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简介

早就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所以，她没强求，
　　
在一得知他是她「延毕」课程的老师，立刻决定对他极尽逢迎拍马之能事。
　　
但奇怪的是，她明明对他这个「古早人」没啥兴趣，
　　
为何就是想多逗逗他、欺负他，在言语上占他的便宜呢？
　　
难道这一切都是「眼镜」惹的祸？
　　
唉～～算了，既然此刻的他，刚好对了她的眼；
　　
而她又还年轻、心情还未定，当然就跟他玩玩啰！
　　
「老师，你晚餐想吃什么？排骨面、咖哩饭、温州馄饨，还是我？」
　　
「都可以，你决定就好。」
　　
「那就决定吃我啰！」
　　
「啊？」他一脸的莫名其妙。
　　
「我刚刚问你要吃什么，你说由我决定，我就帮你做了最佳选择：吃我、吃我、吃我！」
　　
可她完全没想到万一「玩」出毛病怎么办，果然，他真向她求婚──

正文 第一章

「什么？你要重修大一国文？」

「嘘～～」吴映洁警告好友降低音量，「拜托你小声一点，我已经够丢脸了！」

尽管是在喧闹的泡沫红茶店，詹子晴的大嗓门仍吸引了不少注意，而且这里的客人以学生为多，大家一听就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唉！」詹子晴啧啧称奇、连连叹息，「我们都认识十几年了，你还是有办法让我吓一大跳，我想我需要多花点时间了解你。」

她俩从小学开始同班，已有十六年的交情，虽然现在忙着不一样的事，每个月至少要见一次面，比月经有没有来还重要。

「少损我了行不行？」映洁的心情糟透了，眼看同学们顺利毕业，只有她必须留校暑修，万一没过就得念大五了。

「那你说到底怎么回事？我记得你成绩虽然不怎么样，勉强也可以过关呀！」

詹子晴高中毕业后并未升学，自己开了家二手服装店，因为她本来就不爱念书，做生意串门子反而是她的专长。

「我大一的时候太爱玩了嘛！国文、英文都没过，然后大二、大三又在谈恋爱，心想等大四再重修就好了，没想到英文低空飞过，国文却踩到地雷！」

映洁向来不是个用功的学生，选读商学院也是听爸妈建议，总之有个大学文凭即可，她胸无大志，但求安逸过日。

「现在怎么办？你不是发出一堆求职信，等着要上班了吗？」詹子晴知道老友的计画，一定得进大公司、大企业，才有机会找到Mr.Right。

「没办法，只有把握最后的暑假，如果暑修考不过，我就注定要念五年大学了。」想当初她重考大学已经多人家一年，现在都二十三岁了，为何老天还不让她毕业？

詹子晴喝口冰凉的珍珠奶茶，「说到国文嘛～～我真的没什么好帮你的，我连注音符号都背不起来，请你自己保重。」

「我也没好到哪里去，跟老外说英文比背古文轻松多了。」当今年轻人喜欢的是上网、听音乐、旅行交友，谁会用到那些诗词八股文？

「总之，接下来最好别找你唱歌、联谊、跳舞，对吧？」詹子晴有一大箩筐爱玩的朋友，恋爱纪录也比映洁辉煌得多。

「讨厌！人家也想认识好男人呀～～」映洁已经半年没交男友，原本想趁求职期间多发展，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这下全化作泡影了。

「说真的，大学肆业听起来很逊耶！」詹子晴不想看到好友白费心力，「不管你是苦读还是作弊，劝你收心一阵子，免得后悔终生。」

映洁何尝不明白这道理？撇撇嘴妥协道：「好呗！每个月除了跟你见面，其它时间我都会乖乖念书。」

「可怜的孩子。」詹子晴拿起菜单，豪气干云、痛下决心，「今天老板娘我就先请客，预祝你顺利大学毕业！」

「多谢晴姊～～」映洁立刻转忧为喜，吱喳喳的说：「人家想吃甜不辣、水晶饺、炸花枝、竹笋包、栗子羊羹，还有大杯梅子绿茶，这样就可以了。」

「小意思，包在我身上！不过话说在前头，如果你留级念大五，我们就一年别见面，免得打扰你用功。」詹子晴这招可狠，即使映洁重考那年也没用过。

「别这么残忍嘛！」映洁光想就觉得头皮发麻，她唯一的知己就是詹子晴，怎可剥夺她爱现和诉苦的权利？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自己皮绷紧一点。」詹子晴招来服务生，爽快点完菜，还追加了两份薯条。

「是、是，草民一定不敢辜负大人的期望。」映洁自己也明白，万一这关过不了就很难看了。

两人达成共识，继续Womens Talk，非把本月心情全抒发不可。

七月一日，大学生放暑假已经十天了，除了运动场上人声鼎沸，教室、图书馆、系所办公室都冷冷清清的。

早上八点，第一批暑修学生走进教室，发现累积不少灰尘，必须先拿卫生纸擦净桌椅，也整理一下散漫的心情。

晴朗夏日多美好，应该是属于海滩、恋情、玩乐的季节，有谁愿意在这时抱书苦读？更何况他们是被当才重修，怪不得情绪低迷、气氛感伤。

「靠～～母牛！这么早上课，有没有搞错？」映洁一边咒骂，一边飚车赶到校门，随便找个空位塞进去，再以跑百米的速度奔向教室。

途中，她好象撞倒了一个慢吞吞的男人，心想管他的，本小姐也不过四十八公斤，如果这样就受伤还算男人吗？

「当～当～当当！」钟声响起，学生们准时就座，毕竟这是重修，谁有胆子迟到？万一惹毛老师就完蛋了。

映洁气喘吁吁从后门进入，找个角落的位子坐下，以免碰到认识的学弟妹，这可是件糗到家的蠢事。

过了两分钟，老师从前门走进，看来有点悲惨，因为他的眼镜破了。

无论学生们如何惊讶，却没人敢开口追问，如果老师喜欢戴破眼镜，他们最好当作没看见，反正老师爱怎样就怎样，他是本堂课的神。

「各位同学早，我的名字叫邱胜翊，担任国文科老师。」他在黑板上写下工整字体，看来就是一板一眼的古早人。

「我们都知道这是暑修的课程，时间比较紧凑，上完二十堂课后举行考试，另外要交报告一篇、作文两篇，请你们参考这份课程表，如果能一一达成，相信你们会得到满意的成绩。」

邱胜翊已不是第一次上重修课，面对这些国文程度低落的学生，他选择用「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方式，让学生们有法可循，认真一点便可及格。

拿到课程表，学生们纷纷点头，在心中给这位老师打了满分，既然游戏规则都订出来了，只要比照办理就没问题。

可惜，吴映洁并不这么觉得，课程中有八堂古文、六堂诗词、四堂戏曲、四堂书法，光看就让她头大，这些玩意她一点都不懂。

「好，我们现在开始点名。」邱胜翊拿出学生名单，语气不疾不徐，「谢小慈、洪丽姝、廖建祥、陈嵩仁、叶其纬……」

映洁的名字在倒数第三个，她一听到便举手回答，「有！」

邱胜翊停下点名，仔细看清这名女学生，直到众人觉得不对劲，老师怎么不继续点名？是否有什么问题？

受到众人瞩目，映洁浑身不自在，老师干嘛猛盯着她瞧？

终于，邱胜翊的一句话消除了疑云，他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简单扼要的说：「以后走路小心点。」

「耶？」学生们一点就通，原来老师的眼镜会破掉，是因为被吴映洁撞倒，这下可好玩了，吴映洁有可能过关吗？

映洁脸上一红，难道刚才她撞到的就是老师？当他转过头去写黑板，那背影确实一模一样耶！惨了、惨了，坏的开始就是失败的一半，不知力挽狂澜还来得及吗？

两个小时后，邱胜翊结束清晰简明的课程，收拾书本准备离开。

只见许多学生阵亡倒在桌上，除了国文对他们太陌生，也因为这堂课时间太早，在蝉鸣、微风和阳光的熏陶下，教人怎能不昏昏欲睡、如梦似醒？

邱胜翊早已习惯这画面，学生之所以重修不是没道理的，即使公开答案让他们背熟，也不见得会考到及格分数。

映洁原本趴在桌上流口水，突然被下课钟声吵醒，心想她不能再堕落下去，她必须改变命运、奋发向上！

慌忙背起书包，她狂奔在走廊上，「老师、老师，等等我！」

邱胜翊转过身，摸摸眼镜，「你在叫我？」

「是呀！」映洁硬露出笑容，双手合十祈求，「对不起，我不应该撞到你、没扶你起来、害你跌破眼镜，请让我赔罪好不好？」

「没关系。」邱胜翊并不放在心上，「你自己小心点就好了。」

「不行，我一定要赔偿你的眼镜，否则我会愧疚而死。」她在心里加了句，我会被留级的愧疚感淹死。

「事情没这么严重，你不用破费。」他这副眼镜戴了十年多，也该是汰旧换新的时候。

看他转身要走，映洁怎能让他溜出手掌心？急中生智，拿矿泉水往脸上泼，装出哽咽声音，「老师，你不要走嘛～～」

邱胜翊皱起眉头，这女孩怎么说哭就哭？现在的年轻人会不会太情绪化了？难怪忧郁症等文明病大行其道。

映洁一边擦泪一边哭诉，「我有个同学因为眼镜破掉，不肯立刻去配新的，才会骑车撞上安全岛，没说再见就离开了人间，我真的好难过喔！」

「原来如此。」戴着破眼镜竟然这么危险，他这才发觉自己双眼酸涩，确实有必要立即更换。

「老师，不管你现在有没有空，我坚持要看到你配上新眼镜，这样我才能放心。」她在心里又加了句，我才能放心自己不用留级。

「好吧！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我自己付钱就行了。」

邱胜翊被她说服了，看她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心想她真是个善良的女孩，虽然行动莽撞了点，却是个坦率认错的好孩子。

「真的？」映洁破涕为笑，擦去眼角的矿泉水，「老师，我知道一家很棒的眼镜行，就在学校后门而已，我现在就带你去！」

「谢谢。」受到她的心情感染，他也轻展微笑。

「老师，你千万别这么说，我才要感谢你，让我的生命不再有遗憾！」她或许没啥本事，谄媚逢迎倒是很在行。

「后来你那个同学真的过世了？」

「对呀！我们还送他一副新眼镜，让他在另一个世界看得清楚些。」

「你们这么做很有同学爱。」他听了颇为感动。

「人间处处有温情，我们当然要助人最乐。」助己更爽，她嘿嘿偷笑。

一路上气氛融洽，两人不像初次见面，有种早已熟悉的感觉。

哈哈～～人生终究是有希望的，映洁心想，只要跟老师打好关系、国文及格、顺利毕业，那么进大公司找好老公的日子就不远啦！

「这个不行，太土了！」

「那个也不行，太俗了！」

「全部都不行，太没品味了！」

眼镜行里，映洁正在大发雷霆、河东狮吼，因为邱胜翊的眼光烂到极点，她有再好的演技都要被他逼出原形了！

「这位太太，你别激动……」女店员好心劝道。

「我不是他的太太，我是他的学生！」映洁对此发出严正声明，又转过头去教训邱胜翊，「老师，你以为现在是六十年代？虽然复古风盛行，也要有创意、有美感呀！你的头型、脸型、眼型都没问题，为什么偏偏要打扮成老头子？就算你真的是老头子也要装年轻嘛！」

女店员在一旁苦笑，心想一般都是太太对丈夫发脾气，哪有学生敢对老师这么嚣张？看来这世界真是反了。

邱胜翊发现自己无能之至，面对这个太有主见、太过权威的女孩，他只有听话受教的份。

「来，我帮你选好了，试试看。」映洁对自己的品味超有信心，果然他一戴上就显得神采奕奕，至少年轻了二十岁！

「这不是太阳眼镜吗？」尽管视线模糊，邱胜翊仍分辨得出来。

「这才酷啊！」她替他拨开太整齐的头发，「镜片的颜色很淡，不会影响你的视觉，但会影响大家对你的感觉，帅呆了！」

「噢！」他闷闷的应了一声，心想变帅有什么用？不过看她那么兴高采烈，仿佛这真是一件很棒的事。

「OK！就这么决定。」映洁向一位男店员招呼，「先生，麻烦给我八百度的拋弃式隐形眼镜。」

「为什么要买隐形眼镜？」他从没试过那玩意。

她看他的表情仿佛他是智障儿童，「你的眼镜要明天晚上才能配好，难道你今明两天不用走路？万一发生什么意外，我怎么对得起你爸妈？」

「可是……我不敢戴隐形眼镜。」教他把东西塞进眼睛，光想都觉得可怕。

映洁忍不住捧腹大笑，「别逗了！老师，你长这么大了，还跟我开玩笑？」简直就像小孩不敢打针，笑死人了！

「我是说真的。」他从不爱开玩笑。

「别怕、别怕，我保证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她就像不负责任的护士阿姨，只会在口头上安抚小孩。

「小姐，那就麻烦你了。」男店员将隐形眼镜交给映洁，含笑等着看好戏。

邱胜翊眼睁睁看她洗手、拆开包装、取出薄薄一片，然后朝他而来……

「来，把眼睛睁开，交给我，别眨眼、别乱动、别闪、别躲！」平常她戴彩色隐形眼镜只要两秒钟，面对这家伙却花了二十分钟，而且才戴上一眼，瞧他哭得泪眼婆娑，活像打了几百针！

「我不想再试了……」他的语气如同不想吃药的小孩。

「那怎么行？独眼龙走路很危险的，乖，很快就好啰！」映洁这回眼明手快，趁着他犹豫不决，迅速搞定他的另一眼。

「呼～～」长长的叹息来自两位店员，他们在一旁看得惊心动魄。

望着镜中的自己，邱胜翊不太习惯这画面，毕竟戴眼镜十几年了，现在鼻梁上空空的，总觉得没什么安全感。

「老师没戴眼镜的样子很可爱耶！」映洁这并非敷衍之词，事实证明少女漫画的情节是正确的，书呆子摘掉眼镜后总是教人惊艳。

不过惊艳归惊艳，她对老头子兴趣缺缺，他们在床上一定很没用，不管外表多帅都是白搭。

「谢谢你。」他精神为之一振，忘记刚才流了满脸泪。

「甭客气，谁教我那么粗心大意，撞到老师大人都没发现。」映洁做好人做到底，随手拿来笔纸，「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有问题随时跟我联络。」

「噢！」他收下纸条，小心放进皮夹。

「老师那我先走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把我当掉。」说穿了还是要套个人情，以免造成深仇大恨。

「只要你认真上课、考试及格、按时交作业，我不会随便当人的。」他根本没猜到她的疑虑，总之他秉公行事、一丝不茍。

「谢谢老师～～」做好人际关系是很重要的，她可不想一失足成千古恨。

两人在和谐气氛中说再见，以为这是生活中一段小插曲，却没想到……世事多变、冤家路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正文 第二章

夜深人静，映洁告别线上游戏，瘫在床上呼呼大睡。

大四下学期她找了两个兼职，勤俭刻苦的存了一笔钱，本想在工作前出国度假，却因重修国文而告吹，只好当这是最后的暑假，每天吃饱玩、玩饱睡、睡饱吃，良性循环。

「叮叮当、叮叮当……」俏皮的手机铃声传来，她在睡意朦胧中接起，「喂！哪只猪到现在还没睡呀？」

会打她手机的都是朋友，大家说话都随便惯了，更何况在这半夜时分，八成是找她唱歌或聊天的吧！

「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

「你是谁？」她何时认识这么有礼貌的朋友？「打错了吧？」

「我是邱胜翊，请问你是吴映洁同学吗？」

睡意全然消失，她跳起来大叫，「老师！」

他的语气充满歉疚，「我知道时间已经很晚了，如果不是真的解决不了，我也不会贸然打来找你。」

「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许多天灾人祸的画面浮现她脑海。

他的回答出乎她意料之外，「本来我十点就要睡觉了，但是我一直拿不下隐形眼镜，生理食盐水也用完了，我又没办法出门，没戴眼镜我几乎是瞎子。」

「哦喔～～我的天呀！」映洁虽觉好笑，也忍不住同情他，「老师你住哪里？让我助你一指之力吧！」

「我住在学校的教职员宿舍，门号077。」

「没问题，我立刻赶到！」说来说去都是她的错，万一害他失明，可不是国文重修就能解决的。

「谢谢！你一个女孩半夜出门很危险，我请我朋友去接你好了。」他一向考虑得很周详，不让事情有意外发展。

「行～～」她背出自家地址，顺便交代，「你先闭上眼休息，别再蹂躏你的眼睛了。」

「我知道，再次谢谢你。」邱胜翊松了口气，他确定在这世上只有她救得了他，任何人都无法像她一样快狠准。

关了手机，映洁迅速穿上牛仔裤和T恤，走出房门，发现老爸在看足球转播，至于老妈早就睡得不省人事。他们的生活作息相差天高地远，能做夫妻三十年真是个奇迹。

「爸，我要出去一下。」

「唱歌、跳舞，还是打保龄球？」吴世明叼根菸斗，满脸慈爱看着独生女。

「都不是，我去救人。」映洁打开鞋柜，花了点时间挑选，「有位老兄戴了隐形眼镜拿不下来，我再不杀过去就要出人命了。」

「这么悲惨？」吴世明摇摇头，「自己注意安全。」

他们夫妻俩只有一个女儿，向来采取自由教育，虽说映洁的个性有点迷糊，但她从小就是个快乐的孩子，这也是他们对她唯一的期待。

「遵命！」映洁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老爸，你跟老妈的时差这么多，你们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制造』我的？」

其实她爸妈都是普通人，只不过老妈是气功老师，老爸是爵士乐钢琴师，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另一个日出而息、日落而作。

「嗯……让我想想。」吴世明吐了个完美烟圈，回忆美好往事，「应该是在清晨五、六点的时候，你妈正准备去运动，我正准备上床睡觉，刚好有机会碰面，就趁着良辰吉时把你『制造』出来了。」

「我想也是。」否则她可能还没投胎出生呢！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映洁打开屋门，「老爸，晚安罗～～」

「玩得开心点。」吴世明目送女儿离家，默默祝福她青春灿烂、人生无悔。

走下楼，映洁看到一辆银色吉普车，有个穿运动服的男人站在那儿，挥手向她招呼，「嗨！你是吴映洁吗？我是邱胜翊的朋友，我叫廖俊杰。」

「真的假的？你们是不是网友？从来没见过面那种？」映洁实在很难相信，这男人看来像个篮球选手，跟康老师完全是两种典型。

廖俊杰露齿而笑，「路上再聊吧！老康已经快挂了。」

「没问题！」映洁直接上车，等着听有趣故事，光是老康这称呼就粉好笑了。

廖俊杰开车的技术一流，车速虽快但毫不颠簸，还能一边谈天说地，「我十八岁那年就去当兵，老康正好是我们班长，在他春风化雨的教育下，我们几十个文盲都能用中文写情书。」

「他的确很有班长的样子。」映洁没当过兵，但听过一堆男生的从军事迹，班长和士兵之间就像师生，感情好的话更如同兄弟。

「从退伍到现在，每年老康生日我们都会帮他庆生，报答他当初夙夜匪懈、孜孜不倦的灌输我们国文造诣。要不是有老康，恐怕我连合约都看不懂。」

「哦！敢问兄台在做什么大事业？」

他被她的语气逗笑了，「没什么，买卖运动器材而已，不过我们组了一支业余棒球队，老康有空的时候会来当裁判。」

「佩服、佩服！」她举起双手投降，「想必没有人会怀疑他的判决。」

「对了，老康说你是他的学生，你怎么有办法让他戴上隐形眼镜？」廖俊杰颇为好奇，暗自猜测这女孩是否能改变老康的人生？

「其实都是我的错。」映洁三言两语说明过程，并加了句，「万一我害康老师出什么意外，我可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老康心地善良，不会那么倒楣的。」

聊着聊着，他们已经来到教职员宿舍前，廖俊杰相当熟悉地形，带领她迅速走到门口，一按电铃门就开了。

「不好意思，麻烦你们跑这一趟……」

邱胜翊没机会把话说完，廖俊杰和吴映洁的惊呼已盖过他的声音，瞧他双眼血红，仿佛刚被挖出眼白，更别提那满面泪痕的惨状了！

「废话少说，快让我拯救你的眼睛。」映洁从背包里取出人工泪液，「还不蹲下来？你这么高我怎么碰得到？」

邱胜翊别无选择，半蹲下来就像求婚一样，映洁替他点过泪液后，又拿出湿纸巾擦净手指，立刻把握黄金时间，摘下那两片该死的隐形眼镜！

整个过程不到半分钟，邱胜翊的感受却有天壤之别，之前的痛苦不堪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轻松模糊。

廖俊杰在旁看得愣住了，心想老邱是哪根筋不对了？居然乖乖听命，毫不反抗？这女孩一定有什么神奇的力量！

「廖大哥，你扶老师坐到椅子上，他现在什么都看不到。」映洁一边收拾一边吩咐，似乎这里就是她家，毋需多加客套。

「说得对！」廖俊杰回过神来，立刻照办，「老邱，你走好，别撞到桌角了。」

邱胜翊自觉像个病人，眼痛头晕，浑身乏力，差点要了这条老命。

映洁见状想了想，做出决定，「老师，你先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再过来，帮你戴新的隐形眼镜，否则你一整天都不能行动。等晚上七点拿眼镜回来，我帮你拿掉隐形眼镜，你就不用受酷刑了。」

「这样太麻烦你了。」邱胜翊不习惯如此依赖别人。

「一开始就是我惹的祸，你不让我补偿才糟糕呢！」

「老邱，你就别推辞了，如果没有人帮忙，我看你八成会跌死在家里。」廖俊杰可不想收到通知来收尸。

「好吧～～」邱胜翊不得不妥协。

「你一定很累了，我带你进去刷牙洗脸，然后你赶快上床睡觉。」廖俊杰心想大家都是男人，当兵时该看的都看过了，如果让映洁「伺候」可没那么容易。

至于明天早上会有什么好戏？他暗自窃喜，却又不能流露。

当那两个男人走进浴室，映洁站在门口吹吹夜风，看这四周环境还不赖，有花园、树木、喷泉，学校为了留住人才，大概花了不少钱。

抬起头，月光正好从叶缝中洒落，打动了她二十三岁的心，这气氛多适合谈情说爱，可惜她的男人运不佳，碰到的都是最差的那几种。

唉～～下次恋爱何时会来？命运之神可有听到她的心愿？

「吴映洁同学，真的很谢谢你。」邱胜翊在廖俊杰的扶持下，走出浴室再次慎重道谢。

「老师，你别再说那两个字了，我受之有愧。」映洁一转头，抛开浪漫憧憬，「快去睡觉，明天早上我九点会到，到时别爬不起来。」

「我还是要谢谢你。」邱胜翊点个头，转向卧房走去，廖俊杰在旁连声叮咛，才没让他硬生生撞墙。

一切搞定后，廖俊杰走向映洁，「我可以叫你映洁吗？」

「当然！」她落落大方回答。

「我送你回去。」

「谢罗～～」她随口问起，「你说你在卖运动器材，有没有冲浪板？我超想要的，可是好贵！」

他亲切的给她建议，「如果你是初学者，我有中古货借你练习，等你技术好一点，再用分期付款买新的，我一定算你便宜。」

昏暗中，邱胜翊躺在床上，依稀听到那两人的谈话，心想他们都是年轻人，自然有许多话题可谈，至于他这老男人还是趁早休息吧！

早上八点半，路嘉怡教完第一班气功学生，以她宏亮的声音叫醒女儿，「吴映洁！你妈妈看到你写的纸条，奉命把你从床上挖起来——」

映洁的耳膜受到强力冲击，直达脑部中枢神经，猛然从梦中醒来，「谢谢亲爱的老妈，我可不可以再睡一下？」

「中原标准时间，八点三十二分零七秒，请你自己做主～～」路嘉怡尽到母亲职责，转身走向客厅料理家务。除了每天上午两堂、下午两堂气功课程，她最爱的就是布置家居、烹煮美食。

映洁挣扎着爬下床，有如蚕宝宝脱皮，过程缓慢但目标坚定，她非得去拯救那个失明人呀！

历经千辛万苦，她终于蜕变成功，洗过脸、梳好头、换了衣服走出门，叹息道：「妈啊～～除了生机饮食，有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吃？」

映洁第一百万次怀疑老爸、老妈怎么会结婚？一个抽菸、喝酒、吃披萨；一个素食、健康、无农药，这两人真是绝配中的绝配。

路嘉怡背出今日菜单，「五谷饭、精力汤、生菜沙拉、苜蓿芽手卷，施主爱吃就吃，不爱吃就拉倒。」

「那就来杯神奇精力汤吧！」这是此刻她最需要的。

路嘉怡倒了一大杯给女儿，「我要去教第二班了，你自己看着办。」

「请慢走。」映洁咕嘟嘟喝下，不管味道多诡异，她跟它拚了！

正要出门前，路嘉怡想到一个小问题，「忘了问你，大学毕业了没？」

映洁呛出一口绿汁，擦擦嘴说：「快了，再两个月就可以拿到毕业证书，我保证十月份会去上班。」

「别紧张，做你喜欢的事就好了。」路嘉怡并非有意催促，她和丈夫早有共识，让女儿自由发展，自己决定人生路。

「那当然，我很有主见的。」映洁硬装出肯定的语气。

路嘉怡点个头，转身离开，留下沉思的女儿，不管怎样，非得先搞定国文呀！

早上八点五十五分，映洁迅速骑车来到学校，问了几个人才找到教职员宿舍，她的方向感从来没好过，更何况昨晚摸黑来到，半点印象也没有。

「叮咚！」按下门铃，她不太肯定号码是否正确。

邱胜翊立即开门，依稀看到一个苗条人影，「请问是吴映洁同学吗？」

「是的！」她在他面前挥手，「猜猜这是几根手指？」

「应该不会多于十根，请进。」从八点起床后，他不断东猜西摸，够累的了。

「没有眼镜真是辛苦，我来帮你恢复光明吧！」映洁取出工具，下达命令，「蹲下，睁开眼，别乱动。」

不到十秒钟，邱胜翊重见天日，看到她清秀的脸孔、爽朗的笑容，突然间觉得她像个天使，或许是忽然恢复视力，才让他有这般错觉吧！

「谢谢。」他眨眨眼，抹去泪滴，这几天他哭的分量比十年还多。

「免客气。」她环绕四周，怪叫，「老师，你家里怎么全都是书？不怕地震的时候被砸死？」

昨晚事态紧急，她没来得及看清楚，这才发现屋里有三面书墙，除了落地窗之外别无空隙，这男人果真是个书呆。

「不知不觉就买了这么多，就算被砸死也是应该的。」他自己环绕四周，坐拥书城的感觉非常美好。

「你老婆不会怪你花太多钱？」要是她，铁定跟他没完没了。

「我没结婚，没关系。」

「哦！」怎么他表情怪怪的？该不会说到他的伤心事了？于是她转个话题问：「老师，到晚上七点以前，你要做什么？」

「应该会念点书、写点东西。」除了上课，他最常做的就是这两件事。

「拜托，今天是礼拜六耶！」她露出无法苟同的表情。

「那有什么差别？」不都一样？

她发出猪叫声表示抗议，学得奇像让他失笑，「你很有表演天分。」

「好说、好说，大家都这么说。」言归正传，她可不是来卖笑的，「老师，其实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请说。」他原本就打算报答她，自当尽力而为。

「是这样的……我的国文程度很差，可以请你帮我加强一下吗？」昨天的国文课里，她听到的都不懂、懂的都听不到，这样下去休想毕业，更无颜见家中爹娘。

「没问题，我们现在就来上课。」这是他的职责所在，拯救所有国文智障。

「耶～～万岁！」映洁以为这下赚到了，但她很快就知道，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她睡着了，睡得很熟、很甜，仿佛作了什么美梦。

邱胜翊看着吴映洁的睡相，已经超过半个小时，难以相信她会睡得毫无防备，也难以相信他会看得忘了时间。

不过，他忽然想到，等她醒来一定肩膀僵硬、脖子酸疼，他最好抱她上床去，让她睡得更舒适。

当他横抱起她，发现她比想像中轻盈，有如一只小猫窝在他怀里，随时会撒娇的咪咪叫。不，她可能会发出猪叫声，但仍是一只可爱的小猪。

这一觉直到傍晚六点，吴映洁睡得饱饱醒来，浑身充满活力，肚子也叫得很大声，「嗯～～该吃饭了！」

仔细一瞧，这是谁的房间？没有玩偶、海报、大衣柜，只有国画、盆栽、大书柜，她怎么会在这种老人院？

「吴映洁同学，你醒了吗？」邱胜翊敲敲房门。

「醒了、醒了！」原来她上课上到睡着，还劳动老师搬她上床，丢脸！

整理一下头发，她推门而出，嘿嘿笑道：「老师，我不小心睡着了，真抱歉。」

「没关系，想必是我讲课太无聊了，下次再替你加强。」邱胜翊看看窗外天色，已是夕阳满天，「你肚子饿了没？我请你吃饭，然后去拿眼镜。」

「好哇！」正如她所愿，如她肚子所愿。

两人一起走出宿舍，途中有说有笑，邱胜翊深觉不可思议，他竟然能和年轻女孩相处融洽，这是过去不曾发生的。

「你想吃什么？」他对食物没什么偏好，填饱肚子就行。

「小米粥、锅贴、韭菜盒，还有酸辣汤！」她指向一家北方面食馆，「这间是五星级的老店，我保证！」

「就照你的意思。」他以为她会选择比较花俏或昂贵的餐厅，没想到她走的是平民路线。

两人走进店里，由映洁负责点菜，邱胜翊欣然接受，他并非那种大男人，到每个地方都要做主。

享用美食之余，他心想难得和学生相处，不妨多了解时下的年轻人。于是他从简单的问题开始，「你几岁？满二十了没？」

「拜托，我都二十三了，老师你真会说话。」她听了内心窃喜，果然娃娃脸还是有好处，年纪再大都能装可爱。

「你不是才大一要升大二？」在他印象中，重修国文的都是大一新生，因为刚上大学玩过头才被当。

「没有啦～～」映洁不好意思的承认，「我其实早该毕业了，只差国文没过，所以这次暑修很重要，否则就得留级念大五了。」

他稍微皱起眉头，不太满意这状况，「你一定要多用功。」

他的回答让映洁暗自泄气，怎么他就不会说要放水或通融？看来，这男人不管当老师或裁判都一样公正。

「毕业后你想做什么？」他又继续问。

「找家大公司混水摸鱼，希望钓到金龟婿，做个贵妇人罗～～」映洁并不隐瞒自己的「志向」，反正她本来就没啥抱负。

邱胜翊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当今年轻人的投机取巧，已到毫无理想的地步。

「老师，那你为什么要做老师呀？」她喝完酸辣汤，歪着头问他，「你是不是从小就长得像老师的样子？」

「我喜欢念书，也喜欢教书，很自然就变成老师了。」

「除了老师，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

他沉思一下，坦白说：「我想不出来。」

她大表佩服，「还真专心一志呢！跟我完全不一样，我超没耐心的，做什么都三分熟，只好想办法找人养我。」

「也许你还没发现自己的目标，大器晚成。」他提醒自己应该宽容些，并非每个人都能顺利找到目标。

映洁根本不放在心上，「反正到时看着办，顺其自然罗！」

「我想这就是你的优点，凡事开朗面对。」

「感恩，感恩！老师说得对极了！」她又学起猪叫，逗得他发笑。

吃过饭，付过钱，两人前往眼镜行，店员们乖乖站在一旁，瞻仰吴映洁的功力，迅速摘下邱胜翊的隐形眼镜，然后奉上配好的新眼镜，让他戴起来像另一个人。

「好帅喔～～」映洁半是恭维半是诚心，这男人颇有开发的潜力，害她心跳了一下下，真的只有一下下而已。

「是吗？」他不禁受宠若惊，这是第一次有女人说他帅。

「老师，你如果肯改变造型，我保证你变成万人迷。」当然，她绝对是万人之外的那一个，她吴映洁怎么能被老男人迷倒？

「那倒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他转向店员结帐，并夸赞道：「你们的技术很好，麻烦帮我再配一副同样的，以防万一。」

「先生考虑得真周到，明天就可取货，谢谢光临！」多添了笔业绩，店员眉开眼笑。

走出眼镜行，邱胜翊对映洁说：「国文课再见，有问题随时找我，希望你能顺利毕业。」

「我也这么希望，有空再请教老师罗！」她对他挥挥手，「走路小心，别再被人撞倒了，Bye！」

说完再见，她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不知怎地浮现一股惆怅，难道就这样结束了？他竟对她毫无留恋，连回眸一看都省了？

这是女人的虚荣还是心动的欷吁？她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想清楚。

正文 第三章

「什么？你要用美人计？」

「求求你小声点……」映洁把电话拿远些，免得被詹子晴的大嗓门震破耳朵。

电话那端，詹子晴仍处于震惊状态，「为了毕业证书，你连这种诡计都想得出来？你是不是走火入魔啦？」

「你冷静一下，听我说好不好？」为了安抚好友的情绪，映洁娇声娇气的说：「人家也是无可奈何，谁教我没有聪明智慧，只有年轻貌美呢？」

「你少跟我演戏！」詹子晴可没那么容易敷衍，「好歹你也混了四年，我就不信你的脑袋都是浆糊！」

「国文对我就像希腊文，上课听不懂，自己念也念不来。」

「找个家教不就得了？花钱可以解决的事情，何必出卖身体？」詹子晴最瞧不起那种女人，有手有脚就该自立自强。

事至如此，映洁只得透露心意，「你不知道，其实我们国文老师满可爱的，我想就当作大学最后的回忆，跟他来一段师生恋，顺便把文凭拿到手嘛！」

「耶？我好像闻到了恋爱的气息？」詹子晴终于想通，直接挑明，「老实说，你是不是对他春心荡漾？」

「或许吧！反正我不讨厌他，也满想诱惑他，看看会有什么结果？」映洁一边擦指甲油，一边以免持听筒说话，这下方便多了。

「你这什么心态？摆明了跟人家玩玩？」

「没试过怎么知道？我以前又没跟老师谈过恋爱。」

「悲情的康老师，不晓得他会有什么下场。」感慨归感慨，詹子晴忍不住好奇的问：「那你打算怎么下手？」

映洁想得很简单，反正女追男易如反掌，「先以课业为主，拜托他给我加强辅导，一边念书一边恋爱多方便。」

「天下哪有这么好康的事？」詹子晴对老友不怎么有信心，「你就别赔了夫人又折兵，考试没过，心却给他了。」

「我才没那么傻，我最爱的人就是我自己，谁想让我伤心都免谈！」自从第一任男友以来，映洁总是主动提分手，对方只能无奈接受。

「世事无绝对，到时别找我哭诉。」

「安啦～～」映洁擦好指甲油，自信满满，「我想要的男人岂有落跑的可能？说不定钓起一尾大鱼，还有多的可以分你喔！」

「省省吧！我已经懒得谈感情了，浪费时间。」詹子晴从国中开始交男友，什么风花雪月、爱恨情仇都试过，现在是心如止水的境界。

「话别说得太早，缘分来了谁也挡不住，也许我会是你的介绍人呢！」

两个女孩继续挖苦对方、嘲笑对方，这就是她们的青春、她们的友情。

又是国文课，又是意志与睡魔拉踞的时候，映洁这回输得很惨，下课钟响也叫不醒她。当同学们一一离去，最后的关门声才让她惊醒，擦干口水，马力全开，追逐她的猎物去。

托中文系同学的福，她已摸清邱胜翊的每日行程，这家伙严谨得像个机械人，若不需开会或上课，铁定待在研究室，吃饭都叫同一家便当，晚上九点回宿舍，隔天五点晨泳慢跑，直到七点又开始同样一天。

「老师，老师！等等我呀～～」这家伙走路的速度真快，追得她差点甩开高跟鞋。最近她一改俏皮打扮，变得女人味十足，不知他可有发觉？

邱胜翊正好打开研究室门，发觉背后有个气喘不已的女孩，「咦？吴映洁同学，你有什么事？」

她的肺都快爆炸了，大大吸几口气才说：「我、我有些课业上的问题，请问老师……愿不愿意指导我？」

「这是我的职责。」他看了看手表，「嗯……我等一下要开会，下午两点约在我研究室，可以吗？」

她脸上泛出苹果般光彩，「我会准时到的，谢谢老师！」

看她轻飘飘飞走，像只小蝴蝶，他只能说年轻真好，一件小事就能快乐。

至于他自己，只求平静过日，不愿再起涟漪。

美好的夏日午后，安详的研究室里，邱胜翊认真讲解，吴映洁强打精神，拚命不让双眼闭上、不让口水流出，否则如何演出诱惑戏码？

「你好像很累的样子。」他注意到她的倦容。

「因为昨天比较晚睡，不好意思。」她忍住打呵欠的冲动，「老师，这些古代人是不是有忧郁症？每篇诗词都哀声叹气的，看了很烦耶！」

他莞尔一笑，「古人的情感比较内敛，也没有心理医生，只好寄托在作品里。」

「老师，那你有写什么作品吗？」她不禁猜测，他是否也将心情寄托在文字里？

「年轻的时候写过一些散文和短诗，现在以学术论文为主。」

「可不可以让我看一看？」她相当好奇，这古板男人会有什么感触？

「我写的东西很无聊，你不会有兴趣的。」他谦虚的说。

「好吧！不勉强。」反正她也只是随便说说，一扯完这些芝麻小事，她转入正题，「老师，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私人问题？」

「可以。」他对这女孩有份亲切感，除了师生关系，不妨做个朋友。

「上次廖大哥送我回家，他说每次给你介绍女朋友，你都没啥兴趣，我想知道为什么？如果你是同性恋，我也一样尊敬你喔！」

他先是一惊，继而微笑，「我没有同性恋的倾向，只是单身比较轻松。」

「老师，你不觉得寂寞吗？」她认识的男人都不甘寂寞，怎么可能有例外？

「有这么多书作伴，我很满足。」他习惯和寂寞共处，不想再碰感情。

这男人的防备有如铜墙铁壁，她却不信世上有不倒的长城，继续追问：「如果有女生倒追你，你会有什么反应？」

「这是不可能的，我有自知之明。」他又古板又无趣，谁要他这老男人？

「谁说的？」她不服气的回嘴，「我偏偏就很喜欢老师呀！」

他并没有被她的话吓着，做出合理解释，「你所说的喜欢，应该是像喜欢叔叔或爸爸，我可以了解。」有些学生毕业后仍跟他保持联络，情谊亦师亦友，他相当珍惜。

「才怪！我把老师当作男人，一个真正的男人。」她站起身，双手圈住他的脖子，瞧瞧这角度多完美，他们多适合接吻。

他一时无法思考，愣愣的问：「吴映洁同学，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的语气充满诱惑，「我想要你，完整的你，包括你的心和你的身体。」

她虽非倾国倾城的大美女，但三围可圈可点、笑容甜美可爱，从小到大追求者超过百位，面对如此可口佳肴，只要是男人都该动心。

邱胜翊终于领悟她的用意，推掉她的双手，开门请她离开，「除了老师和学生的关系，我以为我们可以做朋友，但显然我错了。」

「难道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她难以接受事实，她居然踢到铁板了！

「现在我对你只有怜悯的感觉。」他的眼神冷漠，不像平常那般亲切。

「你好过分！你严重侮辱我！」她双颊红烫，老羞成怒。

「请你尊重自己，我不想跟你翻脸。」他主动推她出门，并声明道：「除了课业的问题，我不会再跟你有任何交集。」

「你会后悔的，总有一天我要让你求我！」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件事绝不可能就此罢休！

邱胜翊只是静静关上研究室门，关上一切，关上心。

「叩叩！」吴世明轻敲女儿的房门，「映洁，你妈说你今天都没吃饭，怎么了？」

等了两分钟，房里没有回音，他才又开口，「如果你想自杀，先签一份器官捐赠同意书，好歹也让你爹娘对得起世人。」

「笑话，我才不会为那种人自杀呢！」映洁终于开了门，一脸的气愤不平。

吴世明故作诧异，「是谁惹你生气？快告诉我。」

虽然说出来有点丢脸，她对老爸仍无保留、托盘而出，「你说这家伙可不可恶？我是看他可怜，自己送上门，他却赶我出去！」

「确实满欠扁的。」吴世明点点头，「不过～～说到男人这种生物，有点贱又不会太贱，你得欲擒故纵、似有若无，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

「哼！我的男朋友都是主动来追求，从没遇过这种自闭症！」

吴世明看过她历届的男友，全都长得一个模样，年少轻狂，自许情圣，拿恋爱当儿戏。他们夫妻俩从不介入，既然这是女儿的人生，理当由她做决定。

他想都没想就问：「这次的对象是不是比较成熟？」

「咦，你怎么知道？」映洁睁大了眼。

「男人的第七感，行不行？」吴世明的嘴角勾起笑容，「感情这种事没啥道理，当初你妈之所以吸引我，就是她那不苟言笑的态度，别人当她是武侠小说里的侠女，我却觉得她与众不同，心甘情愿追了她三年，终于改变她想出家的念头。」

「三年？算你猛！」映洁自叹不如，「可我没那么多时间好浪费，三个月还不行我就要闪人了。」

他当然明白时代不同，拍拍女儿的肩膀说：「你这么聪明，一定有好办法，只是别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

「到底该怎么办呢？」她双手捧颊，极为少见的叹息了。

看女儿为恋爱烦恼，他心中颇戚安慰，就是要如此难得才会特别珍惜，以前那些蜜蜂蝴蝶都像过客，不过是生命中的小小插曲。

「建议你先投其所好，像老爸当初报名学气功，一边打呵欠一边追你妈。」想起那三年，真是又煎熬又甜蜜的时光。

「我也有这打算，虽然困难度很高。」尤其得克服国文，难上加难。

「等有机会再向他表白，不要一下就吓跑人家，反正日久生情，即使是木头人也会动心的。」

「好吧～～」映洁仍然不太开心，「有一天让我征服了他，非要叫他给我下跪！」

「你妈是女王，你是公主，果然母女同心。」吴世明哈哈大笑，暗地同情那可怜的男人，希望将来有机会认识。

「老爸，说真的，老男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你快告诉我！」

「老男人和年轻男人不同，他们对感情特别闷骚、特别小心，但是爆发的时候不输给小伙子，我就曾经看过一个朋友………」

谈到恋爱这回事，他们完全不像父亲和女儿，反而像是交换秘密的死党，无论时空如何变换，爱情永远让人津津乐道。

夏日炎炎正好眠，这是对于放暑假的学生而言，至于必须暑修的学生，热情阳光对他们有如地狱之火，只是另一项酷刑。

今天不用上国文课，映洁却一早跑到学校，守在邱胜翊的研究室前，没错，她要做的就是：守株待兔！这是她刚学到的成语。

等呀等、盼呀盼，几乎望眼欲穿，终于发现邱胜翊的身影，这次绝对不让他溜了！

「老师，对不起！」奔跑上前，她做出九十度鞠躬，「希望您原谅我上次的无礼，我决定认真跟您学习，请您多多指教。」

今天她穿着白衬衫、灰长裙，还戴了一副平光眼镜，完全是副好学生的模样，和之前的清凉打扮大为不同。

邱胜翊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坦然接受，「以前的事就别提了，你的小考成绩不太理想，有必要加强。」

他之所以特别注意她，实在是因为她考得太差，全班唯一的不及格。

映洁脸上微红，她也知道自己的程度，唯有再次鞠躬，「请老师帮帮我！」

「进来再说。」他替她打开门，心中毫无芥蒂，希望她顺利取得学分，毕竟这关系到她的前途。

两人坐到桌旁，拿出考卷，他一题一题讲解，而她勤作笔记，不敢漏失，真正像个用功的好孩子。

「如果没问题的话，你重做一次看看。」他拿出空白考卷，让她测验实力。

「是！」她深吸口气，准备大展身手。

然而，不到十分钟，映洁再次败给睡魔的咒语，昨晚她费心准备今日打扮，并努力思索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根本没空阖眼休息。

邱胜翊原本在批阅作文，一转头发现她竟然睡着了，经过仔细观察，确定她睡得不省人事、难以自拔。

现在该怎么办？他的研究室又没有床，只得委屈她睡沙发上了。于是他轻轻抱她躺到沙发，自己坐在一旁看书，静静度过这奇妙时光。

转眼已是黄昏时分，映洁一边伸懒腰，一边打呵欠，睁开眼却大惊失色，这不是她的房间，她又做蠢事了！

坐起身，她慌忙道歉，「对不起，我不小心睡着了！」

邱胜翊并不以为意，「没关系，我刚好看完一本书，我想你应该是累了，先回家休息吧！」

「我不要回家。」她嘟起嘴，像个倔强的小女孩。

「为什么？你应该好好休息，有精神再继续用功。」

「上次我做出那么丢脸的事，老师一定很看不起我，所以我才改变形象，希望老师对我另眼相看，没想到我又睡着了，我真没用……」她愈说愈伤心，泪水不禁夺眶而出，满腹委屈都在此刻流露。

「你怎么哭了？」他简直手足无措，「我没有看不起你，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你曾帮过我很大的忙。」

「可是你讨厌我呀！」她抬起头抗议。

「我没说讨厌你，我只是……纯粹把你当学生看。」他早抱定独身念头，更别提什么师生恋，从未出现在他计画中。

「你不把我当成女人对不对？」她哭得更厉害、更激动了，「我幼稚、我肤浅、我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你千万别这么说自己。」他要递给她面纸，偏偏她又不收，他情急之下只好帮她擦泪，发觉那泪滴好温热，好汹涌。

他绞尽脑汁想安慰她，却不擅长处理这场面，勉强开口说：「我相信你是个好女孩，你会碰到更适合的对象，应该是我配不上你。」

「你骗人！你直接说讨厌我就好了，用不着敷衍我！」在男女战争中，她可是第一次受挫，全因这不解风情的男人，教她怎能不恨得牙痒痒的？

「我说过，我并不讨厌你。」相反的，他觉得她很亲切、很容易相处，只要她别对他「期待」过高。

「那你有一点点喜欢我吗？」她可怜兮兮的问。

「当作朋友的话，算是喜欢吧！」他也不知该如何定义。

「那你抱我，就算是同情我也好，请你抱抱我。」她需要他的体温、他的手臂，紧紧将她拥抱。

他只犹豫了两秒，随即照着她的话做，因为她是那样无助、那样娇弱，仿佛随时又要落泪，他不想再看到那画面，教人心疼极了。

他的拥抱轻轻柔柔的，像个长辈或是朋友，但她要的不只这样，她渴望更多热情、更加激动。

感觉她的靠近，他有些不自在，却又无法放开她，自己也说不出原因。

「老师，你是否觉得我很任性？」她的脸贴在他胸前，低声问。

「呃……我不知道。」现在的情况让他难以思考。

她噘着嘴抱怨，「我是独生女，我爸妈都好疼我，追我的男生一大堆，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冷落我。」

「哦……我很抱歉。」他可以想像，她应该是个天之骄女，受宠如公主。

听到他老实回答，她突然一笑，「你是该抱歉，你重度伤害我的自尊。」

「你现在好一点了吗？」他很高兴她笑了，他真不知怎么逗人开心。

「没有、没有、半点都没有！我要继续哭，你才会对我温柔。」

她的语气天真浪漫，他拿她没办法，承认道：「我是你的老师，只能把你当成学生，请你谅解我的处境。」

「等我毕业了，我们就不是老师和学生，到时你会不会考虑跟我交往？我是说像情侣那样子的喔！」

「这个……我没想那么多。」他仍偏好独身生活，简单平静。

「你连考虑一下都不愿意？我就那么讨人厌吗？呜呜……」她说着又泪眼廖廖，靠在他肩上哽咽起来。

他被她惹得心慌意乱，连忙答应，「好、好，我会考虑。」既然只是考虑，应该不算什么承诺吧？

「真的？」她抬起脸蛋，鼻子和双眼都红通通的，「你不能要我喔！」

「我一定会慎重考虑，请放心。」

她这才破涕为笑，「决定了！我要好好用功，你要努力替我加强，不可以故意把我当掉，害我不能做你的女朋友。」

「我一向公私分明。」这点他能保证。

听到了满意答案，她却又扭揑起来，「我是不是很赖皮呀？又要你帮我补习，又要你考虑跟我交往，好像都是我在无理取闹。」

「或许……这就是你可爱的地方。」坦率的女孩并不多见，有种新鲜活泼的魅力。

「可爱？你觉得我可爱？」她大眼眨呀眨的，「人家好高兴喔！」

「除了可爱，也要有智慧，希望你在课业上多加油。」

「那样我不就太完美了？红颜薄命，才子早夭，我才没那么笨，我偏要做个傻呼呼的小公主！」她自有一套理论，傻人有傻福。

「说得也是。」他点点头，「小公主，这名词很适合你。」

「现在小公主要做你的候补女友，可不可以？」她满脸期待问。

「嗯……等你通过考试，我们再来讨论这问题。」他终究是她的老师，不想看她荒废学业，功亏一篑。

「Yes，Sir！」她举手对他致敬，肚皮突然咕噜叫起来。

暧昧气氛转为轻松，他打开门说：「要念书也要有体力，走，我请你吃饭。」

「您真是我的恩师，希望有机会以身相许！」

「女孩子说话要含蓄点，你太直接了。」

「不这样怎么突破你的心防？你知不知道你很难追耶！」

「算我拿你没办法，外面人多别乱说话。」

「也许我该录影威胁你喔！呵呵～～」

两人说说笑笑，不只是老师和学生，也不只是单纯的朋友，夏虫唧唧、晚风习习，正是陷入爱河的大好时机。

正文 第四章

八月中，暑假进入尾声，暑修课程也将举行重头戏：大考。

自从那次「哭诉」事件，映洁便享有特权，随时进出邱胜翊的宿舍和研究室，扛着加强课业的旗帜，实行她征服老师的野心。

眼看只剩一个礼拜就要大考，她当然跟前跟后、随侍在旁。

邱胜翊逐渐习惯身旁有个她，一起念书、吃饭、聊天，但他从未做出腧炬行为，自认仍符合师生本分。

映洁也不敢造次，免得他古板个性一发作，随时把她丢到门外。

只不过，偶尔她仍要在口头上占他便宜，「老师，晚餐想吃什么？排骨面、咖哩饭，温州馄饨，还是我？」

「都可以。」邱胜翊没注意听，「你决定就好。」

「那就决定吃我罗！」

「啊？」他从文件中抬起头，一脸莫名其妙。

她做出精辟解释，「我刚刚问你要吃什么，你说由我决定，我就帮你做了最佳选择：吃我、吃我、吃我！」

「别开玩笑了。」他耳根发红，不太能接受年轻女孩的调戏。

「哼哼～～等我变成你的女朋友，非要让你求我！」

对她调皮的发言，邱胜翊只有苦笑，正好电话铃声响起，他才能躲开这话题，否则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电话是廖俊杰打来的，原来今天是邱胜翊生日，他自己都忘了，反而大家准备好替他庆生，千万交代他准时到达。

「好，我知道了。」邱胜翊挂上电话，转向映洁说：「抱歉，今天晚上我有事，你先回家吧！」

「是谁打来的电话？约你去哪里？跟谁见面？男的女的？快说！」她的口气像个多疑的小妻子。

他又诧异又想笑，「是廖俊杰找我，你上次见过他。」

「廖大哥？那一定还有你以前的军中兄弟，你们今天要聚会，我不能去吗？」她面露无限期待，多想被承认是他的女友。

「你可能会觉得无聊，他们很粗鲁的。」

「你不想带我出去对不对？你不让我见你的朋友，因为我是个国文不及格的大笨蛋！」她总觉得是自己缠着他，这时更有种委屈自卑之感。

「你在胡说什么？我没这意思。」女孩子的心思真多，他想都没想到。

「算了、算了！」她好气他，更气自己，气得直跺脚，「你不让我跟就算了，反正我又不是你的谁，让你朋友看到只是丢你的脸！」

「映洁！」他第一次不连名带姓喊她，语气出乎意料的凝重。

「我知道我不识好歹、无理取闹，我马上就走人，你也不用管我！」她抓起背包转过身，打开宿舍大门。

他抢在她之前握住门把，神情严肃，「我不想听你说自暴自弃的话，你明明是个好女孩，不准看轻自己。」

「可你不喜欢我，你害我伤心嘛～～」她噘着唇、噙着泪，情绪就要崩溃。

他不想看到她哭，无奈叹口气，伸出手将她拥抱，「傻瓜！我如果不喜欢你，怎么会让你闯进我的生活？」

对自己承认吧！随着相处时间，他再也不能忽视，她的身影荡漾在他心湖，激起无法静止的涟漪。

她以为这是梦，因为她听到他说「喜欢」，这一定是梦！

当他紧紧抱着她，那体温和呼吸太清楚，她才能相信这是真的。

「哇～～」的一声，她凄凄切切哭了起来，像个笨孩子得到赞美，像个坏学生上台领奖，那感动太过强烈，不得不喜极而泣。

「别哭、别哭。」他轻柔抚过她的背，「你要快点毕业，做我真正的女朋友，好不好？」

「你好坏！都不跟我说清楚，害我以为自己一厢情愿……」

「抱歉，我也是不知不觉发现的，我们认识还不到两个月，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我又是个迟钝的男人。」

「你是很迟钝没错！」她撒娇的打他一下，「要不是我脸皮超厚、个性超强，怎么可能把你追到手？」

「辛苦你了。」他必须承认，若非她主动接近，他一辈子都不会再谈感情。

「那你要怎么补偿我、慰劳我？」她靠在他的肩头，抓紧他的领带。

他变得呼吸困难，「呃……等你考试过关，随你要求好了。」

她露出小人得志的笑容，「哼哼～～终于被我等到这句话了，看我到时怎么处罚你、压榨你、蹂躏你？」

「希望公主手下留情。」他实在诚惶诚恐。

「不是不报，时机末到。」她的警告意味浓厚，揑揑他紧张的脸颊，「算了，先让我打扮一下，要见你的朋友可不能失礼。」

看她拿出化妆包打点自己，他忍不住提醒，「不用太漂亮，他们都是些粗人。」

她俏皮的做个鬼脸，「你怕有人爱上我啊？那是很正常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现在开始随时盯紧我喔！」

「是～～」他欣然从命，眼光再也无法离开她。

来到饭店前，映洁突然有点怯场，「我看我还是别去好了。」

「来都来了，怎能让你饿肚子回家？」他拉起她的手，是种亲昵也是种承诺。

「可是……」她提出心中最大疑问，「我要以什么身分跟你朋友见面？」

「放心，我会慎重帮你们介绍。」他早有打算，毫无顾虑。

看他诚恳的表情，她终于放心，随他走进饭店，手牵手多甜蜜。

庆生会在宴客厅举行，一打开门，场面雄壮威武，众人起立致敬，「班长好！」

「大家好，请就座。」邱胜翊在服役两年中，带过五十几位士兵，每年总在此时为他庆生，这份友情他深深珍惜。

「是！」众人才刚坐下，却又纷纷站起，原因无他，只因班长背后跟着一个年轻女孩，这可是从未发生过的大事！

尽管内心慌张，映洁仍挤出微笑，落落大方的说：「大家好，我叫吴映洁，我是康老师的学生。」

邱胜翊搂住她的肩膀，以肯定的语气宣布，「暑假结束以后，她就不是我的学生，而是我的女朋友。」

「哇啊～～」惊叫声不绝于耳、此起彼落，差点震破玻璃杯。

班长交了女朋友已经够霹雳，对象竟然还是自己的学生，这简直像佛教徒上教堂、基督徒喊阿拉、回教徒敲木鱼——不可思议！

映洁没想到他会直接公开，教她又开心又感动。

「恭喜班长、贺喜班长！」廖俊杰端了两杯酒给这对情侣，并宣布道：「大家一起举杯，祝福我们的班长和嫂子！」

在廖俊杰的指挥下，全体官兵同时举杯，齐声恭贺，「年年有今朝，岁岁有今日，爱到最高点，心中有大嫂！」

「谢谢大家。」邱胜翊一饮而尽，「真的谢谢大家！」

映洁脸颊红透了，不是因为酒精，而是因为这盛情。

敬过酒、贺过喜，众人终于坐下，各式佳肴上桌，弟兄们除了大吃大喝，更要排队跟映洁说几句话，「嫂子！我敬你一杯，祝你跟班长恩爱到永远～～」

「她不能喝太多，让我来。」邱胜翊替她挡了不知多少杯，直到他也脸红起来，然而一轮过去又是一轮，人人都想敬第二杯。

「班长！我一定要跟你喝一杯，今天看到你带嫂子出现，我真的太太太高兴了，比我自己的孩子出生还感动！」

「他不能喝太多，让我来。」映洁的酒量深不可测，大家这才发觉她虽有天使外表，却可能有魔鬼内涵。

廖俊杰睁大眼问：「嫂子，你喝这么多可以吗？我现在倒的是高粱耶！」

「你是不是加了水？一点劲都没有！」映洁兴致一来，登高一呼，「现在开始酒拳大赛！赢的人可以亲班长喔！」

邱胜翊坐在映洁身旁，看她像个快乐小公主，接受臣子们的祝贺和挑战，那神情得意、巧笑倩兮，立刻迷倒了所有弟兄。

宴会厅里有台伴唱机，大家轮番上阵、高歌祝寿，廖俊杰还替邱胜翊点了首歌，「班长，你的招牌歌来了，快献唱一首！」

「班长，班长、班长！」在众人热情的欢呼中，邱胜翊有如大明星登台，其实他只会这么一首情歌：「月亮代表我的心。」

拿起麦克风，他不太好意思的开口，「我的歌声不好，请大家多包涵。」

「报告班长！请放心，我们有合音部队和掌声部队，One、Two、Three，Co！」由廖俊杰带头，现场每个人都随之唱起，「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

既然有全体同袍支持，邱胜翊也就忘了自己五音不全，展开生涩的歌喉。

映洁听过许多男人唱歌，不管在公开场合或私下约会，她以为自己见识过最动人的演出，没想到看他此刻唱歌的样子，竟让她从心深处温暖起来。

邱胜翊唱得全神专注，额头都流下汗水，最后更感性的说：「谢谢大家今天为我庆生，这是我三十年来最快乐的生日，有这么多好朋友团聚在一起，还能唱歌给我喜欢的女孩听，我真的……真的……很幸福。」

映洁的泪水几乎夺眶而出，这家伙真会说话，说得她喉中都哽咽了。

「安可、安可！」

「献吻，献吻！」

「酒拳公主要亲金曲天王！」

众人怂恿下，映洁走到邱胜翊面前，踮起脚尖，轻轻在他脸上一吻。

「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大家颇有默契，唱起「月亮代表我的心」。

在这大合唱中，映洁的心深深被打动，下一次恋爱真的来了，就在她二十三岁的这个夜晚，瞬间已成永恒。

晚上十一点，计程车停在石家门口，邱胜翊扶映洁下车，担忧的问：「你爸妈看你醉成这样，不会骂你吗？要不要我陪你进去，向你爸妈道歉？」

「放心，他们是全世界最开明的爸妈。」她得靠着他才能站好，「而且，我要你变成我的男朋友以后，才让你跟他们见面。」

「好，都听你的。」他摸摸她的发，「不过你要多努力。」

她靠在他肩头，恋恋不舍，「老师，大考还有一个礼拜，拿到毕业证书还有两个礼拜，我想这段时间我们不要见面好了。」

「为什么？」他怕是自己让她厌倦，毕竟他不比年轻男孩。

「每次跟你在一起，我只想着偷袭你，根本没心情念书。」她捏捏他的耳朵，微笑说：「今天我突然长大了，我要为你着想，不让人家说你闲话，所以我得先毕业，才能正式做你女朋友。」

他心头一阵温暖，「我很高兴你这么体贴。」

「可是两个礼拜没见面，我会寂寞的！」

「你希望我怎么做？每天打电话给你？」他对风花雪月的事并不擅长，更不晓得该如何讨女人欢心。

「那是当然要的，除此之外，我还要……」她闭上双眼，「你亲我一下！」

他迟疑了整整一分钟，「你确定？」

「不要拉倒，最讨厌你了！」她气嘟嘟的睁开眼：心想都已经表白了感情，她主动献吻还被拒绝，这算什么嘛～～今晚在饭店时也是她亲他的脸，太不公平了！

看她转身要走，他赶紧将她抱住，「对不起，我太笨了。」

她在他怀中挣扎，「笨蛋、笨蛋、大笨蛋！」

她突然大喊，他担心吵到左右邻居，而且再不把握时机就糟了，于是他略带僵硬的吻上她，仅仅是嘴唇的相触，却让一切静止下来。

为什么呢？映洁迷糊的想，她明明有许多接吻的经验，这次却会激动的颤抖？是否这就是真正的恋爱，而不再是征服的游戏？

屋内，吴世明正好在找乐谱，从窗口看到这一幕，赶紧挖起床上的妻子，「老婆，快来看好戏，有男人送我们女儿回来！」

路嘉怡揉揉惺忪睡眼，「这不是常有的事？」

吴世明指出细微之处，「这个男人不一样，你注意看，他没有毛手毛脚、乘机占便宜，反而是映洁一直不放开他。」

「嗯……难得看到这么绅士的男人。」路嘉怡发觉这是株奇葩。

「前阵子让映洁烦恼的男人，可能就是这位绅士。」吴世明做出大胆推论，「说不定他会成为我们的女婿。」

「是吗？我突然有点同情他。」路嘉怡苦笑一下。

楼下那对刚诞生的情侣，并末发现被人注视，仍陶醉在他们的初吻，月光如水，夜风如纱，在这良辰美景中，除了恋爱没别的选择。

早上七点，一通电话叫醒了吴映洁，她不敢赖床、不敢延迟，只因那是邱胜翊来电，为了喊她起床念书。

「早。」邱胜翊的声音跟平常一样冷静，「醒了吗？」

「嗯～～人家好想睡喔！」映洁发出娇吟，仿佛看到他不知所措的表情。

他咳嗽一下，正经道：「你该起床念书了，不能偷懒。」

「是，亲爱的老师～～」她故意打个喷嚏，「哎哟，好冷喔！」

「怎么会冷？这几天气温都很高。」八月天，暑气正热。

「因为我是裸睡，刚起床没盖好被子，才会觉得有点冷嘛～～」她内心暗笑，确定这答案会让他全身紧绷。

没错，他变得口干舌燥，连发出声音都有困难。

「老师，你有没有想我？」这几天她埋头苦读、闭关造车，全是为了他呀！

「有。」他虽不会说谎，也不会甜言蜜语。

「就这么一个字？」她叹口气，转问：「等我拿到毕业证书，你要送我什么礼物？」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由你决定好了。」他心想自己真不浪漫，是个差劲的男朋友，怎能挽留她年轻的心？

「是你说的，不准反悔喔！」

「你想要什么礼物？」他决定先做好准备。

她装出性感小野猫的嗓音，「我要……你当人家的棉被，起床的时候就不会冷了。」

电话那端安静了十秒钟，而后传来沙哑的回答，「好。」

「真的？！」她吓一大跳，没想到他会答应，「你是不是在哄我？如果你临阵脱逃，我会很生气哟！」

「我说到做到，你放心。」他自认该配合她的节奏，或许年轻人谈恋爱就是这样，速战速决、爽快俐落。

「哇～～人家好期待喔！」不知他在床上是保守或狂野、拘谨或放浪？世上男人多为里外不一，她真想见识他的另一面。

「前提是你得用功念书，顺利毕业。」

「那种小事包在我身上吧！现在我有强壮无比的动力，我一定会考上状元、荣登金榜的，哈哈哈～～」映洁忍不住发出得意的笑。

「那我不吵你了，晚上再打给你。」他负责监督她早睡早起，因为考试在早上八点举行，必须先让她习惯这生活作息，

「亲一个，啾！」她的心情好极了，挂上电话，跳下床铺，赤身裸体的跳起舞。

瞧瞧镜里的自己，身材姣好、皮肤光滑，能碰到她的男人该有多幸运！邱胜翊呀邱胜翊，你可真是修了一百年的福气呢！

五分钟后，映洁一边哼歌一边走出房，向老妈招呼，「美丽善良的妈咪，可不可以赏我一顿早饭吃？」

「薏仁浆、山药饼、水果沙拉、紫米饭团，随你爱吃不吃。」

路嘉怡发现女儿不对劲好几天了，除了睡眠时间大改，连性情也像变了个人，这种可爱温柔的态度是怎么搞的？莫非老公预料的没错，那位绅士将成为他们的女婿？

「看起来好好吃，我要开动罗！」映洁心情大好，食指大动，看啥都顺眼。

路嘉怡坐在女儿对面，仔细研究了老半天，眯起眼问：「你是不是怀孕了？」

「噗！」映洁嘴边喷出白色液体，「妈呀！我已经二十三岁了，我懂得各种避孕的方法，你别当我是傻瓜。」

路嘉怡擦去桌上的薏仁浆，「我记得我怀孕的时候，气色就像你一样好。」

「除了怀孕会让女人容光焕发，恋爱也有可能啊！」映洁提醒母亲说。

「你不是从小学就一直在恋爱？我从来没看过你变这么多。」路嘉怡记得很清楚，有一堆小男生常为她打架。

「那是我年幼无知，玩玩游戏罢了。」映洁握起拳头，「从现在起，我要谈成人的恋爱，精神和肉体合而为一，留下美好青春的回忆。」

听到女儿的回答，路嘉怡稍微释怀，「你还是没变，还是个笨蛋。」

「哪有？人家长大很多了！」映洁不服气的说。

「等你真正失恋过，再说这句话也不迟。」知女莫若母，路嘉怡相当了解，太容易得到的总不知珍惜，唯有失去才能体会。

「在你认识老爸以前，难道你曾失恋过？」

「你说呢？」路嘉怡留下耐人寻味的回答，转身走出门。

映洁坐在餐桌旁，忽然沉思了起来，从未尝过失恋滋味的她，会不会碰上那悲惨的结局？如果要失恋才能长大，她能否选择不要长大呢？

正文 第五章

铃声一响，学生们都就定位，手中握紧了笔，准备向这场考试宣战。

监考老师并非邱胜翊，而是一位穿黑色套装的女老师，看来随时会揪出学生的小辫子，谁也别想在她面前作弊搞鬼。

映洁并不觉得诧异，她早知邱胜翊会请人代班，他在电话中说过，「为了保持公正，我还是回避一下。」

她没啥意见，反正她胸有成竹，第一次这么认真念书，才不想用作弊过关呢！

女老师来回走动、仔细察看，经过映洁身旁停了下来，看见她写得满满的考卷，不禁赞赏点个头，重修生里也有好孩子。

女老师所不知道的是，映洁为了得到「毕业礼物」，可以说什么都做得出来，就算要她背下整本电话簿也没问题！

「当～当～当当！」铃声响起，映洁第一个交卷，不管其他同学抓头苦思，她已经做到最好，没啥需要留恋的。

打了通电话，她要立刻通知她「内定」的男友，「老师，我考完了，看到成绩不要太感动喔！」

邱胜翊听不懂她的话，「感动？这什么意思？」

「保证让你刮目相看、抱头痛哭、自叹不如。」她有百分百的信心。

「我会期待的。」

「别忘了送上我的毕业礼物，我正痴痴等着呢！」

「我知道，我一定认真准备。」他这几天不眠不休，全为了给她最好的。

几天后，映洁接到学校通知，立即冲到系上办公室，从主任手中接过毕业证书。

「吴映洁同学，恭喜你毕业。」

「谢谢主任！」虽然没有毕业典礼，却是她人生的一大步。

主任点头微笑，「从现在起，你不是本校学生，而是本校校友，希望昨日你以本校为荣，明日本校以你为荣。」

「是！」映洁深深鞠躬，决定要成为第一个毕业后就钓到老师的学生！

离开办公室后，她飞奔向邱胜翊的研究室，不管他在里面做什么，开了门就闯进去，大喊，「老师，我毕业了！」

邱胜翊原本站在窗边，这时转过头来，惊喜的问：「你真的办到了？」

「不信你看！上面有我的照片，王任刚刚才发给我的。」她秀给他看，得意昂扬，仿佛她得了诺贝尔奖似的。

他凝望了证书一会儿，终于握住她的肩膀，「既然你拿到毕业证书，你现在已经不是学生，我也不是你的老师了。」

「所以呢？」她满怀期待问。

「我就可以带你去那个地方了！」

「什么地方？」该不会是她也想去的那个地方吧？

「到了你就知道。」他拉起她的手往外走，不管是否会被人遇见，所有束缚都已松绑，今天他整个人豁出去了！

两人一出校门，邱胜翊拦下计程车，还没坐进车里他就吩咐，「蔷薇饭店。」

「好的。」凭着多年经验，司机先生很了解客人的意思，当然能多快就多快。

映洁脸上一红，凑在他耳边说：「现在是白天耶！」

「抱歉，你会介意吗？」他怕自己过于冲动，没问她的意见就擅自决定。

「我是不会介意啦……」她抱住他的手腕，「没想到老师真的要给我礼物，人家现在心跳得好快，你有没有听到？」

感觉到她的胸部贴近，他的体温迅速上升，「其实我也很紧张。」

「我们这样好像笨蛋情侣喔！」她吐舌一笑，性感得教他忘了呼吸，差点想在车上就对她非礼，但他毕竟是个拘谨的男人，有第三者就无法乱来。

「到了。」司机先生踩下煞车，内心小小得意，又刷新了自己的纪录。

「不用找了，谢谢！」邱胜翊给了一张大钞，迅速拉映洁下车，直接走进饭店柜枱，劈口就说：「我的预约号码是168，麻烦给我钥匙。」

「好的，请稍候。」服务小姐早习惯客人的催促，立即从电脑找出预约纪录，「您已经刷卡付款，明天中午退房即可。」

预约号码？刷卡付款？明天中午？映洁脑中突然接到这些讯息，才发现身旁这男人不可小觑，简直是新时代的模范呢！

接过钥匙，邱胜翊带映洁走向电梯，仿佛他对地形相当熟悉，想都没想就按下七楼按键，双眼直瞪着红色光点往上升，巴不得它能再快个几秒钟。

「老师……」她伸手环过他的脖子，凝视他问：「你是不是常带女人来这里？」

「没有，今天是第一次。」他老老实实回答。

「那你为什么很熟练的样子？」难道他里外不一到了极点，连她都看走眼了？

他不敢直视她的眼神，左右张望，「因为……你说要我好好准备礼物，我就问了一些朋友该怎么办？俊杰建议我来这家饭店，昨天他还带我来实地探查，确定房间是你可能会喜欢的那型。」说到最后，他还是微微脸红了，这种举动多愚蠢！

她呵呵轻笑，「原来如此，你真用心，我应该给你一点奖励。」

「呃？」

电梯门开了，但他们没有马上走出电梯，因为她主动吻住他，让这热火从此无法熄灭，「老师，你好像很急……」

「不是好像，我是真的很急！」他右手牵她走向房间，左手操控钥匙仍游刀有余，为了将她放到那张大床上，现在他绝对是个超人！

「哇～～好漂亮，正是我喜欢的气氛！」她却不急着开始，四处环绕，由衷赞叹，「巴洛克风格，水晶吊灯，蕾丝窗纱，还有罗马式浴池！」

邱胜翊强忍住冲动，「很高兴你会喜欢。」

「老师，我要你说。」她忽然转过头，握住他的双手，「你现在对我是不是很渴望？」

这问题让他迟疑了一下，毕竟他从未说过如此露骨的话，但在她诱惑眼神注视下，他忍不住开口，「是的，我很渴望跟你在一起，这段日子我每天晚上都梦见你。」

「你梦到什么情节？」她睁大眼问。

「我想你还是别知道比较好。」这坦白对他已是极限，真要说出那些梦境，可能会让他高烧而死。

「你很邪恶耶！一点都看不出来。」她先解开他的领带，一颗一颗打开扣子，随之落下轻吻，在他裸露的胸膛上。

没想到老师的身材这么优，不愧是每天运动的好男儿，肌肉结实而不过度发达，实在是极品中的极品呀！

正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听到一阵奇妙的呻吟，原来是她的挑逗过于刺激，害他忍不住抗议，「你、你别做得太过分，我会失去控制……」

哇～～好可爱喔～～她在心中大喊，表面却故作沉着，「老师，你的身体好烫，是不是发烧了？如果没办法的话，改天再继续也可以。」

「我怎么可能再等下去？」他低吼一声，将她推倒在床。

「大野狼～～」她纯真的嗓音透着诱惑，「如果你一定要吃掉小红帽的话，拜托你一口一口的吃，不要太粗鲁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