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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转+1次PO完】蛟郎(翊洁)
fengwanting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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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1次PO完】蛟郎(翊洁)

小说简介

哇~她活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见美男出浴哩!

既然对方发现自己“春光外泄”后也没抗议  

那她也就很自然的给他继续看下去~  

啊啊啊,他看起来好好吃哦~~  

不行不行!她已经戒荤八百年了,怎么可以破戒!

尤其这男人比她多活了好多年,知道的事总比她多一些  

也许她可以问问问他~自己到是得了啥怪病  

为何每回见了他就心跳加快~脸儿发红~只想一口把他吞下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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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蛇

石洞里,波光滟潋。

一他清泉反映着洞外透进的光线。

歪着头,好奇细望着在水中的倒影,她摸摸脸,在瞬间吓了一跳,为脸上那被人手触及的感觉,也为背上所摸及的温润。

水中倒影里的小脸现出惊诧,她眨了眨眼,试探性地伸手又摸了下脸。

一下、两下——戳戳。

「唉哟!」戳太用力了,会疼呢。

她揉着被手指戳疼的小脸,默默觉得人真是脆弱。

咦,人?

她两手捧着小脸,睁大了眼,对着水中倒影观看。

「哇啊——」惊叫出声,她吓得往后缩退,可身子并不如以往那般柔软的能操控自如,跟着下一瞬便惊觉身子在地上摩擦竟然会疼,她想昂立起半身低首瞧瞧,却无法做到。

天啊,怎么办怎么办?水里有一个人啊!

快跑啊、快跑啊,再不跑会被杀掉的!

她努力地蠕动着身子,但动作非常僵硬,几乎是动弹不得。

她心焦如焚,还以为自己小命休矣,却在这时霍然发现上半身竟离了地。

眼角瞄到一只白玉般的手臂在她身旁,她吓得又叫一声,「哇啊,不要杀我啊、不要杀我!」

边叫边往后退,那只手却跟着她,而且还冒出了另一只白玉般的柔荑。

她连滚带爬,可慌乱中身边除了手还出现了双足。

以为自己被人包围,她开始惨叫:「救命啊、救命啊——唉哟,好痛!」

一颗萝卜突如其来从半空中飞砸而来,正中她的脑袋。

「叫魂啊,笨蛋!」山洞里走进一个红衫姑娘,没好气地插腰斥责。

「啊——」在见到这姑娘时,她忙又要发出惨叫,猛然认出对方,她慌乱的改口:「红姊,救命哪,好多人好多只手和脚啊.」看见那些手脚又在眼前乱挥,她哇啦哇啦跟着又是一阵哀叫。

「你是白痴啊!」红衫姑娘见状翻了个白眼,骂道:「那是你的手和脚啦!」

「咦?」她呆住,停下挣扎,跟着发现那些手和脚也停下了挥动。

「啊。」她眨了眨眼,瞪着眼前静止不动的手脚。

红衫姑娘见她那拙样,无力的提醒道:「拜托不要告诉我,说你忘了你昨晚脱皮之后已经修炼幻化成人形了。把手脚放下啦,你那个样子丑死了!」

「呃……」在瞬间羞红了脸,她尴尬的将举在半空中的手脚放下,不过移动四肢的感觉好怪,她忍不住又举高试了试。

「不要像个白痴一样啦。」红衫姑娘看不过去,走到她面前将她拉起来。

「啊——」她吓了一跳,跟着发现自己的下半身莫名疼痛,她身子一软,差点跌回地上。

幸好红衫姑娘紧紧抓着她的手臂,「站好。」

「红姊,不要,好疼啊,疼死我啦……」她哀叫着,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在痛,特别是支撑体重的下半身。

「要当人就得站着,你现在要是倒下去,那干脆回去当蛇算了!」红衫姑娘冷声说着,抓着她两臂的手依然未放。

她勉力想站起,却痛出了一身冷汗,痛得她直想趴下地继续当蛇算了。但是一想到她一辈子都躺在地上,将来也许还得继续躺在地上,她就觉得万分不甘心。

可是,脚好病啊——

她痛得两脚直打颤,浑身又是一阵软。

不行、不行,她好不容易修炼成人形,一定要出去见见世面才甘心。

未成人时,她总是听红姊说外面的世界多么美丽、红尘里是如此有趣,她练了好久好久,就是想亲自去看看,何况成了人,才能继续修道,才能得道成仙啊!

如果这时候放弃,那她千年的修行不全都白修了?

不成,撑住,她一定要撑住!

咬牙盯着自己直颤抖的两脚,她紧抓着红姊,再一次试着站直身子,这一次,她终于站稳了。

「自己站好了。」

她才松了口气,谁知红姊却在这时放手。

「哇,红姊,你别走开啊,哇哇哇——」她站不稳住前倾倒,两只手为了平衡顿时反射性地有如鸭子划水般的直画圈,好不容易回稳了身于,这次又因为用力过了头而往后倒。

「啊啊啊啊——」她两手立时又往另一个方向转,拚了命的哇啦哇啦地叫着,就怕跌趴回地上去。

瞧她一下子往前、一下子往后,动作万分滑稽,红衫姑娘看了哈哈大笑。

「咿咿咿咿——」当她再度往前倾时,右脚突地反射性踏前了一步试着稳住摇晃的身躯,可因为不习惯,她整个人反倒因此失去平衡,哗啦一声,一头栽进了泉水里。

掉进了水里,她习惯性的照以往游水的方式,意外发现人的模样不用使唤手脚也能游水,她简直感动得谢天谢地,要不然这下可得淹死了。

一扭身子,她向水面上游去,只见红姊笑嘻嘻的站在水边瞧着。

她将脑袋窜出水面,浮在水边抱怨:「红姊,你怎么突然放手啦!」

「我是让你自已尽快习惯,要不然一个姑娘家成天要人搀着像什么德行?」红姊两手插腰,笑容满面的道:「你呀,想当人就快点学会怎么站吧!」说完一扭腰,转身就走出洞去。

瞧着红姊的背影,她哀叹一声,知道自己要学当人还得学上好一段日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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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声音。

森林中有许多奇怪的声音,在远离家乡千百里的蛮荒森林里更是如此。

但此刻,连水声都教白茫茫的雾气所隔绝。

安静。

这里很安静,安静得像是身处世界边境。

她只听得到自己胸中的心跳,有股不安莫名在全身扩散、游走,她持续的往前走,焦躁在她心中堆积,一刻钟后,同样的惶惑躁郁催促着地走上回头路。

可走了两步,她又犹疑地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片苍茫,伸手不见五指的白雾,带着一种诡异的淡绿。

她不应该回去,他不需要她,他就算没说出来,也表现得明明白白。

关外那一望无际的草原和荒漠才是她该回去的地方,那里虽然热,却不像这边到处都是湿答答的;那边的树高大挺拔,不像这里扭曲丑怪;那边的山气势磅薄,不像这里怪石林立。

回去?何必。

咬着唇,她秀眉轻蹙。

踩跺脚,再举步,却仍是往来时方向掠去。

可恶——

怪人。

趴在树上,她转了个身,注视着树下那奇怪的男人。

生锈的大刀、磨烂的破鞋、像是几百年没洗过的黑披风,还有那从来未曾显露任何表情的脸。

她记得上次看见这个人,他的头发看起来并没有那么乱的。

缠绕着树枝,她缓缓移动身子,好奇地将上半身往下探,向他来时的方向张望。

嗯,没有。

这家伙变成一个人了吗?

她明明记得他身边以前还跟着另一个大胡子的,不过放眼望去,那片烈日下的干漠并未有人影跟着而来,显然这怪人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了。

大胡子死了吗?

她眨眨眼,默默地在心底为大胡子哀悼。

大胡子人不错的,几年前他们和一队商旅经过时,她因为贪恋大石底下的阴凉,不小心在石下睡着了,之后她被喧哗人声惊醒时,差点没让人一剑砍死,幸好大胡子出手救了她,才保住她一条小命咧。

可怜的大胡子,她本来还想趁现在终于要做人世修时,报答他上回的救命之恩呢,看来她现在只能趁有空的时候帮他念念经,祝他早日超生了。

哀悼完了大胡子,她又瞄了眼坐在石上哨面饼的怪人。

其实一开始她并不觉得他有多怪,因为来来去去的人那么多,千奇百怪的都有,当然也有像他一样不爱说话、不苟言笑的人。但是当他和大胡子有时候隔个一、两年,有时候隔个几个月就经过,她就忍不住开始注意这两位明明不是商人,却又不知道为啥老在沙漠里打转的怪人了。

一年一年过去,这两人越显沧桑,这之中唯一不变的,是那怪人与生俱来的气势。

曾经偷听过几次他们的谈话,她晓得他们好象在找东西,而且是这个怪人要找的,怪人显然十分坚持要找到那东西,找了好几年都没放弃。

好心的大胡子表面上看起来和他平起平坐,言谈中却对这怪人颇为尊敬,连平常的生活起居多是大胡子在弄的。

怪人平常话不多,但是武功十分高强。

从她第一次见到他们起,这两个人来来回回的经过也十年了,这两年,她的好奇心越来越重,有时候会忍不住偷偷跟上几里路,所以也曾见过他对付一些不长眼的沙漠盗贼。

上一回,她记得他还救了一名脱队在沙漠里迷路的少年,当时那少年缠着要他收自已当徒弟,要不是她当时有事,非得继续跟下去,看后续发展呢。

现下看他身边不见少年踪影,显然他并未收其当徒弟。

怪人吃完了面饼,背靠着树干闭目养神,她用尾巴卷住枝叶,更向下探看。

嗯嗯,大胡子不在身边,这怪人真是越来越邋遢了。

瞧瞧,头爰乱得像杂草、披风破烂的像腌菜、脸上尘沙更是遮住了他不算差的酷脸,还有还有看看那双鞋,拜托,鞋底都快磨穿了!

啧啧,瞧他现在这德行,说有多落魄就有多落魄。

奇怪,难道他从来没想过要放弃吗?到底是什么东西重要到让这家伙都已经耗费了十年光阴也要继续找下去?

她记得人的寿命很短的,少则四、五十,多也不过七、八十,她是听过有人能活超过一百年,不过那还是很少啊,十年在人的生命中并不短吧?

浪费那么多时间去找一个没踪没影的东西,他果然是一个怪人。

远处突起一阵强劲的旋风,一路扫到沙漠边境的山脚下,她没提防,尾巴一个没抓稳,啪嗒一声就掉到他身上。

哇啊啊啊——

明明知道应该要赶快逃跑、迅速走避才是,她却仍是反射性地惊得在他腿上缩成一团,张嘴无声惊叫。

怪人蓦地惊醒过来,睁眼同时,大手抽刀挥砍。

救命啊——

「救命啊——」

一声鸡猫子鬼叫惊飞一群飞鸟,林里鸟虫四散,惨叫声仍未停歇。

「救命啊、杀人啊、要死啦——」

一块大饼从旁飞来,当头就砸上发出惨叫的小笨蛋,吓得她立时惊醒过来,惊慌地跳起四处张望,「啊啊啊?发生什度事了?发生什么事了?」

「闭嘴。」右方暗影处传来阴沉冷酷的声音,简单两个字,却道尽了其中隐忍的不耐和火气。

「啊?咦?唉?」她张嘴发出无意义的声音,在发现自己方才只是在作梦。

唉唉唉,好衰,怎么会梦到三年前差点一命呜呼的丢脸事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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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墟残破的干草泥屋更因为长年的风化缺了一块,露出星光闪烁的黑夜和一轮明月。

夜凉如水,特别是那破洞三不五时的还会灌些冷风和黄沙进来。

紧紧蜷缩成一团,她哀怨的暗暗叹了口气。

想当年,她一个人在这片浩瀚无垠的天地中,是多么的自由自在啊!若不是那阵突如其来的风,她现在还是一只悠悠哉哉、快乐无比、天真可爱、默默修行的小金蛇呀。

呜呜呜,越想越觉得自己很可怜。……啊呀,没眼泪,涂口水好了。

伸手沾了沾口水在脸上眼角处画下两道泪痕,她继续自怨自艾的想着。

呜……回想当年那阵风,她就觉得万分委屈。

说实在的,虽然说是因为她一时大意尾巴没抓牢,然后又不小心惊吓过度没逃跑,跟着非但因为吓得当场说人话叫救命,还变成人形讨饶,才会被他发现自己是蛇精,又因为她实在怕死,所以情急之下瞎掰了什么要报救命之恩跟在他身边好好服侍的烂理由,就是因为这样,她现在才会陷入这种进退不得的局面。

但是,老天爷对她未免也大不公平了一点。

再怎么说,她也是一个蛇精嘛,成天被这个家伙拿着刀威胁当跟班像什底话?唉唉唉,真是丢尽了蛇族的脸。

话说回来,那十年她常常看他带着那把破烂刀经过,当时也从没发现过它有啥异样,谁知道那把刀一出鞘,竟然妖气惊人。

冲天的妖气压得她几乎动弹不得,她这才知道自己的千年道行有多么微不足道,这时候不讨饶还能如何?她当然立刻指天画地的发誓自己并无害人之心,只是一只正在修行想要得道成仙的蛇精而已。

呜呜呜……谁知道他见她发誓还不肯相信,硬是要宰她。

虽然……呃……她没有真的很想成仙,但也没想过要害人啊!

看他不信,她只好将这几年看到的事都说出来,证明自己已经见过他和大胡子很多次也没想要害人,并瞎掰说她想要报恩跟着他,如果中途发现她有贰心,他再宰了她也不迟,他才把刀收起,收刀时还顺便收了她的内丹,教她哪都不能去,只能乖乖跟着他。

不过,当初谁晓得这怪人那么难伺候啊?他非但脾气不好、又挑嘴,三不五时就拿刀鞘敲她头,害她都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笨了。

自从跟在他身边后,她才知道他要找的不是东西,是两个人,一个全身包着布条的怪汉,和一位姑娘。

说到那位布条怪汉,光听也知道他是一位怪人,要不然好好一个人成天绑着布条干嘛?

吆,怪人找怪人,真是怪到一堆去了。

她记得人们有句话是怎么说的?

狼狈为奸?不对不对。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对不对。

物以类聚?啊,是了是了,就是这个,果然是物以类采啊——

不过话说回来,关于那位姑娘,他并未多所形容,可她却隐约觉得那姑娘才是他真正要找的人。

为什底她会这样觉得呢?

望着窗外渐渐低垂的明月,她自己也颇为纳闷的想了好半天,直到两眼的眼皮因为困盹而重新合上的那一刹,她才模模糊糊的想到——

也许是因为……每当提到那姑娘,他那张面无表情的死人脸才会出现情绪的关系吧?

嗯……大概是这样的……

没错……没错……

嗡……嗡……

紧闭着眼,她轻皱眉头,翻身再睡。

嗡……嗡……

讨厌,好吵。

缩成一团,她再翻身,睡意浓重地在梦中诅咒那只吵死人的小虫。

嗡……嗡……

可恶!倏地睁开眼,她闪电般爬坐起身,手一伸就将那只该死的小虫给逮住。

拎着小虫薄薄的两片飞翅,她咬牙碎碎叨念:「小笨虫,要不是姑娘我早八百年前就因为修道不吃荤,我一定一口反你给吃了。算你运气好,这次放了你,给我飞远点去,两指一松,小虫重新飞上天。

她倒地再睡,可没两下,又听到那只小虫的振翅声。

嗡……嗡……

她闭着眼,嘴角抽搐。

嗡……嗡……

不行,忍住,要忍住!

红姊说过不能杀生的,她都已经戒荤八百年了,怎度可以为了一只不知死活的小虫破戒呢?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心底重复红姊的教诲,可那只小虫也一而再再而三的靠近,当它最后竟然还停在她脸上叮咬时,她终于重新再跳了起来。

「该死,你这只胆大包天的虫,竟然敢叮我!」

小虫因为她的动作而飞上天,却在下一瞬被逮了回来。

她气呼呼的将那只笨虫拎到眼前,「老虎不发威,你把我当病猫啊?叫你飞远一点听不懂啊?竟然还敢咬我!可恶,你以为我不能杀生就拿你没办法了吗?哼,我不能吃你,我找只蛇来吃你!」

说完她气呼呼的就拎着那只小虫到废墟外,嗅一嗅风中的气味之后,便往北方急掠而去。

废墟中的男人在黑暗中睁开了眼,他看着她离开,并未起身将她抓回来。

三年来如果他有确定什么,那就是这只金蛇很笨,又笨又单纯,而且不杀生。

虽然这三年来她曾有几次机会将内丹拿回去,但她一直信守着要在他身边伺候的诺言,虽然救她一命的其实是铁英。

一开始没让她去找铁英,是因为怕她有恶意;这种精怪报仇的事听多了,报恩的倒没听见几个。何况铁英都娶妻了,无端端跑出个女蛇精,不把余家搅得天翻地覆才有鬼。

为了怕这蛇精作乱,所以他将她收在身边,反正她自己说要为奴为婢,他又刚好缺个跑腿的,不要白不要;何况这小金蛇别的不行,打听小道消息和找水的功夫倒是一流。

无论是人的,或是妖的……

思及此,他双眼一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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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年了……

十三年来,他走了无数遍丝路南北道,甚至深入大漠中瞎闯,几次差点渴死在沙海他原就知道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当这些年,他在铜镜中、泉水上看见自忆逐渐逝去的青春,他开始害怕也许穷尽一生他都无法再……

不!不会的!他一定会找到的——

紧握着拳,他瞪视着废墟外那无垠的黑夜边际,知道他要找的人一定还在,在这片沙漠中的某个地方。就算真的要耗上他一辈子的时间,将这整片沙海翻过来,他也要找下去!

天上星子依然闪烁,月儿弯弯。

沙漠里的暗夜无声,很静。

很静……

水气。

越往北去,水气就越重。

她拎着小虫,幸灾乐祸的哈哈笑道:「你该死了你,有水就有蛇,就算没蛇也有其它大虫,后悔惹到我了吧?唉呀——」

因为忙着嘲笑小虫,她没看前面,结果一头撞上了前方的树干,当场倒弹摔跌在地。

「痛痛痛痛痛——」蹲在地上,她抚额哀叫。

「可恶,都是你这只该死的虫!」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她睁眼要骂,才发现小虫早趁此机会逃之夭夭了。

「气死我了,竟然就这样跑了,真是过分!」揉着撞疼的额头,她忿忿瞪着夜空,可那小虫早不知跑哪去了。

她又对空叨念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来喘口气。

「啊啦,好渴,去喝口水好了。」四处张望了下,这里林木颇多,应该有泉水才是,她竖耳聆听,很快就听见水流声,便大踏步的往水声处走。

才走到一半,她就闻到一股怪味。

她动动鼻尖再嗅了嗅,风中果然传来一股奇怪的味道,闻起来像被熬煮过的药草味。

奇怪,虽然这边靠近天山山脚,但仍然是无人的荒地,这里怎么会有药味?

有人吗?

她一挑眉,蹑手蹑脚地穿过胡杨林朝药味传出的地方靠过去。

没人嘛!

她直起身子,觉得有些没趣。

讨厌,她已经好些天没见到人了——当然是除了那位爷之外啦。

双手插腰看着这潭清泉,她嘟着嘴考虑了一下,才伸出手变出水袋,蹲下来装满。

啧,她是看那家伙可怜才顺便装些水回去给他喝的。红姊有交代,闻着无聊要多做善事,才能早点得道升天。要不是这样,她才不管他呢。

水袋很快就满了,她将塞子塞回去,伸手掬了些清水正要喝时,前方泉水却无端起了波澜,下一瞬,一名长发男子突然就从水中冒了出来。

哇,光溜溜的!

她呆了一下,小嘴微张,两眼瞪得老大。

长那么大——不是,活那度久,她可是第一次看到美男出浴哩!

她眨了眨眼,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但那家伙还在,虽然全身湿淋淋的,但他真的是漂亮极了,及腰长发技散在身后,硕长的身躯没有一丝赘肉,一张脸帅得让她一颗心儿怦怦直跳,差点没蹦出喉咙。

不用说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他光溜溜的啦。

像是没料到泉水边会多出一名姑娘,那男人也愣了一下。

回过神来,她猛地闭上张开的嘴,见他没抗议,她当然是把握住机会,继续给他看下去。

银白色的月光从天上洒落,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珍珠白。

她咽了呖口水,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下溜,那度健美的体魄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呃,当然也是除了那位爷之外。

啧,可惜,重点还在水里。

她为此暗暗扼腕。

不过,他看起来还是好好吃喔。

忍不住又咽了下口水,她猛然发现自己竟然在流口水。

吓?!吓吓!吓吓吓!

完了完了,她竟然想吃他耶!

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她慌张地跳起来伸手捂住嘴,惊恐地看着他,踉跄倒退三步。

他则没有开口说话.怕她因为惊吓而引来更多同伴,他只是站在水里,不动。

下一瞬,她转身逃跑,因为太过惊慌中途还差点跌倒。

看着她跌跌撞撞的跑开,活像身后有鬼似的,结果才跑没几步,她又想起放在地上的水袋,竟然还有勇气回头捡它。

两人视线再度对上,他看到她又不由自主的咽了下曰水,嘴角不觉微扬,她小脸由白窜红,快速抓起水袋,抱在胸口,转身再度落跑。不一会儿,她人就消失在胡杨林里,黑夜重新恢复宁静。

离开泉水,他上岸走到大石边,从石后拿出包袱,将里头的衣服拿出来穿上。

本以为这里不会有人迹,所以他才会来这泉水净身,没想到三更半夜还会遇到人,

看来以后这里是不能来了。

也好,本来他在听到魍魉传来的消息时,还在考虑是不是该回南方一趟,看来现在也不用考虑了。

看着脚下已熄的馀尽,他庆幸自己早先已将那东西烧掉,不然若让那姑娘看到传了出去,难免不会让那人听到。

拿剑挖了个洞,他将那些灰烬埋起,然后四下察看确定泉水边没留下任何痕迹,却在水边看见一只闪闪发亮的小东西。

那是一只珍珠耳环,小小的,散发着圆润的光芒,看来有些可爱。

他忍不住将它捡了起来,那乳白无瑕的小珍珠和他布满伤痕的大手有着强烈的对比。

他知道这是那姑娘的,因为上面有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和她离去的方向残留下来的香味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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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在沙漠中并不常见,也许他该将这珍珠留在原地,说不定她明天早上鼓起勇气,会回来捡。

说不定……

想起地方才逃走时,眼中闪过的惊慌,他看着天上皎洁的白月无奈的笑了笑!其实心里知道十之八九是不会了。

三更半夜泉水中突然冒出一个满身是伤的男人,她不吓坏就不错了,何况他还一身带着青白的肤色,那姑娘就算不觉得他是妖怪,大概也以为他是鬼吧?

自嘲的又笑了笑,他拎起包袱、拿着长剑,转身离开水边。

珍珠,仍被他握在手里。就当是纪念品吧,他想。

第二章

浓雾后,是一把长剑。

没想大多,她直接就伸手架挡那刺向他背后的银亮长剑。

艳红的血飞溅,衬在蓝天之下,滚滚的血珠像是圆润的红玉。

那是她的手。剑,穿过的是她的手。

银白剑尖滴着艳红的血珠,两者同时反射着色泽不同的光线。

她想她是挡下这把剑了,冰凉的剑身穿骨划内,带来的却是灼热的疼痛。

很痛。

真的……很痛……

奇怪的是,在这剧痛如电般贯穿全身的那一刹,她竟意识到云开雾散后的朗朗青天,和那耀眼的骄阳。

是同一颗太阳吧?

她眯着眼,昂首向天。

原来,这儿也有烈日当空的时候呀……

烈日,当空。

她忍不住习惯性的吐着舌头散热,却被回头察看的怪人瞪了一眼,只好赶紧又将小嘴闭上。

唉,讨厌,她虽然吐舌头,但吐的可是人舌啊,又不是没变化完全,连人家习惯性的动作都不准,真是恶劣。

暗暗在心里咕哝着,她虽心有不满,却还是不敢开口抗议,只是将快滑下肩头的包袱拉回原位,在大太阳下一脸苦瓜的跟在这个怪人身后。

沙漠里的风又干又热,没有丝毫水气,若不是她还有一点道行,跟着他的这三年,早就干死了。

抬眼看看一望无际的干漠,只见前方除了黄沙还是黄沙。

天啊,她真想念昨晚过夜的废墟,那里虽然也几乎是寸草不生,但至少还有个纳凉的地方——

一想到昨晚,她蓦地记起在泉水边的那个男人,小脸立时如火般烧烫。

讨厌,她怎度会想吃他呢?自从八百年前她戒了荤之后,就已经不杀生啦,她现在连小虫子都不吃耶,怎么会突然想吃人咧?

完了,难道她因为最近太过偷懒没乖乖修道,所以才蛇性大发吗,

不对呀,可她看到爷也不会想吃呀!

为了确定,她抬头看了前方沉默前行的男人两眼。

嗯嗯,瞧,她不觉得饿,也没流口水,更没脸红心跳的嘛!可是为什么昨天晚上,她竟然想一口吞掉那家伙呢?

难道说是因为昨晚上的人看起来比较好吃吗,

虽然那男人看起来的确很好吃的模样啦,但是这位爷也不差啊,那为什么她一点也不想吃爷,却想吃他呢?她昨晚上还差点被自己流出来的口水给噎死咧!

为什么为什么咧?

烦恼地歪着头,她愁眉苦脸的想了老半天,却还是找不到结论。

唉呀,算了,不想还好,越想地越觉得口干舌燥。

眯眼昂首看看天上的日头,她终于受不了的开口抱怨:「爷,能不能找地方歇会儿?我好渴,日正当中的,我都快热死了。」

他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一声不吭的。

「爷……」她发出既无辜又可怜的声音。

他还是没停,也没说话,不过却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弯腰驼背,好似她肩上那包袱有千斤重似的,他才停下了脚步,伸手:「拿来。」

她见状一喜,忙将包袱递了过去。

他接过手,轻轻松松往肩上一甩,面无表情的道:「前方一里处有城镇。」

「咦,真的吗?那我先过去!」她说完就要溜,眼前却冒出他那把大刀横挡着她的去路。

「别惹事。」他警告的看着她。

「知道,不能伤人、不能用法术,还要记得探听消息,是吧?放心,我记得的啦!」她露齿一笑,「先给些银两我,我好先去订房呀!」

他从腰带里掏出银钱,递给她。

她接过手,一溜烟就跑得老远去了。

看她一脸兴奋,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实在很难想象这么毛躁的家伙竟然活了一千岁。

妖……

想起那些曾同甘共苦的族人,他心一沉。也许他太过自私,但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人之前,他实在无法回去面对那个地方。

他不知道当初存活下来的除了胜翊之外还有多少,但既然胜翊活了下来,应该还有其它的才是。

可即使记忆在这十数年中一再反复在脑海中交错,但现在的他,连自己的定位都搞不清楚,更别提要去面对其它人了。

妖吗?

他苦笑着,或许他也算吧。

市集啊!

哇,真走运,竟然有市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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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匆匆的跑到城镇里,正巧遇上了一月一次的赶集。这地方因为位处丝路上,还算是个满热闹的集散地,到处都是人啊、羊啊、牛啊、马啊、骆驼的,还有人摆出西方来的地毯、彩珠,中原来的丝绸、陶瓷,还有和阗的玉、南疆的茶,甚至连北海的鲸鱼油呀、檀香呀、人参呀,什么五花八门的东西全冒出来了。

她看了兴奋得要命,看一样东西就问一样,玩得差点忘了要去客栈订房,幸好市集旁就有间客栈,她晃着晃着一抬首就看到那旗招,猛然想起该做的事,连忙进去订了间房,然后依照惯例的叫出地头蛇问话。

在街头巷尾晃了老半天,她好不容易才循着味道找到地方。

真是的,这位同胞哪不好住,竟然住到这种杂草丛生的破屋子里。

推开家鬼屋一样的残破大门,她来到庭院找到蛇洞,在洞口敲了敲:「喂,有没有人在啊?我有点事想请问一下。」

没有回应,接着大声嚷道:「喂——有、没、有、人、在、啊——」

「唉哟喂呀,我的娘呀,你叫魂啊?」被她那大嗓门一吼,蛇洞里终于冒出了一缕青烟,没两下她身边就多了一名睡眼惺忪的青杉少年,没好气的道:「人是没有啦,蛇有一条。」

「唉呀,这位小弟,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想和你打听一下。」

「什么小弟大弟的?」青衫少年上上下下的将她打量一遍,老气横秋的道:「哼,你才刚满千岁是吧?本大爷今年一千五百岁啦!要打听事情也不先报上名来,一点江湖规矩也不懂!」

无端端被念,她呆了一下,道:「名?什么名?」

「名阿,你的名字啊!」青衫少年睨地一眼,一脸受不了的模样。

她依然一脸傻愣,虽然觉得问这个问题会显得自己很蠢,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什么是名字?」

「咦?」这下换青衫少年傻了,他瞪着地看了好一会儿,没好气的道:「你不是已经满千岁了吗?你该不会连个名字都没有吧?满千岁之后要取名呀,没人帮你取名吗?」

对他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她仍是一脸茫然,忍不住好奇的又问:「什么是名字呀?」

「名字就是名字呀,就是别人称呼你时,叫的就是你的名字呀!」青衫少年翻了个白眼,当她是白痴的解释:「咯,像我,就叫竹青,竹青就是我的名字,别人叫我时都叫我竹青,这就是名字,懂吗?你可以叫我竹青或竹青公子,也可以叫我竹青大爷,了解?你没名字吗?那其它人都怎么叫你的?」

「叫我?」她一险呆滞,以前和红姊在山里只有她们两个,其中一个说话当然是和另一个说啊,所以红姊好象从来没用什度称呼叫她耶;至于那位爷,他平常非不到必要根本不开口,真的开了口,也没用称呼叫过她啊。

她低头努力、用力的想了想,才皱着眉头嗫嚅的道:「呃……嗯……有人叫我『喂』,那算不算名字啊?」

竹青闻言差点没当场昏倒,「不是,那不是名字。」

「啊?喔……」她有些怅然,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好落寞。

他一脸同情的看着她,拍拍她的肩道:「好啦,看你可怜,本公子就不和你计较了,你要问什么就问吧。」

「我想打听一个浑身缠满布条的怪人,他身边可能还有一位额间有块水玉的姑娘,想问你有没有见过或听过?」

「额间有块玉?这姑娘我是没见到啦,不过,缠满布条?嘎,你是说那位因为中了蛊毒伤了外表,所以不能日晒的黑蛟吗?那位爷昨天才打这经过呀。」

「喔。」因为没想过会打听到有用的消息,所以她听完转身走了两步,脑袋瓜才理解竹青所说的话,整个人顿时愣了一下,立刻迅速转过身来上把逮住要因回洞睡眠的青蛇,怪叫道:「你说什么?你看过这个人,昨天?就在这里?真的假的?」

「喂喂喂,放手啊,说你不懂规矩就是不懂规矩!」竹青一挑眉,大声斥喝。

「唉呀,对不起对不起,因为我找他找很久了,一时情急,您大人有大量,可不可以请你说详细些?」

「咳咳咳,真是的,没事别动手动脚,要不是看你可怜,我才懒得理你。」抚着喉咙,顺了两口气,竹青重新站定,看她一脸焦急,才道:「第一,那家伙不是人,是蛟。第二,我昨天才帮南疆的朋友转了封信给他,百分之百是真的,不会有假。第三……」

他再度看了她一眼,道:「奉劝你一句,人家是道行几千年的蛟,不是你这种刚成形的小蛇精可以招惹的。虽然他受了伤,不能晒太阳,可武功还是十分高强,你没事有多远闪多远,省得人家吹口气,就把你给吹跑了。」

他悻悻说完就要转身回洞,她抬手才要再拉他,竹青像是早料到,突地又跳开一步,凶巴巴的口身警告,「还有,问问题就问问题,别动手动脚的!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想知道他往哪去是吧?」

「是啊是啊。」她缩回手,干笑两声猛点头。

只见他伸手向东方一指,「朝东,大概是回南疆去了。」

「朝东,你怎度知道他是去南疆不是去中原?要去南疆为啥不直接朝南走啊?」

竹青哼了一声:「说你笨就是笨,直接朝南走要先经大漠再上昆仑然后才转南疆,这样上上下下的多累,当然是顺着丝路经中原再南下此较方便啊!吆!何况他原先是要朝西去的,收到信之后才走回头路,想也嘛知道那位爷大概是要回南疆去,这种事还用问吗?笨!」

哇咧,她昨儿个又不在现场,怎知道当时情况怎样呀?

她听了脸都绿了,又不好发作,只能假笑点头称谢,「多谢大哥指点。」

可她话才说完,抬首就见那青蛇早已化成一阵青烟钻回洞里去了,只传出他睡意浓重的声音道:「谢就甭谢了,如果你硬要去南疆找人,届时若还有命在的话,记得带点礼物回来。」

对那蛇洞做了个鬼脸,嘴里倒还不忘道:「是,我会记得的。」

出了废屋,抬头见天色渐晚,日头不再那度烈了,她忙回那间简陋的客栈。

一进门,就瞧见那位爷坐在客栈角落,她兴匆匆的跑过去坐下。

「爷,我回来了。」

他慢条斯理的替自己倒酒,一脸无动于衷。

「猜清看我打听到什么?」她神秘兮兮的,笑得很贼。

他举杯就唇轻啜着酒,眼也没抬一下。

「猜猜嘛,说不定有好消息啊!」她眨巴着大眼,想要戏弄他。

谁知他依然没什么反应,只抬头瞄她一眼,就继续夹菜。

见他没啥反应,她一手托着腮帮子,转头看着大门凉凉的道:「唉,我本来还以为爷你很想知道呢,没想到爷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她说到一半,用眼角偷瞄了他一眼,继续这:「唉呀,既然如此早知道我就在外头多逛一会儿才回来,反正那个缠着绷带的怪汉昨儿个才离开,不过才差个一天——」她拉长了音,故意笑咪咪的转过头来看着他道:「就算要走也走不远,爷您说是吧?」

谁知道他听了没跳起来冲出门去,也没揪着她的衣襟问清情况,更没拿那把大刀敲她的脑袋,他只是盘坐着喝酒吃菜,专心得活像眼前这餐吃完了就没下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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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见他真没动作,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等她确定他真的没有任何反应之后,终于忍不住跳起来开口怪叫:「喂,你真不在意啊?你不是辛辛苦苦的找了他十几年吗?现在好不容易终于有了线索,你怎么还坐得住呀?」

他慢条斯理的喝着酒、吃着小菜,依然没搭理她,像聋了一样。

「喂,我是说真的耶!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你不想知道那人往哪去了吗?」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大监,她像个跳豆一样,哇啦哇啦的拍桌催促:「别再吃了啦,再吃那人越走越远,到时要追就追不上了!」

他还是无动于衷。

不敢置信的瞪着他十分坚持地一一将桌上的酒菜送进嘴里,她直想指着他的脖子摇醒他。

可既然现在那刀仍在他手边,她再急也只能一屁股坐下,翻了个白眼,自言自语的发挥碎嘴功,没好气的念道:「好吧、好吧,你要吃就吃,人是你要我的,你都不急了,我急有啥用,是吧?真是不懂你们人啊脑袋里在想什度,一下子要这样、一下子要那样,做事从没个准儿,红姊说做人比做蛇好,我就不懂哪好,还不是一样吃饭拉屎睡觉——耶?你吃完啦,那现在可以走了吗?」

见他起身放了酒菜钱在桌上,她忙跳了起来跟着他出了客栈,「喂喂喂,不是那一边,那只地头蛇说他是往东走的——唉呀,等一下,我还没和掌柜的将订房的钱拿回来咧!」

慌慌张张冲回客栈,她扰扰嚷嚷地和掌柜的退了房,不一瞬又跑了出来,谁知他还是往西边走,「喂,大爷,不是往那儿呀!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是东边东边啊——」

她跑上去,却见他在市集边停了下来,掏出银两买了两匹马。

「原来你是要买马啊!」她恍然大悟,紧急在马儿前停了下来。

谁知那五、六匹待价而沽的马儿和骆驼突然骚动起来,长嘶急呜、昂首场蹄的,她前面那只更是人立而起,眼看她就要命丧蹄下,吓得她两腿发软、捂脸闭眼,小嘴一张就是一句:「救命啊——」

一只大手从旁伸来,拎着她的衣领,将她救离马脚。

没发现自己已经从鬼门关里回来,她依然继续哀号尖叫:「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我不想死啊——」

「闭嘴。」

「咦?」从指缝中睁眼,一张冷冽的俊脸出现眼前,他将她拎扯到一边。

扬蹄的马儿被他抓住了缰绳,他发出低沉柔和的声音对着马儿低语,没两下那匹马就安静下来,其它的马匹和骆驼也在主人的安抚下不再骚动,但仍不安的轻踏着地面,马儿和骆驼的大眼全注视着同一个地方。

大伙儿顺着动物的视线望去,只见到那吓得僵立不动的姑娘身上。

「不关我的事呀!我什么都没做啊!」发现自己是注目的焦点,她忙挥手抗辩,谁知纤纤小手才挥,动物们又是一阵骚乱。

大伙儿一愣,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晓得这到底是怎度回事。

他一挑眉,突地一把逮住她,将她拉到马儿面前。

「哇啊——你干嘛——」她怪叫一声,死命的想挣脱他的手,怕那马儿一张嘴就把她给吃了。

「哇啊啊,不要啦——不要不要不要——」她伸手乱挥,差点被马嘴里那排黄板牙给一口咬到。

马儿嘶呜着,大大鼻孔喷了她一头热气。

一次。

「哇啊——」

两次。

「哇啊——」

三次。

「哇啊——」

果然。

他一挑眉,松开了她的衣领,「走远点。」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啦!你有病啊,我又不是玩具!」她向后退得大老远,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直跳脚。

他没理她,只面无表情的回身对马主改口道:「一匹就好。」


奇怪,以前靠那些畜牲近一点,它们也没这样骚动过啊,怎么现在就会?

她记得她逛市集时,那些动物也没这样啊,难道真的是因为她最近大过懈怠,没有乖乖修行,所以才会议动物们看出她的本命吗?

闷闷不乐地跟在前面那匹马的大老远之后,莫名觉得有些哀怨。

「唉唉,本来以为好不容易有马儿骑,可以休息了说……」鼓着小脸、嘟着嘴,她不甘愿的低声咕哝。

虽然说她的轻身功法练得还不错,但是这很耗体力嘛,如果有马可以坐那当然是比自己花力气要舒服啊……

默默地又叹了口气,她从怀里掏出先前藏起来的糖葫芦,舔了两口吃掉一颗。

见他把马儿系好,她才拖拖拉拉地上前。这家伙平是老是用走的,现在看见他骑马,她才晓得他骑术很好。他已经连赶两天两夜的路了,她看要不是因为那马快被他骑瘫了,只怕他还要继续赶路咧。

他卸下马具,从鞍袋里拿出简单干粮,丢给她一块饼,然后捡拾了干枯的木柴生火。

「要不要我去弄些水?」认分地蹲坐在大石上,她啃会着青稞做的饼,眨巴着大眼问。

「别走远,两个时辰后起程。」他没回头,手中的柴火顺利的燃烧起来。

大漠夜里冷得教人打颤,火生起来之后,总算带来了些许暖意。

「我知道。」她跳起来,拎起牛肚做的水袋取水去。

行了几丈,她忍不住回首,火光在黑夜里看来十分明亮,不知为何他在火堆旁的身影看来反而莫名孤单。

如果找到了他要找的人,他会如何呢?

回头继续朝水气来处行去,她脑袋里依然回荡着这个问题。

打地第一眼看见这个人起,他的人生目标似乎就是在寻找那两个人,如果找到了,他会和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子,然后过他正常的人生吗?

他会把内丹还她,放她回昆仑山脚吗?

唉,如果会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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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啪嗒——

一滴血滴在地上,如水花四溅。

愚蠢,她是愚蠢的。

烈日如昙花一现,下一瞬间重新遭乌云掩去,金光暗淡了下来,湿冷的大雾重新包围住一切。

她想她的确是愚蠢的……

低头看着掌心滴血的窟窿,她除了痛,还是痛。

一时之间,无法理解她为何会伸手以血肉之躯架挡刀剑。

身边刀剑交击声仍不断响起,但除了刀剑声,似乎还有别的声音。

啊,是了,那是她的名……

在叫她吗?

她茫然的抬首。

是叫她吧?

什么东西?

警觉地竖耳,她抬首四望,什度也没看到,但她却仍感觉有东西在。

胡杨林的叶落了一地,但不多时就被大漠里的黄沙给掩盖近半,右方近水处有一截倒地的枯木,沙漠里不知名的灰色蜥蜴悉悉素素地钻进枯木朽败的小洞里。

天上星光依然闪烁,黑夜依然沉寂,没有什么不对的。

她摇摇头,继续前进。

一只大手突地平空出现,闪电般直袭她的颈。

虽然已经受过多次教训,但她仍旧反应迟钝,一下子就被人掐住咽喉。

完了,看来这回真的小命休矣!

脑海闪过这句,她睁眼试着想看清对方是谁,但逮住她的人除了手之外,全身都隐身在暗影里,教她连想看都看不到。

「是你?」

一句短促微讶的声音传来,下一瞬她发现脖子上的夺命手松开了些,她用力地喘了口气,「咳咳……谁?」

那人的声音听来十分组嘎,像喉咙曾受了伤似的,既沙哑又低沉,她不记得自己有认识这样的人啊。

圆月通明,但对方的脸仍隐在树影里。

「你是蛇妖?」

「咳……什么妖!咳咳……我才……咳……不是妖!」她扳着颈上的大手,气呼呼的抗议:「我是精,蛇精,不要随便污蔑我!」

黑影里的人沉默着,好一会儿才再度嘎哑开口:「你身上有两天前没有的味道,蛇的味道。如果不是妖,为什么藏住气?」

「我才没有藏住气,还有谁有味道啊,你才有味——」她愣了一下,突地领悟,「唉呀,可恶,是那只青蛇,难怪那些畜牲会起骚动。天啊,我身上味道很重吗?」她慌张的抬袖猛闻,却什么也没闻到。

大手松开了她的颈,却扳住了她的下巴,下一刹,她就发现对方靠上来嗅闻着。

「喂喂喂,你干嘛啊?」她猛地伸手掰开对方靠过来的头。

谁知一看清他那张脸,倒让她吓了好大一跳:「你——怎么是你?」

即使光线不怎么清楚,而且因为靠得太近让她发现他那张脸因为一些淡去的伤痕残迹,其实并非如此完美,可她仍是认出这人就是前两天那位让她想一口吞掉的美食……呃,不,是害她差点破功的裸男才对。

男人轻蹙着眉,打量着她。

虽然才一下,但他仍是嗅出那几乎淡去的蛇味的确不是她本身散发出来的味道,该是沾染到其它蛇的气味了。不过……

他不懂为什么她说她是蛇精,但两天前遇见她时他的确什么也没察觉,甚至现在去除掉那残余的气味后,她身上也没蛇味。

「放、开、啦!」

看她模样应读也没什么太深的道行,他如她愿的松手,却拨开她额头刘海,改压住她的印堂。

「啊——痛痛痛!放开我!放手……放放……放手——」她像是被压住伤口,痛得大叫出声,两只手无力地推着他,小脸发白皱成一团,冷汗涔涔。

他愣了一下,紧急缩手,她全身颤抖着,虚脱地往下跌坐。

他一把拉住她,打横将她抱起,带到水边。

「你的内丹呢?」掬了些冰凉的泉水给她喝,他一脸严肃。

「被……被……」虽然咽下了些泉水,她牙齿仍打着颤,不能成言。

他让她斜倚在他怀中,一手搓揉着她的臂膀,一手抵着地的背心。

没多久,一股热气从他掌心透进她身体里,然后扩散至四肢百骸。

她发白的唇终于透出血色,好一会儿才不再继续打颤。

「好点了?」他开口,看着她额间印堂上因为他方才的冒失,浮现了玫瑰色的粉红印记,在她嫩白的肤色上看来十分显眼。

她呼吸仍十分微弱,但点了点头。

「你的内丹为何不在?」

她虚弱的睁眼,又合上。不想说出自己的愚蠢过往,她有气无力地说着半真半假的虚言:「三年前让人救了一命,为了报思所以把内丹留给恩人了。」

他一挑眉,直觉反应:「他藉此控制你?」

「没有。」她摇头,晕眩更甚,扶着额,她睁眼反问:「你也是蛇吗?」

他没回答,只是挑了下眉。

昏沉晕眩的脑袋让她根本也没想听他的答案,重新合上眼,她无力的说:「我觉得好累……」

「这是正常的,休息一下就好了。」他停了一下,才补了句:「抱歉。」

「为什么?」她茫然回问,语音轻得几乎在风中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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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意伤你。」他说,让她的头靠在他肩上:「睡吧,睡一下就没事了。」

她安心在他怀中放松下来,意识沉入黑暗前,不忘道:「两个时辰……得回去……」

「我会记得叫你。」

明月如镜。

泉水边的芦苇花因低温而凝结点点白霜,银白月华洒满一地,夜风阵阵卷起尘沙,吹得那层层白花如浪翻涌。

夜,很静。

除了风声、林叶声,和一些细微的夜行小虫的爬行声之外,这沙漠边缘难得的一方水泽,十分安静。

怀里的她因为畏寒而蜷缩着,呼吸轻浅。

有些讶异她不小心让他误伤了元灵竟还能维持人形,他忍不住多看了这小迷糊两眼,只瞧她唇红齿白、水肤柔嫩,长长的发乌黑柔亮,在身后扎成一根长长的辫子。

乍看之下,她的人样倒还挺不错的,只不过这个性就真的迷糊极了。

先不说她让内丹离身,光看她根本不知他是好是坏,就这样半点也不挣扎的昏睡过去,便知道她做人的修行还不够。

幸好今天是遇见他,若是遇到其它妖或人,只怕她早被人拿去卖了。

成精变人然后修道成仙,是一般修行的顺序法则,不过他却挺怀疑她会有成功的一天。因为现下虽说让她成了精变了人,但光看她现在这模样,怕是做人这一关大概就要让她耗上几千年。

可说实在的,像她一样单纯的怕也不多了。

她额上粉红的印记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消失,当他确定它已完全复原时,不觉松了口气。

其实他真的无意伤她,只是嗅到蛇味尾随而来,还以为是没长眼的小妖,为了要保炎儿平安,他不得不小心为上,谁知小妖不是妖,只是一只胡涂到把生死攸关的内丹拿去报恩的小笨蛇。

轻扯了下嘴角,很久没见过这种不知道是单纯还是单蠢的家伙了。

啊,那果然不是错觉,她果然还是想吃他。

无声地吞咽口水,她醒来一睁眼,就看见他剑眉深锁、神色凝重地望着前方低浅的水面,动也不动的,像有着数不尽的烦忧。

突如其来旺盛的欲望在牙根处骚痒,嘴里的唾液不断分泌出来,她又吞了下口水,

全身除了热,还是热。

她忍不住张嘴喘了两口气,却看见舌尖是分叉的。

「唉呀!」她吓得跳离他的怀抱,两手捂住了不安分的小嘴。

完了完了,她竟然真的开始退化了——

「醒了?」他看着她,也站起身,顺手掸了掸衣袍:「我正要叫你。」

她见他站起,小脸通红,紧张地退了一步。

「怎么了?!」察觉她的异样,他挑眉询问。

「没事。」她两手仍搭着小嘴,语音含糊的猛摇头。

「你不舒服吗?」他上前一步,注意到她两手怪异的搭在嘴上,「你的嘴怎么了?」

「我我我没事……你你你……不要过来!」随着他的跟进,她住后连退好几步,说话结结巴巴的,大眼里满是惊慌。

他扬眉,如她愿的停下脚步,因为她一副避他如毒蛇猛兽的模样——虽然她才是蛇。

「我我我真的没事……」看见天际已泛起微光,她红着脸隔着小手含糊的道,「这个……那个……谢谢你刚才的帮忙,时间到了,我该走了,再见!」

说完她立刻又转身落跑。

谢他?显然她忘了他就是伤了她的那个人。

他讶然失笑,等到她跑得不见踪影后,他才想起身上还留着她遗落的耳环。

今晚的月,像被削了半边皮的橘,不圆,但依然明亮。

在浩翰无际的沙漠中,第一次能遇到是巧合,第二次碰见勉强也能说是巧合,但在短短十天内相遇三次,那就只能说是缘分了。

或是老天爷在告诉她可以把他给吃了?

无力地翻了个白眼,她将这个念头丢到一边,看着那张渐渐开始熟悉的俊脸干笑两声。

「你好。」意思意思和他打了声招呼,她在水边蹲下,把水袋浸到水里试着装满它。

「来取水?」他靠在树干上,双臂抱胸的瞧着她紧张兮兮的装水,嘴角不觉微扬。

「是啊。」瞪着那进水缓慢的水袋,她喃喃回答,默默吞咽又冒出来的口水。

完了,光听到他那低沉沙哑的声音也会让她流口水,这下死定了。

「要入关?」他开口再问。

「嗯。」她闷声回道,哀怨的想,天啊,难道她千年道行真的就要这样毁于一旦吗?

「你叫什么名字?」

「吓?!」她倒抽口气,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差点栽进水里,因为他的声音近在耳畔,一转头就见他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身边,同她一样蹲着。

「你干嘛?」紧急压住想跳起来逃跑的欲望,可她还是忍不住往旁边移了一小步,涨红了脸。

「问你的名字。」黑瞳闪过笑意,他嘴角再扬。

「名——」她张口欲答,却又倏地闭起,脸色丕变,只是瞪着他,好一会儿才转回头继续发水,落落寡欢的道:「我没有名字。」

「没有?」他微愕,「为什么?」

「因为……」恼怒再瞪他一眼,她闷闷的道:「没人帮我取名字。」

讨厌,她本来已经忘了这回事了,现在被他一提起,害她顿时心情低落起来。

「带你修行的师父呢?」

她闻言一僵,紧抿着唇,头垂得低低的,半晌后,才黯然闷声开口:「我没有师父,只有红姊……」

「那你红姊呢?」

「红姊……红姊她两百年前爱上一个玉匠,一脸幸福快乐的和他走了,只剩下我一个……直到前几天才有人和我说满千岁要取名字……」

将水袋开口塞好,她站起身,一脸颓丧的道:「我不知道什么是名字,我也不知道怎么取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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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位恩人呢?」他跟着她站起,「他怎么称呼你?」

「除非必要,他很少说话。真的不得已时,他会叫我『喂』或『闭嘴』,不过那不是名字,对不对?」她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问。

他同情的看着她,有些不忍,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她一脸落寞,抱着重重的水袋,认命地转身朝来时路去。

「那你想起什么名字?」刚问出这句,他就晓得这问题不对,如果她想过就不会到现在还没有名字了。

于是他改口道:「你有没有喜欢什么东西?」

她闻言却一脸茫然的反问:「什么是喜欢?」

「呃……」他哑口,看着她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又道:「算了,你的本命是什么蛇?」

她开口说了一串他从来没听过的方言。

「什么?」他再度愣住。

「我没听过汉语怎么说。」她停下脚步,睁着乌溜溜的大眼,正色地看着他说:「我是一种小小的金色的蛇,栖息在昆仑山脚下的沙漠边境,靠近和阗那里。」

「金蛇?」他开言不由得多瞧了她两眼。

「不要那样看我。」她不满的蹙起秀眉。

「怎样?」

「一副我怎么可能会是金蛇的模样。没有人规定金蛇就得金光闪闪、聪明绝顶、法力高强,还得是个人见人爱的万人迷,或者万蛇迷,或是不能花了八百年才修成人形——」

「你花了八百年?」他讶然脱口,因为那真的不是普通的久,特别是以金蛇天生高人一等的资质来说。

她猛然闭上嘴,后悔得要命,只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哼!」用力哼了一声,她气恼地掉头就走。

瞧她一步一脚印,活像脚下的大地和她有仇似的,身后的长辫子也因为她过于激动的脚步而晃动起来,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失言,再跟上时,不禁开口提议:「既然你是金蛇,叫小金如何?」

倏地再停下脚步,她疑惑地回头看他:「什么小金?」

「你的名字。」

她眨了眨眼,愣愣开口:「小金?我的名字?」

见她惊愕的反应,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僭越了,不由得干咳两声:「抱歉,如果你觉得不妥就算了。」

「你帮我取名字?」她仍是瞪大了眼,鸟溜溜的黑瞳白茫然疑惑转成理解,忍不住又肯定的重复了一遍:「你帮我取名字。」

他不安地调开视线,他只觉得万分不自在。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脱口替她取名字,只是那句话就这样冒了出来。

「好啊,你帮我取名字!」

她兴奋喜悦的口气让他又愣了一下重新掉过头来,只瞧她红通通的小脸上漾着大大的笑容,两眼晶亮、渴盼地篁着他:「你真的要帮我取名字吗?你真的愿意帮我取名字吗?」

她热切的反应教他有些意外,她开心的笑容和乌黑明亮的双眼更是让她整张脸在瞬间亮了起来,刹那间他好似隐约看见她全身散发出淡淡金光。

不觉间,她的偷悦也感染了他。

他缓和了表情,微微一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那我以后就叫小金罗?」她睁着灵动的双眼,开心的问。

他开口要回答,却又想了一下,才回这:「不,还是别叫小金好了,名的前面通常会冠姓,你以后就姓金,叫洁儿,就是很灵巧活泼的意思。全名就叫金洁儿,你觉得如何?」

「我?金洁儿?」她抱着水袋,热切的往前倾,点头如捣蒜的直道:「好啊好啊!我要叫金洁儿!」

「那以后你就叫金洁儿了,洁儿就是你的名字。」

「大好了!我有名字了!我有名字了!」她大叫一声,兴奋的连手中的水袋都抛出去不管,整个人蹦蹦跳跳的跑去对所有看得到的东西宣告。

低首瞧见沙漠中的鬣蜥,她就蹲下来对着它道:「我有名字罗!我叫金洁儿喔!」

抬头看见月儿,她也围着嘴对月大喊:「月姑娘!我有名字罗!我、叫、金、灵、儿。」

她甚至在经过每棵老树时也会拍着树干笑着直喊:「你好,我有名字了!我叫金灵?!」

她银铃般的笑声荡在胡杨林问,她绕过一棵棵的树,开心的转着圆圈,跳跳笑笑的庆祝自己终于有名有姓,直到她因为晕眩而往后跌。

他拉住了她,洁儿咯咯笑着上把抱住他的颈项,「你真是一个好人!谢谢你帮我取名字!谢谢!」

有些受宠若惊,他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怀中的她软软的,原先那股沾染到的蛇味身体经过多日,已经淡去,恢复了原有的馨香。

「不客气。」他说。

她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举止不当,连忙退开,红着脸摸摸鼻尖道:「不好意思,我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红姊训我很多次了,但是我实在大兴奋了!」

她退开时,不知为何他顿时觉得胸前一空,好象少了些什么。

为了不让自已做出拉她回来再抱一下确定那种奇怪感觉的蠢事,他干咳两声:「没关系。」

「对了,那你呢?那你叫什么名字?」她笑意盈盈好奇的问。

「胜翊。」他看着她说:「我姓玄,玄天的玄,明亮的明。」

「为什么取这个名?那是什度意思?」

若有所失的望着远方,他微扯嘴角,怅然道:「帮我取名的人说,因为她觉得我有一只黑得发亮的眼睛。」

「叹,真的耶!」她凑上前来盯着他看,笑道:「那人真会取名字,好厉害喔。」

厉害?炎儿吗?

怅然一笑,他轻叹日气,道:「错了,她不厉害,一点也不厉害……」

起风了,尘烟阵阵,随着夜风在低空处飞扬,一眼望去,看似流动的沙河。

他拉回视线,看着一脸天真的洁儿,重复道:「她一点也不厉害……」

她本想开口问为什么,但一见到他脸上那复杂的神情,突然之间她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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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身体浮浮沉沉的,感觉像是漂在水中。

她看向前方,前方是一片暗沉的黑,她回首张望,身后也是一片暗沉的黑。

那样阗暗的黑,像是几百年前她误陷流沙时,底下那处无光幽暗的人类墓穴。

当时那地方只有她一个,孤孤单单的,没有光源、找不到出路,无人相伴。

那现在呢?

现在她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

不自觉的蜷缩着身子,她茫茫然的望着身前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当年她虽然孤单,但除此之外她并不觉得如何,在那墓穴里困了十年,她依然是那样子过。可如今望着那无边无际的黑,她只觉得好寂寞、好寂寞……

好……寂寞……

如果没遇见他就好了,如果没爱上他就好了,如果永远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就好了,如果她从来不曾想弄懂什么是七情六欲就好了……

如果她依然只是小金蛇就好了……

如果……就好了……

「爷!爷!我有名字了——」

兴匆匆的跑回营地,洁儿一见到怪人……呃,不对,是恩人,就宣嚷嚷地道:「爷!我有名字罗!我和你说,我姓金,名洁儿,就是灵巧活泼的意思,全名就叫金洁儿喔!」

已经在套马鞍的男人瞥了她一眼之后,继续收拾东西,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虽然他有点冷淡,却无法浇熄洁儿的兴奋。她将带回来的水袋放到马鞍上,开开心心的在他身边跟前跟后哇啦哇啦的笑道:「爷,我告诉你喔,我以前都没名字,我不知道名字是什么咧,你们当人的是不是也都有名字?对了对了,爷,你是不是也有名字?我跟在你身边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爷,你叫什么名字啊!」

名字?

他一僵,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是有名字没错,还不只一个,不过他却不知道该用哪一个,或者该说,他不晓得如今的自己还是不是曾被叫唤那名的同一个人。

他曾是上古的战将,也曾是当朝的将军,他拥有前世与今生的记忆,却无法找到其中的平衡点。

现在的他,早已不是几千年前的蚩尤,也不是十三年前的霍去病。

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确定,又怎么可能会有名——

「爷……」见他神色不对,洁儿快快的轻声开口:「难道爷也没名字吗?」

他回过神来,看见她小心翼翼的表情,突然间觉得莫名难堪。

何时开始他竟可悲到连一条小蛇都认为需要对他施以同情?

冷着脸勒紧缰绳,他一动不动地瞪着她。

慢半拍的发现自己大概是问错话,洁儿有些贪生怕死的缩了一下。

她一脸无辜的模样,倒让他抓回了一些理智。回过头将鞍上的皮带拉紧,他一跃上马。

「爷……」她迟疑的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马儿在原地轻踏了几步,他看着泛着橘红微光的天际,深吸了口气。

炎儿笑中带泪的容颜浮现眼前,他策马前行时,听见自己的声音。

「你说的对,我没有名字。」

烈日炎炎,敦煌在望。

骄阳晒得人发昏,远处沙漠中的城墙看似在水中晃动。

昨日巧遇商队时,马儿已不再因为她的靠近而骚动,在听了洁儿的解释之后,他替她买了匹快马。

不只是因为她不想变回小金蛇待在包袱里,更是因为他受不了她那些接二连三停不下来的疑问,要是再不想办法让她离他远一点,他大概会忍不住拔刀将她放成八段丢在沙漠里晒成蛇干。

这三年来,她的问题一向很多,但很少涉及他个人,通常她问的都是一些奇奇怪怪问题。

像西方是不是真的有很多国家?大海是不是真的比他们两年前经过的那湖泊还深?中原是不是到处开满了花?长安真的遍地黄金吗?天山雪莲为什么是绿色不是白色的……话如此类的怪问题。

她有时也并非真的想知道答案,所以他多半不怎么理会她,除非她露出那种小可怜的表情。

但自从他说自己没有名字之后,她逮到机会就会又怕被扁又万分好奇地忍不住直问:「爷,你不是人吗?为什么你没有名字?人不是在一出生就会有名字的吗?爷你不是人吗?那大胡子是不是人?大胡子也没有名字吗。没有人帮你取名字吗?」

虽然他从头到尾没回过一句话,但是她就是有办法叨叨絮絮不停的问问题,甚至自言自语。

以前他多少还有办法忍受,但现在她三不五时的就问到他的痛脚,几乎将他的耐性磨得消耗殆尽。

所以一发现她可以骑马,他二话不说立刻买了一匹快马给她,也不管她压根没骑过马,就将她丢了上去。

这之后,他的耳根子总算清静了些,因为她一路上都忙着不让自己从马鞍上滑下来,再也没交问那些鸟问题来烦他。

不过也多亏了如此,他才能在交易中,打听到自己追踪的方向是正确的。

那商队曾见过全身缠着布的男人,他估量自己只和胜翊差上几个时辰,只是他猜不透为何只有胜翊一个人。

有一瞬,他怕自己搞错了人,因为胜翊是不会丢下炎儿不管的。如果那包得密不透风的男人是单独一人,那炎儿呢?

不,他不会错的。

紧抿着唇,他坚定的看向前方那越来越近的边城。

他不知道他为何会对那小笨蛇脱口说出那句话,只是在那当下,他脑海里只剩下炎儿,只剩下她而已,就像这十几年来每次他想起她时一样。

他究竟是爱她还是恨她?他不知道。

他究竟是霍去病还是蚩尤?他也不再能确定。

这十三年来,他不断的自问,但那一向没有答案,只知道他必须找到她,或许等找到了,再见到了,他就能确定自己是谁、知道那答案究竟是什么——

那一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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