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他向来喜欢漂亮的东西，所以当年要挑选小厮时

他挑了个最好看的人，想说这样心情才会好──

心情好个鬼啊！都怪他一时被“美色”所惑

结果挑中的人跟他非常不对盘，老是扯他后腿！

他一直觉得这个一板一眼、面无表情的小厮是个讨厌鬼

直到有一天，他和这个讨厌鬼共同拥有了一个秘密……

从那之后，他就变成了一个很好取悦的人

听见他的小厮说话，他觉得那声音又柔又细真好听

知道自己在对方眼里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就整个人晕陶陶，心里像有小鸟拍着翅膀

即使被人说有“断袖之癖”，也嬉笑着不在意

他这边一片真心向明月，可人家呢？

和他在一起，只是因为他是主子，不可违抗

当他心里满满的都是关于两个人未来的计划

人家却只是把他当成棋子，利用完就丢在一旁……

第一章

突如其来的重物落地声响，让正在井边洗衣服的小姑娘抬起头来，讶异的回身四处张望。

过了一会，她听到纷沓的脚步声，以及凄惨的哀号。

“老天爷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救命啊！救命啊！”

那是邻居张老爹的声音。

张老爹一家食指浩繁，单靠几分薄田实在难以为生，就在他们坐困愁城之际，听说不远处有间邱氏山庄要找奴才，要的是签终身卖身契的那种，也就是进了山庄之后，就改了他们的姓，这辈子都无法回家认祖归宗了。

张老爹的大儿子今年十岁，恰好符合他们的年纪要求，于是张老爹思索再三，带着儿子张阿狗去应征了。

据说那邱氏山庄要求甚严，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签了这卖身契，还得身体健康，无病无痛，长相端正的才行。

张老爹的儿子被选上了，今晚他整理行囊后，就要成为秋家的奴才了，也就是说，今日是他跟家人最后一天的相聚。

她放下手上未洗完的衣服，湿手在裤子上抹了抹，快步跑去落地声的来源处，那儿，已经围了几个邻居，每个都脸色苍白，眼神惊慌，神色写着难以置信，目光均是落在地上某一处。

娇小的她自人群的空隙钻了进去，一看到那惨绝的光景，整个人傻愣在当场，脑袋一片空白。

那在地上躺着的，不正是已签了卖身契，明儿个就要上邱氏山庄上工的张阿狗吗？

他人就躺在血泊当中，微张的嘴正不断的涌出血来。

“谁来救救他！谁来救救他啊！”泪流满面的张老爹，目光不断在围观的邻人脸上来回。

“若是吴大夫在就好了。”有人难过的说了这句话。

闻言，她的胸口又是一窒。

他们口中说到的“吴大夫”，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父亲。

一年前，他们一家人上山采药时，不幸遇到贼人，父母均被杀了，她因个子矮小，躲在高度可及大人大腿的草丛内未被发现，而救了一命。

这附近几个村落没有医者，很多人生病或受伤都是靠土法救治，也因此死了不少人，他们一家人在三年前搬过来，成了这一带唯一的大夫。

她的父亲仁心仁术，村人付不出医治的钱来也不催逼，故常常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但夫妇俩不以为意，反而对于能够救治村人而感到欣喜。

“你救救他！”张老爹发现她了，急急跪行而来，染血的手握上她的，“求求你救救他！”

她摇头，绝望的摇头。

“你是大夫的女儿，你行的，你一定救得了他的！”张老爹希冀的目光盯在她的脸上。

她摇得更用力，泪水滂沱。

“你不行？”

她十分愧疚的点头。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张老爹号哭，其它的张家人亦哭成一团。

她无能为力。

她恨透自己的无能为力！

就好像贼人砍杀父母时，她也是无能为力，只能全身颤抖的躲在草丛内，脑中完全一片空白。

“爹……”张阿狗虚弱的手自怀中拿出一颗石榴，“给……你……”

“你为什么要爬上去摘石榴啊？”张老爹颤抖着握着儿子的手，不解的哭问。

“孩儿……将无法再尽孝道，爹喜欢……石榴……故摘给爹吃……”

“你这傻孩子！你……”张老爹悲痛得再也说不下去。

一旁的邻人瞧着莫不流泪。

“爹……娘……要保重……”张阿狗身子突然一阵强烈的抽搐，整个人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阿狗！阿狗！”张家人围在张阿狗的遗体旁，痛哭失声。

她默默走回井边，舀了桶水过来，跪在张阿狗身边，哭着替他清洗脸上的血迹。

张老爹抬起红肿的眼，拿走她手上的布巾，小心翼翼的替已经过世的儿子擦脸。

她依然跪坐在原处，小手轻轻握住张阿狗的。

他的手还温热着，一点都感觉不出来这具身体已经死亡，就好像她父母刚死的时候，身体也都是热的，她难以置信为什么他们再也不响应她了，不断的摇晃他们的身子，嘶声厉吼。

可现在的她晓得，张阿狗已经过去了。

他，不会再醒过来了。

张家屋子内，每一张脸都哀愁。

张阿狗死了，不是只有死了一个儿子而已，他跟邱氏山庄签了卖身契，拿了订金，而这些订金在他们回家途中，就因跑去买了一套张阿狗明天要穿的衣服，还有一些粮食跟生活用品，已经半个子儿都不剩了。

现在，人死了，这卖身契无效了，那订金，他们要去哪找钱来还？

愁上加愁，每个人面色都如槁木死灰。

她走了进来，轻敲了下门板。

屋中的人看了她一眼，就低下头去，谁也无精神搭理。

她走来张老爹面前，那自父母过世之后，非必要不张口的小嘴轻声说道，“我替他去。”

张老爹纳闷的抬头。

“阿狗的卖身契。”

张老爹讶然，“可是你是个姑娘，人家那儿没有要奴婢，而且我们也不能这样做，你是吴大夫的女儿，不是我的孩子啊。”

她摇摇头，“我可以假扮阿狗。”

“你要假扮阿狗？”一旁的张大婶回过头来，“可你是个姑娘啊。”

“我可以穿男装假扮成阿狗。”她再次强调，“让我去！”

“你要女扮男装？”张老爹狐疑的问。

她点头。

所有身体检查，张阿狗都已经做过了，所以她不用担心她的真实身分会被揭穿。

“为什么？”张老爹不解。

她低眸不语。

为什么？

为的是报父母的仇。

她知道杀死父母的人的长相，带头者的下巴有条疤痕──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疤痕的模样、仇人的长相！但她一介女流，什么都不会，要不是因为父母平日医馆忙，使她训练起了做家事、烧饭煮菜、打扫洗衣的能力，说不定父母出事后，她也无法活下去了。

可除了一些生活技能，其它的，她全然不懂，就连张阿狗刚自树上摔下时，她也不晓得该怎么处理，若是爹或娘任何一个在，一定知道怎么急救的！

为什么双亲俱在的时候她不多学一点？

她好恨！

恨自己在父母的庇荫之下，过着幸福的日子，还以为这种幸福日子会过一辈子，完全没想要学习，如今才会一无是处。

阿狗自邱氏山庄回来的时候，曾提到，那邱氏山庄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前庄主秋孟官曾是一届武林盟主，武功非常高强，而所有邱氏山庄的奴才都必须学武，若学得好，说不定可以成为武师，甚至成为秋剑镖局的镖师，到时还有额外的津俸可领。

她一听到学武两字，脑子立刻闪进了主意──若她会武功的话，就可以替父母报仇了！

于是她走来张阿狗面前，指着自己，“我也要去。”

“你想去邱氏山庄卖身？”张阿狗问。

她点点头。

“可是你是女的，是要当奴婢。”

“我要学武。”

“奴婢不教武功的。”张阿狗说。

她愕然瞪大眼。

“武功只教给男的喔。”

她激动的握着他的手臂，水眸闪着疑问。

“我听他们是这样说的啊，就只有教男的武功，女的没教！”

她万念俱灰的松开手。

替父母报仇的机会，又消失了。

可现在，机会又来了，她愿意顶替张阿狗的身分去邱氏山庄卖身，这样一来，张家的问题可以解决，她还可以学武功替父母报仇，可谓一举两得。

“我们不能这么做。”张大婶说，“你是吴大夫的女儿，我们……啊呀……”张大婶的上臂被狠狠的掐住，她讶异的望着眸色坚定的小姑娘。“你一定要去？”

她用力点头。

“可是若欺骗人家，会不会出事啊？”张大婶很是担忧。

“我会小心！”她非常肯定的说。

张老爹与张大婶面面相觑。

“不然，”张老爹想到他们目前的困境，挠了挠苦恼的头，“就去试试吧。”

隔日一早，张老爹带着她来到邱氏山庄。

她虽小了张阿狗一岁，今年九岁，但这个年纪的女孩长得都比男孩高些，所以张阿狗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刚刚好。

张老爹心中忐忑，怕头上绑着男童扎髻的她会被识破身分；她的心中更是忐忑，怕无法如愿进入邱氏山庄，无法学成武功替父母报仇。

两人走进山庄的后门，此时来报到的人大概有十来个，均与她的年纪差不多。

负责管理奴仆的总管姓方，他身边有两个奴才，帮着确定契约的内容，以及发尾款。

他们跟着人群排队，过了一会，就轮到他们了。

“你们是？”对照契约的奴才问。

“张阿狗。”天气不热，但张老爹紧张的冒了一头一脸汗。

“张阿狗……”奴才找出契约，交给一旁的方总管。

“你这儿子生得可真俊。”方总管微眯着眼打量，凡见过的人他都有印象，不记得有个这么俊的男童。

“他长得像他娘。”张老爹抹抹脸。

“你没另找人顶替吧？”方总管一问，张老爹人都吓傻了。

“怎、怎么可能！”张老爹因为心虚而结巴。

“我是张阿狗。”她低声道。

方总管心想这当爹的慌里慌张，儿子却是过分镇静，必定有鬼，他怀疑这不是张阿狗本人。

“我对他没印象，这所有程序得再来一次。”方总管认为一个小孩子不见得能搞什么鬼，可谁知这张老爹会不会换了一个不符合他们条件，譬如把健康的孩子留下，换了个病痨的孩子来骗取高额的卖身钱。

所有程序得再来一次？她一听人就傻了。

那她女孩的身分一定会被识破的。

“把他带到后面的房间，请吴大夫来替他检查。”方总管命令手下。

吴大夫是庄里聘请的大夫，长年住在庄内，负责调配伤药跟照顾病人，毕竟邱氏山庄是武林世家，除了女眷以外，几乎均身怀武功，在学武过程中，大伤小伤自是不断，故直接请个大夫住在庄内，省得一有事就得差人请大夫过来，不仅舟车劳顿，还要浪费太多时间。

“我是张阿狗！”她急道。

“我知道你是张阿狗，不过还是去检查一下身体好不好？”方总管的笑带着寒意。

“这里在干啥啊？”忽然有道清脆的男童声硬生生插入众人之间。

大伙转头一看到身着锦衣，端正的眉眼之间有着骄傲之色，约略七岁左右的男童，立刻恭谨的低下头去，“三少爷好。”

“怎么这么多人呀？而且年纪都跟我差不多呢！”邱氏山庄的三公子──邱胜翊一脸好奇。

“三少爷，我们在挑选长工。”方总管解释。

“长工？”邱胜翊偏头看着个子均比他高些的男孩们，“这些都是吗？”

“是的。”方总管点头。

“我想起来了！”邱胜翊拊掌，“爹有说过，这次挑进来的长工，会挑选一个手脚利落的，来当我的小厮！”

“是有这意思。”方总管回道。

“这样的话，我要亲自挑选！”

“三少爷，这可不行，能当少爷小厮的，必定要手脚勤快，反应聪敏，得过些时日看他们的表现，再替少爷挑选适当的人选。”方总管解释道。

“不过是个小厮，有必要啰哩叭唆的吗？若不行，再换便是，干啥那么麻烦？”邱胜翊充满任性。

“可是少爷……”深知少爷任性性子的方总管语带迟疑。

“我要他！”短短的手指直接指向冒充张阿狗的小姑娘，“我看他最顺眼，就他当我小厮。”

邱胜翊最喜欢漂亮的东西，是以他身边的人当然也得挑好看的。这群男孩看来看去，就他所指的那个长得最好，既然长得最好，自然就该属于他！

“可是少爷，这孩子还不见得能……”

“我就是要他！我是少爷，谁敢不听我的话？”邱胜翊对着方总管板起脸来。

“可是……”方总管十分为难的欲言又止。

唉，这小少爷又要任性的破坏规矩了。照着他的话做，他玩忽职守；不照着他的话做，不晓得少爷又要怎样刁难，实在让他左右为难啊！

“我不管！不给我，我就哭给你看！”说完，嘴立刻瘪起来。

“但少爷……”

“哇……哇哇……”邱胜翊的哭声宏亮，吓傻众人。

“好好好，少爷，就他给您当小厮，若是不合格，尽管退回来，我再挑其它伶俐的给您。”方总管忙安抚道。

“本来就该这样。”小小手掌一抹眼，眼泪瞬间收干。“你过来！”他朝对方勾手指。

她回头看着张老爹，点点头。

张老爹抿紧唇，心头挣扎。

“这是卖身的尾款。”负责发钱的奴才将沉重的布包放进张老爹的手。

她朝他笑了笑，下颔指了指那包钱。

张老爹无奈的点头，“你自个儿小心。”

她点点头，转身走向等待着她的邱胜翊。

“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厮了。”邱胜翊宣布道，“我要给你一个名字。”

她垂眸，表示接受。

“就叫……”邱胜翊四处张望了下，瞧见冒出屋檐的大树，微风徐徐吹来，叶片摇曳，洒落的阳光也因此浮动。“就叫鬼鬼吧。”

鬼鬼，从此成了她的名，而她真实的姓名，就被她藏在心窝深处，等着她有能力报仇的那天，亲口喊给仇人听！

鬼鬼才来邱氏山庄三天，就深深明白，她跟错主子了。

邱氏山庄的现任庄主邱世明，膝下有三子，年纪各差一岁，分别是九岁的邱俊彦，八岁的邱俊杰──听说正在外地治病，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还有她的主子，今年方七岁的邱胜翊。

老大邱俊彦打一出世，就被他的祖父秋孟官断言筋骨奇佳、体魁骨健，将来是个练武奇才，也是三个儿子中，唯一有希望再为邱氏山庄摘下武林盟主宝座的一个。

老二邱俊杰跟他父亲一样是个药罐子，五岁那年，被一个称为“紫玉医侠”的叔公带走治病，据说快得三年，慢得五年，方能治愈病灶，放他归家。

而她侍奉的这个邱胜翊虽然才七岁，但已经看出纨裤子弟的原型。他爱玩爱笑爱热闹，最不爱的就是练武，每一次叫他去练武场练武，就像要他的命一般，拼命找地方躲藏，跟大人躲猫猫，被逮着了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上练武场，可就算人到了也不是很专心，跟小小年纪就已经立于众武师前方，带领众人操练的邱俊彦可说是天壤之别。

她是他的小厮，所以他到哪她就得到哪，他逃避练武，她就得跟着没得练，这样的话，那她想方设法，不惜女扮男装，冒名顶替张阿狗进入邱氏山庄的意义在哪？

真希望当初挑了她的是老大邱俊彦，这样的话，她已经开始在学基本功，而不是躲猫猫的功力等级提升！

“少爷，该练武了。”她忍着一肚子火，提醒正躲在仓库里头，逃避学武的邱胜翊。

“嘘！”邱胜翊食指就唇要她噤声，“他们现在一定在找我，别出声，免得被发现。”

“练武时间到了。”她再次提醒。

“鬼鬼，你别吵！”小小的个子攀着窗沿，注意外头动向。

“少爷……”

“我讨厌练武，你不要吵啦！”这个小厮好啰唆，比他娘亲还要啰唆，至少娘亲不会老是逼他学武，毕竟家中已经有大哥这么厉害的继承人在了，他没学又没关系。

他是三少爷，既没继承的压力，又是家中最得宠的一个，当然要快快乐乐过日子，谁要那么辛苦的顶着大太阳，在练武场上“哼哼哈兮”啊，别的不说，光一个马步就要蹲一个时辰，腿都废了！

鬼鬼见邱胜翊冥顽不灵，她不过是个奴才，也没什么说话的地位，但他不学武，她就不能跟着学，那她将来要怎么报仇？

水眸张望四周，仓库里头杂物甚多，有许多都是半废半坏，堆着占空间的垃圾。

于是她灵机一动，走过去推倒一个缺了脚的柜子，刹那轰然声响，烟尘满天。

“咳咳……”邱胜翊率先冲出仓库。

“三少爷在那！”听到声响冲过来的家丁发现蹲在地上咳嗽的邱胜翊。

“被发现了！”邱胜翊忙想起身逃跑，鬼鬼一个箭步，拐了他一下。

“砰”的一声，他摔个狗吃屎，却还茫然不知何因。

鬼鬼装模作样的将他扶起。

“少爷，你有没有怎样？”家丁围过来，拍掉他身上的灰尘。

“少爷，您该去练功了！”说话的是专门监督家中奴才、武师以及少爷们练武的陈师父。

陈师父今年已经四十五，打小就被卖入邱氏山庄，学了三十几年的武艺，武功自然不弱，秋孟官见他基底佳又严格，所以将训练家丁跟传授基本功的责任赋予他。

“我不想练……”邱胜翊话尚未说完，陈师父已经拎起他的领子，抓着他往练武场前行。

“少爷，学习武功是每个秋家人该尽的义务。”陈师父板着脸道。

“可是爹爹就没学。”邱胜翊拿出他那个药罐子老爹当挡箭牌。

“你爹学的是内力心法，专门强身健体用的。”

“但妹妹们也没学！”

他目前有两个妹妹，一个五岁，一个三岁，都是姨娘所出。

“小姐是女流，无须学。”

“那我也要当女的！”

“少爷！”陈师父铜铃眼狠瞪。

要是别人早吓得屁滚尿流，可在邱胜翊的字典里，没有“害怕”这词，依然耍着赖。

“人家不要学嘛！”他不断挣扎，但陈师父才不理他，硬是将他拖到练武场，加入正在练基本功，蹲马步的众人之中。

在整齐划一队伍前方带头的，是大少爷邱俊彦。

他斜睨弟弟一眼，就没再看他了，显而易见，在他眼中，这个小两岁的弟弟，跟个废物没两样。

邱胜翊瘪着嘴，心不甘情不愿的两拳置于腰间，弯膝蹲马步。

鬼鬼亦加入队伍，就站在他身后。

“再蹲下去点！”陈师父将邱胜翊的肩头往下压。

“呜呜……”邱胜翊抽噎了下。

“姿势不错！”陈师父拍拍鬼鬼的肩。

鬼鬼微微笑了起来，目光坚定的望向前方。

第二章

邱胜翊不是笨蛋，事实上，他可能是秋家三兄弟中最聪明的一个，即使他才七岁，但他很快的就发现有个人一直在破坏他的躲猫猫、逃避练武的把戏，企图制造声响或留下让陈师父能找着他的线索，那个人就是他的小厮，该死的鬼鬼！

像这会，他躲进了一个树洞里头──这是他前两天发现的躲藏好地点，但似乎有人把东西遗落在树洞外头了，那是他的头巾，任谁瞧见都不难怀疑他人就躲在树洞里头。

他摸摸头上的扎髻，非常确定他绑发的头巾还在，也就是说，这是有人刻意拿出来，丢在地上给予陈师父找人的线索。

他转头瞪向蹲在他身后的小厮。

他的小厮有一张漂亮的面孔，这是让他第一眼就指定他的原因。

他喜欢好看的东西，自然放在身边的人也要是漂亮的。

察觉他的瞪视，鬼鬼转过头来，眉毛微微挑起，像是在询问他干啥盯着她。

“那头巾，”他指着还落在外头的蓝色头巾，“是你带来的吗？”

鬼鬼瞧都未瞧一眼，“该不会是少爷掉了的吧？”

“我的头巾还在我头上。”

鬼鬼装模作样摸摸自己的，“小的也还在头上。”

“那是我的头巾。”他说，“我的头巾底部都绣了个威字。”

他们家人口众多，有时衣物洗完之后，分不清是谁的，所以娘都帮他们在不明显处绣了尾字，好做区别。

“是洗衣房的人掉了吗？”鬼鬼的脸没啥表情变化，好像那头巾会掉在那，真与她无关。

哼！不知道该怎么引诱鬼鬼说实话的邱胜翊忍不住不悦的瘪起嘴来。

他年纪毕竟还小，耍心机、挖陷阱让大了他两岁的鬼鬼说出实话，实在有困难度，只好很不开心的对着鬼鬼命令，“去帮我把头巾捡回来。”

鬼鬼默默离开树洞，慢条斯理的将头巾捡起。

她的动作很慢，慢到像生了病的人一样，温吞吞的走出去，温吞吞的弯腰，温吞吞的蹲下，温吞吞的捡起，温吞吞的站直，温吞吞的拍掉头巾上的灰尘，还温吞吞的检查头巾的状况。

“快进来！”秋睿感觉得他好像听到陈师父的吆喝声了。鬼鬼站在那，不就是竖立一个活招牌，上头写着“邱胜翊在此”吗？

“少爷，”鬼鬼转头道，“头巾没有什么损伤。”

谁会去管头巾有没有损伤？

他应该自己去捡的，而不该叫鬼鬼去捡的才是呀！

“你……”

“鬼鬼！”

惨了，他听到陈师父的大喊声了。

果然，没一会，纷沓的脚步声朝树洞方向快跑而来。

“少爷在哪？”

鬼鬼没有说话，但邱胜翊发誓，他真的看到鬼鬼的手指若有似无的朝树洞比了比，然后，他就看到陈师父的脸出现在洞口。

“少爷，该练功了。”陈师父皮笑肉不笑。

呜……他想哭。

他不要练功啦！

他们家已经有大哥这样拥有优异武学资质的继承人在，就算是家中的事业，还有个二哥可以顶，那他这个三少爷当然就可以随心所欲过日子，干啥练武嘛？

他对打打杀杀又没兴趣，每天只想悠哉过日子啊！

陈师父见他死赖在洞里不肯出来，干脆大手一抓，将他整个人拉出来，不管他怎么挣扎吼叫，就是不肯松手。

“鬼鬼。”陈师父低头对挖墙根的鬼鬼露出赞许的笑容，只差没竖起赞赏的大拇指了。”练功了。”

鬼鬼亦扬唇微笑，用力点头。

邱胜翊实在很想将鬼鬼的头给扭下来！

“我要换小厮！”邱胜翊来到负责管理奴才的方总管面前，大声宣布。

“三少爷又要换了？”正在本子里写着新进来的这批奴才评语的方总管抬起头来，脸上毫无惊讶之色。

邱胜翊一天到晚换随侍丫鬟与奴才，早就不是新鲜事，方总管已经习以为常了。

我也想换主子！鬼鬼在心里偷偷腹诽。

最好把她换给对于练武有着执着，一天要练上六个时辰的大少爷，这样她的武功必可与其同日精进，待过个几年，就有能力找出杀害父母的凶手，替父母报仇！

可是若是跟着三少爷，会精进的恐怕只有耍心机这门功夫了！

一天到晚想方设法“陷害”三少爷，也是很累的。

“这个人不好！”邱胜翊指向站在他身后的鬼鬼。

“是哪儿不好啊？”

邱胜翊身后忽然传来问句，他欣喜的转头，直接扑向来者怀里撒娇，“爷爷！”

“呵呵，小浑球！”邱世明抱起个头小小的可爱孙子。“别又来给方总管找麻烦。”

“我才没有！”邱胜翊不平地嘟起嘴。“是他不好。”他指着鬼鬼。

“是怎样的不好？”

“就……就不好！”爷爷很注重练武，他还没笨到自己挖洞跳。

“可我听陈师父说，他很好啊。”

“哪儿好啊，他……”他差点就说出鬼鬼老是害他被陈师父抓到躲藏处一事。

“你以前的小厮每个都任由你去，不敢管你，可你现在这个小厮可是盯你练武盯得紧，陈师父说他很好。”

邱胜翊顿时有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你若想要多个小厮或奴婢陪你，爷爷准，但绝不可换掉他……”他转头问鬼鬼，“你叫啥名字？”

“……鬼鬼。”鬼鬼闷闷的回。

她也想被换掉啊，拜托让她转到大少爷身旁吧！

“鬼鬼可是跟定你了，不管任何理由，都不准换！”

两个小孩子心思迥异，目的却都相同，但邱世明一句话，谁也不能抗议。

“爷爷，拜托你嘛！”邱胜翊垂死挣扎。

“不准！”邱世明放下孙子，对方总管道，“你多指派个性子活泼点的人给阿翊，但是记得，不管谁说啥，就是不准换掉鬼鬼。”

从陈师父的说法，和他适才的观察，他判定鬼鬼这孩子个性较为拘谨、一板一眼、严肃正直，胜翊今年才七岁，正爱玩，成天身旁跟个小老头似的鬼鬼，自然不开心，所以要方总管指派个爱玩爱闹的给他，但身边仍得有个盯住他的人，故鬼鬼绝对不可换掉。

“是的，太老爷。”省了心的方总管恭谨回道。

邱世明满意的离开，两个小孩子脸臭得像刚吃了一口屎。

两人很有默契的互看一眼，再同时别开头去。

深夜，约莫是丑时，仆役房有个娇小的身影偷偷溜出，来到井边，打了桶水倒入脸盆，再小心翼翼的濡湿方巾，松开衣服，擦拭黏腻的身子。

那是鬼鬼，女扮男装的她自然不可能跟其他奴才一样，大咧咧的脱掉衣服洗澡，那样她的真实性别就会曝光，故她只敢在三更半夜，无人时刻，偷偷溜下床来，摸黑来到井边擦澡。

也因为这样的关系，每次练武完。浑身汗水淋漓的大伙喳呼着冲澡时，只有她默默的走开去。

有奴才发现她未加入，大声吆喝她一块儿过去冲澡，她只能淡漠的回说，“我不用！”

一次两次三次，渐渐的，大家都说她是脏鬼，还故意跟她保持距离，每次见到她都掩鼻侧身而过，这些她都看在眼里，虽然觉得生气，但也无可奈何，即使她因为每天偷溜出来擦澡，所以身上没有臭味，但他们还是故意说她又脏又臭，连睡觉时，五六个人睡在大通铺上，就她的位置特别大。

其实这样也有好处，至少她偷下床时不容易惊扰到任何人，而且，他们刻意保持距离，她的真实身分也比较不易被发现，睡觉时，能不跟男孩们挤在一块儿，她更是感到庆幸。

那就让他们说吧，毕竟他们的刻意疏离反而让她得到更多的益处！

擦完澡后，倒掉盆中的水，摸黑再溜回仆役房，里头与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僮仆每个都睡得熟，毕竟白日忙了一整天，身子都非常疲累的，恐怕她就算不小心木盆摔下地，也惊不醒任何一个。

将盆子放入床底下，她爬上自个儿的特大床位，拉起被子，舒舒服服的睡了去。

这日，练完功，她的主子邱胜翊脸忽然往她的颈子凑，吓了一跳的她连忙退后一步。

她跟她的主子感情不太好——这也没办法，谁教邱胜翊每次想躲猫猫逃避练武，而她就每次搞破坏，让他被陈师父抓个正着，所以邱胜翊其实满痛恨她这个挖墙根的。

直到邱世明直接下令，她这个小厮是跟他跟到底了，谁都不准给权利换掉她，邱胜翊也终于放弃每日躲猫猫给陈师父找的把戏，心不甘情不愿的练武时间一到，就准时出现在练武场上。

而在他心里，自然讨厌极了她，故有什么大事小事杂事全都故意派她去做，就算另外一个小厮秋凉手边没事，而她正忙着，他也会把事情推到她头上，就是故意要累她。

既然讨厌她，就不可能跟她亲近，要玩也是跟秋凉玩在一块儿，但她不以为意，甚至当秋凉与主子玩得正高兴时，她会偷偷溜去练武场那，偷瞧邱俊彦练功，然后跟在旁边偷学个一招半式。不过邱俊彦的武功高她太多太多，他们还在学基本功，邱俊彦已经开始学秋家剑法了，她拿着根树枝有样学样，却老是将自己打得或摔得全身是伤。

因为眼邱胜翊的感情不好，所以他突然凑过脸来时，她自然充满防备的迅速跳开。

邱胜翊瞪着她，“过来！”

“少爷何事交代？”

“我叫你过来就给我过来，问啥问？”少爷的权威岂容质疑？

鬼鬼抿紧唇，就算百般不愿，还是走了过去。

少她两岁的邱胜翊个头比她矮，故想埋首入她颈，还得踮起脚尖才行。

他先是浅浅的，试探性的轻吸了口气，“咦？”

他为何发出质疑之声？不解他为何突然有这样动作的鬼鬼满心困惑。

他到底想干啥？

邱胜翊再深吸了口气，“不会呀。”

“什么不会？”鬼鬼难掩好奇。

“他们都说你身上很臭，连秋凉都这么说，可是我闻了不会。”

鬼鬼的嘴角在抽搐。

原来他突然凑过脸来闻她，是想确定她身上有没有臭味？

“少爷想必失望。”她忍不住语出讥嘲。

“失望？”这有何好令他失望的？

“没机会将我赶走。”

“哼！”邱胜翊自鼻孔哼了声，“别以为我不知你心思，你也想走，可无奈我爷爷就是要你跟在我身边，谁也无法遂心愿。”

“不然少爷刚才那举止的意思是？”

“我只是想确定一下而已！”他有些得意的擦着腰，“因为我跟秋凉打赌，你不臭，但秋凉说大家都说你很臭，所以我要亲“鼻”证实你不臭！”

如果鬼鬼很臭，他这个主子早就发现了，哪需要旁人来提醒。

原来是为了打赌？鬼鬼瞠目。

“而且你不只不臭，还有点香香的。”他狐疑的偏了头，“为什么大家流汗之后都很臭，就你不会？”

他的问题让她有点发窘，“小的不知。”

“真是奇了，怎么有人流汗不臭的呢？”像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疑猜，邱胜翊跑去闻了几个家丁，每一个都让他掩鼻，甚至有个奴仆身上过于浓重的体味还差点让他呕吐。

鬼鬼心想，若要问她与这些人的差别，大概就是性别了吧。

说实话，她并不很会流汗，就算大伙都汗流浃背，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她也仅是微湿而已，她猜说不定就是这个原因。

“真的你最奇怪！”邱胜翊下了定论。

她耸了下肩，不置可否。

邱胜翊除了两个哥哥外，他底下还有两个妹妹，一个五岁，一个三岁。五岁那个很喜欢黏他，每次看到他都喊着“阿翊哥哥”，然后热情的跑过来。邱胜翊正是讨厌女孩的年纪，故每次只要她跑来，他不是赶忙跑走，就是一把将她推开。

可他的妹妹邱羽婷用“越挫越勇”来形容真不为过，不管邱胜翊怎么推她赶她躲她，她一本初衷，只要看到最喜爱的哥哥出现，一定热情的上前拥抱。

蛋壳再怎么密，也是有缝，邱胜翊再怎么闪，还是有让妹妹得逞的时候。

邱胜翊很喜欢斗蛐蛐儿，每到炎热的夏季，他最爱在石砾间找寻蛐蛐儿的巢穴，而他的玩伴秋凉自然也要跟着寻找，一人找着一只，就放入平盆里看它们相斗。

邱胜翊虽然个性闲散、爱玩，但当他凝神专注的时候，注意力可是非常惊人，也因此，这是邱羽婷最好得逞的时候——这个“弱点”其实是鬼鬼偷偷告诉邱羽婷的，邱羽婷发誓绝不说溜口，否则鬼鬼就惨了。

“阿翊哥……哥！”邱羽婷像青蛙跳越、凌空飞扑，整个扑到邱胜翊的身上，邱胜翊差点因此整个人脸对地摔下，一头撞上地上的石头。

“邱羽婷！”邱胜翊恼怒的回头喊。

“陪人家玩！陪人家玩嘛！”邱羽婷无视哥哥的怒气，不断的在他背上蹭动。

“你很烦，快走开！”妹妹好重，快将他压死了。

“我不要！”邱羽婷肥肥嫩嫩的两条臂膀圈住哥哥的颈，两腿夹着他的腰，从后头看去，还真像只青蛙。

“你真的是……”邱胜翊忽然觉得鼻尖嗅到什么怪异的东西。

“陪人家玩！陪人家玩！”

“不要动！”他快被她勒死了！

“人家不动，你陪人家玩！”邱胜翊拉下她的手臂，往鼻尖凑。

“哥哥干啥闻人家的手啊？”邱胜翊歪着头：心里有着困惑。

邱羽婷一路跑来，嫩臂上有薄薄的汗水，可奇特的是，这味道他似乎在哪闻过类似的。

这味道……好像跟那个讨厌鬼鬼鬼的味道很相似……

难道说，讨厌鬼的味道都一样的吗？

他很讨厌妹妹，也讨厌鬼鬼，这就表示，以后他若闻到味道相似的，就都是讨厌鬼？

“人家也要翊哥哥的！”邱羽婷埋头在他头发上深深一闻——“好臭好臭！哥哥好臭！”她捂着鼻爬下来。

他在大太阳底下玩了一个时辰，浑身冒汗，自然一身都是汗臭味。

“讨厌鬼，快滚开啦！”邱胜翊一把将她推开。

重心不稳的邱羽婷跌坐在地，“哇”的一声大哭。

“小姐。”鬼鬼赶忙过来将她扶起。

“你把她带走！”邱胜翊命令鬼鬼。

“是的，少爷。”鬼鬼搀扶着屁股疼的邱羽婷离开。

“哼，讨厌鬼的味道都一样。”他望着两人的背影，在嘴里杂念着。

“少爷说啥？”一旁的秋凉好奇的问。

“没啥。”邱胜翊回过头来，“你挖到蛐蛐儿了吗？”

“禀少爷，奴才挖到两只了！”

“啥？”邱胜翊一听可火了，“你去旁边，别挖了，我可一只都还没挖到呢！”

“小的让一只给少爷……”

“不成，我要自个儿挖！”他自个儿挖的蛐蛐儿才勇猛威武，他才不要秋凉的呢！

随着年岁渐长，原本就长得好看的鬼鬼更是俊美娇俏了。

同样都是每日在大太阳底下练武数个时辰，大伙脸都晒得乌黑，一入夜可能只看得见两颗眼珠子跟森森白牙，可就只有鬼鬼肌肤依然白皙，透明得像是吹弹可破，不只姑娘家老盯着鬼鬼，掩嘴嘻嘻偷笑，与身旁的姊妹互咬耳朵，就连男人也常情不自禁怔怔看着鬼鬼发愣，纳闷怎么有男的外貌长得比姑娘还要好看的？

大约是十一岁的时候，鬼鬼的胸部开始发育了，她懊恼胸前的两颗突起，而且似乎随着时间越来越为丰润，且与一群正步入少年的男生同睡一房，让她非常的困扰，她必须想尽办法遮掩隆起的胸，而方法只有在胸口缠绕布条，将初初发育的胸部硬是压平，这些都必须偷偷的来，好几次她的秘密差点曝光，幸亏她巧妙的掩饰过去，但也让她流了一头冷汗。

可就算她胸前如悬崖，那过分俊俏的模样，仍让同房的少年们很难不看着她起遐思，过去老是说她臭的那些男孩也不再说她坏话了，鬼鬼成了他们之中一个异类的存在——让人想染指的异类。

然后，事情就在某个春夜发生了。

那是鬼鬼十三岁的那年，她合衣躺下，打算先小睡一会，等房内的男生都睡熟了，再出去洗澡，忽然，有个叫阿德的男生靠了过来。

“鬼鬼，你长得真像个娘儿们。”鬼鬼发誓她在阿德的眼中看到淫秽的光芒。“让我看看你那里是否跟我们一样有一根，还是跟娘儿们一样什么都没有！”

他说话的时候，其他男孩也起来了，纷纷围靠了过来，像是大家说好似的，每个眼中都闪着异样的光芒。

阿德话一说完，黝黑的手就要往她的腿间探去，早有准备的她双腿合拢，同时转身往旁举膝，狠狠撞上阿德的小弟弟。

“啊！”阿德两手捂着胯下，痛苦哀鸣。

鬼鬼虽然实际上是名姑娘，或许在天生的气力上比不过男生，但她练功练得比谁都勤，尤其她的主子邱胜翊因为讨厌她的关系，巴不得她别出现在他面前，哪边凉快闪哪边去，故她有更多的时间可以趁着邱俊彦学武的时间偷学到一招半式，这些少年的武功其实个个不如她。

“围起来！”有人喊，“把他压着！”

鬼鬼直跃而起，起脚直踹少年脸面，被踹中的人呜呜哀号，但其他人却不因此放弃，围攻了上来。

鬼鬼的功夫固然比他们强，但同时五六个人攻击她，自然力有未逮，很快的她就被逼到墙角，呼呼喘着气，而不放弃的少年们的手眼看着就要将她的衣服剥下……

“吵什么？”有人踹开门大喊。

踹门的是方总管底下，负责管理这群少年奴仆的秋阳，今年二十三，他长着一张凶恶的脸孔，不怒自威，性子就像秋天的太阳一样猛烈，大伙怕他怕得要命，故一见到他出现，立刻作鸟兽散，纷纷往自己的床位睡下。

“装睡？”秋阳瞟了还半蹲在墙角的鬼鬼一眼，随意拉起离他最近的少年，“刚在搞什么鬼？”

“呃……是……是鬼鬼挑衅我们。”少年为了自保而扯谎。

“对啊！”他人纷纷附议。

“他挑衅你们什么？”秋阳问。

“呃……嗯……说他功夫好，我们不如他，让我们很生气，就跟他比画起来了。”扯谎的少年头冒冷汗。

“体力很好嘛！”秋阳哼哼咬牙，“去练武场给我跑五十圈。”

“什么？”大伙哀号。

“去！”秋阳铜钤眼一瞪，没人敢造次，连滚带爬跑出房。

鬼鬼站起旁，发现膝盖在发颤，连忙深呼吸口气，稳定心绪，才跨下床铺欲跟少年们一块儿出去受罚。

“你等等。”秋阳在门口拦截人，“怎么回事？”

她用力抿紧唇，未语。

秋阳垂低眼眸打量不过他肩膀高的鬼鬼。

据他的观察，鬼鬼在同批进来邱氏山庄的少年中，是最为孤僻、特立独行的一个。他不爱说话——因为其他少年纷纷进入变声期，只有她还维持少女的细嫩嗓音，故能不开口就不开口，若非不得已得说话，一定刻意压嗓，将嗓音弄沉——不太跟其他人打交道，热衷学武，一有空就会看到人在练武场附近，跟着大少爷邱俊彦学武，还有，不太爱干净。

“不说话？”秋阳撇了下嘴角，“你确实引起争端，因你是三少爷的小厮，故得禀报你的主子，看他怎么发落你。”

鬼鬼乍闻双眸瞪得老大。

谁都知道邱胜翊看她不顺眼，这岂不是给了他机会将她踢走吗？既然是惩处，他绝对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更别说想如她所愿去邱俊彦身边当小厮了！

她说不定会被赶出邱氏山庄！

可她能说实话吗？

说那群少年刚想剥她衣服，看她身上有没有男性的特征？

她还记得当年方总管原想验身，是刚巧邱胜翊出现，她才能进入邱氏山庄直到现在仍安然无事的。

她极力不想引起人们的怀疑，若说了实话，引发有心人想检查她的想法怎办？

他的威胁似乎没啥作用。秋阳磨着下巴想。

因为眼前的小少年还是一脸倔强的抿紧唇，完全没想替自己辩驳的样子。

“你也甭睡了。”秋阳说，“去那边蹲马步蹲到三少爷起床为止。”他指着仆房的窗口下。

不用睡。这正合鬼鬼的意。

她怎么可能再跟那群妄想剥她衣服的少年睡在一起？

她二话不说，走到窗口下蹲起马步，姿势完美正确得让秋阳想吹口哨。

邱氏山庄的人们私底下偷称大少爷邱俊彦是“武痴”，而鬼鬼则是有“武呆”的称号。

为何叫“武呆”呢？因为鬼鬼的资质远远不及大少爷，而且体型天生较为纤细，再怎么练都无法精壮，顶多只能算精实，但鬼鬼勤奋练武的毅力却跟大少爷相差无几，简直可说是以大少爷为榜样来督促自己。

可她的资质不够，全靠勤来补抽，故常弄得身上四处都是伤，还曾数次扭伤脚，连走路都有困难，这不是呆子是什么？

不过好武总是难能可贵，毕竟邱氏山庄可是赫赫有名的武林世家，尤其三少爷老爱偷懒打混，小厮努力一点，若是真有万一，至少还可保护主子，看在鬼鬼这点“忠心”的份上，明日他就替他美言个几句吧。

不过，三少爷跟鬼鬼是不是感情不太好……嗯，还是很差啊？

天才亮，邱胜翊刚梳洗完毕，早膳都还没吃呢，就因为他的奴才与其他僮仆在房内打架一事而被叫去主屋堂厅，因此大为不悦，一脸臭的坐在太师椅上，蹙着眉，十足十想发脾气。

“这种事情你们处理就好，干啥还要劳动我！”邱胜翊挥了下手，很是不耐烦。

“三少爷，很抱歉打扰您。”秋阳拱手道，“因事关您的小厮，所以您得在场。”

这是邱氏山庄的规矩，仆人若是隶属于主子底下，当犯了过错，得受惩罚时，主子必须在场论断过错归属。

“好啦好啦！”邱胜翊缩脚在太师椅上，“是发生什么事了？”

黑眸轮流扫过前方一排六个面色惶恐的奴仆，最后停在鬼鬼身上。

其他奴仆一脸惊惶，就只有鬼鬼面无表情，好像等等要发落的事跟他无干系似的。

他当初真是瞎了眼，被“美色”所惑，挑了一个最好看的当他的小厮，谁知却跟他非常不对盘，老是挖他的墙角，最好这该死的鬼鬼今天别给他捅什么大楼子，让他难以收拾，否则他就罚他十天不能练武！

哼哼！他可是很清楚这家伙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不能练武；就算要他上刀山下油锅，说不定他还认为是种锻链呢！

真是傻子，那么爱练武干啥？他大哥是筋骨奇佳，练武奇才，这小小一片鬼鬼算哪根葱哪根蒜，竟妄想成为武林高手？脑子真是有洞！

“快告诉三少爷到底发生什么事！”秋阳一声突如其来的大喝，将还在暗中腹诽鬼鬼的邱胜翊吓了一跳。

他倍感耳膜疼痛的挖挖耳朵，心想这厅房又不大，以平常的音量说话，就连角落的小老鼠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他何必那么大声？

又是一个脑袋有洞的人！

那五个奴仆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推举“受伤”的阿德出来。

只见阿德走出来时，两条大腿紧夹，走路的动作有着说不出的扭捏。

这人是怎么回事？娘儿们都不这么走路呀！邱胜翊当下对这人没啥好感。

“报告三少爷……”阿德怯怯的拱手。

他想这三少爷也是很讨厌鬼鬼的，就算他编派故事，其他四个兄弟都会挺他，到时鬼鬼想抗辩也无用。

“有屁快放！”他肚子快饿扁了，所以脾气不好是应该的。

“是这样的，三少爷。”胸口有了坏主意的他挺起胸膛来，“昨晚入睡前，我们想练习一下昨日学的武功，鬼鬼进房看到我们比画，就很轻视的说我们武功太差，个个都不如他，让我们很生气……”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有啥好气的？”邱胜翊揉了揉肚子，心想他好饿，这浑事可不可以快点结束？

没想到邱胜翊竟然会站在鬼鬼那方的众人面面相觑。

三少爷不是很讨厌鬼鬼的吗？

鬼鬼则是心中有些微讶，虽然不是很清楚邱胜翊是在嘲讽她呢，还是就事论事，但他未棒打落水狗还是让她很是意外，毕竟，他们之间可说是水火不容哪。

阿德鼓起勇气，激动的道，“我们也知道这是事实，所以很谦虚的请他指导，他却出言讥嘲我们，还挑衅的说就算一个打我们五个也照样打得赢，我们一时气不过才动手的！”

“说完了？”邱胜翊姿态凉凉的问。

“奴才说完了。”秋阳这时转向脸上虽力持面无表情，但仍看得出牙关紧咬，正在忍耐怒气的鬼鬼。

“鬼鬼，你有想辩驳的吗？”秋阳问。

抿紧的唇犹豫的当头，邱胜翊却武断道，“他就不用讲了。”

“可是少爷，这不公平！”秋阳心想这两个主仆关系果然恶劣，三少爷竟然连奴才的辩言都不听，就要下定论了。

鬼鬼身侧的小手握紧。

他一定会抓着这机会，将她踢出邱氏山庄！她坚信邱胜翊会这么做的，毕竟他非常的讨厌她。

邱胜翊轻盈跳下太师椅，抽出置于腰间的扇子打开揭了扬——他上回上街看到有个公子这样摇扇子的姿态优雅又风流，看了喜爱，就学起了装模作样。

他漫不经心状的走来阿德前方，问的却是他身后的四个人，罩旭个人，”他指着阿德，“说得没错？”

“是的！”后方四人用力点头。

这下她是寡妇生儿子，没指望了。鬼鬼绝望的闭上眼。

“很好。”邱胜翊点头，对秋阳道，“你去问一下方总管，关于奴才欺骗主子，该怎么发落。”

“您是说鬼鬼？”秋阳心想鬼鬼连口都未开，哪来的欺骗罪名？

邱胜翊瞪他一眼，“你脑袋有洞啊！”将心中的腹诽说出真是大快人心，“我是说这五个！这五个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明目张胆欺骗我，老子要不是赶着去吃饭，直接打断你们的腿！”

第三章

五个奴才闻言惊骇莫名，“少爷，我们……我们可没欺骗您！”

“还敢说没有？”邱胜翊合起扇子指向一脸惊愕的鬼鬼，“这家伙你可能一天听不到他开口说一句话，挑衅？我看你去挑粪吧你！”

背手转身，“我去用早膳了，没事别烦我。”

秋阳眉开眼笑道，“送少爷。”

“噢，对了！”刚要跨出门槛的邱胜翊忽然收回脚，“我要去吃饭，我的小厮愣在那干啥？不过来服侍的吗？”

秋阳连忙推了推鬼鬼，鬼鬼愣了愣，立即跟上。

两人步出堂厅，走向另一端的饭听，一路上，鬼鬼望着个子还是比她矮了些的邱胜翊背影，欲言又止。

她难以置信他竟然未藉机挟怨报复，还秉公处理，而且她连句辩驳都不用说，他就全然站在她这方，她怎么可能不惊讶。

走在前方的邱胜翊忽然转过身来，让沉思中的她吓了一跳。

“如何？”邱胜翊洋洋得意，“我前些日子看了本书，叫啥包公奇案的，那包公啊，断案神准，我早想有机会这样一试！”

他将手上扇子当成惊堂木用力在掌上一拍，指向前方，面色严肃，“来人啊！狗头锄伺候！”他哈哈大笑，“可惜家里没狗头锄，要不一定更好玩。”

鬼鬼无奈闭了闭眼。

她怎么会忘了三少爷年纪小，玩乐心重，根本没个正经的！瞧他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好像他真成了官府大人，审判了一桩冤案，实在让她啼笑皆非。

不过，他毕竟未冤枉她，也许这个主子，没她想像中差劲，他不过爱玩懒散了些，但他的心，是正直和善的。

思及此，她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她嘴角微扬之际，邱胜翊正好想到了啥转过身来，一看到她笑，怔愣了一下，像是突然变成了颗石头，无法动弹。

鬼鬼纳闷的望着全身僵直的他。

一会，邱胜翊回过神来，像见了鬼似的大喊，“天啊！有怪事要发生了！鬼鬼笑了啊！脸跟鬼罗刹没两样的鬼鬼笑了啊！”

鬼鬼的右边脸颊不由自主的抽搐。

邱胜翊抚着胸口，一脸惊魂未定的转过身，“好可怕好可怕！比看到鬼还可怕！”

鬼鬼的嘴角整个拉下来了。

“你以后可别再笑了，吓死人了！”他手抓着胸口的衣服，那下方的心脏跳得好急。

真是奇怪，鬼鬼一笑，他竟然莫名的脸发热，心脏也悸动得好厉害，该不会鬼鬼的笑有毒吧，看了就会死翘翘？

“是，少爷！”鬼鬼压着嗓子回。

邱胜翊偏过身，越过肩膀偷瞧鬼鬼的样子。鬼鬼现在不笑了，还是那很欠揍的嘴脸，他似乎也觉得胸口比较好过了些。

“呼！”他直起身，“欸，我饿坏了，咱走快点。”

不用鬼鬼回应——他也知道鬼鬼不见得会回应——加快脚步，往饭厅走去，鬼鬼则在他身后，稳稳跟上。

过了年，邱胜翊就十二了。

邱家的男人一到了十二岁，就有属于自己的院落，这是为了让男孩能更为独立、自主，是迈向成人的第一步。

因此邱胜翊一过完元宵节，就被迫搬到早就替他准备好，取名为“随意居”的高雅院落，不只拥有独属的前后院，房子分为前厅、寝室还有书房，面积更是之前住的厢房的五倍大，空间更为宽敞、舒适，后院还有专门给伺候他的奴仆的房间，以便他有需要时可随叫随到。

但邱胜翊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尤其是晚上的时候。

空间越是宽敞，他越是害怕。刚搬到院落的前几天晚上，他根本睡不着觉，缩在被窝里的他眼睛瞪得大大的，随意一个声响就让他害怕的想大叫。

他相信这个地方有鬼，绝对有鬼，所以他一定得点上烛火才敢上床，但心底的恐惧仍是让他无法阖眼。

他觉得这个鬼就躲在后院那里，因为每天晚上，那里都会有奇怪的声音出现，听起来很像舀水的声音——他不确定——稍晚，又会听到类似倒水的声音，把他吓得心惊胆颤。

那一定是个水鬼呀！

虽然不清楚后院又没池塘，也离池湖挺远，为何水鬼会来他后院瞎逛，但既然有水就是水鬼，他在心底如此坚信着。

他哀求母亲让他回原来的厢房去睡，因为那就在母亲房间的隔壁，这让他觉得很安心。

可他才开口呢，理由还没说上半个字，更别说提到后院有鬼一事了，母亲就狠心拒绝他的请求，还说身为邱家的男人，怎么可以不敢自个见住在院落里，这样胆小的行径，不配为邱氏山庄的少爷！

配不配又怎样，他就是不想住在这嘛！

邱胜翊怕得要死，鬼鬼却跟他相反，因为打从搬到院落后，她就有了自己的房间，不用再在晚上偷偷溜下床去井边打水擦澡——

每个院落必定有个大水缸，这水缸每天早上仆人都会将其装满，她可以直接自水缸舀水，然后搬到自己的房间，将衣服脱光，痛痛快快洗澡。

尤其打从十三岁那年，同寝房的僮仆想剥她衣服一事之后，她就再也不回那间房间睡觉，宁愿窝到柴房，也不要睡个觉还要提心吊胆，不知何时会有数个大男孩忽然妄想欺负她。而她的身子大概晓得主人的难处，她改到柴房睡觉之后没多久，初潮就来了。

她非常庆幸她不是还睡在那大通铺，否则那不小心染上裤子的血迹，实在很难找理由遮掩过去。

由于父亲为医者，她对这方面早就具备基本常识，晓得如何处理，不至于惊慌失措，而也许自小练武的关系，身强体壮的她，即使癸水来照样练功，未有半点不适。

她早听说邱家的男生到了十二岁会有自己的院落，而专属的奴仆跟婢女也会在后院有自己的小房间，她一直期待这天的到来，而这天终于到了，她怎不雀跃欢喜。

晚上不用窝在墙壁透风的寒冷柴房睡觉，而且整张床都是属于她的，搬入院落的第一天，可说是她睡得最好、最无防备的一晚，连梦都未作半个。

坚信后院一定有鬼的邱胜翊曾经问过鬼鬼、邱凉与打理生活起居的丫鬟琰儿，有没有在三更半夜时听见后院有奇怪的声响，每个都说没有。

鬼鬼听到他的疑问，心想，该不会她晚上打水洗澡的事，被邱胜翊发现了吧？

遂故意反问道，“少爷是听到啥声音？”

“听……就听到一些声音。”在鬼鬼面前，他就是不想示弱。

这家伙依然是他心中的讨厌鬼！

“该不会是少爷疑心生暗鬼吧？”鬼鬼面色平常的问，好像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那样云淡风轻，但她知道邱胜翊会将她说的话放大思考，小小一个暗示就够了。

他知道了？邱胜翊大惊失色。

他怎么可能知道他怕鬼？

“可、可能是我听错了！”邱胜翊别开头去，抹了下难堪的脸，“没事，你们去忙你们的吧！”

鬼鬼以为她这样直朝他的弱点攻击，根据邱胜翊讨厌她的程度，他一定会告诉自己，后院的事根本不需要去深究，这世上根本没有鬼，他绝对不会让她以为是他朗思乱想，像个娘儿们疑种疑鬼……

谁知她料错了，邱胜翊的确被她所激怒，但不是因此假装后院无事，而是决定要把那个鬼抓出来，证实他的疑虑没有错！

当天晚上，他决定去探究那个声音来源，故端着烛火，在后门等待。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方向，那个奇怪的声音又出现了。

虽然邱胜翊下定了决心，可真要实行还是有难处。他手握着烛火，膝盖打着颤，就是跨不出步伐，打开通往后院的门，亲手去抓出那个鬼。

就在他踌躇的当头，像是舀水的声音不见了，也就是他错过了第一个抓到鬼的机会。

“可恶！”他用力咬牙，“下次绝不能错过！”

他要让鬼鬼知道，他才不是什么疑心生暗鬼，那是货真价实的鬼，他更不是胆小鬼！

终于，像是倒水的声音出现了，他鼓足了最大勇气，将后门推开。

“鬼……”

手中的烛火摇摆不定的映照在一张清秀俊美的脸蛋上，他不由一愕，嗓音戛然而止，而那个“鬼”更是一脸错愕，收盆的动作僵在半空中。

是鬼鬼？！

邱胜翊诧异的盯着那张脸，确定这让许多瞎了眼的姑娘家魂牵梦萦，让许多脑袋有洞的男人莫名痴痴遥望的漂亮脸蛋是鬼鬼的没错。

视线往下移，瞄了鬼鬼正要反转的水盆一眼，再移回鬼鬼脸上——忽地，某个东西吸引他的视线，于是刚停上小脸的视线又往下，停驻在敞开的领口处。

天气虽冷，傍晚还飘过雪，可鬼鬼想她不过是去把水盆的水倒掉，只要一下子的时间，且后院有竹篱笆围着，外人看不到里头的情景，邱思賢跟琰儿又睡得跟死猪没两样——尤其是邱思賢，一出房门就听得到他惊人的打呼声——故她仅套了件单衣，系带随意绑起，只要她弯腰，松松的领口就随之敞开。

邱胜翊蹙眉心想，怎么鬼鬼的胸口长得跟他的不一样？

他的胸口是平平整整的两块，鬼鬼的怎么看起来好像是圆圆的鼓起来的？

意识到邱胜翊的视线落在何处，鬼鬼心头大惊，慌忙以水盆盖住胸口。

“少爷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她心虚的问，真怕邱胜翊视穿她的身分。

邱胜翊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的指着她喊，“原来是你半夜装神弄鬼！”

“小的只是洗澡而已，不晓得何来装种弄鬼之说。”

“洗澡干啥三更半夜洗？”害他吓得半死！

“小的服侍完少爷后，自然得整理自己的住处，才能洗澡。”

“这种大冷天，你天天洗澡？”他记得他打从搬入“随意居”后，无一天未听到那水声。

“小的习惯了。”习惯？邱胜翊挑眉想到一件事，“你不是都不洗澡的吗？”

“没这回事。”她晓得他指啥，一定是其他僮仆说她练完功都不冲凉一事，他们都在背后说她是脏鬼。“我只是不习惯在众人面前袒胸露背。”

原来如此。

邱胜翊这才想起鬼鬼明明被指为脏鬼，但是他从不曾在鬼鬼身上闻到讨人厌的浓重汗臭味——害他又没办法拿这理由将人赶走——原来鬼鬼都三更半夜偷偷洗澡。

大家都是男的，有什么好不习惯在众人面前袒胸露背的？邱睿感觉得鬼鬼的行径跟个娘儿们没两样，这让他觉得很得意，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这种小事情。祖父曾说过，男人就该豪迈不拘束，小里小气的难成大器。

虽说，他对成大器也没啥兴趣，他胸无大志，无忧无虑的安乐生活就好。

不过，至少他是个大男人，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而鬼鬼则是个娘儿们！蠃过鬼鬼的感觉真是百般滋味无限好啊！

短短时间，邱胜翊的脸上就闪过无数个表情，但总结来说，这人不知道在得意什么，而鬼鬼也不想问他在得意啥，反正一定是对她没任何好评价，他才能这么开心。

“外头天冷，少爷快入房休憩吧！”她极力压抑嗓音的抖颤。

再站下去，她可就要变成冰柱了。

邱胜翊这时才想起现在冬末春初，天气正寒，一入了夜可要冻死人的。

他因为太过张狂得意，完全忘了寒冷这回事，现在才发现冷。

于是他缩肩缩背，像个佝偻小老头快步进入屋子，鬼鬼在他一转过身，立即冲回房间，窝在盆火前，搓着双手取暖。

少爷应该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吧？

她忐忑不安的揣想。

哪晓得怕鬼怕得要死的少爷会突然鼓起勇气，出来一探“鬼”的真面目，她应该多提防点，不该随意罩了件单衣就出门。

还好夜很深，虽然他提了烛火，但他刚才似乎没有什么奇怪的表情或表现。

可能他年纪太小，还不太分得出男女之间的差别吧。要不依邱胜翊的个性，旦发现她是女子，必定喊得众人皆知，因为这代表她有可能会被逐出邱氏山庄。

欺骗主子会有何下场？她想起那晚企图剥她衣服，欺负她的那五个少年，就是因为企图欺骗邱胜翊，掩饰自己的过错，被邱胜翊看穿之后，成了府中地位最下贱的仆人，而且还一辈子都不得翻身，连学武的资格都被拔除了。

仅是这样就被做这么重的惩处，她可是欺骗了邱胜翊……不，是整个邱剑出庄五年之久，绝对不可能让她在此处继续待下去。

她决定以后就算只是出去倒个水，也要将衣着穿整齐，绑胸布条严密缠好，今晚发生的事，绝不可再重演！

邱胜翊睡不着。

他翻来覆去一个时辰了，眼睛还是瞪得大大的，毫无焦距的瞪着月光洒入，泛着银白光晕的窗棂。

他已经不需要燃着烛火才敢上床了，因为他已经识破“鬼”的真面目。想到下午时，那该死的讨厌鬼鬼鬼竟然还说他是疑心生暗鬼，他就气得几乎咬碎银牙。

鬼鬼明明晓得他指的是啥，竟敢不直接自首招认，还指派他是疑心生暗鬼，暗指他是个胆小鬼？

区区一个奴仆敢这样对主子，实在是胆大包天！

他“唬”的一下坐起，肘撑在膝盖上托腮，思量着该用什么名目狠狠的处罚鬼鬼一顿……可鬼鬼干啥这样做呢？

邱胜翊心想鬼鬼讨厌归讨厌，但十分循规蹈矩，严守山庄规则，该学的、该做的无不用心，就算让他恨得牙痒痒的，但就是因为鬼鬼完美无缺的将本分做好，所以他才一直找不到藉口弹劾他啊！

仔细想来，鬼鬼可是非常小心的在山庄里生活，怎可能这次意外给了他把柄？

他困惑的思考着，脑中忽然窜出他刚才看过的景象，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部。

怎么摸都是平的啊！

虽然他很偷懒，但是长期练武下来，身上自然都是肌肉，胸口当然是有起伏的，但那起伏就像突起来的桌子，可鬼鬼的不是，像……像突起来的包子！

对！像包子！

每次练完功，大伙都会在井边冲凉，每个人的胸部都大同小异，就算是一天要练上六个时辰的大哥，也只是比他们厚实了些而已，但可没圆圆的像颗包子啊！

与其说那是男人的胸，倒不如说比较像个女人的。四姨娘不久前刚生了个妹妹，每次喂奶时，都是毫不拘束的背转过身，拉起上衣就喂了，而四姨娘的胸部就像个包子，肉馅丰富的包子，而鬼鬼的则是肉馅比较少的包子……

他陡地一惊，整个人坐直身。

难不成，鬼鬼是女的？

怎么可能？！

鬼鬼可能是个女人，这疑问让邱胜翊辗转反侧，整夜难以入眠。

还以为抓到“鬼”的正身，他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谁知更惨，似往他至少还能在接近天亮时分昏昏然睡去，这夜，他却是瞪着大眼到天亮，并清楚的在辰时之前，听到鬼鬼打开后门，走入屋子的声音。

这家伙永远那么准时。邱胜翊低哼了一声。

鬼鬼该不会在房里养了只公鸡，所以才能总是那么早就过来将他叫起床吧？就不会学学邱凉跟琰儿，偷睡个懒觉，这样他也可以跟着睡懒觉啊！

端了温水进来，欲给邱胜翊净脸的鬼鬼一看到他竟然没人喊就醒了，还是坐在床上，像是等着谁似的，心头不由一惊。

邱胜翊爱睡懒觉，不三催四请是不可能将眼睛睁开，他会在寒冷的冬夜比奴婢小厮还早起床，显见他有可能根本没睡。

难道，他真的注意到她胸口的异状？

鬼鬼力持镇定的将水倒入脸盆，放进了方巾揉湿再拧乾，朝床走近。

她没有主动开口询问邱胜翊怎么那么早起，多话一向不是她的风格，问了才叫心里有鬼。

将方巾放上他的脸，她轻柔的擦拭。

邱胜翊眼盯着刚好与他视线平高的胸口，心想，怎么现在看起来像是平的，没有两颗包子似的突起？

他也不罗唆，直接将手贴上胸——

还真是平的！

邱胜翊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鬼鬼骇了一跳，迅速跳离两大步，脸颊既窘又难堪的微红。

“怎么是平的？”邱胜翊不解的偏头。

他真的发现了！鬼鬼的心跳登时紊乱。

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好假装没听见他的自言自语，端了漱口水跟让他吐水的小盆再走了过去。这次，她很小心的站在身侧，而不直接站在他前方。

漱过口后，懒得拐弯抹角的邱胜翊直接开口问了，“你是不是女的？”

他看到鬼鬼那张大多数时间都是欠扁的面无表情的脸庞，起了变化。

她的眼神慌乱了起来，头不由自主的微垂。

“少爷说笑。”

她极力保持冷静的整理好清洁工具，准备离开——

“不是的话，把衣服脱了。”邱胜翊可是打定主意要解开他心中的疑惑。

提水桶的小手一震，里头的水差点就泼出来。

“小的去将污水倒掉。”

“你不自己脱的话，我就叫邱凉帮你脱！”邱胜翊下了床，走来她身边，好整以暇道。

鬼鬼深吸了口气，转脸面对她的主子。

逃不过了吗？

握着提把的手狠狠的月力，指节泛白，隐隐发抖。

她学得还不够，邱家剑法她才学了十一式——共有八十一式的邱家剑法只有邱家的男丁可学完整，奴才则只能学到四十九式。她连奴才能学的都尚未学完，更别说还有拳脚方面的功夫跟内力心法。

她目前的功夫，能否打赢杀了父母的盗贼，她没有信心，而在她尚无信心的情况下，她可能就要被赶出邱氏山庄，或者贬为只能跟秽物为伍的贱奴，再与学武无缘，思及此，她就气恨得想杀了自己。

她怎么会那么不小心！怎么会！

鬼鬼的表情吓着邱胜翊了。

他从未看过一个人的脸容可以如此狰狞。

她的眼睛用力的闭起，眼角似乎有像是泪光之类的东西闪动，她咬牙的用力让下颚都抖颤；她的脸涨红如猪肝色，似乎正跟谁生着气。

于是他不敢再开口说话，毕竟鬼鬼武功比他高，她要真的动手想“杀人灭口”，他可是赢不了的。

但他也没办法移动他的脚步，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到床上，或者干脆蒙头大睡。

他莫名的没有办法离开看起来威胁性很强的她，一步都没办法。

须臾，也可能是很久，鬼鬼终于稍微平复胸口的激动情绪，睁开了眼。

“我是女的。”她的嗓音听起来十分空洞，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邱胜翊还是惊愕的瞪大眼。

“你真的是女的？”天！他竟然让一个女人跟在他身边四年……不，五年，五年的时间都未发现她的真实身分！

“是。”她点头。

她想最好的结果就是被赶出邱氏山庄，那么，她还可以想方设法看能不能寻到会武功的师父教授她武功，若是不幸被贬为贱奴，那她说什么也要逃出这个地方。

她不能让报仇的希望在此埋葬！

“为什么要女扮男装？”他好奇死了。

“因为……”她清了下喉咙。

压嗓会让喉咙跟胸口不适，所以她很少开口说话也是这个原因。

既然邱胜翊都晓得她的身分了，她也不想假装，就以原音回答他的问题。

“因为我要学武。”

“什么？”

“我要学武，但是奴婢没有权利学武，所以我只好女扮男装。”

“什么？”

她纳闷的蹙眉，认为自己说得很清楚了，他为何一直反问她？

“少爷哪不清楚？”

“不是……”他偏着头，好像很困惑的样子，“你的声音……你的声音跟原来的不一样！”

“这是我本来的声音。”她回，“为怕被识破，我都刻意将嗓子压低压沉。”

邱胜翊掩嘴别过头去。

老天爷，讨厌鬼的声音怎么这么好听？又细又柔的，要不是她的声调凝重，他听了脚都要酥麻了。

“少爷？”

“嗯咳。”换邱胜翊咳嗽，“你学武干啥？”

奇怪了，怎么大家都这么爱学武？大哥也是，她也是，就不晓得这学武有啥好的？

“私事。”

“我命令你说。”

“很抱歉。”既然已经有最坏结果的打算，她不想把她的秘密全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