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故事，是这样开始的。
　　
“小洁，快叫妈妈。”
　　
爸爸牵著我的手，要我叫眼前的玮琪阿姨“妈妈”。
　　
我犹豫了一下后战战兢兢地开口：“妈……妈。”
　　
“小洁好乖。他是小颖。”玮琪阿姨摸摸我的头，将手指向一个小男孩。
　　
“姊！”小男孩快速奔向我怀中，手上还拿著一支棒棒糖。“送给你吃！”
　　
我接过那支棒棒糖，依然不知道是什么状况。
　　
“小翊，过来。”爸爸拍拍另一个男孩的肩膀。
　　
我看了他一眼；一个跟我年纪相仿的男孩，他的眼中充满了明显的蔑视。
　　
什么嘛，我又没做错事情。
　　
“小翊，她是你妹妹。”爸爸说完后将我推到他面前。“小洁，快点叫哥哥！”
　　
“……哥。”这个名词对我来说实在很陌生，所以叫起来格外费劲。
　　
“我不是你哥！”那个男孩从鼻中哼了一声。“你不是我们家的人！”
　　
“小翊！”爸爸将他带到一边去，似乎想说服他。
　　
“小洁乖，小翊他只是不习惯突然多了一个妹妹，以后他就不会这样了。”
　　
玮琪阿姨摸摸我的头怜惜地说，而我将注意力集中在爸爸跟他的对话上。
　　
“以后小洁就是你妹妹了，知道了没有！”爸爸低声说道。
　　
“我不要。”那个男孩将视线投射到我脸上后大声吼道，仿佛故意要让我听见。“她才不是我妹妹！”
　　
他是玮琪阿姨跟前夫的小孩，我是爸爸跟妈妈的小孩，两人的确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
　　
“小翊！”玮琪阿姨也冲过去了，似乎想说服他。
　　
“了不起啊，大笨蛋！”我将极力压抑住的忿怒喊出口“我也不是你妹！”如果不是妈妈跟继父出车祸过世了，我也不用来这里受气！
　　
爸爸跟玮琪阿姨这两个大人夹在我们两个孩子的战争中左右为难，商讨一阵后，决定用大人的权威克服一切困难，我们两个小孩只有乖乖闭嘴，听从他们的安排。
　　
“我讨厌你。”在帮我将最后一件行李拿进房间后他说道。
　　
“我更讨厌你。”我不甘示弱。
　　
“要打架吗？”
　　
他瞪了我一眼，我也跟著卷起衣袖。
　　
“来就来，谁怕谁！”
　　
一阵激烈扭打的结局是我们被被罚跪，要跪满一炷香才能起来。
　　
这就是我跟他——邱胜翊——第一次见面的情形，那年我们都是十岁。

『2』第一章

七年后。
　　
“小洁，这个麻烦帮我拿给你哥哥。”黄瀞怡递了一封信给我，脸上带著羞郝的笑意。
　　
“我哥哥？”这个陌生名词让我吃了一惊，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内就想起她说的人是谁了。
　　
“喔，是他。”我低下头装作检视信封，其实是掩饰内心的不安。
　　
七年了，我和我的“哥哥”邱胜翊依旧没有培养出美好的手足之情，因为既然我们之间的兄妹关系是维系在爸爸和玮琪阿姨的婚姻上，就没必要太认真。
　　
“什么是他啊！”黄瀞怡似乎对我的反应感到不满，不高兴的哼了一声。
　　
“管我……咦，这是情书？”我注意到粉红色的信封上缀满了心型符号，收信人的姓名前也缀上四个小字“红楼才子”，一看就知道是情书。
　　
“讨厌啦，小声一点。”黄瀞怡脸色更加红润了，附在我耳边低声吩咐。
　　
“拜托一下，邱胜翊耶，你有没有写错？”说不出口的排斥感涌上心头，我最好的朋友居然写情书给我最讨厌的男人！
　　
“对呀，就是上次联合大露营的时候弹吉他的那个邱胜翊。”黄瀞怡的语调变得极度温柔，一副陶醉在恋爱中的甜蜜模样。
　　
真受不了！上回k中k女大露营，身为吉他社长的邱胜翊在营火晚会时露了一手即兴创作跟自弹自唱，从此被封为“红楼才子”，听说有很多k女的学生在放学时会顺便经过k中校门前，只是为了看他一眼。
　　
如果这些女生领教过他刚学吉他时那杀猪般的弦音，看她们还会不会这么迷恋！
　
撇开这件事不谈，以一个k女学生的身分而言，这件事真是让我感到无地自容，难道念了女校就会变得饥不择食吗？邱胜翊不过长得高了一点、帅了一点、又会弹一点吉他、歌喉不算差，有什么大不了？
　　
“你好像对他很不屑。”黄瀞怡以充满怀疑的眼光看著我，仿佛察觉了我的心事。
　　
“对啦，你都不知道他这个人有多烂！没事就找我吵架，不高兴就摆张扑克脸给我看，最可恶的是喜欢跟我抢电视，只要我看动画他就马上转台！所以与其跟这种男人生活在一起，不如下地狱！”我把心中隐忍许久的情绪一口气爆发出来，他在家里的缺点只有我看得见。
　　
就在自顾自的诉苦时，黄瀞怡一直以一种质疑的眼光打量著我，让我浑身不舒服。
　　
“你那什么表情？”我问道。
　　
黄瀞怡像是犹豫了一下，低下头后声音带点颤抖地说道：“小洁，我觉得你刚刚的反应好像……”
　　
“像什么？”
　　
“像……在抱怨自己的情人。”黄瀞怡再次抬头，以锐利的眼光注视著我。
　　
“啥？”情人？这个推论未免太过离谱！
　
虽然现场没有镜子可以让我看到自己的反应，不过一定是一阵白一阵红，很可笑的模样。
　　
“被我说中了吧！”黄瀞怡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得意在她的脸上表露无遗。
　　
“丸尾。”我低声念著这个名字。黄瀞怡现在就像“樱桃小丸子”中的丸尾班长，很容易依自己的意思妄下断言，然后再怎么解释她也不会理你，继续坚持己见下去。
　　
随便她讲了。
　　
大概是看到我意兴阑珊的样子，黄瀞怡开始解释自己做出推论的原因。
　　
“也难怪了，你跟他没有血缘关系，又住在一起，很容易日久生情……”
　　
“神经病。”我受不了啦！谁说住在一个屋檐下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就会变成情侣？更何况我跟他连表面上的兄妹之情都做不来了，哪有发展成情侣的可能？
　　
唉，早知道就不把和邱胜翊的关系告诉黄瀞怡了。
　　
“我才没神经病咧，你没看过安达充的《我爱妹妹》吗？就跟你们的情形差不多。”黄瀞怡的口气更坚定了，还举出漫画做为例子。
　　
“我还知道那部的日文原名是《美雪美雪》咧！”我没好气地回了她一句。她大概是漫画看太多了。
　　
黄瀞怡总算看出我的不悦，先是摇摇头，又走近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是关心你。”
　　
“谢谢啦。”我耸耸肩膀以讽刺的语气酸了回去，这种关心还真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
　
接著黄瀞怡深呼一口气，以从未出现过的温柔语调对我说道：“如果我的假设不成立的话，那封信就麻烦……”
　　
“包在我身上。”我拍胸脯保证。虽然很讨厌邱胜翊，不过黄瀞怡拜托的事情我一定要替她完成。
　　
“多谢啦，未来的小、姑。”黄瀞怡眨眨眼睛加重语气说道。
　　
“去。”我挥挥手，微笑著目送她离去。
　　
在她的背影消失在公车上后，我打开书包重新拿出那封情书。
　　
真想看看里面写了些什么内容，但是拿给邱胜翊那个小器鬼后他绝对不会借我看，也不会跟我讨论。
　　
“干脆先拆来看吧。”我暗自下了决定。不知道全天下跟哥哥感情不好的妹妹在拿到哥哥的情书时，会不会这样做？
　　
一不做二不休，我将缄信处撕破了一角，良心的声音仿佛出现在耳畔——
　　
不行，偷看别人的情书是不道德的。
　
此刻另一种声音他在心里响起——
　　
只是看看又怎么样？不要被发现就好了。
　　
就这样，内心的天使跟恶魔奋战了一会儿，我还是将情书收进了书包，准备到补习班去。等我回家后直接把信从邱胜翊的房门细缝塞进去就万无一失了。
　　
“所以对称点的公式就是……”
　　
补习班上的是乏味的数学课，而且讲到了我最讨厌的空间向量。真不明白知道一个点在空间中的对称点有什么用，平常上街买东西时也用不到这些观念吧。
　　
“……这样就算出来了，很简单吧。”
　　
看著老师在台上眉飞色舞地说著，我不禁打了个呵欠，在心里抱怨要是真的很简单的话，他老兄就赚不到我的补习费了。
　　
懒得听他耍宝，我从书包中抽出一叠计算纸开始随意画著，一个大眼睛的帅哥不久后就跃然纸上。
　　
“你在画谁？”坐在我身边的k女同学大概也觉得无聊，就盯著我桌上的纸看。
　　
“没呀，就随便画画。”我耸耸肩膀，也看不出自己在画谁。
　　
她盯著纸打量了一会儿才以斩钉截铁的口气说道：“k中三年十班的邱胜翊。”
　　

这个答案让我差一点吐出来。我画的帅哥比他好看多了，疏落有致的浏海、明朗澄澈的双眼、鼻子又直又挺、唇线优美的上扬，再加上坚毅的下颚、硕长的身材、如钢琴师般纤细的十指，这种一等一的帅哥怎么会是邱胜翊？
　　
“对了，你看过他笑？”那位同学大概没看出我的忿怒，自顾自地说下去：“他笑起来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不是他。”
　　
我不客气地说道，想中止这个无聊的话题，而她也很快察觉到我的不对劲，重新将视线投向黑板。
　　
再次端详自己画出的人像，没人提醒还好，现在愈看愈有邱胜翊的影子，甚至此时才注意到我在人像脚边画上了一把吉他。
　　
大概是女校念久了，在我身边的同龄男生只有邱胜翊一个，所以潜意识中男生的样子就像他。
　　
念头一转，我将计算纸揉成一团，这下子死无对证了。
　　
既然画烦了，我又把注意力放回讲台上的老师。
　　
盯著黑板看那一行又一行的数学公式，我提笔想要认真做笔记，然而周公邀我去下棋的声音却在脑中一阵又一阵传来，开始一场辛苦的拉锯战。
　　
顷刻间，睡魔战胜了理智，我正想趴在桌上的瞬间回头看了一眼，就发现补习班导师那双鹰眼凶狠地扫射班内。
　　
糟了，得想个办法提神。可是计算纸已经被我揉烂了，画在补习班讲义上会被导师发现，认真听课会睡得更快……
　　
“有了！”我情不自禁窃喜著，书包里不是有黄瀞怡写给邱胜翊的情书吗？只要看一眼就好，一眼就能提神了。
　　
将那封信从书包中抽了出来，缄信处已经被我犹豫不决的撕成了好几道缺口，这次要一鼓作气把它撕开才不会三心二意。
　　
下定决心后，我猛然将缄信处完全撕开，正要抽出信纸时又听到内心煎熬的声音了。
　　
“看别人情书是不道德的！”这是良心的呼唤。
　　
“可是我得想办法振作呀。”我喃喃自语，试图说服自己。
　　
“自私。”良心简单扼要下了结论。
　　
“我……我是关心同学，怕她坠入无可弥补的错误中。”我想了一个最好的藉口，一股正义感油然而生。
　　
说时迟那时快，信纸已经被我颤抖的双手展开了，我屏住呼吸快速扫视。
　　
亲爱的红楼才子：
　　
哈，真是个好开头。我勉强憋住心中的笑意。
　　
自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无法自拔的爱上你。
　　
哈哈，黄瀞怡是抄了哪本情书大全，这种句子她也写得出来，真是受不了。
　　
如果你是冬日的太阳，我愿是白雪，融化在你温暖的拥抱下。
　　
“哈哈哈！”太好笑了，这是什么句子！
　　
“吴映洁！”
　　
导师阴沉的嗓音突然从背后传来，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太得意忘形，居然笑出声音。我迅速将情书塞进书包，回头战战兢兢看著她。
　　
“跟我过来一下。”导师招招手，脸上的表情是绝对的严肃。
　　
“喔。”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她走出了教室，接下来耳根就不得清静啦……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的事了，导师今天足足训了我三十分钟，唯一庆幸的是那封情书没让她发现。
　
用钥匙打开大门，脚步才踏进门口就听到一阵悠扬的吉他弦音。
　　
是邱胜翊在房间练习。这种乐声我几乎天天听到，但今天听来特别刺耳，要不是因稿黄瀞怡写给他的那封该死的情书，我怎么会挨骂？
　　
对了，都是那把烂吉他害的，如果没有那把吉他，邱胜翊就没办法在露营的时候表演，黄瀞怡就不会写情书给他。
　　
我讨厌听到那把吉他弹出来的声音！
　　
愈想愈气，我再无法心平气和地照著既定计画将情书偷偷塞进他房门缝中，而是决定让他自己出来拿。
　　
“也许你觉得卿卿我我才能显出情深意厚，所以你说我忽冷忽热难以捉摸。两情若已是天长地久，你我何必朝朝暮暮？问你是不是真心真意与我同行且共度白首……”（词：王振敬）
　　
“又弹这首了。”我自言自语。这首“愫”是史前时代的民歌了，偏偏邱胜翊就爱弹它，如果不是确实知道他的出生年月日，恐怕我会以为他是爸爸那年纪的人。
　　
为了干扰他的练习，我把电视机打开，用选台器快速转换著频道，过了几秒钟就找到正在播放摇滚乐的节目。
　
赶快把音量开到最大，看待在房间里的邱胜翊能忍多久。幸好爸爸带著玮琪阿姨跟小颖出国了，我才能如此放肆。
　　
“一、二、三……”我在心中默数，看数到多少他才会出来。
　　
“十”这个数字还没出口，邱胜翊忿怒的吼声就传进耳际。“吴映洁！”
　　
我马上将视线转向他的房间，果然看到他满脸怒容地站在门前。
　　
“干嘛！想吵架啊！”我故意刺激他。上个礼拜玮琪阿姨生日时我们曾约法三章不再吵架，这会可派上用场了。
　　
这句话的作用相当大，眼看邱胜翊脸上的表情由忿怒转为平静，就知道他用了多大努力来实践这个承诺。紧接著，他深吸一口气后以平静的语调要求：“可不可以小声一点？”
　　
我耸耸肩膀，继续随著电视上的歌手尽情欢唱。
　　
邱胜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反应说明了他在极力压抑燃烧的怒火。可惜我心情不好，非要惹他心情也不好才肯罢休。
　　
“不行，摇滚乐就是要这样听才能享受。”我下了结论。
　　
“十点了，会吵到邻居。”
　　
邱胜翊大概是察觉了我的心意，以邻居为借口来劝我回心转意，不过这一套对我没用。
　　
“没关系，好音乐要跟好邻居分享。”我引用这句有名的台词，并且略加修饰，变成一个动听的好理由。
　　
邱胜翊紧咬下唇、双手握拳，临界点怕是已经被我突破。
　　
我猜的没错，过没几秒钟他就大声吼道：“吴映洁，你不要太过分了！”
　　

“答应玮琪阿姨不吵架，所以今天到此为止……喏，拿去。”逗到他忍无可忍我就满足了。
　　
我赶紧把黄瀞怡的情书从书包中掏出递给他。当然，在回家途中我已经把信封重新换过了，否则偷看的事迹会败露。
　　
“这是什么？”邱胜翊把情书拿在手中端详了一番后问道。
　　
“自己用眼睛看不就知道了？”我对他扮了个鬼脸，然后自顾自地坐在电视机前重新选台。这样一来，心情果然好了不少。
　　
得不到答案的邱胜翊转身回房间，接下来我的工作就是等他问起时说黄瀞怡的好话。
　　
过了一会儿，邱胜翊的房门突然“砰”一声被打开了，他迅速冲到我面前。
　　
“你……那封信……”他的表情相当严肃，那是我从未见过的认真。
　　
糟了，一定是他发现我偷看的事情。
　　
“有什么问题吗？”我理直气壮的装傻。他怎么可能发现我偷看过呢？找了好几家书店我才找到配套的信封，又将黄瀞怡的笔迹模仿得维妙维肖，应该万无一失才对。
　　
不过事情既然曝光了，与其光明正大承认偷看不如含糊其辞。“我想没问题吧。”
　　
此刻邱胜翊以极其狐疑的眼光上下打量我，看不出他是忿怒还是无所谓，可是我也不敢详问，眼睛继续盯著电视萤幕，一面用眼角余光注意他的表情变化。
　　
“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过了片刻，邱胜翊终于开口，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犹豫不决的样子。
　　
“没关系，我不急。”急的人是黄瀞怡，我只要静观其变就好了。
　　
“这个星期天给你回答，可以吗？”邱胜翊给了个期限。
　　
“好。”明天到学校就可以给黄瀞怡交代了。“对了，这个星期天爸他们也刚好回来，买披萨来吃好不好？”
　　
“嗯。”邱胜翊点头，又补充说道：“别忘了，这个星期天晚上我再回答。”
　　
“记得啦。”为了我跟黄瀞怡的友谊，我哪敢忘记。“希望那时候你可以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覆。”我略带恐吓。
　　
邱胜翊不说话了，迳自转身回到他的房间，我则乐得轻松，继续看日剧。
　　
星期天就知道黄瀞怡有没有可能当我未来的大嫂了，呵。
　　
“星期天！”翌日，黄瀞怡从我口中听到这个约定的日子后兴奋得不得了。
　　
“嗯，你要我打电话跟你说，还是到我家来听他的答覆？”我提供了两种方法，前者可以避免尴尬，而后者可以马上知道答案。
　　
“当然去你家！”黄瀞怡的睁中眨出了熠熠光亮。“对了，他喜欢吃什么？我要不要买个礼物送他？我那天要穿什么衣服？还有……”
　　
“不知道。”我诚实回答。关于他私人的事情我是很少去注意的。
　　
“你真是个冷漠的妹妹。”黄瀞怡哼了一声，双手环抱在胸前表现她的不悦。
　　
“他也不是什么好哥哥。”我也学著她的样子将双手环抱在胸前，重重地哼了一声。
　
此刻沉重的气氛凝结，即使听到上课铃声我们都不愿意让步，就这么对峙下去。
　
“吴映洁！黄瀞怡！还不赶快回教室？”风纪股长从教室探头出来呼唤。
　　
我瞥了黄瀞怡一眼后迳自走进教室，她也随即跟著回到位子上。
　　
冷战并没有持续多久，五分钟后两人就因为她跟我借橡皮擦而和解，紧接著我们的友情就恢复了。
　　
再一次讨论到邱胜翊的事情时，我们都采取小心翼翼的态度，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重新挑起战火。
　　
其实仔细想想，要是邱胜翊跟黄瀞怡交往也不错，不然他若是交了一个跟他一样惹人厌的女朋友，我的日子怕是更难过了。
　　
为了黄瀞怡的幸福，也为了我的幸福，我得卯足全力感动邱胜翊了。
　　
“我回来了！”一走进家门见到邱胜翊，我就高声问道：“今天晚餐要吃什么，哥？”
　　
“你刚刚叫我什么？”邱胜翊似乎被我突如其来的改变吓著了，眼神是绝对的怀疑。
　　
如果今天是他先开口叫我“妹”，恐怕我的震惊程度不会亚于现在的他，毕竟两个人昨天差点擦枪走火。
　　
不过为了黄瀞怡，我必须改善跟他之间的关系。
　　
“哥啊，你不是我哥吗？”我向他撒娇，这可是七年来从没用过的语调呢。
　　
“无聊。”
　　
邱胜翊打开报纸遮住自己的脸，让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变化，不过从侧面看去，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大概很高兴吧。
　　
“晚餐吃什么？”我抽开他的报纸再问一次。
　　
“随便。”邱胜翊耸耸肩膀后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问了跟没问一样，我只有赌气地说道：“那我就随便煮了喔。”
　　
邱胜翊没回头，迳自打开自己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既然是他说“随便”的，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喽。
　　
打开上学期的家政笔记，正常的菜一样也没教，入眼的“蛋黄酥”、“月饼”、“咖哩饺”这些局难度的点心，当然被我剔除在晚餐的范围外。
　　
这下可好了，要做什么料理才能替黄瀞怡抓住了胜翊的胃呢？
　　
“管他的，随便煮。”我对自己说。是邱胜翊自己要吃“随便”的嘛，能吃到本姑娘做的料理就要感恩了。
　　
打开冰箱，玮琪阿姨在出国前特地准备了一些菜以防万一，现在终于派上用场。
　　
将菜拿出洗好后，紧接著就是切菜的工作。说真的，即使上过烹饪课，我还没真正拿过菜刀，所以我第一次拿刀就是为了邱胜翊。
　　
哼，便宜他了。
　　
战战兢兢地拿起锋利的菜刀，心中涌起的恐惧感让我无法用力。
　　
“如果剌到手指怎么办？”我喃喃自语，在心里斟酌究竟要不要切下这一刀。
　　
“赌了！”我闭上眼睛切下第一刀，再将双手放在眼前检查，幸好十只手指都还在眼前，没有少了哪一只。
　　
正在放心时，才发觉左手食指上渗出红色的鲜血，而且伤口还不小。看著伤口流出的鲜血，我的心跳逐渐加速，意识也逐渐模糊了……
　　
“小洁？”
　　
最后出现在眼前的是邱胜翊著急的脸，我勉强回他一个微笑，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
　　

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窗外射进的路灯光芒告诉我已经入夜了。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就嗅到厨房飘来一阵阵香味。
　　
“玮琪阿姨？”我一边走向厨房一边大声喊道，不明白她怎会现在回来。
　　
“是我啦，白痴！”
　　
邱胜翊的声音传入耳际的同时我也走到厨房了，看到他穿著围裙在瓦斯炉前忙东忙西，像个标准的家庭主夫。
　　
“你会做菜？”我不禁啧啧称奇，从没尝过他的手艺呢。
　　
“不会，不过不像某个白痴，不会做菜就算了，居然看到血就昏倒。”邱胜翊一面搅拌锅中的面条一面吐我槽。
　　
“什么嘛，不过是煮面，我三岁就会了。”没想到我的弱点就这么暴露了，我立刻转移话题，希望他能忘记我昏倒的事。
　　
邱胜翊无意承接我的话头，又顺势将话题导回。“对了，我们班上今天解剖青蛙喔，把它活生生剥皮，红色的血就从心脏流出来……”
　　
“邱胜翊！”我愈听愈觉得恶心，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好啦，亲爱的妹妹，你的面我煮好了，自己拿碗来盛吧。”邱胜翊关掉瓦斯后对我微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
　　
大概是今天对他太客气的缘故，他也用从没有过的温柔语气对我说话，而我内心深处仿佛有股微微的悸动。
　　
再这样下去我会迷失的，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你先吃，我自己煮。”我恢复平日淡淡的口气。总之他进一步我就要退一步，彼此的关系才不会变得尴尬。
　　
邱胜翊听完我说的话后拿了双筷子过来，夹住面条就强迫性的往我口中一塞。
　　
“唔，干嘛啦！”我咀嚼几口才把面条吞下咽喉。
　　
“我煮的面好吃吧？”邱胜翊得意问道。
　　
“还不是调理包的功劳。”我忍不住酸了他一句。这种面谁来煮味道都一样。“对了，味道太淡，多放一点盐比较好吃。”
　　
“喔。”邱胜翊照我的话放了一把盐进去。“那这样呢？”他用汤匙舀起汤要我品尝。
　　
“还是太淡了。”
　　
我摇摇头，邱胜翊也随著我的反应拼命加盐，这动作重复几次后总算对了我的味。
　　
“啊，这是你要吃的面。”这时候我才想到这件事，怎会在不知不觉中变成我喜欢吃的口味了？
　　
“没关系，干脆我们一起吃。”邱胜翊提议。
　　
“谢谢，恭敬不如从命。”我点头答应，一来是面条很多一个人吃不完，二来让他忙了许久，如果再拒绝就不够意思了。
　　
七点整，我和邱胜翊将面端到电视机前准备大快朵颐。
　　
“妹，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会妨碍消化喔。”邱胜翊提醒我。
　　
“你还不是一样，哥。”我苦笑回答。现在他不也端著碗一面咀嚼一面看新闻，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好像很久没这样一起吃饭了。”
　　
邱胜翊感慨地说道，我也心有戚戚焉。
　　
以往都是全家聚在一起吃晚餐时才有机会在餐桌碰面，升上国中后，因为种种因素，我和他轮流不回家吃晚餐，当然也没办法一起吃饭。
　　
从前只觉得那是例行公事，现在居然会为这种事遗憾，何况现在只有我和他两个人，那种感觉更不踏实了。
　　
“要是玮琪阿姨看到我们这样一定很高兴。”我叹了口气。和邱胜翊七年来大大小小的纷争让她伤透了脑筋，像这样和平相处实在太难得了。
　　
邱胜翊沉默了一会儿，才以沉重的语气问道：“为什么你不叫我妈‘妈’呢？”
　　
“那你为什么不叫我爸‘爸’呢？”
　　
这种奇怪的对话只有我们两个人听得懂，或许所有争端的症结就出在这两个问题上。因为邱胜翊每次都叫爸爸“敬守叔叔”，所以我除了进来的第一天叫了玮琪阿姨一声妈妈外，我还是叫她阿姨。一方面是为爸爸出口气，一方面是我真的叫不出来，毕竟没有血缘关系的“爸爸”、“妈妈”，实在很难让人打从心里叫出口。
　　
自知理亏的邱胜翊不说话了，锁紧眉头仿佛在认真思考中。
　　
“哥，你生气了？”我还没忘记自己这几天的使命。
　　
“没有，我只是在想——”邱胜翊深吸了一口气。“总有一天，我会叫敬守叔叔一声‘爸爸’。”
　　
“那么我也会叫玮琪阿姨‘妈妈’。”我附和他。两人又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原来我们都在等那一天，但对于那一天什么时候到来却都没有把握。
　　
客厅中充斥了一片宁静，除了电视机偶尔传出议员凶狠的质询声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对了，关于那封信——”邱胜翊突然开口打破客厅中的宁静。“不用等星期天了，我现在就回答。”
　　
“不要！”我连忙出声阻止，如果他现在说的话，不管答案是yes或no，明天我都会被黄瀞怡饱以老拳。
　　
“为什么不要？”邱胜翊看来很困惑。
　
“因为……还没准备好。”我随口说了个理由。
　　
“说的也是，那就星期天再说吧。”
　　
邱胜翊答应了我任性的要求，重新将视线转回电视萤幕，我则是松了口气。
　　
恋爱在暧昧不明时最美，就让这样的美感持续到星期天吧。

『3』第二章

时光在无声无息中消逝，转眼就到了星期天。这几天我和我的“哥哥”邱胜翊感情似乎遽增，每天晚上都回家轮流煮面，并且一起进餐，不过我将它定义为迟来的亲情。
　　
“早安。”一推开房门走出来就看到邱胜翊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就算是星期天，他依然保持早起的习惯。
　　
“早安，你的三明治在桌上。”邱胜翊简单交代完毕又埋首在报纸中，仿佛在刻意掩饰脸上的表情。
　　
“谢啦！”
　　
为了试探，我特意走到他身边，他却一再地转换报纸的拿法，让我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算了，反正晚上带黄瀞怡来就能听到他的答案，用不著在这节骨眼得罪他。
　　

拿了三明治后，我坐在他身边打开电视，此刻正在重播昨夜我没看到的动画，我连忙锁定频道专心看著。
　　
“哥，你看！”演到精采处，我用手肘推推他。
　　
“我对卡通没兴趣。”
　　
邱胜翊用平静的口气回答，不过在我听来话中充满了嘲讽。
　　
“什么？这叫动画不叫卡通，注意你的用词。”虽然理智一直提醒我今天不能惹他生气，但是侵犯到我的兴趣就不可原谅了。
　　
“你又来了。”邱胜翊温柔回应。从前的他在这个时候总会嘲笑我幼稚，不过此刻他保持了绝佳的风度。“不过长不大的小洁挺可爱的。”
　　
他的附注说明，让我不知该如何反应，迟疑了一会儿才大声回问：“什么叫长不大呀，我已经十七岁了！”
　　
“我知道。”邱胜翊说完后继续看他的报纸，不试图跟我再起战端。
　　
眼前的情势逼得我不得不投降，只好装作自己一点也不在乎他的话，把注意力集中在电视上。
　　
宁静了片刻，邱胜翊突然开口：“对了，我们跟以前一样好不好？”
　　
“什么意思？”我摇摇头。现在这种情形不好吗？
　　
“你别叫我哥哥，我也别叫你妹妹，叫名字就好了。”
　　
邱胜翊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口，然而我依旧不明白。
　　
“为什么？”我觉得现在这样以兄妹互称的感觉不错呵。
　　
“因为……因为我们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嘛。”邱胜翊吞吞吐吐地说明后又开始保持沉默。
　　
“喔，要不然这样——”我想到一个解决的方法。“如果你不习惯的话就叫我的名字，不过我还是要叫你哥哥。”
　　
平常看连续剧，当哥哥的人总是直呼妹妹的名字，难怪他不适应了。
　　
“可是……”
　　
邱胜翊将报纸从眼前拿开，用一种从未见过的眼神看著我。在他的眼眸中，我读到了迷悯，心跳居然不由自主加快。
　　
怎么回事？我竟然感到手足无措！
　　
“好吧。”邱胜翊将视线从我脸上移开，仿佛又轻叹了一声。
　　
“我……我明天还要考数学，先回房间去了。”
　　
关上电视，我找了个借口，匆匆忙忙躲进自己房间，迅速将数学课本摊在桌上。
　　
“直角三角形一股为三、一股为四，根据毕氏定理，斜边长是……”
　　
一道很简单的填充题，可我想破了头也算不出答案，只听见心脏在胸脯中拼命跳动的声音。
　　
这种心悸的感觉从何而来？邱胜翊的注视有这么可怕吗？
　　
我用力深呼吸，直到心跳的速度逐渐恢复常态。
　　
“好怪。”我对自己说。
　　
平常和他大眼瞪小眼也不会感到任何恐惧呀，今天是为了什么而失常？
　　
是他的温柔，还是陌生的亲情惹的祸？不过这两者前几天就开始了，要是害怕的话怎么会到今天才发作？
　　
“不行，一定要弄清楚。”我深呼口气，下定决心后重新打开房门，准备再次面对他。
　　
一走出房间就看到邱胜翊披上外套，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哥……”我嗫嚅低唤，低著头不敢迎接他的眼光。
　　
“咦，明天不是要考数学？”邱胜翊耸耸肩，因为我念没十分钟就出来了。“是不是有问题？等我打工回来教你。”
　　
“没有啦，是想到晚上的披萨，我去买还是你去买？”我摇摇头后选个平常的话题来聊，才能让不听话的心跳保持正常的速度。
　
“我去买好了，打工回来顺便。”邱胜翊一口气答应，大概是怕我会不好意思。
　　
我傻傻的站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回来再聊，我要迟到了。”
　　
邱胜翊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后对我挥手，我也回他一个微笑。
　　
“喔，骑车小心点。”
　　
邱胜翊对我比出一个ok的手势再快步冲出大门，我则是望著他的背影继续发呆，直到墙上的挂钟发出清脆的钟声，我才发觉已经九点钟了。
　　
“糟糕，数学……”
　　
我回到房间和可厌的数学奋斗，但入眼的一排排公式怎么样也印不进脑里，混乱的心情占据了全部的思绪。
　　
明天的数学小考铁砸了！
　　
“叮咚——叮咚——”急促的门铃声把我从胡思乱想中惊醒。打开大门，发现站在眼前的是黄瀞怡。
　　
“哈啰！”黄瀞怡穿著一身粉蓝的洋装，发上的缎带看来好像是两只红色的蝴蝶栖息在她肩膀上，看得出她经过特意打扮。
　　
“太早了吧。”我回头看挂钟，才下午一点整。
　　
“我知道。”黄瀞怡眨眨眼睛。“对了，这样穿好不好看？”她拉起裙摆，像只孔雀般炫耀她的华丽。
　　
“好看到让我想吐。”我吐吐舌头。她这样刻意的打扮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难怪人家会说恋爱中的女人最美了。
　　
“去死啦。”
　　
黄瀞怡故意嘟著嘴，脸上也泛出了红潮，但我知道她很得意。
　　
“来，我想你还没吃午餐吧，这个我们一起吃。”她摇了摇手中的便当。
　　
“谢谢大、嫂！”有东西可吃就要感恩呵，我连忙讨好她。
　　
“你少来！”
　　
黄瀞怡一边把便当收回怀中，一边笑得花枝乱颤，脚步也跨进家门。
　　
“我哥打工到晚上五点。”我提醒她。
　　
“白痴，我当然知道。”黄瀞怡从口袋中掏出一本小笔记，上面密密麻麻的内容都是邱胜翊的资料。“星期一到补习班打工，时间从晚上五点到十点。星期二……”

　　
黄瀞怡将邱胜翊一周行事钜细靡遗道来，让我这个跟他朝夕相处的妹妹颇觉汗颜，因为我搞不清楚他的行踪，替他接电话时常常说错。
　　
“黄瀞怡，你真是fbi——抓耙子集团的。”我以崇拜的口吻说道。
　　
黄瀞怡耸耸肩膀，以成熟的口吻说道：“没办法，那是因为你没谈过恋爱，所以才会觉得奇怪。”
　　
“呃？”这跟有没有恋爱的经验有啥关系？
　　
“恋爱的时候，对方的一举一动你都会很注意，时时刻刻心思都放在他身上，甚至想干脆变成他，体验他的心情，知道他的想法，让两个人完完全全契合在一起。”
　　
黄瀞怡的表情变得相当陶醉，我想她是乐在其中。
　　
不过就算我谈恋爱应该也做不到她这种程度。
　　
“是吗？”我很怀疑。
　　
“所以我说你没有经验嘛，跟你说了也是白说。”黄瀞怡夸张地叹了口气，大概认为自己在对牛弹琴吧。
　　
“黄瀞怡，你很有经验吗？”我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
　　
黄瀞怡先是楞了半晌，马上别过头去哼了一声：“吵死了。”
　　
我就知道她也是半瓶醋，跟我不相上下，毕竟我们都才十七岁，念的又是女子高中，哪有机会谈场清纯的校园恋爱呢？
　　
“对了，这几天因为要帮你，我在尽力讨好我哥喔，如果成功的话记得请客。”为了转移尴尬的气氛，我立刻向她邀功。
　　
黄瀞怡没有感谢我，反倒收敛了笑靥，改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狐疑眼光盯著我，过了一会儿，她说：“小洁，你变了。”
　　
“呃？”这句话让我错愕。
　　
“你从来没在我面前称呼他一声‘哥哥’。”黄瀞怡诚实地说出了她的怀疑。
　　
“该怎么说呢？说来真要谢谢你，要不是你那封情书，我们两个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
　　
这是我想到最好的答案了。从我把那封情书交给邱胜翊后，世界似乎变得不一样，我对他的讨好是原因，而他对我的异常温柔更是主因。
　　
“是吗？”
　　
黄瀞怡质询的眼光直逼得我低头闪躲。面对她，我有说不出的愧疚，因为这几天我似乎对邱胜翊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情栗，不是用“兄妹”两个字可以解释清楚的情愫。
　　
可能是好友之间的心有灵犀，所以我把黄瀞怡的心情转换成自己的心情，陪她一起在这段暧昧的日子惴惴不安。
　　
一定是这样，我怎么可能喜欢上他呢？即使没谈过恋爱也知道不可能。
　　
“好啦，未来的大嫂，我们明天的数学小考该怎么办呢？”厘清了纷乱的思绪后我转移话题，现实的生活还是比较重要的。
　　
黄瀞怡恢复了平日的笑容。“吼伊去！”她开始高声唱著郑智化这首“letitbe”，我也高声合唱。
　　
明天的事就丢给明天去思考吧，谈恋爱比什么都重要！
　　
五点钟一到，黄瀞怡就开始坐立不安了。
　　
“我还是先回去，你打电话来跟我讲。”她从沙发上起身，脸上显露出紧张。
　　
“喂，你的勇气到哪去了？”我连忙拉住她。如果现在身为女主角的她不在场，恐怕我又会情不自禁转换立场了。
　　
“嗯。”黄瀞怡点点头，我们两人就继续待在电视前装作若无其事。
　　
大概是客厅太安静了，墙上挂钟的秒针每走动一格都发出令人情绪紧绷的声音。
　　
“黄瀞怡，我去一下厕所〞”我找了个借口想从这种气氛中脱身。
　　
“我也要！”黄瀞怡拉住我的衣袖，从她微微颤抖的嘴唇就知道她真的很紧张。
　　
不过我也不好受。“我先啦，等下再换你。”
　　
我不顾她的挽留急急忙忙奔向盥洗室，碰的一声将门关上。
　　
打开水龙头，哗啦哗啦的水流声让我勉强平静下来。我没什么紧张的理由啊！如果邱胜翊答应了黄瀞怡，对我的生活没影响；如果邱胜翊不答应黄瀞怡，照黄瀞怡的为人也不至于和我绝交，所以我在穷紧张什么？
　　
调整好心态后深吸一口气，我从从容容离开盥洗室，指示黄瀞怡该怎么走。
　　
“谢啦，你家看来还真大。”黄瀞怡的嗓音带了些颤抖，她真的很紧张！
　　
“我爸有钱嘛！”我跟她开个玩笑，希望能舒缓她紧绷的神经。“快点去，不然我哥就要回来了。”
　　
“喔。”
　　
黄瀞怡听到我的话后快步奔向盥洗室。就在此时门铃声响起。
　　
“我回来了！”还来不及走向大门，邱胜翊就用钥匙迳自开门，手上还提著两个大披萨。“买大送大，两个都是你最喜欢的海鲜口味。”
　　
“咦？你怎么知道？”我不记得有特别吩咐过他呀。
　　
邱胜翊没回答我的问题，将两个披萨放在餐桌上后向我招招手。“到我房间来一下。”
　　
“可是……”我想到黄瀞怡，不过他看来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跟我说，所以我跟著他走进房间。
　　
邱胜翊关上房门后深呼一口气，用极其温柔的语调对我说：“关于那封信……”
　　
“等一下！”原来是这件事。我立刻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女主角已经到我们家了，你应该去跟她说。”
　　
“女主角？”邱胜翊睁大眼睛，仿佛不明白我的意思。
　　
“对呀，她应该出来了。”我用手指向客厅，黄瀞怡应该离开盥洗室了。
　　
邱胜翊二话不说离开了房间。
　　
为了避免成为电灯泡，我决定待会儿再出去听结果。可是，我的心跳又开始不规律加速了，脑中呈现一片空白状态。
　　
不久后又是碰的一声，那是有人将大门打开再用力甩上的声音，我赶紧冲出去察看情形。
　　
客厅里只剩下一脸茫然的黄瀞怡，刚才出门的是邱胜翊。
　　
“他说什么？”我关心问道。黄瀞怡的样子实在太不寻常，即使是被拒绝也不该这么惊慌失措。
　　
黄瀞怡摇摇头，深呼了一口气后才缓缓开口：“他只问我是不是你的同班同学。”
　　
“啊，这家伙……”我真服了邱胜翊，黄瀞怡是不是我同班同学有这么重要吗？
　　

“小洁，你不懂他的意思吗？”黄瀞怡怀疑地看著我，纤弱的肩膀微微颤抖著，大概在压抑即将爆发的情绪。
　　
“拜托，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虽然知道她不高兴，但我也不能随便对邱胜翊的反应做什么评论吧。
　　
黄瀞怡突然话锋一转，以法官审问犯人的口气问道：“小洁，你老实跟我说，你有没有看过那封信？”
　　
“呃……我有看。”我坦然承认，即使只看三行还是有看。
　　
黄瀞怡的双手突然攫住我的肩膀拼命摇晃。“那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在故意捉弄我吗？”
　　
我从没见过她这么生气，一时之间只有傻傻的望著她。
　　
黄瀞怡忽然放开了我，一边流泪一边夺门而出。
　　
“黄瀞怡？黄瀞怡！”我大声呼唤她，原本想追出去看看情况，但不听使唤的双腿硬是僵立在原地。
　　
就在此刻，电话铃声响了，我还是呆呆地站著，连动的力气也没有。
　　
这个时候谁会打电话来？
　　
我在心里推测，却不想把话筒拿起来确认真相。
　　
如果是邱胜翊打来的怎么办？如果是黄瀞怡打来的又怎么办？我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
　　
“铃——铃——铃——”我任由电话铃声不停地响，等到那人累了就会自动挂电话，而我也不必烦恼该说些什么。
　　
三分钟后电话铃声终于停了，我也松了口气。今天晚上爸爸跟玮琪阿姨就会回来，还有家里的开心果小颖，这样我就不会跟邱胜翊独处，两人的关系又能恢复平常。
　　
不过平常是哪种平常呢？是黄瀞怡情书出现前的状况吧，而我和黄瀞怡的友情又怎办呢？
　　
“哔——哔——”这回响的是我的手机，总不能装作没听见。
　
“喂？”冲进房间按下通话钮后我深吸口气，等待彼端响起的声音。
　　
“小洁！”
　　
是爸爸的声音！我松了口气。“爸。”
　　
“还没回家？”爸爸的口气很担心。
　　
“不是啦，明天要考数学，到同学家讨论功课，刚刚才到家。”我赶紧编了个谎言来为自己刚才没接电话的行为脱罪。
　　
“有问题问小翊不就好了？”爸爸先是不解，几秒钟后赶紧补充说道：“喔，对不起，我忘了你和他……”
　　
“爸现在在哪里？”我立刻转移话题，现在谈论邱胜翊是我最不愿意的事情。
　　
“我们现在在小港国际机场，领了行李就马上回去。”
　　
爸爸打电话来大概只是要说这件事。
　　
“嗯。”我应了一声。
　　
“对了，小翊不在家？”
　　
“他大概打工还没换班吧。”我又编了个谎言。
　　
“ok，等会见。”
　　
在爸爸说完后我立刻切断通话。如果刚才的风波被他们知道，免不了又要问东问西。
　　
不管有多生气，先把邱胜翊叫回家比较重要。于是我重新按下通话钮，百般不愿地输入他的手机号码。
　　
“这个号码现在收不到讯号，如果要留言请按……”
　　
“白痴邱胜翊，我爸跟玮琪阿姨要回家了，赶快给我滚回来！”
　　
我气冲冲地留了这段话后就切断通话，过没几分钟就听到大门门锁有钥匙插入旋转的声音。
　　
就知道他没走远。我故意装作没听到他回来。
　　
“吴映洁！”邱胜翊忿怒地吼道，脚步声逐渐靠近我的房间。
　　
我闷不吭声，想到是他害我和黄瀞怡的友谊破裂就无法原谅他。
　　
急促的敲门声传入耳际，我依旧采取不理不睬的态度。
　　
“吴映洁，如果你再不开门的话，我就把门踢开！”邱胜翊恐吓我。
　　
什么嘛！这几天那个和颜悦色的好哥哥的温柔跑哪去了？
　　
“要是踢得开的话你就踢啊！”我才不怕他呢！现在满脑子只想到黄瀞怡伤心落泪的样子。
　　
都是他害的，一切都是他的错！
　　
一阵脚步声从我房门前响起，邱胜翊大概放弃了，我也松了口气。
　　
“是否我对你总是显得不在乎？是否我眼神总有几许淡漠？如果冷漠不在乎是分离的理由，我该含笑让你走还是含泪挥手……”（词：王振敬）
　　
原来邱胜翊回自己的房间开始弹起这首“愫”了，还边弹边吼，像是怕我听不到似的。
　　
“难听死了，闭嘴啦！”我用尽力气大吼。这一段应该是女生的部分，他偏把转音部分用嘶吼的方式吼出来。
　　
歌声跟吉他声都停住了，又是一连串脚步声到我的房门前。
　　
“吴映洁，给我出来，否则我就在你门前唱！”邱胜翊再度恐吓。
　　
天啊，我可不可以告他噪音污染？
　　
“是否我对你……”
　　
“好啦好啦，我投降。”这样吵下去别说数学了，等下爸他们回来一定会发觉不对劲。
　　
一打开门，邱胜翊就用责怪的眼神注视著我。
　　
“你什么态度呀，我同学被你弄哭我还没找你算帐呢！”我先声夺人。虽然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也不是很了解，但气势一定要保持住。
　　
邱胜翊没有理会我的抱怨，还是一直盯著我看。
　　
“你到底想怎么样嘛！”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安，我将头别到一旁去不愿与他四目交接。
　　
邱胜翊总算以平静的语气开口：“我希望这种事不会有第二次。”
　　
“什么事情？情书吗？”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件事。
　　
“对，请你不要多管闲事替别人送情书。”邱胜翊冷漠说道。
　　
真是奇怪了，一般男生不是都很喜欢收到情书吗？而且经由妹妹过滤的更好。
　　

“你在生什么气？情书收的多就表示你很有人缘很受欢迎啊。”我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生气。
　　
邱胜翊的口气突然变得很凶。“闭嘴，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对，我就是不懂你干嘛问我同学是不是跟我同班？跟我同班你就不屑认识了吗？”我把内心的纳闷问出口。哪有人交女朋友前会问那个女生是不是跟自己的妹妹同班！
　　
邱胜翊叹了口气。“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
　　
“我……”还来不及回嘴就听到门铃响了，紧接著是大门打开的声音。
　　
“哥、姊，我们回来了！”小颖第一个冲进家门，瞅了我和邱胜翊一眼后马上转身向后跑。“爸、妈，哥和姊在说悄悄话耶！”
　　
“你快滚啦。”我低声责备邱胜翊。这下子误会可大了。
　　
邱胜翊不发一语走回自己的房间，我则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迎接回来的家人。
　　
“爸、玮琪阿姨、小颖。”我分别给他们每个人一个拥抱。
　　
“咦，哥到哪里去了？刚刚你们不是在……哎呀！”我偷拧了小颖一把，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日本怎么样？”我询问他们出国旅游的情形。
　　
“棒透了，要不是你跟小翊是考生，就带你们一起去了。”爸爸的口气充满了遗憾。“对了，干脆等明年暑假你们考完，全家再一起出国玩。”
　　
“嗯，那我要去欧洲。”我先订了最想去的行程。
　　
“姊好诈，我要去美国啦！”小颖嘟著嘴，两只小手拉住我的手臂边摇晃边撒娇。
　　
现在才十岁的小颖真的好幸福，可以无忧无虑地计画玩的行程。
　　
就在此时，玮琪阿姨突然问道：“小翊，你要去哪里？”大家的视线同时转向玮琪阿姨，而邱胜翊也脸色沉重地走了过来。
　　
“我自己去。”他回答的口气也很阴沉。
　　
“小翊？”玮琪阿姨似乎被他吓著了。
　　
“我们不是一家人吧。”邱胜翊对我瞥了一眼，极其冷淡地说道。
　　
客厅的气氛瞬间凝结了，爸爸、玮琪阿姨跟我都保持沉默，不知该作何回答。
　　
之所以无法回答的原因在于他说的是实话，我们这个家可以分成两个不同的集合，彼此的交集只有小颖一人。
　　
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没有血缘的兄妹不是一家人，那么是什么关系呢？
　　
我不知道，相信邱胜翊也不知道。

『4』第三章

“我们是一家人啦。”
　　
过了不久，小颖打破了尴尬，迳自跑到邱胜翊面前将手伸向他。
　　
“哥，抱抱！”
　　
邱胜翊瞬间露出温柔的笑容，再将小颖抱在怀中。“乖，哥不是在讲你。”
　　
“那是在讲谁？”小颖天真地问道，这七年来他对家里的状况好像还不够了解。
　　
我当然知道邱胜翊说的人是我，不过要听他亲口说出我的名字。
　　
“是在讲……”
　　
邱胜翊还没说完，玮琪阿姨就将玻璃杯摔在地上。“不准说了！”
　　
“妈！”邱胜翊跟小颖异口同声叫出口。
　　
“住在这个家里的人都是我的家人，不承认的人就滚出去！”
　　
玮琪阿姨说完后就哭了，爸爸立刻到她身旁低声安慰。
　　
这种事情究竟还要发生多少次呢？
　　
“看来所有的问题都在我身上。再过半年等联考完后我会填远一点的学校，就不会住在这里了。”
　　
我起身说完后，盯著邱胜翊，见到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懊悔，不过一瞬间那懊悔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是故意跟我卯上的。
　　
“姊，我们是一家人啊！”小颖在邱胜翊怀中对著我大叫。
　　
“小翊，立刻跟小洁道歉！”
　　
玮琪阿姨一边擦眼泪一边命令，邱胜翊却没有反应。
　　
“小翊，你没听到我的话吗？”玮琪阿姨的口气相当忿怒。
　　
邱胜翊放下了小颖，又看了我一眼。“你本来就不是我妹妹！”
　　
他的话一字一字刺进我心坎里，让我无力反驳。
　　
“小翊！”
　　
玮琪阿姨跟爸爸异口同声叫著，但邱胜翊却充耳不闻地冲回房间，用力捧上房门。
　　
“小洁？”爸爸走到我的面前，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唔？”我猛然回神才看到爸爸担忧的眼神。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爸爸关心地问道。
　　
该不该吐实呢？不过情书事件应该没什么提的必要。“……没有。”我隐瞒了。
　　
“真的吗？”
　　
爸爸毫不放松的逼问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但我咬紧下唇继续摇头否认。
　　
过了一会儿，玮琪阿姨过来替我解围。“没有就好。晚餐吃了没？”
　　
这时我才想起放在餐桌上那两块海鲜披萨。“啊，我忘了！”
　　
打开一看，面皮都冷掉了，必须重新烤过。
　　
“等等喔，阿姨来弄。”玮琪阿姨擦干眼泪后给我一个微笑，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过了一会儿她又说：“真糟糕，烤箱好像坏掉了，阿姨煮面给你吃。”
　　
“谢谢阿姨，我自己来就好了。”我冲到瓦斯炉边准备自己煮。
　　
“别忘了这厨房是我的天下。”玮琪阿姨把我赶到一边，随即恢复温柔的语气。“这几天小翊都亏小洁照顾了。”
　　
“没有的事。”应该是他照顾我才对。
　　
“不知道小翊吃饭了没，他吃东西很挑的，像是面只要加了盐他就不吃，所以小洁辛苦了。”玮琪阿姨略有所感地说道。

　　
“咦？”我天天都在面里洒上一大把盐耶，邱胜翊还是一样吃得很高兴。
　　
“等一下就好了。”玮琪阿姨将面放入锅中后朝我说。
　　
后来那碗面我是边吃边流著泪，蒙眬泪光中，仿佛见到过世母亲的脸和玮琪阿姨的脸重叠在一起。
　　
“你不要太担心，小翊大概还是不能接受你跟你爸爸。”玮琪阿姨以为我在为邱胜翊的话难过。
　　
“不是这样。”谁要担心那个笨蛋啊！这下子我们的关系不仅是回到原点，甚至是降到冰点。
　　
“早知道就不让你们两个人单独在家，我跟敬守说过……”
　　
玮琪阿姨开始自责了，七年来每当我跟邱胜翊吵完架，她就是这种反应。
　　
“阿姨，你想太多了，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赶紧安慰她。
　　
玮琪阿姨突然怀疑地看了我眼。“果然发生了什么事吧。
　　
“没有啦！”真是愈抹愈黑，早知道就不要多嘴了。
　　
“如果你受了什么委屈，马上跟阿姨说，阿姨会替你讨回公道。”玮琪阿姨神情变得相当紧张，大概是想歪了。
　　
“真的没事啦，是我同学……”跟玮琪阿姨说应该无妨吧，我将情书事件的始末向她说了一遍。
　　
玮琪阿姨听完我的描述后皱紧眉头，心里似乎有了底。
　　
“那封情书你到底有没有从头到尾看过一遍？”
　　
“没有，我只看了三行。”我摇摇头。如果不是被导师发现就能顺利看完了。
　　
玮琪阿姨点点头，以不太确定的口气说道：“不知道这样说对不对，我觉得问题出在那封情书。”
　　
“是喔。”我点点头。玮琪阿姨在学校当辅导老师，所以她做的心理分析可信度非常高。
　　
玮琪阿姨对我微笑后说出更令人震惊的话。“小翊可能以为那封情书是你写的。”
　　
“不会吧？”看笔迹他知道不可能是我写的啊！
　　
玮琪阿姨继续保持微笑，等我情绪稍稍平静时才又开口：“小洁，有件事情我隐瞒很久了，希望你听了不要生气。”
　　
“玮琪阿姨请说。”我深呼了一口气，在心里不停提醒自己无论听到什么答案都不能吃惊。
　　
“我想小翊之所以一直不肯承认你是他妹妹的原因，可能在于他喜欢你。”
　　
这句话让我听得目瞪口呆，就算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吓一大跳。“不是吧！”我连忙摇头否定这种说法。
　　
“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因为他如果不承认你们是兄妹，以后才能在一起。”
　　
该不该相信玮琪阿姨的专业能力呢？想到邱胜翊是她的儿子就不太能相信。
　　
“玮琪阿姨，你有看过谁喜欢一个人还会天天找她吵架啊？”我提出质疑。
　　
“小洁，你回想这七年来你们相处的模式。”玮琪阿姨没有生气，还是微笑提醒我。
　　
这七年来的相处模式？认真回想起来，我们几乎没有好好说过几句话，除了吵架以外都是避不见面，只有在前几天有那么一点小转变。
　　
“因为除了吵架以外，他找不到跟你说话的机会了。你也一样，这是你们共同的习惯。”玮琪阿姨继续说道，顺便把我也扯了进去。
　　
“我哪有！”我跟他吵架是因为讨厌他，才不是找机会跟他说话哩。
　　
“别急著否认，仔细想想。”玮琪阿姨摇头，清澈的视线仿佛看透我内心。
　　
这种说法也许没错啦，不过我绝绝对对没有喜欢他！
　　
“这件事情不是你单方面可以解决的问题，所以今天说到这里。”
　　
玮琪阿姨为我找了一个台阶下，我们两人都松了口气。
　　
“嗯。”我点点头。翻七年来的旧帐是有点无聊。
　　
“现在问题回到那封情书。小洁，我认为你应该跟小翊道歉。”玮琪阿姨将话题导回一开始的情书，并且残忍地对我做出这种建议。
　　
“为什么我要跟他道歉啊！”真的很不甘心，从头到尾最无辜的人应该是我，邱胜翊要跟我道歉才对。
　　
“因为是你误导他认为那封情书是你写的。”
　　
玮琪阿姨斩钉截铁的语气使我有些气馁，不过一会儿我又恢复精神。“我才没有。”
　　
“你真的没有吗？”玮琪阿姨脸上又恢复了美丽的笑靥。
　　
我顿时感到脑中轰然一声，只剩下一片空白。
　　
“玮琪阿姨，明天要数学小考，我还没准备好……”我马上想了个脱身之计。
　　
“快去念书吧。”玮琪阿姨谅解似的点点头，挥挥手示意我赶紧回房间。
　　
得到解禁令，我飞也似的冲回房间，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重重地敲击房内宁静的空气。
　　
玮琪阿姨一定看出了我的心虚吧！
　　
重新回想，从交给邱胜翊情书的那天开始，我就一再地对他示好，他的态度也愈来愈温柔，两人间的对话更是模棱两可。
　　
不过像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会轻易被误导呢？黄瀞怡到底写了些什么？
　　
我迫切需要看那封情书。当然从黄瀞怡口中套出已经不可能了，唯一的希望就是跟邱胜翊要来看。
　　
但是他会理我吗？
　　
“还是别去自取其辱的好。”我警告自己。再严重的伤口都会随著时间痊愈，如果挑在这种时候往伤口上洒盐只怕会更痛。
　　
就让这件事情随风而逝，久而久之就会淡出我俩的记忆，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趴在桌上睡著的，当我醒来时一望桌上的闹钟，半夜三点整。
　　
大家应该都睡了吧。我蹑手蹑脚地走向厨房准备倒杯水来喝，途中经过邱胜翊的书房，仿佛看到微弱的灯光从门缝中透出。
　　
这么晚了他还不睡？还是跟我一样在睡梦中惊醒？
　　
正在怀疑时，听到门把转动的声音，他要出来了，我赶紧躲到楼梯间，悄悄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白痴。”我听到他低沉的骂了一声，不晓得是在骂谁，紧接著听到撕纸的声音。
　　
邱胜翊撕的是那封情书吧，那他那声“白痴”骂的就是黄瀞怡了？
　　

不过这时候不适合去追根究底，管他骂的是谁，当作耳边风就好了。
　　
我看他走进厨房后又走回房间，关上房门之际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大概是怕吵醒家人。
　　
“太好了。”我不禁手舞足蹈。这下子我就能看到那封情书的完整内容了，不过邱胜翊不晓得把它撕成了几片。
　　
从垃圾桶里捡出一张又一张的碎纸片，我回到房间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像拼图般还原，总算是原貌重现了。
　　
亲爱的红楼才子：
　　
自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无法自拔的爱上你。如果你是冬日的太阳，我愿是白雪，融化在你温暖的拥抱下。
　　
太阳要对白雪说什么话呢？
　　
等待你的回答。
　　
k女三年十五班某个爱慕你的人上
　　
就是这样了，我是k女三年十五班的学生，而黄瀞怡没有署名又写得不清不楚，最后是我特意的小动作才会让邱胜翊产生误会。
　　
写一封信去道歉吧，则让爸爸跟玮琪阿姨太难过。这样一想就打起精神，开始动手拟草稿。
　　
翌日早晨，我算准邱胜翊刷牙洗脸的时间，拿著写了一夜的道歉信守在盥洗室门口。
　　
“早安！”
　　
一看到他我就元气十足打了个招呼，不过他爱理不理地瞥了我一眼就马上别过头去。
　　
“来不及了，我已经看到你的黑眼圈。”我尽力把气氛弄得轻松点。
　　
“你还不是一样。”邱胜翊低声回应。
　　
他总算开口跟我说话了。
　　
我将手中的道歉信丢向他。“喏，接著。”
　　
“这是什么？”邱胜翊把信拿在手上反覆打量，眼中露出狐疑的光芒。
　　
“自己用眼睛看不就知道了？”我耸耸肩膀。好熟悉的一段对话，在几天前我就是这样误导了他。
　　
邱胜翊没有打开信封，只有疑惑地看著我。“不会又是……”
　　
“老兄，你没这么受欢迎。”我忍不住酸了他一句。知道我是他妹妹的只有黄瀞怡而已，充当邮差应该就这么一次。
　　
邱胜翊将信纸抽出来瞥了一眼，视线重新投向我时已经变得柔和许多了。
　　
“这样写可以吗，亲爱的哥哥？”我故意嗲声问道。
　　
邱胜翊把信还给我，脸上的表情还是相当沉重。“可以，不过下不为例。”
　　
太好了，关系从冰点升回原点，这是好现象。
　　
“知道了。”就算下次要送情书也要先检查过内容，不然又要造成天大的误会了。
　　
“还有，你不是我妹，记得这一点。”
　　
邱胜翊加重语气向我强调，这让我想到玮琪阿姨昨夜的推论。
　　
“三八，你真的喜欢我啊？”我试探他的反应。
　　
他没有回答，只有把问题丢还给我。“那你呢？”
　　
“我怎么可以喜欢你？你是我哥哥耶！”我想将和他之间的兄妹关系明确化。
　　
“可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邱胜翊提醒我，这下子我无法辩驳了，吞吞吐吐一会儿后，才发觉他的逻辑谬误。“犯规，你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要换衣服了，不然上学会迟到。”邱胜翊迅速闪进房间。
　　
得不到答案的我，一时冲动之下开始用力敲著他的房门。
　　
“邱胜翊，你给我出来！”我大声喊道。
　　
“别吵别吵，就算是亲妹妹也不可以看哥哥换衣服的。”
　　
邱胜翊俏皮的话语从房中传出，害我一时措手不及，气得转身时却发现小颖站在我眼前。
　　
“妈，姊要看哥换衣服耶！”小颖一边大喊一边快步奔向厨房，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小颖！”我无奈低唤著。这下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一进教室就看到黄瀞怡坐在位子上，偏偏我的座位又在她旁边，非走过去不可。
　　
“早安。”我浅浅打声招呼，她却只有抬头望了我一眼，又迅速低头。
　　
完了，这段美好的友谊还是毁了，早知道就不要答应黄瀞怡替她送情书了。
　　
打开数学课本，因为昨天的荒唐加上一夜无眠，今天的数学小考我一点把握也没有，就等著被数学林罚站。
　　
偷偷瞧一眼黄瀞怡，她的情形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更何况她现在的心情一定很恶劣，怎么看得下书呢？
　　
为了黄瀞怡也为了自己，我开始祈祷今天数学林生重病不能来学校，或者突然得了老人痴呆症忘了要考试，不然老婆孩子出事也可以，总之就是不要在今天考数学。
　　
所有的希望到了第一节上课铃声响起就宣告破灭，数学林健健康康走进教室，一叠雪白的考卷就这么扔了下来。
　　
我战战兢兢填上座号就开始做答，不填名字的原因是怕这张考卷拿鸭蛋，数学林从此以后会对我“另眼相待”。
　　
开始看题目，每个字我都看得懂，但是把它们组合起来我就看不懂了，再加上残忍的数学林这次特别宣布选择题不计分，害我连赌运气的机会都被剥夺。
　　
就拿个漂漂亮亮的大鸭蛋吧！
　　
正在自暴自弃时，黄瀞怡扔了一团纸过来，我赶紧打开一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抄。
　　
真是患难见真情！
　　
交卷之后，黄瀞怡约我到教室外，表情恢复平日的恬静自然。“总算过关了。”
　　
原来她早自习时的阴沉是因为在埋首做小抄，所以没空理我。
　　
“对不起。”我赶紧为了昨天的事向她道歉。“还有，谢谢你刚才的……”
　　
“嘘，数学林的办公室在这里。”黄瀞怡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向我示意，我立刻闭上嘴巴。
　　
“应该是我跟你道歉才对。”黄瀞怡给我一个微笑。“想来想去，其实最可怜的是小洁你，他一定对你发脾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