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怎麼從來都沒有聽妳提起這件事?」共事十二年,總是笑臉迎人的上司廖俊傑,一早就把她叫進公司,咄咄逼人地質問她。面容有如惡鬼,一副隨時要跟人幹架的神情,凶狠的模樣不輸給昨天的勞爾。
所以說,敖犬向他提了嗎?真沒想到敖犬會這麼在意,在意到向她上司告狀!
反應同樣暴烈,不愧是好友啊,嗯?他們不是高中死黨嗎?以敖犬打架的身手看起來,非常的老練,這讓大牙不禁懷疑,這兩人難道……「為什麼這麼重要的事情沒有告訴我?」小傑瞪著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妳就這麼不想讓自己好過嗎?周大牙,回答我!」他沉聲喝斥,暴怒的模樣很嚇人。
大牙從來沒有看過上司失控至此,褪下溫文的笑臉,對她吼、對她咆哮,但是……她不感到害怕,心,暖暖的。
「那又沒什麼。」她知道自己被在乎被看重,池家父子啊,就是這樣為人設想,可是沒辦法,她嘴硬,她好強,不想讓人為她煩惱。
「妳再說沒什麼試試看!」池中旻氣壞了,她的答覆讓他更抓狂。
「洪先生是我們的老客戶。」秋月眉頭一皺。
「我情願丟掉一個客戶。錢不賺沒關係,我也不允許人動妳!」池中旻難能可貴的動怒,全都是因為秋月被輕侮!還是在他眼皮底下發生,他為沒有發現的自己,感到自責、憤怒。
忍不住會想這些年來,大牙受過這樣的委屈多少次?她從來不報憂,是不是默默的承受壓力多年?而他,口口聲聲把大牙當成妹妹,卻沒有發現她的不安、痛苦,沒有真正的保護到她,越想,池中旻越難壓抑自己勃發的怒意。
「特別維護一個員工,對你的聲譽有影響……」大牙仍維持她一貫的冷淡語調,平鋪直敘一件事實。
都什麼時候了,還在為他設想!
「見鬼的!影響就影響,妳是大牙,我把妳當親妹妹,我管別人說我什麼?」小傑激動地吼。
能夠把號稱從來不發脾氣的上司氣成這樣,秋月覺得自己……也算是很厲害了。
感動在心底發酵,他會生氣是因為把她當成妹妹啊,原來如此。
幾不可聞的笑,緩緩浮現嘴角。
大牙沒有告訴過任何人,雖然她謹守上司和下屬的身份,其實,她早已把小傑當成兄長,將廖政興當成再造父母,從來不曾忘卻他們父子的恩情。
當年她十六歲,剛上國中,求職四處碰壁,只有廖政興,花了兩小時面試她,軟化她豎起的刺,給她一份工作,另給她五萬元,讓她無限期償還,讓她和妹妹有一個自己的家,可以安心睡覺,要不是池家父子在她最絕望時伸手,他們不知道,當初那五萬塊,給她一個不致淪陷墮落的未來,不只是拯救她,也拯救了妹妹的人生。
儘管出來獨自生活的日子苦了一點,但,起碼安心。從那時起,大牙就決定一輩子跟著恩人,直到廖家父子不需要她了。
「答應我,往後遇到這種事情,妳會告訴我,否則我派一個保鏢跟著妳!」小傑越想越不對。
「有這麼誇張嗎?你嫌錢多直接給我算了,幹麼亂花?」大牙皺眉,覺得他小題大做了。
「我在跟妳說正經事情,妳還在跟我開玩笑!周大牙。妳欠揍嗎?」小傑抓狂的撾桌子。
這一對主從之間,有別人無法打破的氛圍。
他們彼此關心,彼此在意, 旁觀者不見得聽得懂他們在爭論什麼,但從那種吵架方式,代表他們感情深厚。
這讓被晾在一旁的敖犬,不太愉快。
瞇眼看著眼前爭執不停的主從,他臉色更為陰沉,長指在交疊的腿上輕敲,沉著的眼,望著嘴硬的大牙。
她卸下面具,這麼自在的鬥嘴爭論,是因為小傑的關係嗎?
「咳!」忍不住假咳一聲,告訴他們,他在這裡,不許把他當成隱形人。
他這麼一咳,才讓大牙發現他的存在!等等,他今天來幹麼?又沒有要開會,難不成他是特地到公司來向小傑告狀?
責怪的眼神,凌厲的掃向敖犬。
「如果不是敖犬發現,妳要瞞我到什麼時候?」小傑還沒把賬跟她算完,故意忽視好友引起注意的假咳。
「這些年來你幫我夠多了。」大牙瞇他一眼,淡淡地說。
「那麼十年前呢?明明需要錢,卻不支薪還背著我們休學一年,打無數份工過生活,妳為公司犧牲了多少,我很清楚!」提起十年前的往事,大牙覺得彆扭不自在。
「那麼久的事情,別提了好嗎?」她夜間部三年級那年,廖家經營的營建公司被信任的會計捲走所有現金,一夕之間債台高築,付不出工程款項以及員工薪水,所有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廖政興、小傑父子,以及說什麼都不離開的大牙。
從十名員工的小型公司,演變成剩下大牙一人,辦公室也從別墅換到池家租賃的小公寓,她得負責所有事情,舉凡接電話、打雜、跑腿、接待客戶,不支薪水長達一年,她的生活更為艱苦,但和妹妹共體時艱,她打三份工來維持生活,每一分鐘都不能浪費,連睡覺時間也算得清清楚楚。
也許是那一年的苦日子,讓大牙對時間的掌控分秒計較。
「叫我別提往事,那妳也給我閉嘴!叫妳進來只是要妳給我一個保證,以後類似洪董的事情發生了,妳不會瞞著我,否則我就告訴我爸。」 小傑見她始終不給答覆,只好使出撒手鑭!
大牙不敢相信他這麼卑鄙,竟然拿董事長來威脅她,但想到年紀漸大,身體也越來越差的老董事長,還要為她的事情操心……「我知道了。」她心不甘、情不願的給出保證。
「很好,這就是我想聽的答案。」小傑得到她的保證,滿意了,放她一馬,知道大牙是重承諾的人,說出口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
大牙有一種兵敗如山倒的感覺……怎麼會搞成這樣呢?都是出去前,她忍不住轉向臉色不怎麼好看的敖犬。她是很感激他昨天適時的伸出援手,但告訴她上司這件事情就……「多嘴。」不能把無奈發洩在上司身上,只好針對他了。
「妳說什麼?」敖犬懷疑自己聽錯了,她怪他多嘴!這女人,也不想想他是為她好!還差點為她的事情和好友大打出手,他是為了誰啊!
氣不過的敖犬,差點跟她吵架。
「大牙,妳可以出去了,需要我會再叫妳進來。」小傑適時插話,阻止一場爭執,目送她離開後,才正色面對敖犬。「關于大牙的事情,我必須感謝你。」
「不必!」敖犬不爽,立刻回絕他的謝意。
濃郁的酸味,很難讓人忽視,小傑晶亮的眼,望著醋意橫生的好友,在他打量期間,被敖犬狠瞪不放。
他不禁笑出聲來。
「其實,你沒有生我氣的必要。」笑容又回到他臉上,招牌的好好先生、和煦的微笑。
但交手多次下來,敖犬知道這張笑臉是假象。
「依我對大牙的瞭解,經過昨天的事,以及剛才她偷罵你的行為來看,她對你應該有些軟化。」
「說這些話給我聽,是在討我歡心嗎?」敖犬覺得他的笑臉很礙眼。
「不,只是向醋意橫生的你解釋一下,我和大牙之間,算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妹。」
「既然如此,應該知道她不喜歡……不,害怕,她害怕與人太過接近,尤其是男人。」他這話的意思,是在責備小傑,既然這麼關心,怎麼會讓她一個人接待男性客戶呢!
小傑眼中閃過一抹精光。「我以為,我幫大牙掩飾得很好。」敖犬的反應是給他一記不屑的冷笑。
「敖犬對男人的接近感到不自在,我想應該跟她提早出社會有關。我爸決定錄用她的那一天,給了她一筆錢,讓她租房子,甚至陪同她回到她姑姑家,等她收拾行李,並且把妹妹接出來。而她姑丈……我看過那個男人,他望著兩姐妹的神情,不像個好人,加上大牙保護姿態,我想……她急著想搬出來,應該跟姑丈有關係,我和我爸瞭解,但從來沒有多問。」因為一問出口,就等於硬生生在她傷口上撒鹽。
「敖犬,我只想對你說,謝謝你幫了大牙,還有……如果是你,應該會有足夠的耐心和她耗吧?如果可以,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還來不及消化他聽見的正中下懷,小傑又突然丟來一個炸彈。
「私事?公事?」敖犬挑了挑眉,問得很刻意。
「是大牙。」 小傑幽幽地歎了口氣。「她啊,從來不肯放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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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辦公室又開始散發快樂的分送食物氣氛時,大牙已經不想去數,這是這個月第幾次了!
「我的天啦,也太好吃了吧!」兩頰塞得鼓鼓的同事,驚為天人的抓著食物袋讚歎。
負責分送食物的同事。將屬於她的那一份零食。提到她面前,擺在她辦公桌上,讓秋月忍不住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