中压抑着的事情如闪电般在脑海里一件一件地出现,却如何也理不出头绪。
  
心情烦躁,白天熙熙攘攘的街道,在晚上空旷得发冷,沁入心骨,阴森森的,偶尔听见远处打更的声音和几声深巷里的犬吠。
  
“唉。”胜翊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究竟为什么那么鲁莽地拒绝了婚事,他已经隐瞒了很长时间,想等个适当的机会和父亲说明这件事情。但是,今天,听说皇上要赐婚的事情后,情急之下就再也不能缄默。恐怕阿玛也在矛盾之中吧,阿玛和额娘最疼爱他的。只是,婚姻之事,他也心不由己,谁让他深深地爱上了她呢。
  
只能日后再寻转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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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愁云浮田野,暗淡众山昏。飒飒秋风起,潇潇暮雨繁。  
  
此时,黄鹤楼边的龟山醉云轩里,正热闹非凡,行酒令和碗筷的碰撞声夹杂着透过雨帘传得很远很远。窗边坐着的一对男女却没有在这喧哗之中。
  
映洁挽帘凭望, “二哥,你看看,这雨下得多好。”
  
“是啊,这雨一下几天不停,谅他们有天大的本事也追不到咱们。”映洁对面一个络腮胡子大声说着,随即,仰着脖子将手里的一碗酒“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喝完就用衣袖随意地抹了一下嘴,又探手拿酒坛子倒酒。
  “这雨下得好,咱们跑了这么远,他们找到了救兵也追不上啦,嘿嘿。”络腮胡子又干了一碗酒,抹着嘴接着又说: “看这样子,是这批东西他们催得紧,要不,就这么上路了,这雨一下,那破木头怎么扛得住?”
  
映洁看着二哥,又狡黠地一笑,露着顽皮, “他们是想暗渡陈仓,没想到反而让这雨给耽搁了,暴露了目标。”
  
“哦,老六,”络腮胡子佯装听懂却又不解,他一介武夫,根本不懂也受不了六妹的文绉绉地咬文嚼字的说辞,可他从不因此和六妹发脾气,这个丫头太可人了, “你跟老三怎么知道车上是咱要找的东西啊?这雨下个没完,我原想带着兄弟们早点回去呢。”
  
“二哥,你从来都这么沉不住气,找不到了就想跑。也不想想,雨下得这么大,咱们没有货在身边都想留宿,那批赶路的呢,遇到客栈还是马不停蹄匆匆走。箱子那么破,可外面封箱的是一堆上等的防潮白灰。”映洁禁不住脸上一丝得意。她最喜欢二哥像孩子一样在她面前傻傻地听她讲了,于是接着说下去: “他们是想破箱子不容易引人注意,防范咱们打劫,这叫欲盖弥彰。所以,我看这几个箱子绝对不一般,三哥也看出来了,叫我小心盯着。就是二哥你……”映洁笑嘻嘻地看着络腮胡子,停下来等待着,这个时候最精彩--
  
络腮胡子如梦初醒,傻傻地大笑了, “哦,哦,哦,所以大哥才让你们跟着我,哈哈。”
  
映洁就是等二哥顿悟时的孩子般自愧的大笑。
  
络腮胡子看把映洁哄够了,停了傻笑,一抬手又一碗酒下肚了, “你们啊,就是水晶心肝玻璃人,聪明得很。”
  
此刻,醉云轩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映洁不时地望着楼梯。不多时,一个面容俊俏的绯衣少年走了上来,四处张望着。  
  
“三哥,这边。”映洁马上招手道。
  
“老三,这儿,这儿。”络腮胡子也放下酒碗挥着手。
  
“呵呵,二哥,你是得了工夫就得来上几碗啊。”那绯衣少年轻捷地走过来笑着说着,眉宇间一股侠气,看来功夫了得。
  
“你二哥没了什么都行,就是没有酒不行。”络腮胡子大笑着自嘲,又不失严谨地问: “都收拾好了?”
  
少年谨慎地又转过身看看身后,并没有什么人,坐下靠近了些,悄声对着两人说: “都安排妥当了。”
  
“太好了,”这时,映洁也没有了小女儿的拘谨, 大笑一声,拿起了两个酒碗, “来,三哥,我们也喝一碗!”
  
九风山寨密林参天,溪流潺潺,鸟鸣山涧,四周清幽,此刻却是人声鼎沸--
  
二爷,三爷,六姑娘,回来了?
  
二爷,三爷……
  
三爷,后寨有批玉器等着您瞅瞅。
 
二爷,三爷,姑娘,办事还顺吧?
  
映洁进了山寨后,就随意坐在太师椅上歇着喝茶;俊纬到了后山,去看新打磨的玉器了;跟回来的小喽罗们,在寨子里聚头,一起兴高采烈地说着这次跟几位当家的出去的事--
  
那帮不中用的饭桶啊,他们想是将东西放在破箱子里,就不会招人耳目。我们早就得到消息说他们准从那里过,可是就是找不到官队的影子。那几天下雨,二爷一看找不到官队了,本想带着咱们一起回山寨,不想,这时候又碰见了一路车队。我们一看那破箱子,还以为是南边贩一些不值钱的古董的,也没在意。可是,六姑娘和幕三爷互使了个眼色,就让兄弟们准备着,跟上了车队。在牛头山那个最险的崖口,就把东西给劫下来啦……哈哈哈哈哈哈哈……
  
寨子里一片兴奋的笑声。几个当家的出去,从来没有失过手。大当家的有谋略;二当家的一身的功夫武艺,只是稍嫌莽撞;三当家的又心细如尘;六当家虽是女儿家,却是巾帼不让须眉,时时为几位大哥出谋划策,是少不了的“军中师爷”……
  
端坐在正厅中间的貂皮椅上的一位面貌不俗的中年男人谢士昭,正微笑地感受着这热闹气氛。他用盖子将翠玉盅里的茶叶拨到一边,端起啜了一口, “好啊,好啊。”
  
“对了,老四怎么还没回来?”谢士昭突然想到,算着日子,前几天四弟就该回来了。
  
“四弟让人捎信回来,说京城的事儿不好办,再等几天才回得来,忘记告诉你了。”一个长相慈眉善目的女人走了出来,和声悦气地接了谢士昭的话。 
  
“夫人。”谢士昭笑着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去挽夫人的手。他现在是处处得意,眼看着又要当爹了。
  
“大嫂。”映洁也娇声地喊着,笑着跑过来, “大嫂,看妹妹给你买什么了。”她转身伸手将放在椅子上的一个小包袱拿了过来,打开给大嫂看。
  
“哎哟,这么好看。”谢夫人将一件精致的小衣服拿在手里,不住地赞叹着。
  
“我买了两套呢,这是苏绣布坊的上等丝绣,还给大嫂买了一块最新式的料子再添件衣裳。”映洁在一旁满心欢喜又撒娇地说着,她向来把嫂子当亲姐姐一样看待,在嫂子面前也像个小孩子。
  
“哎?我怎么没见你去买啊?”络腮胡子拎着一壶酒跨进正厅,纳闷地大声问, “你这丫头,干什么事都不告诉我一声,要是告诉我,我也得扯十匹,八匹的回来给嫂子。” “扑通”坐下了边喝边说。
  
俊纬处理完了事情也过来了,一跨进门就看见了大嫂, “嫂子好。”
  
随后坐在了谢士昭的旁边,告诉大哥这次办事的前后经过,这是每次回来都必然要给大哥的汇报。
  
“这么漂亮的衣服,哎?这么小啊,看样子不是我的。六妹,你偏心啊,小侄子没出来你就对他这么好,看来我是白疼你了,你就没有给我买过件衣服穿穿。”俊纬和大哥谢士昭说完,看见嫂子和映洁手里的小衣服故意打趣道。
  
“三哥自是有人惦念,才不消我这妹子操心啊。”映洁一脸的坏笑,眉毛不时挑向身边的一个人。
  
大家见了都和俊纬一起抬头,正好看见谢夫人身旁站的做客山寨的谢夫人的本家堂妹--雯儿。雯儿桃腮泛红,不好意思地低头不语。俊纬的俏脸不觉也稍稍一红;马上又正了正神情,转头向映洁道: “死丫头。”
  
“哈哈……”
  
大家看了此景,又听了此话,又起一片欢乐的笑声。
  
第二天天还蒙蒙时,映洁赖在床上,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起身推窗。
  
“六姑娘,起得早啊。”正在打扫后院的张伯笑着走过来。
  
“哪能不早啊,瞧我这门前乱的。”映洁也笑了笑,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几个人, “张伯,他们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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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们啊,是三爷让过来等着姑娘出去的。正把要运出去的货往山下搬,所以才这么吵吵嚷嚷的。”
  
“哦,怪不得,我说呢。”映洁穿好外衣走出来,拎了盥洗盆在门外的山泉口洗漱, “三哥让我一个人去莫儿镇和羊镇?”映洁擦着脸问旁边的张伯。
  
“是啊,好像是,三爷说了,今天大爷、二爷和他都要出去,说有要事要办,好像就让姑娘一个人去,姑娘自己小心。”张伯一边扫着庭院飞边回答。  
  
“哦,这样啊,一个人就一个人吧。”映洁似乎不高兴嘟囔着。现在是不行也得行,臭哥哥们,总是留着我一个人。  
  
“把那边的货卸下来,放到这辆车上,腾出那辆车,今儿,还有弟兄要出去送货。”映洁指挥若定地吩咐着。
  
她外表看上去纤纤瘦瘦文文弱弱的,一副娇巧的样子。可是,这两年,大大小小的事情却离不开她,也算得上是山里的一个顶梁柱了,哪能想到她才十七岁出头,曾是大户人家的娇娇小姐呢。山上的弟兄不少是带着家眷一起来投靠的,那些婆子老妈妈们都说,映洁是投胎投错了,从小就娘疼没爹宠的,好好的姑娘经常和几个当家的风里来雨里去的,真是让人心疼。
  
映洁看着车都腾好,嘱咐留下的弟兄照看好采玉场和古董行。一挥手,如同率兵似带着其他的弟兄上路了。这不是她第一次跑远路,所以也轻松得很。但是,她从不忘警惕,时时关照着弟兄们注意行路安全。她是要把这批粮食顺利地送到莫儿镇和羊镇。这些东西可是万万不可耽搁的,因为在那儿,还有无数的人在等着救命。
  
其实,打着“九风”的旗子,多半是不会碰上路匪和盗贼的。九风山寨虽然现在有了自己经营的行当,做大江南北玉器、古董的生意,但不管怎么说毕竟是落草起家,一般是不会有不识相的来找晦气的。
  
“今天皇妃透给我信儿了,说皇上有意指婚额德那德氏家的格格。我打听过了,说额德那德氏家的女儿很是端庄文淑,又有大家的风范,”齐格尔善刚一下朝就同福晋商量此事, “你说可行得?”
  
“行得行不得,还不是上头一句话,咱们也就只有听话的份儿。只是,胜翊这孩子性子虽然是好,但不问他愿意不愿意咱们就定了,不晓得他会想什么。”
  
福晋低着头道。她向来顺着丈夫和儿子的意思,是个标准的贤妻良母。齐格尔善每每和她商量事情,她也只是说说自己的担心,从不下决断。这次,她心里忧虑着,说话的声音虽小,齐格尔善却都听到了。
  
胜翊从小就没有八旗贵族纨绔子弟的恶习,在朝堂受皇上和众臣们的力赞。在家中也极尽孝道,深得齐格尔善的欢心和福晋的疼爱。所以,这样的忧心,齐格尔善同样有,只是……
  
“唉,”齐格尔善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身在此处,不得不为。皇上赐婚,是对咱们胜翊的器重。额德那德氏也是世代在朝……”说到这儿,齐格尔善又想起了几天前他同儿子怄气的事情。上次他生胜翊的气也是这个原因,即使自己顺着胜翊的意思,他也没有办法冒着忤逆之罪违抗皇上和太后钦定的婚事啊。  
  
“唉!”齐格尔善与福晋在昏暗的灯下坐着,谁也想不出什么上好的办法。自古应是儿女亲事全由父母安排,自从胜翊的哥哥死后,齐格尔善和福晋对胜翊更是爱护有加。如今,为了赐婚之事,他们大伤脑筋。
  
“罢了,皇上和太后定是不会错待胜翊的。待赐婚旨意一下,就奉旨完婚。开头也许闹闹小孩子的性子,慢慢地日子过长了,也就没有什么事儿了。”最后,齐格尔善握着拳头狠狠地一下决心。
  
“也好,过两天我去和胜翊说说此事。”福晋也顺从着丈夫的意思。
  
“先不要去,等皇上的旨意吧。事情定了,就少点麻烦。先让他清静清静,这些日子他也累了。”齐格尔善叹着气摆了摆手道。他知道这样定不是最好,他也心疼这个孩子,但是,娶个“南蛮子”进门,在那些口口声声“祖宗规矩祖宗家法”的朝臣和亲贵的面前,确实不好再开口反驳什么,又要徒增一些风波,无风还三尺浪,何况……
  
“过几天就是胜翊的二十的生辰了,按旧历是个整岁儿,咱们该想想怎么给他摆摆宴……”福晋转了个话题,低眉顺目地提醒着齐格尔善。
  
“好,就好好地过过生辰宴,把自家的兄弟都请来……”
  
齐格尔善和福晋起身回房,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了。
  
胜翊在书房整理着刚刚从外面采购的东西,清点看少了什么没有。都收拾完了,就坐在书桌前随意地翻看着桌子上的几本前朝的史书。
  
“贝勒爷,贝勒爷,贝勒爷……”胜翊的贴身书童诺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书房, “不好啦,”他一下趴到胜翊的书桌上,抬着头向胜翊说着, “不好了呀。”
  
“瞧你,还是我调教出来的,这么慌慌张张的。都什么时辰了,还这么嚷嚷,吵着阿玛和额娘怎么办?说吧,什么事?”胜翊看着他,没有气,可是也是一脸的无奈。
  
“贝勒爷,可不是我咋呼,真的出事了。刚才听福晋身边的丫头们说,皇上已经定了指给你的婚事了。你说,这是不是大事?”诺佑拿起了茶壶自己倒了一碗凉茶,“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胜翊向来宽厚,对下人不要求什么,诺佑也就很是随便。他也感激贝勒爷对他好,只要听到信儿了,肯定先来告诉胜翊。
  
“真的?”胜翊放下书站起身来。
  
“真的。您看您,还说我咋呼,我咋呼什么了?”诺佑看胜翊也惊了一下,忙为自己鸣冤。
  
“我知道了,你再去问问,详细点儿的。”胜翊若有所思。
  
“我这就再去打听打听。”诺佑说着便一溜烟儿地跑出去了。
  
“回来,诺佑。”胜翊转念一想,又叫回了诺佑。
  
“贝勒爷?”诺佑听见叫他又赶忙回来,等着吩咐。
  
胜翊站着出神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 “你先回去吧。”
  
“回哪去,贝勒爷?”诺佑还没明白胜翊的意思,不知道是要他回去打探,还是回去睡觉。
  
“回房去,去睡觉。”胜翊看了诺佑一眼,拿起扇子轻敲了他的头一下,笑道, “你糊涂了。”
  
“哎哟!”诺佑挨了胜翊一下,哭丧着脸, “贝勒爷,您还笑得出来,这赐婚,您平常不是最担心吗?奴才都看出来了,所以想赶紧给您弄个准信啊!”诺佑皱眉头咧嘴地说。
  
“又不是你成亲,你着什么急啊?”胜翊满不在乎,又拿起书看。
  
“那明天我给您个准信,谁家的格格小姐,一定给您老打听清楚了,如何?”诺佑也嬉皮笑脸。
  
胜翊站起来,把脸贴近了诺佑, “好,你就照这样给我办,要不然,你小子--”胜翊假装威胁道。
  
“好好,贝勒爷,您别吓奴才了。您现在呀,是越来越知道奴才怕什么了。”诺佑说完,屁颠屁颠地跑出去了。
  
看着诺佑的背影,胜翊笑了笑。低头凝视着手中的书,心申有了打算。但是,皇上钦定的这婚事……唉,不想也罢了,他心中自苦。他的婚事,绝不仅仅是满汉不通婚不融和的问题,这其中的曲折……
  
唉,看看再说吧。
  
围墙上一道黑影透过窗子,凝视着胜翊房中的灯光许久许久。黑影的周身隐隐地露着一股寒意,还有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杀气。随后,和身边的那柄寒剑一起无声地消失在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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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翊用心看书,对此浑然不觉。
  
第二天,齐格尔善正和齐亲王在府中议事,诺佑拿着一张纸大呼小叫地冲进了正厅: “不好了,王爷。”
  
“没见有客人吗?这么大呼小叫的,不懂规矩!”齐格尔善不悦地训斥道。
  
“奴才知错,奴才知错。”诺佑自知唐突了,于是畏缩地退到了一边。
  
齐亲王见穆察王府出了事,于是先告辞回家。
  
齐格尔善将齐亲王送走后,连忙将诺佑叫到了身边,焦虑地询问着: “怎么了?是贝勒爷出事了?”
  
诺佑看着王爷神情紧张忧虑,不忍心地点点头。
  
“贝勒爷留了封信,走了。”诺佑哭丧着脸道。
  
“信呢?拿来,快拿来啊!”齐格尔善一下又站起来,匆忙向诺佑索要着信。
  
“这呢,王爷,您别怪奴才,这回,贝勒爷连说都没跟奴才说,”诺佑掉着眼泪, “贝勒爷,他就自己走了……”   
  
“不怪你,不怪你。”齐格尔善心烦地摆着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他心思全在那封信上了,根本没空理会诺佑在说什么。
  
“唉!”齐格尔善读完信,闭上了眼,似乎很疲乏地仰面靠在太师椅上,只是叹气。
  
诺佑见了,忙一擦眼泪上前,“王爷,您别愁,兴许贝勒爷是赌气呢,过会儿就又回来了,您可别伤着身子。”
  
“行了,行了,不怪你,这没你的事了。下去把福晋找过来,去吧。”齐格尔善又摆摆手说。这不是胜翊第一次出去了,这回,说不定又是几个月。
  
“是,是,奴才就去,就去。”诺佑擦干净刚才急出来的眼泪,迅速地跑出去了。
  
齐格尔善独自坐着思考。胜翊在信中说大清国一统天下不久,急需用人之际,此番离家去寻找隐逸的汉儒志士为国效命,而且,信中也多次说到绝非因婚事而离家。儿子虽然如此说,可是齐格尔善不禁老泪欲涌。孩子,你是要出去长长见识,阿玛不挡着你,巩固我大清江山也靠你们这些后辈子弟,只是……唉,好,好,阿玛绝不拦你,振翅的雄鹰是不应该被羁绊的。好,好,好,赐婚之事,就等你回来再说。

齐格尔善想好后,未和福晋商议,便起身进宫去晋见皇太后了。他需将胜翊留书出走的事暂且搪塞下。

『3』第二章

莫儿镇和羊镇。
  
这里聚集的多半是两湖逃荒而来的难民,横尸遍野,人哭鬼嚎,一派苦涩吴索的场景。
  
有途径的饥民早已经先逃到富足之地安生去了,剩下鳏寡孤独、老幼病残在这里等死。也有一些有气力的落了草,占山为王,打劫更苦的难民。
  
前几年,清军扫平南明小王朝时曾经征战于此,田不稼穑,万里荒野,更是闹得人心惶惶。先是剃发令,后又将汉人指派给满清贵族做家奴,终生不得自由。一朝天子一朝臣,百姓只图能够过上安稳日子,衣食得饱足以。可是,旧王朝崩溃之后,仍然不是太平盛世。尸骨露于野,千里鸟哀鸣。
  
映洁最看不得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她年幼时候,正赶上清明两军大战鹿儿坡、她和师傅在山上竟也不得避难,师傅只得拖着老弱的身子带着她跟随她的几个师兄逃难至此。后来师傅受不了逃途的劳顿走了,她和几个师兄也断了音信。要不是九风山寨收容了他们那一大批难民,她怕早已经流离而死了、每每想到这里,映洁都对九风,对大哥,二哥、三哥心存感激,
  
吴姑娘,吴姑娘,你来了……   
  
吴姑娘,吴姑娘,来看看我儿啊,吴姑娘……
  
吴恩人,我们等你等了好久了。  
  
吴姐姐,吴姐姐。  
  
姑娘,姑娘,你可算来了。
  
一群在街道边仰卧躺坐的难民看到了映洁,都大声喊叫着,高兴地站起来迎接着映洁。在坝子上搭建的难民营里的难民,远远地看见了映洁带的“九风”的车队,也纷纷跑过来。他们口口大喊的吴姑娘、吴恩人、吴姐姐,就是映洁。在他们眼里,不靠明朝廷,也不靠清朝廷,映洁和九风山寨的几个当家人就是天降的救星。
  
“好,好,大家别急别急,一会儿到界按府去领。”映洁向大家喊着,下了马,指挥着车队向界按府行去。
  
她每次到这里来的时候,都觉得心里难受异常。她和四哥去京城,看到满清的贵族子弟占了前明的府邸宅院,跑马圈地圈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且不说眼前的百姓遭难流离,就是京畿附近的汉族百姓,也被迁族而来的满清贵族占了田地房屋,居无定所。映洁有时在心中暗暗发誓,如若自己救助不了这些难民,索性就反了,参加反清复明的义军去,把汉族的天下夺回来,最起码,这些百姓还能有个栖身之地。不过,如今清朝大军势如破竹扫平中原,统一是早晚之事,她也早就看穿这个结果,是不会逆着天意帮助昏庸的南明小王朝的,只不过有时候真的看不过了,情急之时想想而已。现在,只能用发粮食的方法周济、救助这些难民了……
  
她转身吩咐身边的一个小头领把剩下的救济品送到羊镇去,就拴了马,在莫儿镇安置下来。映洁每次来都要住上几天,同难民同吃同喝同住,听听他们的唠叨和想法,看看他们心心念念的是什么。
  
难民们尽管生活凄凉,见了映洁却也高兴非常,拥着映洁到了窝棚中。
  
“吴姑娘,白四爷怎么没有来啊?”
  
几个婆婆婶婶们谈及了进京城办事的映洁的四哥白归旗。她们早就看出来了,映洁和她的四哥虽然来了就打打闹闹的,但是,那是鸳鸯碰头--感情好。来来去去,就看出了这对小儿女的情意了。
  
“是啊,四哥也该回来了。”映洁未察觉她们暗含的意思,也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只是心中思忖着。
  
她还真想四哥呢。当初,她和四哥就是在莫儿镇认识的。他也是因为战乱被占了家邸逃难到此。两个人在一起讨要了几日的饭食,就都被救到了九风山寨。映洁留下了,而白归旗执意要走,说是大男儿一身武艺定要闯出个名堂,扬名立万,怎可落草为寇?可是几个月后,又回来了。谢士昭看他一身的好功夫,只是世道惶惶,英雄无用武之地,就让他坐了第四把交椅。
  
“嘻嘻,”映洁回忆着,不由得暗自一笑, “傻四哥,这样的年月,不落草连安身立命都不能,休说什么光耀门楣了。”
  
映洁的师傅是个饱读诗书的博学鸿儒,对明末的宦官当权、小人当道极其憎恨,于是隐逸不愿出仕为官,独善其身。然而,他也对清军入关扬起战事导致民不聊生深感痛心,所以教导几个弟子要明大理,重大义,万万不可做出有违道义之事。映洁自幼就由师傅带大,听从师傅教诲,又有几个师兄教练武功、琴棋书画,三教九流、旁门左道也都有触及,不似其他的小家女儿,只会针织女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相反,她从小明理,遇事向来都有自己的见解和主意,行事也大胆。要是师傅在,绝不同意映洁落草。可是而今,世道如此。而且九风已然不是个贼窝子了,救贫济困,又经营着自己的生意。尽管下面投靠来的分寨时而也打家劫舍,自己也打劫呈给朝廷的贡品,但是,绝不打穷人的主意,还帮助难民建立家园,也算是义寇了。
  
九风山寨,谢士昭几个也已经回来了。
  
“大哥。”映洁进门亲热地叫着, “哎?二哥,三哥没在啊?”映洁环顾了四周,没有他们的影子,纳闷地问道。
  
“哦,老二到山下送货去了,刚出山的一批鲜货。”谢士昭看着账本, “莫儿镇和羊镇怎么样了?”他转过头问映洁几天的情况,映洁不像俊纬主动交代,而是等着一句一句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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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好,房子都盖起来了,地也开了几百亩了。要想等今年的收成救命,还得一阵子,咱们还得送几趟粮食救急。”映洁拍了拍身上赶路的灰尘,坐下来喝着茶。 
  
“这就好,过一阵子就不用咱们操心了。”谢士昭笑了笑,看了看映洁, “累了吧,回去好好歇歇。”
  
“嗯,真是累了,哎?大哥,你和二哥、三哥去办什么事了。”映洁低着头似乎不经意地问。
  
“没有什么。”谢士昭忙把账本放下,转身看着映洁的反应。映洁正俯身掸鞋子上的尘土,谢士昭见状,旋而转过身来又拿起了账本, “小事情,以后再跟你说,先去歇会儿吧,都这么累了。”
  
映洁没有察觉大哥的举动,不过,一般几个哥哥一起出去,必定是有重要事的。她没有多想,起身笑道: “好,我去后面了。”又端起茶喝了一口,回自己的卧房了。
  
谢士昭看着她走远的身影,想着刚才和二弟、三弟出去听那个人的一席话,不禁心下也蹊跷了起来,为映洁和四弟白归旗担了一丝心。不过,自己和他们处的时间不短了,什么人,什么心,他都心中明白……
  
映洁就是个闲不住的人,没人的时候自己就是待不住,不一会儿就又跑到了谢夫人旁边,跟谢夫人聊天。
  
“四爷归了,四爷归了。”看着喽哕们涌上了中山腰,报到了谢士昭的寝厅。  
  
“老四回来了,快,老六,咱们去迎迎。”谢士昭忙向内室招呼着映洁。  
  
映洁正伏在八仙桌上看着嫂子缝小衣服,谢夫人听见后,忙催着映洁快些出去, “洁儿,我身子重就不下去了,你赶紧去迎迎四弟,替我带个好。”
  
映洁一听大哥在前厅呼唤,嫂子也催自己,本来,已经想四哥想了很久,又想逗逗四哥,假装不去接了。看来,现在不行了,也就马上整理了一下衣服,随着谢士昭出了门快步走到了山下。
  
一个白衣素巾、体形修长、身材健朗的少年正下车指挥着喽罗们卸下行李,一大堆的箱箱柜柜大小包袱被扛上了山。
  
“老四,这么久才回,想死大哥了,哈哈。”谢士昭一边拍了拍白衣少年的肩一边爽朗地笑着-
  
那少年回过头,脸上行路的疲惫却掩饰不住俊美的面容和英武的气势,潇洒和自信洋溢于言表,笑起来更是让人觉得亲切近人, “大哥,我也想大哥啊。”少年朗声道,也拥住了谢士昭。
  
“哎?洁儿啊,几月不见,你又……”少年注意到了亭亭站在一旁的映洁,话说了一半,又咽下去,笑了。
  
“我又怎么了,四哥?”映洁又是得理不饶人的坏笑,脸凑到了四哥的肩膀前, “又比你多做许多的事,又把你比下去了,是吧?对了,又给你物色了一个好嫂子,哈哈哈哈……”说得自己倒先笑得颠三倒四的。
  
“就知道你没什么正经话。死丫头,还想夸你几句呢,现在啊,你没得听喽。”白衣少年一面拿下了一个青布包袱,一面又向忙着搬东西的喽罗们嘱咐了几句。
  
转过头,看着映洁还在笑嘻嘻地看着他,便就盯着映洁看着。水晶般的芙蓉秀脸上嵌着一双如水的黑眸,深邃清澈,俏丽的樱唇不色而朱,微微笑着,肌肤雪白晶莹,吹弹可破,美若出水仙子,不觉心头一动。
  
映洁陡然看到四哥盯着自己的模样,立刻心头一颤,略带薄嗔地转了个身。
  
谢士昭看在眼里,“哈哈,就知道斗嘴,到底还是孩子,长不大,到一块儿就斗,哈哈。好了,走,快上去吧。”将两人一拥,一起上了山。映洁是孩子的心性,忘记了刚刚生四哥的气,一路上又不停地和四哥淘气地说笑打闹。
  
“四哥,你不给我找一个嫂夫人,总让妹妹我操心,果真跟大哥说的一样,长不大。”映洁走在谢士昭的旁边,料定四哥打不到她,就又笑嘻嘻地和他开“找嫂子”的玩笑。
  
“还说我,我看你是几个月不挨揍啊,浑身都不自在,是不是……”白衣少年说道,然后,假意示威地举起了拳头。 “再不住口,我就要不君子了。”他敏捷地一抽身,闪身到了映洁的身后,抱住了她扬言要打。
  
映洁尖叫了一声,抽身出来,吓得跑向前去,先大哥和四哥一步跑到了山上。白归旗看她小兔子似的蹿了上去,放下拳头,笑了笑,他才舍不得打她呢!
  
谢士昭和白归旗看着映洁,又彼此看了看,不觉会心地笑了起来。一边走一边谈最近白归旗不在时山上的事情。  
  
“……老六也是才从莫儿镇和羊镇回来,刚才还说累呢,你看,一见你回来了,就又闹起来了。”谢士昭对白归旗说着,笑着,也走到了正厅。
  
“那莫儿镇和羊镇的难民怎样?没有因饥贫滋事的吧?”白归旗低着头,一脸忧虑地问道。
  
“滋事?”谢士昭想着以前官员南巡,对难民也用了这个词,他看了一眼白归旗,什么时候这么官腔了?
  
“没有,现在就看天候,今年要是不旱不涝,年春的谷子一种下去,也就差不多能过活了。”谢士昭看了看天,似乎企望着老天。
  
“那就好。”白归旗舒展了眉头。
  
是夜,山寨又为四当家--白归旗的归来洗尘。
  
酒席散尽,白归旗踱步到自己的卧房凝望月色,月光如水。他又想起了映洁,今天的俏皮样子,不,是每天的俏皮的样子,不觉笑着。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庭院中窜入了旁边的林子里,白归旗踱至窗前一望,什么都没有。心中自想:怪了,明明有人啊,难道看错了?
  
各地的道、府台重整了官制,前明降官均任旧职,也有不愿再为官的辞官回家了。朝廷沿袭旧制,重开科举取士,许多汉人和满人子弟都应试擢官。
  
这天,九风山寨得到消息说是新任道台大人将来抚部安民,谢士昭召集着山上山下大小的当家主事百来余人商议此事。
  
“咱们这里自从先前的马大人辞官后,就一直没有人管理。如今新派来的官员,或是满人或是汉人,定会来山寨算账。”此言一出,上下哗然,顿时嗡嗡议论。
  
九风现在很少与官家“往来”了。以前,却是一直打劫各地上贡给前明一些自立为政的傀儡小王朝的钱粮,清军进城在此地征饷的钱粮也多被各个山寨打劫过。前几个月,映洁还和二当家的、三当家的出去劫回了一批滇南要进贡的玉器,香木。这回,这笔账,新来的道台大人,可能是要算一算了。
  
映洁却满不在乎,听后就发表自己的论词: “我们又不是中饱私囊,满人入关建了朝廷,要是真为民着想,咱们劫的这些东西是要救济灾民的,他就不应该追究。”映洁看着大家都望着她,希望她再说些什么,喝了一口茶后又道: “再者,朝廷就应该先救济灾民,他倒是先征粮饷。老百姓肚子尚未填饱,这事应该先缓一缓吧。”映洁放下茶,还想要继续说下去。一抬头,看见四哥白归旗正看着她,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顿时不好意思起来,便就正襟危坐,听着其他各门户当家的说话,这一动作反而让白归旗更觉得她可爱。
  
“六姑娘说的句句在理啊,咱以前是草寇不假,那是朝廷逼的。如今,又起了个大清国,咱们经营正道买卖,不干那打家劫舍的事了,他要是再和咱过不去,这可就……”  
  
其他的当家主事也连连说着,不住地点头示同。 
  
白归旗凝着眉头道: “是啊,满族当政,根基也日渐稳固,现在绝对不该和他们硬碰。”
  
谢士昭看了看大家,又看了看白归旗, “四弟说得对,不能硬碰。”
  
“哎,对,大哥和老四说得在理。想我小时候,正赶上满靼子入关,我本家两个叔都抓进入了明朝的军队。他娘的,好不容易拣了条命回了家。说那满靼子打起仗来可是又勇又狠哪,还没几个回合,就把明朝的军队打散了。我看,打硬的是不行。”络腮胡子气愤着,赞同自家兄弟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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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归旗看平时一般不会发言的二哥都说得这么慎重,笑了笑, “二哥,难得你今天没有说又打又杀的啊。”
  
“是啊,二哥,今天你怎么没有举着刀冲下去砍他们个天黑地暗啊。”映洁也捂着嘴笑了起来,和二哥逗着玩。
  
“好了,现在什么时候了,大哥为正事着急,还没商量出个对策,你们两个就又夫唱妇随地闹。”俊纬见他俩如此,故意说着。
  
映洁和白归旗被说得都红了脸。
  
俊纬见仇报完了,低声探头问道: “四弟,你到京城这一趟,京城有什么动静是要处理我们这些前明遗民的?”  
  
“对,我倒是忘了。老四,说说你在京城所见。”谢士昭跟睛移向白归旗等待着,各当家的也都把眼光移向了白归旗。
  
“京城,倒是还太平稳妥,汉族亲贵大臣也都安置如初。至于边远百姓,倒听说是各府、道台按照民风民俗自行安置,再上报朝廷。”白归旗缓缓说道, “我看,咱们现在倒是不用着急,看看新的道台来了是什么意思,再商议不迟。说句实话,这地盘终究是大哥占着十多年,又没和百姓结仇,他怎么处置,还是要慎重的。”
  
谢士昭看了看出语谨慎的白归旗,点了点头, “好,也是,各当家的就先回去打点妥当,看看信儿再说吧。”
  
众人散去,谢士昭盯望着白归旗的背影,出了会儿神,走到后面去了。
  
旎清湖畔,安坐着两个俏丽的身影。
  
一个是映洁,另一个是忽而哥克族的羡敖答德,也就是公主。
  
映洁来山寨的第一年,失足掉进了旎清湖,正好羡敖公主出来游玩,把映洁救上岸。按照映洁的性子,是有恩必报的。可是,当时她身无长物,衣食得饱还是个问题,这个恩,也就记在了她的心里。  
  
映洁自那时和羡敖成了好友,经常来往于此。
  
“映洁,最近可好啊?”羡敖笑着问她。 
  
“我还好,哦,清军大扫残寇已经进军滇北了,你们部族现在有何打算?”映洁嘴中叼着一根蒲草,歪着头看着小自己两岁的羡敖。
  
羡敖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前几天阿答说清军肯定是要我们臣服的。明朝初年也是这样,后来,朝廷日渐败落了,我们才得以又重新立了部族。阿答说,族人不能再受人欺负了,不能再……”羡敖满是忧郁,还没有说完,映洁就打断了她的话。
  
“你们还受人欺负?”睁大眼睛,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羡敖看着映洁瞪着大大的眼睛迷惑的样子,觉得好笑, “是啊,我们忽而哥克部族又不是很强大,其实就是守着山上的特产和外界换些用品衣食。也就是几十年前,我们还要每年都进贡猎皮、野鹿、野壕、宝石,玉钻……好多好多东西给朝廷。阿答说,换了朝廷不换礼,他们肯定还要吃我们的肉,喝我们的血。”
  
羡敖说到这里,低头不语了。“肉”和“血”字她说得很轻,但是,却显得很痛苦,只是手中玩弄着蒲草。映洁也听见了,心如针刺般。
  
映洁看着她,她心存的太平盛世时的朝廷,应该是爱民如子的。而今,她亲耳听到,即使朝廷没有败落的时候,竟然也让百姓如此难过。虽然是异族人,却也……她没有再阿什么,再问什么都让她心里更加难受。
  
她们静默了一会儿,映洁凝望着羡敖,忽然一个念头腾起--这个异族的小姑娘,和她的族人一样善良淳朴,终日在世外桃源生活。自己要是能有一个像羡敖的阿答那样的父亲,有个家,该多好啊。映洁望得出了神儿,不觉心头一凉,有种失落又孤寂的感觉。
  
夕阳已垂,羡敖要回去了,映洁拉着羡敖的手, “羡敖答德。”
  
羡敖“扑哧”一笑, “你什么时候这么正经了?都好几年没叫我羡敖答德了,还闹着玩,阿答说现在外面乱,不让出来,我就三个月后再来找你吧。”
  
“羡敖答德,”映洁还是叫着羡敖的尊号,没有笑,神色凝重,神情郑重, “你救我一命的恩,我一直记得。你们如果有难,我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羡敖眼中带着泪光, “我知道你的心,我知道。不管怎么样,咱们都是好姐妹。”羡敖登上了车,向映洁挥手作别。
  
“放心,我肯定会帮助你们的。”映洁大声向走远的车子喊着。
  
羡敖擦着泪,“映洁,谢谢你,我走了。”渐渐远去了,消失在夕阳的光景里。
  
映洁独自一人在湖边走着,想着方才的话。是啊,不管朝廷怎么换,还不是都要供着皇族贵胄们吃喝玩乐。以前,她还想,现在世道乱,所以要劫要抢,以后清朝一旦稳固,有道明君当政,她就断然小会再做盗匪了。现在看来……映洁跨上的马,扬鞭欲行。
  
耳边几声昂扬马嘶, “哎,在这愣着干什么呢?傻妹妹。”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了映洁的耳朵里。
  
“四哥,你在这里干什么呢?”映洁高兴地策马过去,两匹马紧紧地靠在一起,双马并辔,映洁靠到白归旗的臂旁, “好啊,是不是跟踪我啊?”话一出口,又顿觉羞涩。
  
白归旗低头看着她翦水般的双眸,微翘的樱唇,心中又一阵荡漾,想逗逗这个心中的可人儿,故意不理这片情意。
  
“我刚刚到常塘镇去了,回来想在旎清湖转转,就跑到这里来了。”他一策马,假装没注意映洁的失态,“时间也不早了,傻姑娘回去吗?”白归旗策马跑在前面,回头朝映洁笑了笑。
  
映洁粉脸红扑扑的,“回去啊,当然回去。”看四哥没有注意,还暗暗窃喜,也前行了, “大哥让你去的?”  
  
“不是,我是去常塘看看几批货,是我那一分寨的。”白归旗笑着, “现在分了各自的寨子,就各存其活了,什么也都要自己照看着。”很疲惫的语气。
  
“那是大哥不疼你,大哥对我好,说让我再跟他两年。”映洁得意地笑着,突然间又静默了,白归旗不知何故。
  
“四哥,你说,满人的朝廷,能让那些受苦的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吗?”
  
白归旗看了看她忧郁的小脸,她也这么问?白归旗想起了刚刚在常塘见的大批难民。他也是特意去发粮草的,只是这些粮草不便和大哥说明来由,就瞒了映洁。
  
“会,应该会,他们看着明朝的灭亡,应该想到不给百姓好日子,百姓就会反了。”他坚定地回答映洁,仿佛承诺着什么。
  
“我也觉得。”映洁终于露出了她特有的微笑,荡人心怀。
  
如火的夕阳披洒在映洁的身上和脸上,映洁更显得飒爽,两人慢悠悠地骑着马碎步。
  
白归旗的眼光一直盯在映洁的脸上, “真是世间尤物。”白归旗不禁想到,他控制不了自己不想她。
  
“傻妹妹--”白归旗笑着转头向映洁挑逗。
  
“啊?什么事?”映洁一副无心的样子,儿女情长的事情离她似乎还很远。
  
“哦,没事,看你傻乎乎的。”白归旗回过了身,他喜欢她这样的不谙世事,使劲拽了下缰绳,“驾,再不快点就要赶夜路了。”
  
映洁听见他前面说的那句傻妹妹,刚要生气,见四哥已经跑到了前面,于是追了上去。  
  
“臭四哥,你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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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撒在了他们扬起的灰尘上,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
  
“大哥,我们回来了。”白归旗走进正厅,时候不早了,谢士昭却还没有休息,在看账本,于是打着招呼。
  
“哦,回来了,怎么样,买卖进行得还顺利?”谢士昭没有抬头,问了一句,又察觉映洁静静地走进来,觉得诧异,于是转头向映洁打趣: “哎?怪了,今天没有闹着回来啊。”
  
映洁心中还为朝廷和难民的事情忧心,不自在地一笑,还是那副小孩神情, “哼,我不跟他一般计较。”便坐下了,出着神儿,就连白归旗打趣她是小忧仙儿,她都没有争执不依。
  
“对了,今天,杨员外的家眷到这里来看一些玉器,和你嫂子聊起来,说到了你,看他们意思是想把女儿嫁过来,结成亲家。你嫂子可是想为你保一门亲事啊。”谢士昭看今天耳根“清净”,就喝着茶,成心找找茬儿,似乎不经意地说道。
  
白归旗刚想说什么,映洁不禁呆了,先搭了一言:“谁?给谁?”眼睛却盯着白归旗。心里想,千万别是四哥。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希望是白归旗,不是不希望,是压根儿就不想是他。
  
“还有谁?你三哥有心上人,你是个女儿家,寨子里就这么几个人,我能说谁?”谢士昭喝着茶水,似乎漫不经心地说。
  
映洁心里一颤,顿时觉得难受,她看了一眼四哥。四哥不在的时候,她就总想着四哥回来时要怎么和四哥闹着玩。四哥回来了,她就想和四哥打打闹闹,斗斗嘴,而且还总说让四哥找一个嫂子。可是现在,心疼,难受,好像要跟四哥生离死别似的的感觉。现在,她的脑袋里全是四哥平时那种无可奈何的宠溺的笑,对她无可奈何的一种嗔怪。她最喜欢把脸贴近了四哥说话,让四哥看着下面的她,她就有种归属的安全感。
  
映洁心中一幕幕闪着这些画面,她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知道,她不想让另外一个女人像她一样整天围在四哥的旁边。
  
“员外的女儿,必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又不懂咱们的规矩,四哥行走天涯惯了的,那岂不是累赘?”映洁低头弄着茶盅,仿佛自己只是无心说的一句话。
  
“哎?你不是常说要给你四哥物色一个贤淑的嫂子,怎么了,现在又不想找了?”谢士昭见状,故意笑着逗映洁。
  
“是要找好的才行,如果是个大家的小姐,来了寨子自己憋在屋里,和我们谁都不亲近,怎么帮四哥经营活计?倒不如不娶得好。”映洁还是自己说着。
  
“好了,四哥的事情,还是要家中的长辈来定,我在这里多操心不是也只能说说。”映洁见大哥没有答她的话,只是笑着,也觉得自己言语唐突。
  
自己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可是,心又烦得很。她最后说的这句,明着是说她自己只有说说的分,暗中是说谢士昭即便说了,也应该是说说而已,她惟愿如此。
  
白归旗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映洁的一举一动。吴英察觉四哥一直没有说话,心里也难受,四哥怎么就不说话呢?四哥以前就对她说过,他不想找一个深门大院的小姐为妻啊。映洁心中老大不痛快,也不看白归旗一眼。
  
“我累了,我要回去了。”映洁放下茶盅,径自去了后院。
  
“哎?还没见老六和你这么闷头不语过,以前你俩在我这里一坐,就要闹个没完没了,今天怎么不闹了?”谢士昭故作糊涂,看了一眼白归旗, “老四,今天你真的惹着她了?”
  
“没有。”白归旗站起身向外望了一下映洁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开心的笑意,洁儿,洁儿,他默默地念着映洁的名字,我就知道你不是个木头美人。你的心思,我现在懂了,我的心意,你也要明白。
  
夜深人静,谢士昭房内的灯还亮着。窗前两个影子悄悄地商量着什么,依稀听见谢士昭的话语: “……老四和老六,倒是段好姻缘,可是……”声音越来越低,外面秋风袭来,天冷了。
  
一夜秋风吹黄了落叶。
  
谢夫人一早就到了映洁的卧房, “洁儿。”
  
“嫂子,你怎么来了?又不方便。”映洁连忙去扶。  
  
“嗯,就是比才来的时候是漂亮多了。”谢夫人看着映洁,笑着夸赞。
  
“一来就混不着边的话,您这是怎么了?”映洁撒娇地嗔怪。
  
“是啊,我这是不着边际的话,你就别往心里去啊,我走了。”谢夫人佯装起身要走。
  
“哎呀,嫂子,一来就要走,好像我这有刺似的,看你还老是和我闹。”映洁不依地说。
  
“没有刺,可是,有醋坛子。哎呀,我可受不得这么大的醋味儿,要走的,一定要走。”谢夫人笑着执意要出去。
  
“嫂子。”映洁重重地又撒娇叫了一声。
  
“好好,我不和你闹,你大哥昨晚和我说了件事,我倒是也觉得是桩齐全的美事。这不,就找你来了。”谢夫人拉着映洁的手,满面笑容。
  
“我哪有什么美事,倒是四哥,注定要有美事了,还是嫂子你保的呢。”映洁起身,噘着小嘴,又不想让嫂子看见,就背过身去给嫂子倒茶。
  
“看,我说是哪的醋味儿,原来就是你这儿的啊。”谢夫人又打趣着,和身边的丫鬟一起笑了起来,又向旁边道: “我不方便,你们过去闻闻你们六小姐身上到底洒了多少醋,这么大的酸味儿。”说罢,又笑个不停。
  
“嫂子,”映洁将茶盅塞在谢夫人的手里,小好意思极了,也觉得自己是有点……平时伶俐的小嘴现在却不知说什么好,于是,坐下不依地说道: “你们都笑我,都笑我,臭嫂子,以后不和你好了。”
  
“我们的小丫头生气了吧,不和我好了,咱们不信你的话。越是说不和谁好,就越是想和淮好,是吧?”谢夫人倒是笑着一针见血地问。
  
“哪有?我是真的讨厌四哥的,就是不想四哥找一个不好的妻子。”映洁掩饰着嘟囔。
  
“哎哟,我可没说过四弟的一个字,你怎么知道我是为着这个来的?”谢夫人觉得自己不用问了,这件事明摆着的了。
  
“我……”映洁无话可说。
  
“不好?人家的女儿可是好得很呢。”谢夫人故意扬声说道, “知书达礼,贤良淑德。”
  
“那有什么,是个女儿家都会的。”映洁突然间坐着不说话了,她心里是难受的,她觉得这样辩解也是难受的。她生而有种感觉,她和四哥就是应该在一起,根本就不应该有这样的事情让她这样辩解。唉,可是现在……
  
谢夫人看着映洁,也是一个于心不忍,将映洁拉到身边, “好了,嫂子不逗你了,要是让你嫁给四弟做夫人呢?”
  
映洁心里一惊,或许,她是想等这句话。但是,现在听见了,又不知道回答什么好。脸一红,坐了下来,撒娇地伏在嫂子的怀里,悄声问道: “真的?嫂子不能骗我,那四哥呢?”
  
“怎么样?看见老六昨天那别拗劲了吧,我看这婚事趁早办了就得了。我找个黄道吉日,先定了婚事,就了了你们两个一桩心事了。”谢士昭当着络腮胡子和俊纬的面对白归旗宣布。
  
“好啊,好啊。这可是几年来咱们寨子的头一桩大喜事啊。”俊纬拍了拍白归旗的肩膀大笑,看样子是想看好戏了。
  
“哎,三哥,你别着急,有了这桩,你那桩不也就齐着办了算了,还是让大嫂给牵线,也了了你的心事。”白归旗也坏笑着对他说,不时看着旁边,原来雯儿也在,听见此话,一转头跑到里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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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看见你们在后山幽会了好几次了。”白归旗见雯儿回去了,转过身,接着大笑。
  
“对,对,咱们就来个双喜临门,好,好,好。”络腮胡子一边喝酒一边也笑哈哈地附和。
  
“二哥,你说的,还差那么一桩。”白归旗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笑。
  
“哪桩?”
  
“咱们是得凑他个三喜临门,大哥眼见又要当爹了,拣日不如撞日,咱们就等小侄子出生的那一天,一块办。”白归旗望着谢士昭接着说了下去。  
  
“好,好。”谢士昭也拍手叫好, “就三喜临门。”    
  
大厅里一片笑声。

『4』第三章

封,多罗胜翊贝勒为多罗衍禧郡王,任命为右护卫将军;封,多罗阿罗泰贝勒为多罗饶德郡王,任命为左护卫将军。二人一起率招远军平定西南残余归顺……
  
胜翊回家几近月余,将自己在西南所见、所感,一起呈报给了皇上,并上任务建议数条。皇上大喜,特地加赏晋封。又因胜翊在西南视察民情数月,此次平定任务特别派胜翊去。皇太后也在胜翊临行前召福晋和胜翊入宫,在跟前叮嘱,待胜翊得胜归来要为他和额德那德氏家的格格赐婚。胜翊一心想的是巩固大清的基业,于是谢恩出宫,没有说什么。婚事,可以回来再议。
  
穆察王府,齐格尔善将叔侄姑长都请了来,为胜翊饯行。
  
“此次出征要多加小心,注意身体。”虽然儿子已大,多次赴战场,齐格尔善仍是要叮咛几遍。
  
“阿玛和额娘也是。”胜翊流泪跪叩后率军出发。
  
招远军行军月余,驻扎于浮霞山脚下。胜翊看着山峦叠嶂,雾气漫天,行军艰苦,于是与阿罗泰郡王在帐中商议行军事宜。正在商议之中,忽然有人来报: “固伦瀞怡格格到,在帐外等候。”
  
“瀞怡格格?”胜翊一愣,心中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是谁家的格格?”
  
“哈哈,在我面前还要装,大哥,不就是你未过门的福晋嘛。皇上新近封的,就是要配你这个郡王啊。哈哈,咱们满族的女儿就是好样的,随夫一起打仗,好,好,我不打扰,先回帐了。”阿罗泰爽朗地笑着走了出去,似乎有什么阴谋。
  
胜翊听见他和帐外的格格笑着说了几句话,不多时,瀞怡格格站在了他的面前。胜翊看着瀞怡格格,心中不是滋味,正怪异为什么她知道行军的路线,来到军营中。
  
“格格怎么到了这里?行军打仗非同儿戏,格格还是早日回京吧。”胜翊直截了当地将担心告之她。
  
“我不回去。我是随叔父到川南上任游玩的,叔父说你已行军至此。所以,我就来了。”瀞怡说到这里,停下喝了一口水,站了起来,背着手走到胜翊的跟前,看他的反应。
  
“行军打仗与游山玩水可相差甚远,格格,这里危险,时时有生命之忧,你还是快回去吧。”胜翊见瀞怡看着他,心中不自在,又不好躲闪。旗人的女儿不同汉家的小姐那样顺从,向来有着性子。他不知该如何将瀞怡劝回,话硬了,会让她生气多心;话软了,以这个格格的个性,绝然劝不动。  
  
“不知王爷可知道格格在此?”胜翊想了一下,决定用她的阿玛压一下瀞怡。
  
“不知道,不过,我想在这里住一些日子再走,你不会下逐客令吧?”瀞怡诡诈地笑着,似乎看出了胜翊的心,先发制人。然后,站了起来,望着四周, “我就喜欢你这个帐子,以后我也住这里吧。”
  
胜翊心中一惊,看来,她是早已应允这门亲事了。
  
“好吧,今天天色也已经晚了,你就在这里歇息吧。”胜翊觉得今天是劝不走了,于是拿了自己的战甲走了出去。
  
“那你今晚在哪?”瀞怡急着在后面追问,夹杂着不解。
  
“我有地方住,你好好歇着吧。”胜翊停下回头说道,说罢走出了帐篷。
  
瀞怡在里面跺了跺脚,生气了,本想……谁知胜翊这么不解风情。
  
“我替你把瀞怡姐姐留下来了,”阿罗泰见胜翊进了自己的帐子,打趣道, “大哥好艳福啊,今晚?”
  
“今晚在你这里睡。”胜翊面无表情,径自躺上阿罗泰的床榻,丝毫没有回去的意思。
  
看着阿罗泰兴冲冲的样子,又心中有气, “还要说笑,这是行军作战,不是游戏!军队中本不许有家眷,你我是统帅,更要以身作则,你把她留下来,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早就认识她?”因为阿罗泰话语轻松,又口口地叫着姐姐,于是厉声质问他, “你让我在军中又以何威信制人?况且军中操练作战,兵器无眼,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一个普通人,你我尚且担待不起,更何况她?还有,现在是在野郊作战,带着她,时时都要惦念她的安危,你又如何将心全放在战事上?”
  
阿罗泰听后,自知串通瀞怡格格的二哥叶格臣贝子,把瀞怡从叔父那里偷偷带过来是唐突了--他没有作战的经验,这次正是跟着胜翊到战场历练--没想到,一个不经心的玩笑竟然开大了。
  
“哥哥,我知道错了,可是,现在怎么办?”阿罗泰也满心悔意,他从小就领教瀞怡的性子,早知道她是劝不回去的,沮丧万分地坐在了椅子上。
  
“好了,我也是一时情急,不是要责怪你。过了前面的山,离那些部族也就近了,扎营时再另作安排吧。”胜翊说完对阿罗泰笑了笑,翻身向里睡了,阿罗泰无话也只得和衣睡了。
  
扎营时候,瀞怡格格又去找阿罗泰。
  
“阿罗泰,这营中有没有什么好玩的?”瀞怡进了帐子,拨弄着阿罗泰的战桌上的一些文书。
  
“姐姐,你还是回去吧。我是一时糊涂,都是我的错,不该把你叫到这儿来。这儿又危险,又艰苦,怎么是姐姐待的地方呢?”阿罗泰愁着脸劝阻说,可是早已经料到没有用。
  
“哪里危险了?”瀞怡格格不等他说完,就接过了话岔儿, “这里有你们照顾,而且,咱们旗人的女儿就是要和父兄一样上战场的。”瀞怡坐在椅子上,翘起了脚,端起了茶, “你是不是在下逐客令啊?要是不欢迎我,那我就走,你们也不用送了!”说罢,脸色沉了下来,把手中的茶盅重重地摔在了桌上,气鼓鼓地看着阿罗泰。
  
“没有,没有,姐姐说哪儿的话。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我们留姐姐还来不及呢……”阿罗泰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低声嘟囔着,悻悻地出了帐篷。
  
“算你有良心。”身后的瀞怡笑了,阿罗泰听见,无奈地叹着气。
  
“胜翊,我实在是劝不动瀞怡那个刁蛮姐姐。”阿罗泰进了胜翊的帐子,也气呼呼地朝着椅子上一坐,两腿直直地伸着,摸了摸脑门, “真的,我和叶格臣、瀞怡一起长大的,她从小就是这个样子,我是真的没辙了。都是我不好,把她叫来,本想给你一个惊喜,就没想别的,谁知道……”阿罗泰现在自责了。
  
“那就先别去劝了,等她体会到行军打仗的苦了,自然会央求我们送她回去,到时候再说吧。多派人手好好保护她,别出了什么闪失就好。”胜翊拍了拍阿罗泰的肩膀,笑着安慰道,似乎没放在心上,就出了营帐,指挥军队扎营去了。
  
安营在荒坡几近半月,瀞怡格格在大帐内不能外出,不能游玩,待得心里烦了。阿罗泰开始还总在一边旁敲侧击地劝她回去,后来,忙着战事,渐渐地也把她忽略了。
  
瀞怡只要走出营帐就会有士兵阻拦,她也只能听到同样的几句话--
  
格格留步,郡王让您好好在帐内安置。
  
外面危险,郡王让您好好待在军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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瀞怡硬闯的时候,几个守卫就以死相劝,瀞怡虽然难劝,但是她觉得是胜翊在乎她的生命安危,是心疼她,也就强忍了,没有出去游玩。可是,时间长了,总是闷在帐子里,就难免觉得心烦气躁。加上南方这个时节气候潮寒,瀞怡渐渐心里不舒服起来,现了本性,耍起了脾气。
  
“去,把胜翊郡王叫过来。”瀞怡让随身的侍女去大帐叫正在谋划军事策略的胜翊去了。  
  
“郡王正在和阿罗泰小郡王商议军中大事,守卫们不让奴才进去。”回来的的丫头小心地向瀞怡格铬囤禀道。  
  
“商议?商议?还天天商议没完了,都商议些什么东西!”瀞怡一肚子怒气,将手中的茶杯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我大老远跑来找他,他倒好,像个跟我不相干的外人似的,整天对我不理不问的,连个面都见不到。还没有成亲就这么冷落我,以后还不一定会怎么样呢。”瀞怡满腹委屈,大发脾气,闹了一晚上。
  
可是,这时军务正急,胜翊为了整个战事也就无暇顾及她了。

胜翊连着几天都没有去看瀞怡格格,他商议完军情后,只要有空闲就骑马去看作战的地形,考察行军利弊。
  
三个月下来,软硬兼施,恩威并用,招远大军招降了不少前朝的遗将遗兵。捷报飞传京师,朝中上下莫不鼓舞。    
  
这天,胜翊有了闲暇,起身到瀞怡格格的帐前。想毕竟瀞怡来是为着自己而来,不能过于冷落。刚要进帐,就听得瀞怡在里面说笑: “阿玛来信说,皇上对胜翊大加赞扬,满朝文武也夸赞他年少英雄。”
  
“是啊,格格的额父当然应该是大英雄。”旁边的小丫头也附和着。
  
“回去我就去找太后赐婚,不过,我要使出浑身的法子,求太后给他立个规矩--绝不能纳妾。旗人的英雄,最不成的也是见一个爱一个,出了名的,总要花心……”
  
胜翊听到这里,心如箭刺,转身走了。
  
他心心念念的人啊,现在,又在何处呢?
  
月亮又圆了,今天是汉人的八月中秋节。几个月前,也是这样的月圆夜啊,那时,他和心爱的人一片银色的月光下海誓山盟,沉浸在柔情蜜意中。这皎洁的月光多像她明亮的双眸,微微地对着他笑。而今,只有这凄风苦雨陪伴在身边,还有这他根本不想要的婚事,“唉。”胜翊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帐去研究战事。
  
刚一转身,只觉眼角的余光似乎触到了一个冷若冰剑的眼神,什么?难道有人?胜翊转过身子,向那点寒冷的光走去,一阵风吹树草的声音,又都安静了下来,什么都没有了,安宁,寂静,只有风吹树叶的哗啦声……
  
“夜间多多注意,小心。”胜翊吩咐巡夜的卫兵。
  
“是,郡王。”
  
这个身影的寒气,似曾相识。胜翊暗自想着,踱进了大帐。
  
“下面的战事,敌人虽然不强。但是,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胜翊指挥着几个主力战将,要攻打忽而哥克部族了。
  
“忽而哥克部族不善战,而且没有打造上好兵器的技术,武器不精良,将士又少,只是凭借着地势的天然盾牌。前明打下它的时候,忽而哥克部族损失了不少精壮士兵。而今,它应该会考虑招降一事,我们先发招降书,以礼相待,观望一下他们的态度,再做详细打算。”胜翊满腹经验,早有定夺。
  
“将军,他部族少与世人来往,肯定没有什么作战经验。不如一下将他打下,也省得在这里耗费工夫,咱们大仗小仗什么没有经历过,还怕他不成。”一个将领说道。
  
“不,这绝对不行,作战最忌轻敌。我们没有见过他们的攻防之术,对方的虚实也没有探明,绝对不可贸然行事。先按我说的行事,以后再商议。”胜翊行事向来果敢坚决,却也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郡王说的是。”
  
胜翊派人将已写好的书信送去,待众人退去后,又盯着地图看地势……
  
三天期限已到,忽而哥克部族没有反映,那么就是不愿意招降。两军对垒,初战后,胜翊调兵遗遣将,运筹帷幄,尽管忽而哥克部族凭借着地势,胜翊却早占尽了上风。
  
忽而哥克部族眼看败退,自知兵将皆不如人,于是守了山门,再也不出来。
  
两军僵持月余。
  
九风山寨为迎接新来的道台大人忙得不亦乐乎。
  
六姑娘,这个放在什么地方?
  
六姑娘,这个帷幕挂在哪里啊?
  
显然,山寨又只剩下了映洁一个人打理一切。
  
此时,几个抱花瓶的、扯着布围子的,围在她跟前问个不停。映洁不急也不恼,有条不紊地一个一个安置妥当。几个山上住的婆婆、婶婶们一边帮工,一边禁不住又在旁边聊起了映洁。
  
你看六姑娘,几个当家的都出门,这么个大摊子让她打点得有条有理的。
  
可不是,就是个好姑娘,模样又端正,又好性子。
  
是啊,咱们四爷可是吃了洪福运了,来了这么几年,咱们也没见过他几次面,就活脱脱找了个这么好的媳妇。
  
呵呵,呵呵。
  
几个婆姨不禁笑了起来,一边聊着一边干活。
  
日近晌午,谢士昭带着几个兄弟又从外面回来了。见山寨早巳被映洁布置妥当,不禁又是连连赞扬:“我看这山寨啊,是缺了我也没什么了,咱们六妹办事越来越得体了啊。”  
  
“是啊,六妹这个当家的主,可是不用咱个再费心了。”这句话刚刚出口,突然,几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不用操心,不用操心,哼,他娘的,就是你们不让我操心,现在什么都明白了吧,也拿准了吧。大哥,你说吧,咱们把这件事告诉老六,让她看看那个……”
  
“二哥。”看着络腮胡子在旁边不满地嘟囔,俊纬使了个眼色,说道, “说好大家一起去,你就不要意气用事,怎么还是……”
  
“老二,老三说得对,别把什么都摆在脸上。今天,道台要过来,这是眼前的大事。”谢士昭不像平常二弟做错时那样批责几句,他没有埋怨二弟的鲁莽,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完径自上山了。
  
两个兄弟也默不作声地跟了上来。
  
“今天是什么日子?”谢士昭突然转向旁边笑着问道。
  
“大哥,今天初九了,过几天是中秋节了,咱们前几天出去就备下了芋艿过节。”俊纬将一切都细心地提前准备好。
  
“好,好,准备好了就好。今年的节咱们要好好过过。是不是老六的生辰也是那天啊?记得她是八月节生的,给老六好好过过。”谢士昭笑着提议。
  
“对,好好给六妹过过,摆摆宴,她几年忙里忙外的可没少受累。”俊纬也忙笑着赞同。
  
“是没少受累,到头来怎么样?还不是……”络腮胡乎又玩世不恭地说着,没说完,觉得自己又唐突了,把话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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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士昭回头看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老三,这话心里知道就行了,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这急脾气。”
  
“都回来了,太好了。大哥,这回你们又是没告诉我去哪就扔了一大摊子给我,没个人照应着。”映洁看见几个哥哥进来,半埋怨半开玩笑地说,手上还在圈画着要置办的东西。见几个哥哥没有答话,以为自己说话过了,于是放下笔,站起身来。
  
“怎么了,事情不顺利吗?”这时,谢夫人从里面走出来。
  
“没事,挺好的,就是累了。”谢士昭看了看身边的络腮胡子和俊纬,使了个眼色,随口笑着说道。
  
“我不累,来,老六,还有什么事儿没干完呢?二哥帮你。谁说你没人照应,我们才不像老四,定了亲就跑,你二哥不是人啊?”络腮胡子粗声粗气地说完,顺手将映洁脚下的一大包东西扛了起来, “这个,放在哪啊?”
  
“这是剩下不用的,要放回后山的……”不待映洁说完,他扛着东西就奔后山去了。
  
谢士昭看了看他的背影,心想,老二啊,咱们都知道你心里赌气啊,可是,千万不能说啊。
  
“李大人到。”  
  
随着一声长报,九风山寨总总分分大小百余当家主事的率众都下了山在山门迎接。  
  
谢士昭和其他几位主事的,向新任的道台李大人寒喧客套了一阵,就将道台请上了山上的正厅。
  
过山道,李大人看着山岭俊秀,不禁向谢士昭道: “兄台好福气啊,在这么个福地洞天真是优哉游哉。”
  
“哪里,哪里,也就是靠着山混碗饭吃,不至于饿死罢了,哪有心情享受这山幽水雅啊。”
  
“哈哈。”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李大人此次屈驾光临,不知有何事?”谢士昭明知故问。
  
“哦,是,一会细谈,细谈。”道台转身看了看身边跟着的山寨的几路弟兄,突然,眼中忽地飘过一抹熟悉的身影。
  
“李大人,请啊。”谢士昭见道台愣了神,于是提醒着。
  
“哦,好,好。”李大人笑着嘴上应着,心想,莫非是……回头又望了一眼,都是些弟兄,于是上了山。
  
落座后,李大人说起了此行的正事。
  
“……如今朝廷新政已有,是安抚民心之时,得知弟兄们在这里深得百姓拥戴,又根基稳,只是,这占山为王的名堂说起来,总是……”李大人止住了话语。
  
“刚才大人的一番话,我等也都已经想过。咱们都是良民,违天昧良心的事是断然不会干的。大人放心,我等皆不会与朝廷为敌。既然大清已立,咱们老百姓盼望的无非就是个安稳日子。至于国家法令,这些咱们都懂,国要统一,自然要山河收归。这山林既然要隶属国家经营,咱们就另谋出路。”谢士昭喝了一口茶,爽快答应。
  
此时,下面各个当家的已经开始私下议论纷纷,还有几个站出来,怒气冲冲地道: “我们每个山头几百口子人吃什么、喝什么?靠什么活?”
  
“大家先听大人说完,各家的事跟我说。”谢士昭拍了拍桌子说着,几个起哄的人顿时不再言语了。
  
“好,谢寨主果然豪杰胸襟!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费口舌在此叨扰了,还有许多公干要处理,就此告辞了。”李大人见状,觉得此时不宜久留,起身要走。
  
李大人站起来,又坐下问了一句: “不知道山寨可有女眷入住?”
  
“山寨大小兄弟的家眷皆在山上安住。”一位别寨当家的回答。
  
“哦,哦,原来如此,好,那就先行告辞了。”李大人起身走了,环顾了四周,正厅内并没有女眷在内,于是,径直下了山。
  
众人送走他后,坐下来又一起商议,杂七杂八地说个不停。
  
咱们就是吃的山上的这碗饭,没了山,咱们怎么混啊?  
  
就是,这不是逼人下山要饭吗?
  
大哥,咱们是敬重你,刚才才没有插什么话,可是咱们兄弟可都要活……  
  
谢士昭看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牢骚没完,还有几个心里怒火冲天想造反的,又拍着桌子叫嚷着。他沉思了一会儿, “大家先回去,此事还没有定,等日后再商议一下,先回吧。”
  
众人见他发了话,散去了。谢士昭叫了络腮胡子和俊纬到山后的别院商量去了。
  
时近中秋,映洁凭栏望着月色,月光清明皓洁。山上的清风徐徐吹过,将这撩人的月夜点缀地更是宜人。
  
映洁望着望着就出了神。
  
“哎哟,这是想谁哪?”一声爽朗的笑声传来, “明天就是中秋了。”俊纬走过来又开映洁的玩笑,身边跟着雯儿。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们两个,还没有成亲就这么卿卿我我啊。”映洁看着他们两个,眼见雯儿紧紧偎依在俊纬的身边。
  
她故意两手交叉握着肩, “三哥,我也冷啊。”
  
雯儿不语,只是靠在俊纬的身边满足地笑着。
  
映洁看着,心里突然觉得空荡荡的,一丝凉凉的感觉涌了上来。  
  
是啊,几个月前,白归旗这样将她揽在怀里到旎清湖去看月色。那天,他们刚刚定完婚,山寨上下还乱闹一片,他带着她偷偷地溜出来。
  
“洁儿。”白归旗轻声地叫着她的名字,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一起凝望着月色,望着湖心的涟漪。银白色的月光洒在他们身上,白归旗吻着映洁的额头,又滑向了她的唇。
  
湖边掀起了微微的凉风,白归旗把映洁搂得更紧了,他低头向着怀里的伊人, “你说过,你从小就没有爹娘疼爱,以后,等我把你娶回家,天天都疼着你,宠着你……”
  
“什么家啊?寨子,就是咱们的家啊。”
  
映洁喜欢偎依在四哥的怀里,喜欢把脸贴近四哥跟他说俏皮话,喜欢看四哥对她的一副怜惜疼爱的表情。现在,她什么都没有说,她蜷缩在自己心爱的男人温暖的怀里,什么也不想说。她觉得这世上已经没有比她更幸福的人了,谁说老天薄待她,从小就没有人要她?以后的日子,都有四哥时时在身边疼她、爱她……映洁甜蜜地笑着。此刻,已然没有了世界,没有了万事万物……
  
“六妹?六妹?”俊纬看映洁望着月亮痴痴地笑了笑,心中一震, “你是不是想四弟呢?”他吞吐地问道,像怕什么。
  
映洁看着俊纬吞吞吐吐,觉得自己刚才一定是失态了,忙说: “没有,没有的事,你看你,拉着心上人还取笑我,我去看看大哥安排好明天的事情没有。”映洁一转身跑了。    
  
俊纬看了看身边的雯儿,他懂得什么是情深所至,他懂得什么是苦苦相思。不觉拉紧了雯儿的手,又望着映洁远去的背影,是啊,这个在她看来还是以前天真无邪的小丫头,也陷入了相思之苦相恋之念了。可是,他想的人……心中不自觉地腾起一种异样的不祥感觉,神情黯然,搂着雯儿回去了。
  
八月十五,九风山寨同贺佳节、谢士昭的二儿子百日和映洁的生辰,又是三喜同贺。热闹了整整一夜,映洁在酒席未散之时,一个人骑马到了旎清湖,静静地坐在岸边欣赏月色,不禁又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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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宴会和上次不一样,尽管兄弟们都吃喝尽兴,但是,身边却少了一个四哥,她表面上没有什么,但是心里觉得难受,空荡荡的。
  
二哥醉酒后还大声对映洁说: “以后啊,就是没有四弟了你也不要伤心,你就把二哥当你亲哥,看你,今天没见着他又不高兴啦,别想他。”
  
谢士昭和俊纬不住地责怪他,又向映洁解释道二哥是醉酒了说疯话呢。
  
“谁说我醉了,没有,你们就是不让我说,我……”他的嘴被塞了一大块肉。
  
映洁自己走了出来,她知道这是几个哥哥疼她,怕她想四哥伤心难过。但是,四哥在她心里像是被牢牢刻下了,再也磨灭不掉,没有他在身边,自己就是觉得难受,就是觉得空荡荡的。《西厢记》上曾说,惟愿天下的有情人都成了眷属。虽然大哥只提了让三哥过了八月就成亲,没有再提她和四哥的事。可是,应该等他回来就成了吧。四哥在定亲后就又去北边为营运买卖奔波,三个多月了,应该回了。
  
映洁想着,憧憬着,月色如纱披在整个湖面上,粼粼的月光荡漾在水上,也荡漾在她的心里。

『5』第四章

俊纬和雯儿的婚事在众望之中开始办了,自然少不了映洁前后的张罗。这天早上,映洁将雯儿的嫁衣拿了回来,送到了雯儿的房中。
  
“姐姐,快穿上试试。”映洁着急又撒娇地央求。
  
眼前,红色的嫁衣飞舞着,红色的轻纱在飘荡着,玉坠儿,玳瑁,翡翠,琉璃……映洁看得出神了。这是她特别选的料子和样式,她知道雯儿现在想着什么,她凝望着那一身华丽的嫁衣……
  
夜色如水,淡淡的月光下,她穿着盛装飞舞,犹如一只艳丽的蝴蝶,轻轻地飘落到四哥出面前。他依然微笑着,依然亲切地看着她,依然是白色的俊秀的影子。可是,却又若隐若现,仿佛抓不住的雾气,越来越远,蓦然间,消失了,四哥……  
  
“六姑娘,”一声低低地呼唤,把映洁从想象里拽了回来, “这是山下一个姑娘叫我给你的。”
  
映洁定了定神,看到递过来一张纸条。她走到窗前,读了起来,只有短短几个字--“旎清湖,盼相见。”
  
映洁马上奔了出来,快马跑向了旎清湖。
  
远远见一个消瘦的影子伫立在湖边。
  
“羡敖!”映洁高兴地远远就大声叫着。
  
那个影子回转身,正是羡敖。但映洁却惊了一下, “羡敖,上个月你怎么没有过来,我等了你……”映洁本是要质问羡敖为什么没有赴约的,可是当羡敖回头时话却顿住了。
  
“羡敖,你怎么这样了?”望着看样子惊慌又焦急的羡敖,映洁惊异着。
  
“先别问我了,映洁。”羡敖突然跪在了地上, “我们现在就只能靠你了。”羡敖低着头痛哭着。
  
“这是干什么?”映洁把羡敖扶起来, “羡敖,有什么事让你这样,告诉我啊!别哭啊!”她急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忽而哥克部族就要被灭了,救救我们吧。”羡敖抬起头,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
  
映洁一惊,“是清军?”
  
“是,已经打过两仗了,我们都输了。我们的战将死伤了不少,大哥和阿答都受了伤,阿答让二哥守着山门,就快不行了。我连夜赶路来找你,还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说不定都……”羡敖哭着说着,坐在地上呜咽起来。
  
果然,换了天了,还不是一样苦。他们竟然如此步步相逼。虽然和羡敖不是同族,可是也听说过,为了剃发之事,清朝已经大开杀戮,“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如今,大哥的这片山林要收归国有,也就罢了。羡敖的族人的生息之地难道也不能留存?他们,也欺人太甚了!
  
映洁想回去和几个哥哥商量,转念一想,她如果去帮助羡敖,那就是和朝廷作对,如此一来,岂不是连累了九风山寨,连累了几千个弟兄?现在,大哥、二哥、三哥都为山寨的前途担忧,三哥也就快要成婚。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惊动他们。对,现在就走,偷偷地走。大哥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和羡敖交往的事情,他们也就无从找起。
  
映洁上了马,“羡敖,走吧,现在就赶回去。”
  
羡敖点点头,上了车,一路扬尘,飞快地去了。
  
忽而哥克部族在山中守了多时日,不见羡敖说的救兵的到来。此时,忽而哥克部族的阿答,也就是羡敖的父亲坐在靠椅的熊皮上,一脸无奈地对着下面的两个儿子道: “就算羡敖请来了那个丫头,恐怕咱们也是回天乏术啊,不如……”  
  
“不,要是她找来了,咱们就能赢。汉人不像咱们,我听说,他们从小就学习兵书和计谋,有很多的办法,不用在战场上浪费一兵一卒就能赢。”二德萨墨竺立刻争辩着,低声又对父亲耳语了一阵。
  
“弟弟,你告诉阿答的办法不妥,那不是让别人替我们去冒险,去死吗?这样不行,如果因此害了别人,我们对不起良心。”大德萨壳兀模糊地听到了几句,马上回驳。
  
“忽而哥克都要支撑不住了,你还要讲汉人那套仁义道德?咱们部族向来就是只要胜利,不管用什么办法。大哥现在这么说,是想要投降了?是想不打了?祖祖辈辈的阿答建立的基业你要拱手让给满鞑靼子?你这是对得起良心呢,你对得起世世代代死去的阿答了?”二德萨墨竺狠狠地质问,仿佛他的决定不容任何人破坏。
  
“只是……”大德萨也说不出什么了。
  
快马扬鞭,映洁不敢耽搁,日夜不歇,飞奔向羡敖的部族,仅仅几天就到了。
  
羡敖下车带着映洁跑向了阿答的住处。
  
“阿答,阿答,我回来了!”羡敖兴奋地叫喊着。
  
“答德回来了,答德回来了。”族人也飞快地报了上去。
  
大德萨和二德萨也出来迎接。看着羡敖领上来的映洁纤瘦的身量,大德萨叹了一口气,对弟弟近乎恳求地道: “一会儿,让羡敖送她回去吧。”
  
“回去?你看她的样子不中用是吧。要我看,她可不一般,这么远的路,平常的女子骑马总也要累得倒下了,她气平若定,肯定有两下子。再说,以前羡敖把她说得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古今纵横无所不通,我要先看看再说。”说着,冷笑了一下,迎了上去。
  
“映洁,这是我的哥哥,后面的是大哥壳兀,这位是二哥墨竺,都是德萨,我们忽而哥克部族在选族长的时候要从德萨里选。”羡敖笑着介绍,“这就是映洁……”
  
“久闻久闻,羡敖总是提起你。”二德萨未等羡敖说完,就接过了话。
  
“吴姑娘,里面请吧。”二德萨好客又客气地将吴笑指领了上去,羡敖和大德萨也紧跟了上去。
  
“映洁见过阿答。”映洁也学着羡敖和两位德萨的样子行了礼。
  
阿答抬头看了看映洁,慈善地笑着, “姑娘赶路也辛苦了吧,先到羡敖的住处歇息。你和她熟,就不安排别处了,有事以后再说。”说罢,唤人带映洁去休息。
  
“多谢阿答关心,赶路倒是不累,还是先和说说战况吧。”映洁十分关切战局。    
  
“是啊,阿答。赶了这么长时闻的路,耽搁了不少时间,还是快说吧。”羡敖也催促,生怕因为自己而没有赶上。
  
“羡敖,吴姑娘为我们到这里,要好好待她。就算要她帮忙,也要等吴姑娘养好体力,才能更好地帮助我们,先带她去休息。”阿答似乎不愿意映洁这么早就知道,下了命令。
  

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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