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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1次PO完】阎王愁心伤(翊潔)
fengwanting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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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1次PO完】阎王愁心伤(翊潔)

【內容简介】

女扮男装不是什么新鲜事,他自己的小妹就常这么做

但一个女人当算命师,这可是新鲜又稀奇少见

说实话,他认为算命师是只会妖言惑众的江湖术士

不过这位女算命师一眼就看出他是个医术超群的大夫

还能把他的想法摸得一清二楚,显然是有些真功夫

最重要的是,他和她几乎是一见如故

平常连和兄长们闲聊都懒的他,却和她有说不完的话

这样一位和他意气相投的女子,自然要把她娶回家

本以为两人能从此恩爱地度过一生

怎奈老天爷似是要惩罚他空有精湛医术,却总不喜救人

竟让他的卿卿爱妻得了无药可治的重症!

饶是他被人尊为神医,号称连阎王见了他都会发愁

这一回,他彻彻底底被打败

非但不会让阎王发愁,更无法教判官改动生死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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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秋红满开遍山巅。

那是最初,秋叶山庄的老庄主为秋叶山庄定名的契机。

所以在这座老庄主耗费心力打造出来的秋叶山庄当中,为数最多的自然是一入秋就透红的枫叶。

每年秋季时分,满园满屋的顶空上,就像覆盖了一层红云,就连落地的枫红,都能够铺成红毯一片,教人舍不得踩踏。

只是,世事终究没有所谓的永恒不变,春夏秋冬、四季流转,就会带来季节的更替。

随著秋尽转冬,秋叶山庄满园的红枫开始掉落,微枯的荒黄入驻了叶梢,象征著冬日将临。

满园的艳红在冬降时节暂且褪去,换成令人感到萧瑟的枯枝,薄薄一层的白雪掩去了院子里的生气盎然,也影响了早已退隐武林的老庄主的活力。

随著寒气迫入江南的昭城,老庄主也跟著染上了风寒。

寻常人家,尤其是穷困平民,若是染了风寒,或许可真是大事,因为看大夫抓药都要花费不少银两。

但在秋叶山庄里,小小风寒倒不是什么值得慌乱的事,毕竟这秋叶山庄里,可有个名扬武林的神医,号称连死人都能救活的阎王愁,也就是秋叶山庄一家六兄妹里,最小的五少爷,邱胜翊。

邱胜翊平时不论行事言语,向来采取低调,偏偏习医成果了得,让外人传闻他这救人功夫,已经到了只要阎王愁肯医,没有治不好的病,即使病入膏肓,一只脚都要踏进棺材的人,只消阎王愁一出马,都能够药到病除。

所以,这武林中人人皆知,活人究竟何时死,不是看判官的生死簿,而是看邱胜翊这神医救不救人。

正因为邱胜翊有这足以断生断死的功夫,能够让地府鬼差勾不到人,惹得阎王发愁,所以武林中人,才以这“阎王愁”的封号冠在邱胜翊头上,赞许他的妙手回春。

因此这秋叶山庄里,每逢有人病了、痛了,几乎是用不著往外请大夫的,只消邱胜翊走上一趟,包管安心。

如今既然老庄主病了,邱胜翊这最小的儿子自然不能不去看顾一下爹亲,一听见自家兄弟告知这消息,他立刻便往爹亲居住的院落赶去。

而在外头厅堂里,一群只知学武,医术却一窍不通的兄弟和媳妇们,由于在爹亲生病时根本帮不上忙,所以只能候著邱胜翊出房门……

“胜翊!”见那削长的身影轻轻将房门关上,封家众人立刻凑了上去。

“爹还好吧?”抢先开口的是小女儿封海晏,身为全家人最疼爱宝贝的她,连挤都不用挤就赢得了最靠近邱胜翊的位置。

“如果需要什么药材,就让人去采买,要多珍贵多稀有的都没问题。”二公子封日远身为主掌封家财源的副庄主,自知能帮上忙的地方不多,但若要论寻人、寻事、寻物的本领,他有自信,就算这药材包含天边的明月,他都会想尽办法找回来。

“是啊!就算江南这一带没有,要到远处去寻也没问题!我们秋叶山庄里别的没有,人手最多了,分头去找一定能找回来!”四公子封易军跟著出声接话。

这可不是他要自夸,谁教他们这秋叶山庄五兄弟个个是武林中名号响叮当的人物,就连只会闯祸惹是非的好动六妹,都嫁了个名扬江北一带的北侠陆子敬,所以他才会如此自信。

不过面对兄弟与妹妹的询问,邱胜翊依旧是一脸的淡漠表情,直到身旁的三公子封文叶代他开了口。

“爹没事的,只是吹了风、受了凉。爹原就是个练家子,身子骨比寻常人结实,因此即使不服药,休息个两天也就没事了。”封文叶轻声应道。

“真的吗?小哥。”封海晏的视线与大家一样,依然转头往邱胜翊望去。

“就像三哥说的。”邱胜翊点头应声。

“哦——那就好。”封易军点点头,算是安下心。

“我说你们,偶尔也对我有些信心吧?”封文叶看看大家的表情,忍不住露出了苦笑。

他与胜翊一样都习医,刚才也跟胜翊一起为爹亲看诊,结果这一离房,众家兄妹倒像是没瞧见他似的,连问个诊断结果,都要胜翊点头才算数,教他这医术虽不及胜翊,但至少比一般江湖郎中好的兄长,著实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我说文叶,你跟胜翊不一样啦!如果今天爹是中毒,我们当然听你的。”封易军想也没想地驳了回去。

文叶虽也习医,还创了香雨门,专以教人医术、流通药材为主,但是文叶最精通的却是各类毒物,可不像胜翊,专精医理。

“什么叫爹中毒?”邱胜翊淡漠的表情终于有了反应,他微眯眼眸,打斜里往封易军瞪去,“四哥,你说话能不能使点脑筋?”别的例子不举,说这活像诅咒人的回话,是存心气恼爹爹吗?

“就是说嘛!四哥,你就爱乱说话!”封海晏跟著举起手掌,用力往封易军背上拍去,以示教训。

“喂!你们两个!”封易军回头往封海晏瞪去,“就算我说错话,要训人也该是大哥或二哥吧?你们有没有弟妹的样子啊?成天使劲数落我!”

“天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了,何况你还是个普通小老百姓,不对就该骂!”封海晏对封易军扮了个鬼脸。

“我现在谈的是家事,关天子啥事?你举这例子比我还糟……”封易军毫不客气地回敬。

“好了,你们两个。”封日远上前劝道:“爹在里头休息,别在他老人家房门口斗嘴了。”

知道封易军跟封海晏两个人都是冲动性子,所以一家子兄弟全都上前帮著把两人劝开。

邱胜翊在旁冷眼看著已经吵离题的自家兄妹,仅是冷声微迸:“一个为人兄长没半点稳重、一个都当娘了还带孩子脾性。”

他的一句话引得封易军跟封海晏不约而同地回头。

这确实是上头长辈跟兄长们最常拿来训他们的话,不过从年纪与自己相去不远的兄弟口中听见,还是颇刺耳的。

“我没闲工夫陪你们,要吵你们自个儿吵。”邱胜翊说罢,一甩衣袖便往厅外踏去。

两人同时静下声来,看著邱胜翊的身影消失在厅门口,忍不住蹙起眉心。

“这是什么话啊!说什么我不够稳重!他自己还不是说话带刺、喜欢戳人又老跟人顶嘴!”封易军咬牙抱怨道。

“小哥说的也是实话。不过……”封海晏没能否认地耸耸肩,看看正替自己抱著儿子的北侠丈夫陆子敬,她知道自己是很喜欢耍赖没错,但是平时小哥鲜少这么直言的。

转向封易军,她悄声问道:“四哥,我觉得小哥今天的脾气特别差耶。”

平时他们也常斗嘴,但小哥几乎都是懒得理他们,偶尔心情好还跟他们插话两句,但是今天却冷淡得过分。

封易军不以为然地摇头:“有吗?我看他每天都一张臭脸,还外加一张刀子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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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我觉得小哥每到入冬,脾气就特别坏。”封海晏笃定地应声。

“有吗?我没感觉。”封易军两手一摊,老实地应道。

“谁像你这么粗枝大叶?”封日远刚逗弄过小侄子,听见封易军的应答,不由得走近两人搭话。

“连你也这么觉得?”封易军不由得仔细思量了起来,“可是我真觉得没什么差别,反正不管春夏秋冬哪一季,我说什么他都顶回来,再说……就算他真的脾气变坏了,我也想不到什么事能让他心情不好。”

封易军会这么想,自然是有他一番道理的。

因为在他看来,胜翊可说是秋叶山庄里最清闲的一个人。

封家兄妹们,大哥封久扬因为身为秋叶山庄的庄主,所以不管内外大小事,还有武林各大门派来的邀帖,几乎都是封久扬一手包办。

至于身兼副庄主的二哥封日远,因为是个生意能手,所以每个月都得外出巡各家商行,所有属于秋叶山庄名下的产业,他都得仔细顾及,再加上素来有万事通的名号,又娶了身为武林盟主的妻子关玲珑,因此时常有人上门求助,也使得他是忙上加忙。

他们家的三哥封文叶,虽有一身上等的解毒功夫,但为广传医术而设立香雨门,专职教人习医、流通各地药材,偶尔还得出门替受到毒伤的武林名门解围,因此说忙不忙,说不忙……又挺忙的。

而他嘛,光一个教人习武学剑法的百剑堂就够他焦头烂额了,只不过这也算是兴趣,因此还能乐在其中。

所以全家算下来,最空闲的应该是小妹跟胜翊了,可是若要论起手边工作,其实小妹可不比胜翊轻松。

因为小妹生了个儿子,当娘的她得开始学著带孩子,一日下来可也没多少空闲,而她那北侠丈夫陆子敬,则因有秋叶武馆得看著,所以也是大忙人一个,害得他偶尔想找人比画两下练身手,都找不著人。

这么林林总总算下来,成天关在家里,不是跑药材园,便是专心熬药配药,或是研习医术的胜翊,简直就像个赖在家里闲到发愁的家伙。

“我在想,如果胜翊真的逢冬就发火,八成是因为冬天的药材长得慢、长得少,让他没什么能玩的吧!”想了又想,封易军只得出这个结论。

厅里的众人听著封易军的想法,只是相视而笑,却没再多言。

反正封易军就是这样的直线条,凭他这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个性,说再多也听不懂的。

“文叶,今年冬天冷得突然、酷寒异常,家里的客人来得也多,你去前边帮胜翊招呼几声。”长子封久扬转向封文叶,没再让这无解的话题持续下去。

“帮忙没问题,就不知道那些客人信我不信?”封文叶苦笑几声,还是随和地带了妻子往厅外转去。

“客人?”封易军接过妻子端上润喉的茶水,纳闷起来。

既是入冬,还下了雪,怎么客人还多?

“对,找胜翊的。”封久扬应道。

“易军,你往外跑我没什么话说,但家里的事多少也得关心一下。”封日远摇头道。

他们秋叶山庄,每年入冬都有一群群的客人上门拜访,找的全都是胜翊,这几乎快成了惯例了,可易军居然浑然不觉。

封海晏从陆子敬手中接过儿子逗弄著,一边听著兄长们的对谈,她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灵光,“哦,那我懂了。怪不得小哥到冬天心情就特别差,原来是因为……”

“因为那些人都来找他求诊吧!”封易军打断妹妹的话。听到这儿他也懂了。“我知道胜翊不爱替人治病,可他的脾气也太别扭了吧?有那么好的医术,又能帮助人,不是挺好的事吗?不懂他在火什么?”

怪不得他老是想不透胜翊生闷气的原因,因为他根本不觉得替人诊治有什么好叫苦的。

但是胜翊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因为有时候胜翊一见到病人,二话不说就把人给轰出去,而且全然没个标准。如果说是歹人不治,他还能懂;但有些人分明是好心侠士或穷人家的孝子,像这样的人都不救,他就不能理解了。

只能说,怪不得武林中人在给胜翊一个“阎王愁”的称号时,也流传著阎王愁脾气阴晴不定又冷血的传闻,因为不管救与不救,凭的似乎只是胜翊心情好或不好。

唉!他就搞不懂,他们那生平最好行侠仗义的老爹,明明就教出了四个热心侠义的儿子,就连功夫比三脚猫还差劲的小妹都挺爱出手帮人,怎么唯独胜翊这般冷血?

一边嘀咕著一边啜饮著热茶,封易军还在想不透这个矛盾的问题,封久扬与封日远却已是彼此互瞟了眼,然后很有默契地摇头苦笑。

唉!只能说易军与胜翊是天生不对盘吧,所以要易军理解胜翊在想什么,看来是不可能的,他们这些旁观者就不用费心蹚这淌浑水了!

“神医大人!救命神仙哪!请您快点替我儿子看看啊,打昨晚起他就没醒过,身子又烧又烫的……”

前来求诊的一长列入龙占满了秋叶山庄的半座前厅,就连院落外都聚著不少求诊的地方百姓。

而挤在头一个位置的,是个抱著约莫两岁的昏睡娃儿的老头子,他打大清早就排在庄门口,所以一见到邱胜翊出现,立刻连声求著神医救人。

邱胜翊对老头子的求救声恍若未闻,仅是往孩子的脸上瞟了眼,然后伸手往刚踏入大厅的封文叶指去:“找他治去。”

说罢,邱胜翊也没等老头子回神,往他平日的位置一坐,便迳自啜饮起热茶来。

“神医大人!我求您行行好……”老人没想到邱胜翊会拒绝替孩子看诊,错愕之余连忙低头求情。

邱胜翊连头都懒得抬,依然是冷声回应:“找我三哥去。”

啐,不过一点小小的伤风,引得全身发烧,只消请普通的郎中看诊、喝两帖药就能治好的小毛病,为什么一定要找他?

邱胜翊微一抬眼,往前边正排著队的人群横扫一眼,心情是越来越不好。

这世俗之人真够麻烦,只因为他肩上扛著阎王愁的封号,所以只要是有办法来拜访秋叶山庄的人,凡生了病都不找坊间的大夫、郎中了,三天两头的净往这里跑,好像大小病都得请神医看过才会好似的!

姑且不提真需要他医治的病人,有些人天生体质差、身子骨虚,若一染风寒便尽早看大夫,吃个药也就没事,但这些人的爹娘偏要熬个几天、远道上访秋叶山庄,排队等他治病,结果反倒把小病小痛搞得病情加重!糟蹋药材不说,还延误人命!

哼,简直是一群迷信的蠢蛋!面对这种情况,教他怎能不发火!

邱胜翊兀自喝著茶,也没管那老头子就这么愣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直到封文叶安排好仆役,替厅里的病人上茶、给无法久站之人添上座椅,又转到了他身边,才出声打了圆场。

“老丈,令公子只是普通伤寒,我替你开个方子,你照著抓药,让小公子服下,退了烧、休息两日便能痊愈。”封文叶好言相应著。

“真的吗?”老头子还是有些迟疑,视线依旧盯著不理不睬的邱胜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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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丈,我明白你救子心切,但排在你后头的人一样想找我家小弟为至亲医病,若你就这么卡在这看病的位子上,后面真得了疑难杂症的病人,可要为此延误病情了。”封文叶见多这样的情况,在哭笑不得之余也早有应付方法了。

老头子往后瞧去,只见许多人还等在他身后,个个直往他打量,这才不情愿地起身,到一旁让封文叶为儿子看病。

位子空了,下一个人连忙补上,邱胜翊抬头瞟了眼,只见一名打扮华贵、模样微福的中年男人,带了个年轻姑娘在他面前坐下。

这人,邱胜翊认得的,他生性风流、家境富有,经商手段也算不错,偶尔与秋叶山庄有点生意往来,记得是叫容贯阳。

“神医大人,她是我的小妾,原是想让她替我家传续香火、添个儿子,没想到半年多了还是没消没息,还请神医大人替她诊断看看。”容贯阳向邱胜翊恭敬地行了个礼,开口求道。

邱胜翊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明白问题不出在小妾身上,而是因为容贯阳纵欲过度了,一样是小毛病,所以他照旧伸手往旁指去。

“找我三哥治。”邱胜翊的声调显得有些不耐。

“不,我就只信神医一个人啊!”容贯阳很是坚持。

“行,看诊五十万两、药方五十万两,要我治就这个数。”邱胜翊冷声道。

“好,就这数,还请神医大人为她把个脉吧!”容贯阳有些心痛的应声,然后便招了小妾近身,要她伸手。

但邱胜翊早已明白容贯阳的毛病,自是用不著真的把脉了,搁下茶杯,他抬头瞧向容贯阳,朗声道:“容老爷,生不出儿子不是小妾的问题,是因为你肾亏,回家调养、半年不近女色,自然就能生了。”

邱胜翊这番直言丝毫不留情面,教容贯阳听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最凄惨的是,身后一排人龙,大伙儿都听见了,有些人甚至忍俊不住地迸出笑声,霎时引来满堂哄笑。

容贯阳气得起身便要走,却给邱胜翊开口拦住。

“容老爷,诊金一百万两,请付清,不然找神医看病却不付钱的坏名声传了出去,跟容老爷你肾亏的事流传出去是一样难听的。”邱胜翊咧唇冷笑道。

他不是喜欢戳人伤疤,但有些人就是不受疼、不记教训。

容贯阳被邱胜翊这一激,气得用颤抖的手从袖中掏出一叠银票,往桌上一丢,便拉了小妾转身离去。

邱胜翊对于容贯阳的无礼是早就猜到,也没多加反应,仅是转了视线往后边一长列的求诊百姓望去。

这么多人,一个个来要磨到什么时候?

蹙了下眉,邱胜翊索性自己起身往队伍里走去,一边往他们脸上、身上打量,在看过一长排人龙之后,他淡著声调丢下一句不容反驳的指示:“全是小病,找我三哥治去。”

大伙儿面面相觑,有了前两人看诊的例子后,对于邱胜翊的回应,也没人敢再多言,仅是挪动著脚步往封文叶那边聚拢。

邱胜翊看看人群移动了脚步,这才出声喊住一名气色看来还不坏,而且也没带著病人家眷前来的书生。

“神医大人。”书生不明白为什么邱胜翊唯独叫住自己,还当邱胜翊是觉得他没病,身边也没带著病人,不懂他为什么来求诊,连忙开口解释道:“在下是来替娘亲求药的,她老人家双脚无力,一入冬就发疼、走不动,因此无法亲自前来……”

邱胜翊听著书生的回答,仅是唤人取来纸笔,写上药方后交给书生。

“多谢神医大人!这样我娘的脚就会好了吗?”书生喜出望外地收好药方,连声拜谢。

“药方是给你的,不是给你娘。”邱胜翊冷著声调回应。

“什么?”书生露出错愕的表情。

“你娘的毛病,只要每天烧热水给她泡泡脚就成。”邱胜翊又接著应道。

“那……这药方的意思是……在下得了什么病吗?”书生自认身体还算硬朗,没病没痛的,怎么神医却一见面就叫他吃药?

“真想孝顺你娘,就照方子抓药。”

邱胜翊也没多做解释,扔下这句近乎警告的回应后,便丢下了满厅满院的求诊病人,独自离去。

第二章

远离了秋叶山庄,踏入昭城的街道里,往来的热闹人群和忙著做生意顾店的商人,让邱胜翊的心情平复了不少。

看著眼前这些气色红润、健康朗笑的人群,邱胜翊知道,暂时不会有人找他看诊求医了。

因为神医这身分,对于这些忙碌而无病无痛的人来说,并不是太需要注意的对象。

若不是因为他的药材园、各式书册几乎都放置在秋叶山庄里,不然每年的逢冬时节,他真应该躲离昭城远些,省得天天都有人为了小病小痛上门求医,活像在赶庙会,真烦死人……

“求求你!请你救救我儿子吧!”

不期然地,熟悉的求救声再度在耳边扬起,教心情正放松不少的邱胜翊又是一道青筋横额。

搞什么鬼啊!要求医的人跟著他出门,追到街上来了?

回过头去,邱胜翊正想瞧瞧是谁那么好脚力,居然一路追著他过来,却没料到他身旁根本就没人。

四下探望了会儿,只见离自己没几步路的一个小摊,竖著“铁口直断”的牌子,开口求救的则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正对著顾摊的人恳求。

原来不是有人寻他治病,而是想找算命先生求神问卜……

“算命先生你行行好吧,我这孩子不知怎么地居然中了邪,两天前活泼乱蹦的出门玩,一回来就怪怪的,不是在床上昏睡,就是没什么意识的发愣,我去庙里拜了很多次,也问不出什么结果来,所以想请先生你替我算算,到底我孩子给什么妖怪缠上了?”中年男人不知道邱胜翊在旁听著,只是一个劲儿地祈求。

他身边那生病的孩子,就像他形容的一样,两眼无神、有气无力的,完全没半点孩子应有的活力。

邱胜翊离这孩子还算近,听见中年男子的话,他下意识地往孩子瞟去,瞬间眉心又蹙了起来。

啐,这孩子分明就是生病了,说什么中邪?

不以为然地绷紧眉心,邱胜翊在心里直斥这中年男人的胡涂行径。

生病不找大夫,却跑来找算命的?简直是荒唐!

邱胜翊向来是不相信算命先生的,因为在他看来,万物皆有其定理,因此这些算命摊子,都是在鬼扯些有的没的,好混口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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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害点的算命先生,顶多是能够察言观色、说些客人想听的话,好骗取银两,所以他是绝对不信这些算命师的。

但是,他也懒得说破。

因为这样的欺骗,常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算命师骗钱,而相信算命师的百姓也情愿被骗。

即使有人好心相告,说出实情,一心深信算命这些道法的人,反倒会回过头来斥责不是,而他邱胜翊向来不喜欢自讨没趣。

所以尽管他很清楚,这孩子只是因为病得太严重,才会显得迟钝、废呆,再放任下去,八成连小命都不保,但他心里就是不舒坦,看这样迷信的人不顺眼。

因此他并不想理睬这对父子,也不会像三哥封文叶那般好心,想尽办法为这样的人费心思。

举步转身,邱胜翊决定离这对父子远点,却没料到身后那算命师竟突然迸出一句令他大感意外的话语来——

“大叔,你这孩子不是中邪,而是染病,所以你拜庙抓妖是没用的,我劝你带孩子去找大夫吧。”

轻淡的语音飘出,教邱胜翊止住了脚步。

有些惊讶地顿住,邱胜翊忍不住又转过身,想看看这算命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没想到这人居然如此诚实,不藉机捞点油水,装神弄鬼的说要抓妖改运,结果却是拿了黑心钱让孩子白送命,反倒实话实说。

张眼打量了回,只见端坐摊后的,是个眉清目秀的书生,模样没什么特别,倒是一双眼眸显得相当清澈。

寻常人也许会觉得这叫仙风道骨,不过看在邱胜翊眼里……

他只会说,这算命师应该是个女人。

即使身著男装,脸上没半点脂粉,长发还仿著男人的样式梳理,胸前还没半点隆起,但是他习医多年,早将人们的身形脉络摸透看清,因此仔细打量过后,他就能看穿,此人必是女扮男装。

不过,女扮男装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毕竟家里那小妹,偶尔也会换男装跟他们家一群兄弟远游。

但是女人当算命师……

这不只是新鲜事,还是屈指可数的少见。

邱胜翊难得兴起了好奇心,便往那算命师多打量了一回,没料到她也抬头往他瞧,两人正好四目交接。

而且在邱胜翊还没来得及转移视线时,算命师已冲著邱胜翊笑了笑,然后不假思索地转头往中年男子应道:“你这孩子福气好,眼前这位公子可是个医术超群的大夫,正好是你儿子的贵人。”

说著,仿彿担心中年男子胡涂、找不到人似地,算命师还刻意伸手往邱胜翊指了指。

“什么?”邱胜翊这下更为震惊了。

他记得自己从没见过这个算命师,更不认得她,而他这神医名号虽响亮,但平时作事低调,在外从不使神医之名,所以除非是闻名上秋叶山庄拜访的病人或其家眷,外边的人应该不会认出他就是阎王愁才对。

但这算命师,却是一眼就认出他来……

为什么?难不成她真有通天法眼?

啐,难得他好不容易从家里那群求医的人身边逃走,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上意外的麻烦。

而且……这算命师究竟在搞什么鬼?居然把麻烦直接往他身上扔?

就在邱胜翊还没来得及回神的同时,中年男子已经拉著孩子走近他,连声求道:“活神仙,您救救我儿子吧!拜托您了!”

“你弄错人了。”邱胜翊拉回神智,面孔一板,冷声道:“我不是什么活神仙。”

他只是个习医的人,对于江湖术士卖弄技巧、装神弄鬼,就为了博人尊敬顺从、奉上大笔金银的行径可没半点兴趣。

但很显然的,这中年男子已经被孩子的病弄急了,完全没把邱胜翊的话听进去。

他往地上一跪,连连磕头求道:“我家里就这独子,请活神仙行行好,您医术高超、妙手回春,一定能救我儿子的。”

邱胜翊越听,眉心是皱得越紧了。

啐!他是医术超群没错,就连那些武林侠客都给他冠了个神医阎王愁的封号,家里更是成天排满上门求医的人潮,但是……

他对这个中年男子实在很没好感!

信神不信人、信算命师不信大夫,像这样的人,只教邱胜翊想让他自食恶果。

所以他对于出手帮忙一事没什么兴致,倒是想一探这算命师的来历,否则他早走了。

反正他早给人求惯了,要拒绝这中年男人不是什么难事,只消摆张冷脸就成。

“活神仙,我求求您了!”中年男子自是不明白邱胜翊的考量和心情,他拚命地跪著磕头,甚至把孩子往邱胜翊面前推去。

邱胜翊蹙著眉拉回了视线,也许是中年男子救人心切,气势逼得他不得不往孩子多瞟一眼,再加上他又想知道算命师为何认识他,因此不想就此离去,所以他还是稍微打量了一下眼前病弱的孩子。

而就这么一眼,邱胜翊已从孩子的气色推断出他的病情。

恐怕这孩子在染病后,又发过了高烧,时间还是在大半夜,因此家人都没能发现,等第二天起身后,孩子的烧已退,看来才恍若无病却又神情恍惚,因此让这迷信的爹亲误判为中邪。

不是什么太难治的病,但他依旧不想动手。

反正这中年男子就信算命这一套,因此即使他不治病,中年男子也会依著算命师的话去请别的大夫。

所以他懒得跟这迷信的男人说太多。

反正就算不知道这算命师的来历,只消告诉万事通的二哥封日远,说他这小弟想查个人,包准二哥什么也给他查出来。

因此他没必要再跟这迷信男人穷耗下去,不如先行离开,免得好心情都给他搅坏了。

挥身甩袖,邱胜翊掉头就走。

不过中年男子一看见他想离开,慌得连礼貌也顾不得,往前一扑便抱住了邱胜翊的脚,开始嚷嚷起来:“活神仙啊!我求您呀!就您能救我儿子了,您是我孩子的贵人,求您大发慈悲吧!”

邱胜翊被他拖住脚,走也走不得,心情霎时坏到最低点,让他几乎要开口骂人。

不过,一直旁观的算命师,却是比他早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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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大叔,你这样只会吓走贵人,根本求不到贵人相助的。”看不过去中年男子的求救方法,算命师索性出声提醒。

“那……那我该怎么求贵人帮我?大仙请教教我吧!”中年男子看看算命师、又瞧瞧被自己死抱住不放的邱胜翊,眼眶都红透了,只差没逼出几滴泪水来。

“人哪,信神拜佛是好事,但许多事不是光靠拜庙求神就能解决的,偶尔也要实际点,像是孩子若病了,比起找神仙救命,更该找大夫,不然病情只会越拖越加重,到时候神仙降世都救不了。”摇摇头,算命师起身离开摊子,迈步往两人走近。

“这……”中年男子愣著瞧向算命师,没想到自己求助的活神仙居然是教他别迷信。

“我告诉你,这位贵人是个大夫,而不是仙人,为什么不救你的孩子,是因为对你四处求神问卜、拖延孩子病情一事感到不快,所以你若要求得他治病,就得改改性子,日后做事踏实些,别再凡事都找神仙帮忙了。”清澈的视线往邱胜翊一瞧,算命师又低头朝中年男子劝告起来。

“我……我这是……”中年男子听著,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么样的错,没想到自己的迷信居然差点害了孩子陪葬,不由得瞪著双眼,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转头看看一脸呆愣的孩子,护子之心让中年男子很快地拉回心神,他松开紧抱邱胜翊的双臂,没再拿他当神仙拜,而是站起身,对著邱胜翊恭敬地一拱手、行了礼。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日后一定改过,所以还请这位大夫替我的孩子看个病吧!”中年男子透出坚决的声调,对著邱胜翊重新迸出请求。

而邱胜翊听著算命师的话语,那句句直透他心坎底的实情描述,令向来不信神佛之流的他,不禁听傻了眼……

这算命师,该不是真有通天本领、识人心神的本事吧?

否则她怎能将他心里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说穿,甚至是分毫不差?

要算命师不装神弄鬼,就跟要大夫不扎针施药是一样的。

所以这个算命师要人别太迷信,当然就是件怪事。

毕竟靠世人的迷信为生的算命摊子,若是没人上门找鬼神、求问卜,那摊子大概也用不著摆了。

不过这算命师既然敢挂上铁口直断的招牌,还大方地摆摊做生意,就表示她应该有一套不骗人也能挣得了钱、活得下去的真本事。

例如,一眼就看穿邱胜翊是个大夫,甚至一开口就说破邱胜翊藏在心里的真意。

正因为这些本事,所以她彻底地勾动了邱胜翊的好奇心,也很难得地,亲自为这个即使送去找一般大夫也能治愈的芝麻小病开了药方子。

借了算命摊上的笔墨,邱胜翊将写好的药方交给了中年男子,并交代过如何照顾病童、送走再三道谢的父子后,回头第一件事便是想找算命师好好将心中的疑惑问个清楚。

没想到……

矮凳一收,摊子一扫,旗子撤下,笔墨纸砚全数往木箱里一倒,在邱胜翊来得及问话前,算命师已经忙著将行头收齐妥当。

“你不做生意了?”邱胜翊看得有些讶异。

刚才他替那对父子看病时,曾瞄到中年男子仅是意思意思地掏了十五个铜钱给她,而今时未过午,她却仅赚这点小钱就收摊?

就算是替人挑柴打水的杂活,都还赚得比她多些了,像这样做生意,这算命师要靠什么为生?

“改天吧。”算命师摇摇头,忙碌地将杂物收入行囊里,连头也没抬地应道:“刚才我从往来的众多路人里一眼找著你这位大夫,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本事,所以应该有不少人注意到我了,过两天等那孩子病愈,来找我道谢后,因佩服、信任我的相术而上门问卜的客人,一定比今天空坐这儿多。”

她说得顺畅流利,像是连两天后的事都给她算准了。

“况且,你不是有很多事想问我?如果我继续做生意,你怎么问?”总算收好摊子,算命师背起行囊,仰脸对邱胜翊续道。

“你……”邱胜翊眨了下眼,没想到连自己都还没说出口的疑惑,这算命师也能说得准。

因为他留下来医治那孩子,确实是为了打发那对父子离去,好向算命师问话。

但算命师像是看准了邱胜翊的心意,也没搭理他那一脸已经稍微掩饰过的讶异,仅是往身旁的茶楼指去:“站这儿引人注意,所以还是上锦月茶楼聊吧。不过因为我今天只赚了十五个铜钱,所以就麻烦你请客了,当做是你问我答、有求必应的报酬吧?”

她的大方与直率,让人无法将她与一般专以拐弯抹角的套话、夸大不实的哄骗伎俩来唬弄百姓赚钱的算命师联想在一块儿。

所以尽管邱胜翊还没弄懂这个算命师为何一副什么事都能够未卜先知的模样,但她确实让他对江湖术士改观了。

这起因,一来是因为她的实力,二来是因为她的个性。

所以……即使是连兄弟招呼著喝茶,都不一定多应上半句的他,难得地动了念头,想与这算命师多谈谈。

既然如此,请一顿饭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嗯,我请。”挪动脚步,邱胜翊不置可否地往锦月茶楼走去。

只不过,瞧著他的干脆回应,算命师却又开了口拉住他脚步。

“等等,虽然你愿意请客,不过我们才刚见面,连认识都谈不上,就算这锦月茶楼是你家兄弟开的,但我就这么白吃白喝一顿还是太失礼,所以你请我喝茶就成,包子跟茶点我自己还付得起。”她这人还是有自己一套原则的。

而邱胜翊这回没再像先前那么惊讶,也许是因为她打从见面起就一直表露得像是能通晓一切、看透人心,更屡次将他的心声说穿,因此虽然他们才刚碰面,但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快要习惯这样的讶异,甚至有些被她的才能所说服,快要跟著她改信鬼神之说了。

所以他仅是微张眼,回头往算命师一瞟,然后朝她点了点头。

“就依你。”反正不管他想说什么,这算命师都知晓了,说起话来似乎还省事的,所以就暂且依了她,也未尝不可吧!

锦月茶楼,是秋叶山庄擅于经商的副庄主,也就是二公子封日远在昭城开设的茶楼,这里有著来自各地的上等好茶,镇日里飘流著茶香,总是吸引不少贵客上门。

所以只要是昭城百姓几乎都知道,这锦月茶楼,贵是贵在一杯难求的好茶,可不是那一碟碟精致可口的茶点。

因此对于算命师让他请茶不请点心的决定,邱胜翊也是明白缘由的,毕竟这锦月茶楼,随便一壶茶都超过她今天赚的。

所以他没再多说什么,领了算命师踏入二哥开设的茶楼,让掌柜的为他们找了个偏僻安静的角落,送上茶水与点心润了喉之后,他才正式开口,准备向她好好问清心里的疑惑。

“关于刚才的事,我有些话想问你……”邱胜翊起了开场白,只是他没来得及说出问题,吞下最后一口包子的算命师,却先抢了他的话。

“我是北方渭江人士,从没来过昭城,自然也不识得秋叶山庄的封家人,至于神医阎王愁,我也是直到今天才识得样貌。”算命师睁著清澈的眸子往邱胜翊打量,眸光里确实透露出几分的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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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的抢词却是教邱胜翊十足十的肯定,这算命师果然有著别人没有的才能。

因为一般人在这样的场合,应该会自报姓名、问一下对方的出身,再开始正式闲聊。

可他原就不像家里那群兄弟性好交友,他之所以破例与算命师上茶楼,为的只是弄明白她如何知道他会医术,难不成两人曾见过,或是这算命师真有相人之术等等。

可她显然比他所想的还厉害,不用等到他开口,她就干脆地将他的疑惑一并回答,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也没像一般人那样,还得先客套一番才开始正式谈话,这点真是让他轻松不少。

所以,他也就省了开口问话的力气,仅是替自己添上热茶,听著她自己继续为他解惑。

“如果你是疑惑为何我没见过你、不识得你,却又知道你是神医,我也可以老实告诉你,在我告诉那对父子说你是大夫时,只是因为看你的面相,得知你有天赋才能,尤其精通施药病理,以相术上而言,就是说你有这样的天命……”算命师顿了下,跟著倒了满杯茶,淡柔的清香让她露出些许带暖的浅笑。

“不过光有天命当然不能决定一切,可我瞧你神情面貌自信又稳健,说明你是顺天命而行,所以才知道你是习医的大夫,但当时我并不知道你便是名满天下的阎王愁。”她明白邱胜翊想知道的可不是什么方外之术,而是她识穿他的过程,所以仅是简单加以说明,便直接回应了邱胜翊的问题重点。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那对父子该怎么求助于你,还有为何明白你有满腹疑惑想找我问清楚,只是因为面相多年,察言观色的功夫比一般人精通罢了。”就如当初进茶楼前所说的,她确实地知无不言,将邱胜翊的内心疑惑一一点清。

“不过我想,你最在意的,应该是为何我能够确定你是阎王愁本人吧?”边喝著茶,算命师又笑著续道:“说起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因为我看见你在药单的末尾只写了个‘五’字,就叫那对父子上香雨门的药堂抓药,所以才这么推测。”

在大夫开药单,给病人抓药时,照规矩是要注上姓名以示负责的,这也是为了防止有人医术不精、枉断人命,使得衙门能凭单抓庸医,省得江湖郎中信口胡诌乱害人。

不过他居然仅仅签了个“五”字,就叫人上香雨门的药堂抓药……

要知道,秋叶山庄在昭城里可是个大户人家,更是百姓们在茶余饭后喜欢谈论的目标,因此封家的大小事,几乎是流传在昭城的街头巷尾。

所以一提到香雨门,人们便知道这是封家三少封文叶开的药堂,而封家五少,便是神医阎王愁,若要提起锦月茶楼,那自然便要跟著知晓这是封家二少封日远开的茶楼……

像这些小道消息,即使是不爱闲聊的人,也都是耳热能详的事情,因此她不用算命都能够从昭城百姓的口中听到许多。

所以她能够猜出邱胜翊的身分,可说是细心推测、再加上好运气的误打误撞罢了。

“原来……”邱胜翊听过算命师的回答,不由得挑了下眉梢。

看来这小姑娘果然是个平凡人,方才那一瞬间,把她当成有异能的半仙的他,还真是傻得可以。

“我这门功夫,确实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异能。”算命师可没漏看邱胜翊的半点表情变化,见他挑眉,她仅是一笑:“因为算命与医术一样,有套脉络根据可循,但能否举一反三、见微知著,就是个人的功夫了,所以一旦摸透了人体的穴道筋脉,就可以成为神医;懂得察言观色,就能成为神算。”

听著她这番话,邱胜翊忍不住敛起松懈的神色,重新认真地打量起她来。

这姑娘,果真是个察言观色的能手。

没错,对于算命这行业,他是有些不以为然,甚至可说看不入眼,但是她拿相术比医术,却说得头头是道,另有一番过人见解,更有些暗喻若他瞧不起她的相术,她也可以不屑他的医术似的。

这意思……听在一般人的耳里,或许是种挑衅,但反过来却能作出另一种解释。

因为这等于是在说,神医也与普通大夫无异,神算也不过是个凡人。

像这样的论调,他之前可从来没听人说过。

可事实上,他与这算命的姑娘一样,抱持著这般想法。

不管他这神医如何被人传颂,但他终究只是个大夫,比起一般习医的人,更精通一些医理药石,不过说到底,他还是个普通人。

而所谓的阎王愁……其实是不可能真让阎王发愁的。

瞬间,入冬以来的烦闷心情,以及被人排队求医的烦躁感,这一切的忧思,似乎都自邱胜翊的心口飘散而去,让他有种再轻松不过的感觉。

因为自他被冠以神医之名后,走哪儿都给人当神仙在看待,连自家兄弟都当他的医术能将死人救活似的。

这样的围绕,让他一直感到又累又烦,但听著这算命师将他的医术说得如此平凡普通,却令他松了口气,仿彿将一切的压力都放尽。

或许……这女子会不会也与他有著相同的心情或境遇?

因为太会察言观色,所以给人当神仙拜过,还天天活神仙地喊呀叫的,弄得她心情也不好?

会吗?他是否……遇上了一个难得地能够以平常人的身分、与其交谈的对象?

一份亲切感,让从不与人太过接近的邱胜翊,再一次破了例,问起了他从不关心的事情——

“你……叫什么名字?”

第三章

吴映洁。

这情况,该说是难得到足以用稀有来形容吧?

这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外人的名字,一个曾被自己斥为无稽之谈的算命师……可她的名,却就这么烙进了邱胜翊的心底。

他记下了她的名字,记下了这个人,也记下了这段萍水相逢。

不过,邱胜翊向来是自我的,即使他愿意将这段回忆放在心上,作为友情来看待,但却不像家中那帮兄弟们,总爱热络对待朋友,所以在简单的招呼与闲谈之后,他便与吴映洁这位女算命师分手道别。

虽然一般人总会客套地邀请对方,若有机会再叙个旧、见个面,但一来邱胜翊原就不喜多扯交情,二来听吴映洁说,她是个四处游历的算命师,说不准会在昭城待上多久,将来若到了别处,会不会再一次踏进昭城,完全是个未知数,所以邱胜翊便没多提这些。

因为他与吴映洁,说不定就只有这回的缘分罢了。

但他并不介意,更没有因为难得遇上能使自己心情放轻松的人,就一心想多谈几句,或感到舍不得。

只要明白在这个世上,亦有不拿他当活神仙看待的人,他就觉得心里舒坦许多。

因此对于这段情谊将来会如何演变,老实说他并不是特别关注。

他需要的,仅是一份吴映洁带给他的舒缓感觉罢了。

所以在与吴映洁道别,回到秋叶山庄后,邱胜翊一样过回他的日子,照旧面对天天上门求诊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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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在和吴映洁聊过后,他的心情变得好多了,因此接下来的几天,他总是捺著性子待在家里。

即使他一样端著热茶兀自品尝,而把小病患丢给三哥封文叶去医治,心情依然有些烦闷,但是却不再像之前那般率性,一个不高兴就将病人统统丢在秋叶山庄里,独自离去。

虽然这种由他这小弟在旁盯著三哥给人治病的情景,活像是个行医多年的药堂老大夫在盯著初出茅庐的徒弟行医,感觉还是一样一成不变的无趣,可是……

是因为吴映洁那番话吧,邱胜翊不再对眼前的情况心怀厌恶,倒显得平静许多。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逐渐地邱胜翊也没再想起吴映洁的事,只不过……

所谓的缘分,一旦牵上了线,似乎就很难切得断。

凭邱胜翊镇日留驻在秋叶山庄、行事低调的生活习惯,原本应该不会再有机会与吴映洁遇上一面的,但没想到,就在某天他打发走病人,绕过长廊想回房休息时,一个理当陌生、却又极其眼熟的身影,突然落入了他的眼帘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错愕声来自邱胜翊,他停步在东厢偏厅前,看著吴映洁泰然自若地端坐家中喝茶,忍不住惊讶出声。

吴映洁见是邱胜翊,跟著自座位上起身,朝他一拱手,正想开口招呼,不料身旁原本正与她谈著话的封家小妹封海晏,却抢先一步开了口。

“小哥,他是我跟媛媛嫂子请来的客人,你不可以把人赶走哦!”封家人人皆知,邱胜翊对于算命看相的江湖术士之流,向来没什么好感,所以一见到邱胜翊出现,封海晏立刻就跳了出来。

“我又不是四哥。”邱胜翊黑瞳微眯,有些不满地迸声。

他知道小妹是担心他摆脸色给客人看,才忙著出声提醒,不过那是因为一般算命先生总是在吹牛唬人,他才不屑,但这个吴映洁却不同,她甚至安抚了他原本感到疲惫的心绪,所以他当然不会出声赶人。

只是……小妹并不知道这个中缘由,所以一样当他讨厌江湖术上,这点他尚可接受,但他不满的是,他可不像那暴躁的四哥一样,一见到陌生人踏进秋叶山庄,就拿著他的双剑当起凶神恶煞把人吓走。

说罢,他跟著踏入了偏厅,开口解释道:“我跟吴映洁是朋友,问她为什么出现在家里,只是因为有些惊讶罢了。”

“咦?”封海晏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她不禁拍了拍自己的耳朵,试著确定自己的听力没毛病,才看向邱胜翊。

小哥耶!家里一听见算命问卜这类话题就敏感地蹙眉摆臭脸的小哥耶!她亲爱的小哥居然会跟个算命师当朋友?

老天!明天太阳要打从西边出来了!

“我说小哥,你没生病,也没发高烧吧?”封海晏张著古灵精怪的眸子往邱胜翊身上再度打量著。

平时小哥只要一看见爹请回家的风水师就给白眼,若见著她跟娘亲们请回家算命问卜的算命师,就丢出一句冷哼,可是……

今天他居然说,他跟这个算命师是朋友?

哇!小哥该不是烧坏脑子了吧?还是近日问诊的人太多,让他劳累过度,所以感觉不正常了?

“你没事咒我?”邱胜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要说有病,他才觉得这个活泼过头的小妹有毛病,成天聒噪得静不下来一时半刻。

“胜翊哥,原来你们认识啊?”一旁听得纳闷许久的谷媛媛,终于找到机会开口出声。

她甫嫁入封家,成为封家四少封易军的妻子,由于与封家兄弟们相处得并不久,所以也不太清楚邱胜翊讨厌江湖术士的个性,自然听不懂兄妹俩在斗什么嘴,更不明白封海晏为何如此惊讶。

她只清楚一件事,那就是邱胜翊对于吴映洁的出现感到纳闷。

“一面之缘。”邱胜翊转向谷媛媛,不想再跟自家小妹争论没营养的话题。

“原来是这样。”谷媛媛笑道:“其实我们会请这位算命先生到庄里来,是因为今天我跟海晏上街时,半路上这位算命先生一见到我,突然就向我道喜……”

说著,她突然面色一红,没再往下接续,倒是封海晏见话题被转移,也跟著过来凑热闹。

“没来没由的,我们当然觉得奇怪,结果这位算命先生就告诉我们,说媛媛嫂子有喜了!”知道谷媛媛生性容易害羞,所以封海晏索性好心代答,“我们本来是不相信的,所以在半路上抓了个郎中替媛媛嫂子把脉,没想到她真的有身孕了耶!”

瞧她说得喜上眉梢,活像是自己又怀了第二胎似的,邱胜翊却只是淡淡地抛出一句回问:“所以?”

“什么所以啊!这么大的喜事,小哥你怎么没半点惊喜、高兴、开心的表情啊?”啐,结果还是一张冷脸。

“四嫂有了身孕,该高兴的人是四哥吧。”在邱胜翊看来,这事根本与他无关。

况且这阵子以来,他光看谷媛媛的气色变化,也早断出她有孕在身,只是觉得成亲生子乃属人之常理,没什么好拿出来当话题谈论的,所以才没多提,因此小妹的喜悦之情,他根本无法体会。

原本他就是盘算著,等哪天这对傻夫妻觉得不对劲,主动找他确认时,再点醒他们就成,哪晓得会阴错阳差地让吴映洁点破。

所以他对于谷媛媛有孕的喜事并不是挺在乎,他比较想问清楚的,依旧是她们请吴映洁回来的事。

“总之,你们是因为她一语说中四嫂有身孕的事,觉得她算得很准,所以想请她回来替大家算命?”打从以前,娘亲们就偶尔会请相师来看看他们兄弟几人的面相,所以邱胜翊早已见怪不怪,只是心底不喜欢罢了。

不过……女人家的兴趣,他倒真是不懂,怎么她们就爱听算命师瞎说一通呢?

要不是今天她们遇上、请回家的人是吴映洁,他大概已经开口赶人了。

但毕竟他见识过吴映洁的真本事,明白她确实精通相人之术,所以也就没什么排斥感。

说不定,藉著吴映洁不同于一般相士的想法,还能反过来劝劝家里的娘亲和小妹、嫂子们,别总爱迷信这些。

“我们不是请他回来给大家算命啦。”封海晏摇头驳道。

家里的兄长嫂嫂丈夫,个个都是人中之龙、女中豪杰,再不然便是贤淑温婉的大家闺秀,像这样一群不用算都知道将来的前途有多辉煌的人,算起来有啥意思啊?

“胜翊哥,这位算命先生说,虽然该恭喜我有孕在身,但家中的风水恐怕有些问题,会影响到腹中的孩子,感觉就像一颗大石压住了孩子的背,将来会令孩子多病痛,因此我们才请他回庄里四处瞧瞧、改改风水。”谷媛媛知道封海晏说起话来就是没什么重点,干脆代为答覆。

“改风水?”邱胜翊不由得往静默在旁,只是兀自品茶,听著他们对谈的吴映洁看去:“你连看风水也会吗?”

“相术、风水这些阴阳道术,原就系出同门,只消弄懂根本的基础道理,各种法门便能融会贯通。”吴映洁朝邱胜翊一笑,淡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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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再度与秋叶山庄搭上关系。

不过如今看来,自己和这位外传冷心肠的神医阎王愁,似乎还算得上是有缘分。

“原来如此。”邱胜翊会意地点头。

这道理,就像他们习武的爹亲在教导他们时,总说习武的根本,不在于学得那些独门剑法或绝世武功,重要的是融会贯通、透彻根基,其道理确实都是相同的。

“既然是要看风水,我带你四处瞧瞧,让你看看是哪边出了问题。”伸手往外一请,邱胜翊往吴映洁开口邀请道。

“那就麻烦谷姑娘跟封姑娘稍候一会,我寻出问题便来相禀。”吴映洁搁下茶杯,对著两人微笑示意后,便跟著邱胜翊步出偏厅。

瞧著邱胜翊领了吴映洁,有模有样,毫不排斥地为吴映洁四处介绍秋叶山庄的各种摆设和庭院方位的态度,追出偏厅偷瞧著两人的封海晏,眼睛都给看傻了。

老天哪!这下子不只是太阳要打从西边出来,说不定天上还会下起红雨了!

讨厌跟人亲近、讨厌江湖术士的小哥邱胜翊,居然跟个算命先生当朋友,还热心地招呼他?

没想到她居然能够亲眼见到这等天大的奇事!

今天晚上,她一定要跟上头的哥哥们一五一十地说个详细!

不知自己的举动惹来了小妹的关注,邱胜翊领著吴映洁,在熟悉的自家庭院当中开始左绕右看。

“这块大石,是我爹听风水师提起,说这位置代表子孙的前途和运势,摆上带玉质的石头,可使后代子孙才德留芳,因此特地请人寻回,摆在中庭。”邱胜翊带了吴映洁走到中庭,指著院里的奇形玉石解释著。

不过,虽然爹娘对这名风水师的建言挺信服的,还说他们一家子能够如此扬名武林,都是风水好的缘故,但是……

老实说,他对这样的说法完全是不相信的。

他认为,若要孩子品德好,那就得靠爹娘教养,如果爹娘不肯好好教导,没让孩子习得做人处事的道理,别说是摆玉石,就算在家里堆满黄金珠宝也没用的!

领著吴映洁走到另一座院落,邱胜翊指著小院里一棵入了冬之后,叶子便落满地、显得光秃的桃树,淡声道:“这是我六妹种的。”

“就是刚才的封姑娘吧?”吴映洁点点头。

“她老担心子敬生了张太勾人的脸,担心她丈夫太惹姑娘家注意,成天被女人勾搭,所以信了风水师的话,在房外种桃树,若是花一开,就将花剪下,这样丈夫便不会犯桃花。”说著,邱胜翊不由得往桃树伸出手去。

他自幼便开始学医,也种植药草,所以对于植物总格外有情,每回见这株桃树不只是冬天,连花季都给小妹剪得不带半朵桃花而显得光秃,他就有些同情。

每回,他总想为这株桃树发声,告诉那迷信的六妹,说人生得漂亮就是没辙,不可能因为家里种桃花、剪桃花,就把妹夫陆子敬的桃花运斩断。

在他看来,要男人不会出去外头找女人,要丈夫一辈子守著妻子,靠的还是自己,首重的是夫妻感情和睦,绝对与桃花无关。

不过……想想小妹大概也不会听他的话,毕竟他是神医,却不是神算,所以也就懒得理会小俩口的问题。

“看来你似乎不怎么相信这些事。”吴映洁瞧著邱胜翊若有所思的神情,忍不住迸出笑声。

旁人总说这阎王愁,脾气古怪又难相处,可在她看来,阎王愁倒不是无情无义主人,反倒有著挺温情的性子。

至少看见他对著桃树流露出的同情之意,那黑瞳里透出来的一丝淡淡不舍与温柔,绝不会是造假的。

这邱胜翊,并不是不好相处,而是有著旁人难以察觉的细腻柔情哪……

“我是不相信那些算命看风水的江湖术士。”邱胜翊将视线自桃树上拉回,转向了吴映洁。

“那你又为何带我在秋叶山庄里四处闲逛,甚至净指些与风水有关的摆设给我看?”既然不屑这说法,理论上邱胜翊该会离她远远的才是。

可是,他没有排斥她,甚至是热心地招呼她,还记得她的名。

这样的邱胜翊,与江湖上对阎王愁的传言,著实差距甚远啊!

“我想听听你的看法。”邱胜翊露出认真的表情,“因为,我觉得你与之前上门胡诌的风水师不同。”

“哦……所以你是想听我说,这些风水师说的都没半点根据、没意义,不管是摆上山水石或种桃树,其实对家里人一点帮助都没有,是吗?”吴映洁迸出浅笑声,又往下续道:“若我这么说,你就能印证那些风水师都在胡扯的想法,更能点醒家人,别过度迷信风水,是吗?”

这男人,心思其实挺单纯的,到底是谁将邱胜翊传成了冷漠无常、脾气阴晴不定的怪神医?

“嗯。”邱胜翊简洁地应声。

他似乎已惯了让吴映洁看透自己的心思了。

“那很可惜,我只能让你失望了。”吴映洁扯出一抹无奈的笑意。

邱胜翊显得有丝讶异,他瞪著眼瞧向吴映洁,沉声道:“你的意思是……他们说的这些都是真有其事?”

“嗯。”吴映洁一样应得干脆。

“那么……我就不再提要他们少迷信的事了。”想了想,邱胜翊干脆地迸声.

“这意思是你开始信风水之说了?”吴映洁有丝意外。

原本她还以为,自己得花点工夫说明给邱胜翊听,不然的话邱胜翊那执著的性子,想必会争论或追问到底。

可邱胜翊却出乎她意料之外,完全没什么挣扎,就这么信了她?

“我不信风水,但我信你。”斩钉截铁的声调吐露,虽是谈论著风水之说、信念所在,但听在吴映洁的耳里,却有著那么一丁点的暧昧情愫。

这种宛如给予特权的话语,一般人不会轻易对个陌生人说出口吧?

尤其邱胜翊与她,还是只见过两次面,算不上熟识的点头之交。

虽然他们谈起话来算投机,不过像这样的信赖感……究竟是打哪儿生出来的?

她可不觉得邱胜翊会仅仅因为与她聊得来,又信她的相人之术,便对她百般信任。

可是,不是她要自夸,她相人确实奇准,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什么失算的经验,因此如果她没看错的话……

站在她面前的邱胜翊,那双幽透的黑瞳,可是确确实实地对她盛满了无比的信赖,以及绝对的信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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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你觉得意外?”

眉梢微勾,邱胜翊的幽声再度响起。

瞧吴映洁仅是盯著自己,半晌不言语,邱胜翊索性往下续道:“你是觉得,我会这么相信你,听起来很不可思议?”

“是有那么点。”吴映洁应道。

“莫说是你,我自己也觉得意外。”邱胜翊应得直接,没有丝毫隐瞒,仿彿只要见著吴映洁,他便能侃侃而谈自己的真心,却不用受限。

“怎么说?”这倒真奇了,邱胜翊自己也觉得这么信她挺怪?

“因为过去,每逢家里人在提起风水算命之事的时候,总免不了与我争辩一番,想开导我跟著他们一起相信。”不过,封家人上上下下努力多年都宣告失败的劝说,一遇上了吴映洁却什么都不用再提,他便信了风水之说。

但是,邱胜翊很清楚,自己可不是平白无故相信著吴映洁的。

“我想,我唯独信你说的,是因为你特别吧。”邱胜翊吐露著轻音,往下续道:“拿医术来说,要告诉旁人一堆不起眼的花草能让人病痛减轻,自然容易被斥为无稽之谈,因为对不了解用药之理的人来说,再珍贵的花草都只能作为赏玩,所以……我想我对于风水算命之说的排斥,就有如不明药草之理的人一样。

“以一个门外汉的立场来说,只听风水师谈论结果,自然难以接受或理解,但你却不同,你不拿玄妙之说来装神弄鬼,而是将个中道理说明清楚,与我之前遇过光拿简单道理故作神秘来骗钱的方外术士完全不同,所以我对于你说的话才没有排斥感。”邱胜翊向来不爱长篇大论的,可面对著吴映洁,他就是有股想把话说清楚的冲动。

是因为她也总是将事情同他说得一清二楚之故吧?

像这般毫无欺瞒的相处……他欣赏,也喜欢。

“你太抬举我了。”明白了邱胜翊的心意,吴映洁在松一口气的同时,仅是迸出笑声,“其实,我也常藏起这些简单道理、故作神秘,只道出结果来挣钱糊口啊!”

说起来,人们在找上算命师的同时,心里其实已有了个底、有想听的答案,若不顺著他们的心意说出结果,客人自然不会高兴。

就像前来求财的人,不会将贫困的原因怪在自己不够努力上,只认定是命格不好、风水不佳,所以嚷著要改运,在这种时候若直指客人的缺失,说是客人不够努力的话,风度好的客人顶多扭头就走,遇上没品行的客人,可要拆她摊子了,又哪能赚得到银两?

所以在这种时候,她也只能配合客人,先扯些命格缺金的鬼话,再与客人闲聊,试探客人的性格和脾气,推测对方适合什么样的工作,再来建议改运时得在哪一行里做几年苦工,为对方磨去苦根、转为善果.

虽然到头来都是希望客人好,但说法不同,却影响甚大啊!

所以邱胜翊对她的夸赞,她并不觉得是自己好,只能说现实如此,她仅是多方配合罢了。

而她若带给了邱胜翊这般好的联想,也只能说是两人还算意气相投吧?

“我知道,对于喜欢看术士装神弄鬼的人,你也不会拆自己台直说,但能听实话的人,你却不会藏私而直言。”对于吴映洁的自谦之说,邱胜翊也听得出来她在暗喻些什么。

怎么说都是擅于识人功夫的算命师,能摆摊活到现在,多少是有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

但他不介意,因为他知道,吴映洁不管说的是人话、鬼话,总是本著善良助人的心性。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笑声迸露,吴映洁笑得心窝微暖,她抬眼瞧向不论何时总是摆著一张认真表情的邱胜翊,低浅笑声几乎停不下来。

这邱胜翊,还真有意思呢!

“你可以仔细跟我说明秋叶山庄里有什么样的风水问题。”邱胜翊可没忘了与她同行的目的。

“这倒是。不过……”放眼四周,吴映洁仔细打量了一回身旁的庭院,忍不住摇摇头,“不管是要谈相术或论风水,若你想听详细,说明起来都是又长又琐碎的,你确定你想听?”

如同医术,可不是腹疼便吃药草,头痛就喝药汤这么简单。

毕竟每种药物的药性不同,各种病状的起因亦不同,而这其中更有复杂的成因相互交叠,若要细细地探究出真正的病因和药物的最大效用,那就得靠经验、靠学习,才能了解跟运用了。

所以这风水嘛……要说结果,简单,要拉到根源仔细详解,可能说上三天三夜也谈不完。

“无妨,我喜欢听你说话。”平时邱胜翊对谁都没多大耐性的,唯独吴映洁例外,她说的话,再长他也听得入耳。

“咦……”吴映洁二度微愣,却一样是为了邱胜翊的言语。

是她真的太多心,还是邱胜翊的话容易招来暧昧?

像这种渗入太多真情的应答,若是纯粹以男女交谈来论,听来可是相当容易引人误会,就好似邱胜翊正在对她示好一样。

说起来,或许是长年习医之故,邱胜翊浑身上下,总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是药味,却又没那么浓呛。

而他的外形,虽不似习武之人那般强健,倒也算是高瘦结实,清雅的脸庞衬上幽黑透亮的瞳仁,本该极为吸引人,却因为他的沉静脾性和偶尔微敛眸光的举动,而透露著些蒙眬感。

但是,他那双黑瞳里的直率,衬上薄抿的红唇与挺鼻,再搭上轮廓分明的脸庞,以及秀雅的举止,看来可是充满著魅力,足以教小姑娘芳心大乱了。

如今这样的他,却对著“她”这个假男人,一再地诉说著恍如倾心的言语——

说实在话,哪个姑娘能在听了他的温柔轻声之后,还不对他这位有为公子心跳?

不过……这应该是不可能的吧?

毕竟她是以男人的身分在面对邱胜翊,对邱胜翊来说,她也仅仅是个算命风水师,与他这位神医之间,纯粹是在交流彼此的学识罢了,可并非在谈情说爱啊!

“这么说吧,我求学问向来求根本,所以若你愿意说,我也想知道这些花草木石的挪动,究竟能够如何影响我们的运气。”若不弄个清楚的话,老看家里人胡闹一通的,他才会更加烦躁。

“原来……”吴映洁不由得扯出一抹松懈下来的笑容,只是在同时,她的心口也多了点莫名的失落。

甩开这没来由的情绪,她仰脸笑道:“若你有兴趣追根究柢的话,我当然愿意慢慢解释其中的道理。”

“因为是你说的,我才有兴趣。”邱胜翊点头道。

吴映洁的说法,既好懂又不绕口,拔去神佛玄妙之言,让相术与风水的道理亦变得容易明了,对他来说,反而不再是迷信的神话传说,而像是医术药理之学了。

“这样啊……”吴映洁终于忍不住迸出苦笑声。

这邱胜翊,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评判他这个人的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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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话是很直接的,在吵架或与人斗嘴时,想必旁人一定觉得他说话拔尖带刺,而且毫不客气,甚至可以说是冷血没良心。

但如果今天邱胜翊表露的是善意嘛……

他的直来直往,与毫不掩饰隐瞒心意的说法,倒真容易让人把话给想歪了哪!

“就是这样,所以……既然你说这些学识没那么容易弄个分明,又想替秋叶山庄改改格局,给四嫂的孩子改个运,那不如暂时留住秋叶山庄吧。”邱胜翊想了想,很快地下了决定。

既然要改风水,不如就让真正懂得道理的吴映洁改个彻底,别再像先前上门的那些相士,东碰一点西改一些的,说不准是谁的摆法冲著了谁的。

所以叫吴映洁先住在秋叶山庄里,一边向他说明这些方外之术的道理,一边替家里人改改风水,才是最好的安排。

“咦?要我住下?”吴映洁没想到,邱胜翊居然会开口邀她留下。

果然传闻不可靠啊!

谁想得到,难相处的阎王愁会待她如此亲善呢?

“嗯,你就暂时住下吧。”

像是没打算给吴映洁拒绝的机会一般,邱胜翊的语音里,难得地透露出几分以往鲜少展露的魄力……

不仅是交友,更进一步邀请算命师吴映洁住进秋叶山庄,这个消息著实令封海晏吃惊得好半天合不拢嘴。

从爹娘到嫂子,封海晏把这件事当成个不可思议的大发现,逢人便提,不过……

由于几个嫂子与邱胜翊并没有相熟到知道他讨厌算命师,因此对于封海晏的讶异,自然是不明所以。

但是,虽是一同长大、熟识的兄弟,几位兄长对于邱胜翊的“反常”行止,却也没多大反应。

因为封家长子封久扬、次子封日远,还有三少封文叶等人,平时对于这些相学之说所抱持的态度,原就与邱胜翊比较相近,只是因为知道家中爹娘与小妹对相术风水有兴趣,又不至于迷信得过了头,也就随著他们去。

不过因为本身并不好此道,亦不热中,处事也较圆滑,所以这三位兄长的反应便不如邱胜翊那般明显,没在爹娘或封海晏面前摆明著故意泼术士的冷水,可心中其实能够理解邱胜翊排斥方外之术的想法。

因此,他们讶异的反倒不是邱胜翊接纳算命、风水之类的反应。

对于邱胜翊不好与人打交道,却与吴映洁因为一面之缘而交上朋友的事情,他们倒是比较感兴趣。

不过他们也知道,邱胜翊不喜欢拿私事来闲磕牙,所以就没多问。

反正依他们几人对邱胜翊的了解,大致能猜得到这吴映洁肯定是个有真本事的人,不然待人严苛的邱胜翊,才不会放心地邀对方入住秋叶山庄。

而既然吴映洁能够令难缠的邱胜翊信服,他们自然愿意接受邱胜翊的建议——

要改风水,不如让真正的风水师一次将家中打点妥当,省得将来妹子与爹娘们又找些信口胡诸的江湖术士来胡闹一通。

所以他们几个,对于邱胜翊的安排,可以说是毫无异议的。

至于脾气躁烈的封易军,虽然他原本也不信这些没根据的风水之说、相人之术,但一知道吴映洁能够一眼看穿谷媛媛有喜,他立刻敛起排斥的表情,改为佩服。

因为这有孕在身的事,原本应该由家中两个习医的兄弟先点破才对,没想到如今却让吴映洁给抢了先。

这也就是说,吴映洁的本事说不定比家里两个大夫还要厉害!

正因如此,封易军这回难得地没拿剑驱赶陌生人,而是必恭必敬地对待吴映洁,拿她当神算。

再加上吴映洁住进秋叶山庄,主要也是为了替他的孩子改风水,因此封易军也就成天跟前跟后,热心地帮著打点摆设,看起来倒像是他比爹娘们及封海晏还要热中风水之理了。

所以吴映洁自住入秋叶山庄后,便开始一一指示著仆役,动工改起院落的摆设和布置,并且在考量著不可动到谷媛媛胎气的前提下,改了部分庭院的山水,换了家俱。

除此之外,她还时常应好奇的封海晏的要求,为秋叶山庄的女眷们算命,尤其是封海晏,她对于吴映洁能够收服邱胜翊的本事,可以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因此一有空便拉著吴映洁问长问短的。

而对于这些情况,邱胜翊本人倒是浑然不觉。

因为在邀吴映洁住下后,他便为了采收药草而暂时离开宅邸,到他栽培药草的园子去住了几天。

反正他对于吴映洁的本事很是放心,而且他也明白,吴映洁此回为的是帮谷媛媛的孩子改风水,顶多是让封海晏缠著问些斩断丈夫桃花的妙法,或替爹爹想要子孙万世留芳的山水石多添功力,因此……

即使他曾对吴映洁说过,这秋叶山庄里头,无论是风水哪边不好,该改该修正,就全部交由她去处理,但那也是因为他认定自己住的院落应该不会有所更动。哪里想得到——

“这是怎么回事?”

瞧著模样与先前大有不同的秋叶山庄,甚至是自己几乎完全不认得的房间、自己平时活动的庭院,邱胜翊不由得愣在当场。

怎么,吴映洁连他住的地方都动了手?

如果只是挪几个柜子、摆几张桌椅,他还能试著习惯,但是……

别说什么习惯了,瞧瞧眼前全然陌生的景致,邱胜翊差点要以为自己走错了院落、进错了房间!

除了摆设的家俱还有部分是他惯用的以外,眼前这房间,对他来说根本就是间新屋了。

他有这么倒楣吗?竟然需要吴映洁如此大费工夫?

可他一来不觉得自己的生活里有什么差错需要求助风水改运,二来他尚未娶妻,用不著兴旺子孙,三来他没有封海晏那些想把丈夫的桃花运都斩断的要求,所以他的房间应该是最不需要更动的地方啊!

而且由于他的房里收藏了不少珍贵的药草医书,还有些细心看顾的珍奇花车,因此平时他总是吩咐下人不可妄动,家里人也知道他最忌讳旁人碰他的东西,怎想得到……

“她到底动了多少东西?”有些焦虑地踏入陌生的房内,邱胜翊拧起眉心开始四下打量,想确定自己的收藏没被破坏。

只不过,当他仔细确认过房内的布置后,不自觉地,紧皱的双眉竟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

因为这房里的东西虽然全让吴映洁换了位置,有些还是换掉了旧东西摆上新的,甚至就连外头院子里,那些他向来不许任何人碰触的药草盆子,吴映洁似乎也都教人重新搬移过,可是……

很奇妙地,他头一次没为此发火。

而且对于这个可以算是第一回见到的新房间,他不仅没什么陌生感、排斥戚,甚至浮起一股略带熟悉的安心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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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令他感到些许不可思议的是,这整个房间里的气息,似乎变得更加舒服了。

平时他从药草园忙碌之后回到家里,总是累得只想倒头便睡,不想再处理任何琐事,可今天却不同,这间重新摆设过的房子与新整理过的院落,让他觉得连呼吸起来都有股舒适的感觉,而且似乎让他整个人的心情都轻松了起来。

抬眼望向添上了新景的窗外,那点点冬日暖阳将空气晒出微渗金芒的色调,透过他敞开的窗,洒得满地微热。

这股有些眩人目光,又带著迷人、由冬阳引入的暖香气息,让邱胜翊不由得扯开唇,露出了下意识的微笑。

“吴映洁啊……”想起几日未见的她,邱胜翊的唇上竟添了抹暖意,而非平日里的严谨或冷笑。

看来,她的本事比他想的还大。

或许风水这门学问,确实不是空穴来风,更非古人的信口胡诌。

也难怪爹娘与小妹,都如此地对风水深信不疑。

因为此刻,在感受到这股自空气中透出的清香气息,甚至是舒缓了身上的疲惫之后,就连他这个原本只是对风水半信半疑的人,都忍不住要相信起风水与改运,真的有避邪清气的效用了。

否则的话,他的居处又怎会在吴映洁的巧手之下,被改变得如此之多,却又让他丝毫不怨怼,反而令他倍感轻松愉快?

这若不是吴映洁的风水之说奏效,他还真不晓得该说是什么样的奇门妙法了!

“封五公子?”

清淡的嗓音飘入窗内,教邱胜翊自一地的暖和金阳中回了神。

“我在这里。”邱胜翊转出房内,正巧看见吴映洁穿过院落前来。

“我听说你回来了,所以过来打声招呼。”吴映洁笑道。

想来这位神医也确实够我行我素了,这秋叶山庄里,与她相识的人是他、邀她住下改风水的更是他,但邱胜翊却在第二天就跑得不见人影。

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若看在有心人眼里,肯定会唠叨著邱胜翊的不够体贴。

所以……或许那些流言传闻,说什么邱胜翊救人看心情、脾气阴晴不定,性格阴暗又难缠,都只是因为这么点小小的误差吧。

在她看来,邱胜翊可是个充满细腻心思又能够直言的好男人。

“劳烦你为秋叶山庄上下费心思。”邱胜翊双手一拱,谢道。

“这是应该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这风水师既在秋叶山庄住下,不帮点忙岂能心安?

“不过,我没想到你挪动改变了这么多地方。”邱胜翊还记得,自己刚踏入庄里时,还以为看走眼了,怎么庭院里的装饰、草木都大举搬移过。

不过,就像他这院落一样,改变过后的地方,光是走起路来,都感觉心情格外顺畅。

“不知道封五公子感觉如何?”说起来,封家人对她的夸赞与信任,她已经听到快要找不出话来应答了,所以与言词简洁扼要的邱胜翊谈话,反倒令她轻松许多。

“我没想到风水的影响如此之大。”摇摇头,邱胜翊坦白道:“我本以为风水改与不改,只是影响人的命运,但就感觉上来说却没什么差别,不过你为我重新摆设的院落、房间,却令我感到相当舒服。”

就像爹亲的那块玉石,不管放不放,爹亲都一样仔细地教导著他们。

小妹的那棵桃树亦同,不管剪不剪桃花,其实以他同为男人的角度看来,他很清楚陆子敬对小妹有多么地死心塌地,根本就不用担心他会变心。

所以他一直认定,这些摆设有跟没有,都是一个样。

可今天,吴映洁算是让他大开眼界吧!

“封五公子,其实风水影响的并非人的命运,而是人的感觉。”听见邱胜翊的回答,吴映洁仅是迸出轻柔笑声。

邱胜翊信她、喜欢听她说话的感觉,或许就像现在,她觉得邱胜翊的直言相当能抚慰人心一样吧!

因为她为秋叶山庄所做的一切,为的可不是什么改运,而是想令庄里的人住起来感到舒适、心情愉悦。

而今邱胜翊这短短几句回答,算是让她忙碌的心情彻底放松下来了吧!

少点客套、少点陌生,也少了些包袱。

所以……感觉心情似乎也更加接近了。

“你这意思是,我也开始初涉风水的知识了?”邱胜翊没料到这不仅只是自己的多心。

“嗯……你说过想听我说明吧?所以择期不如撞日,我现在就简单替你解释一下。”吴映洁看看邱胜翊,那股自他身上透出的药草香,今日感觉更为浓烈了,或许是因为邱胜翊甫自药草园归来之故吧。

又或者是她不自觉地将自己的注意力与心思,多放了一点在这个看似难以捉摸个性,其实却直率得近乎单纯的邱胜翊身上……

第五章

差人沏上茶、端来点心,邱胜翊引了吴映洁在自己院落里的小石桌一隅坐下。

入冬的草木不再似秋末那般落叶,用不著拂去满桌枯黄,倒惹来些许融雪的湿气。

铺上软垫坐定,让茶香暖了身躯、润过了喉咙,吴映洁才开口道:“说起来,风水上提到,要合人的五行八字,其实也不过就是要熟知一个人的个性习惯,至于开运,则是在合过五行八字后,开人心、定人性。”

“开心定性?听来倒像在教孩子了。”邱胜翊扯开唇,不冷不热地迸出了些许笑意。

他下意识的亲善笑容令吴映洁有著轻微的失神。

敛起分散的心思,吴映洁伸手拿了块饼,像是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一般轻咬了口,又往下续道:“其实这些风水、改运、命理之说,根源都是相同的,例如封六小姐,与其说她能依靠桃树来斩断丈夫的桃花运,不如说这方法能够断掉她心里的不安与猜忌。”

“怎么说?”邱胜翊可听不出这其中有任何关连。

“你想想,如果封六小姐成天对丈夫疑神疑鬼,长久下来伤心伤神,是否有碍健康?而她的丈夫若成天让人质疑,对她有再浓的感情也会淡去,如此,任凭这姻缘最初如何美满,还是会被毁掉的。”吴映洁勾起唇笑道。

“所以,种那桃树,让她剪花,只是为了安抚她的不安?”这道理,邱胜翊可真是头一回听说。

“嗯,对于有心相爱的夫妻而言,这是令其心安的法门,如此一来,妻子便能将不安的感觉转移到桃花上,而在面对丈夫时,则永远只余甜蜜柔情。”正因如此,她先前才会回答邱胜翊,说剪桃花并不是无实之言。

“那么,我爹的山水石亦是如此道理?”在家中摆个玉质山水石,其实不是真有影响,只是让爹娘们安心,认定将来孩子必有所成,在教导子女时,就会多点耐性、信心,不会因一时的表现优劣而断定孩子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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