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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转+1次PO完】谁先爱上谁(翊洁)
fengwanting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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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简短留言播放完毕的时候,她却瞪视着墙壁某点,紧紧握着掌中手机。

笑容消失,表情僵硬。

正文 第八章

大学,愈高年级,课就愈少。

邱胜翊的专校似乎也是如此,四年级的他,一星期放三天假,这学期只需要修二十一个学分。

于是,他们两人相处的时间多了起来。

很多时候,他们会在咖啡店或者图书馆泡大半天,有时念念书,他听着自己的随身听,她写着某科报告,只是做着自己的事,甚至没有交谈,但感觉就是那么好。

她觉得他很像浴缸里面的温水。

暖暖的,柔柔的,泡在里面很舒服。

「映洁,我有事情要告诉妳。」

一月的某天,他忽然这么讲,她刚好要出门买课用书,于是约在火车站见面。他们很少约在人多的地方,约在火车站更是破天荒头一遭。

到了地点,看见他,正想举手打招呼,却先发现他身旁放了个塞得满满的大背包。她曾经看过的那个。

登山用的黑色大背包,她曾经在两年多前,在自己家楼下的电话亭看他背过。有种很讨厌的预感,让她不自觉皱起眉头。

「胜翊。」出声叫唤。

望见是她,他温温地露出笑。

「……你带那么多东西要干嘛?」先把疑问弄清楚。

「啊……我要去新竹一趟。」

「今天?」

「是啊。」

也太突然了吧?「你去新竹做什么?」

「是想去跟朋友学一些东西。」他顿了顿,「我要在那边待到寒假结束。」差不多一个多月。

「……咦?」这表示,他们在开学前无法见面。

「我觉得应该跟妳说一声。」除了家人以外,她是自己唯一想亲自告知的人。他微笑,抬头看着车站外面的大电子钟,「火车快来了,我要走了。再见。」瘦长的双臂轻而易举地拿起大背包,缓步离开。

「咦?」这……这未免太快了!

为什么他老是这样?

吴映洁呆立在原地,很想把他叫住,却又不知该用什么理由开口。

他想去哪儿都不关她的事,他已经很慷慨地尽到朋友的告知义务,至少不会让她辛苦找不到人,这就可以了啊!

但是、但是──

目送着他的背影,她始终没有允许自己唤住他的脚步。

他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我要去南投。」

暑假刚开始,邱胜翊这么说,然后去了两个半月。

接着,他升上五年级,她升上大三。周末假日,他要打工赚旅费;学期结束,他就往中南部跑,一待就是整个寒假或暑假。

「路上小心。」

她的台词永远只有这么一句。吴映洁找不到自己有任何立场或资格干涉他,所以只能看着他来来去去。

这种旁观者的身分,还有莫名的无力和焦虑,让她倍觉寂寞。

而他回来的时候,总不会忘记她的礼物。

有时候是陶杯,有时候是油纸糊的伞,都是他亲手做的。她收在自己房里,东西增加,空间变窄,但愈看却愈是寥落冷清。

她根本没必要对他这么挂心,也不应该浪费想念在他身上。因为他们只是普通朋友,了不起只是认识的比较久而已。

然后他顺利毕业,在金门当兵。

他数馒头,她数日子,她的心情意外地平静。或许是因为知晓他至少会停留在那个地方,不再能说走就走。

有假的时候,她会坐火车去看他。

「你的头发……」

她指着他帽缘底下的脸,有些好奇。听朋友讲,当兵总是会被先笑发型,她并不觉得理平头有什么好笑,只是她从来就没有机会仔细看过他剪去刘海的模样。

「映洁……」他似是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努力压低深绿色的帽子。

这种害羞的模样让她更想一探究竟。

「不准你躲。」在树荫下,探手摘掉他的帽子,没有什么惊为天人的美貌在眼前展现,只是理平头的清爽,把他整个五官轮廓都清楚描绘出来。

他是外双的双眼皮,不过眼睛却不大,眼角还有点下垂,这让他看来有点懒懒的;鼻子没有很挺,但也不会塌的像莲雾,嘴唇和下巴她倒是都很熟悉了。

「胜翊……你的皮肤真好。」她瞇起眼,实在不敢相信一个二十岁的男人脸上没有半颗青春痘,且居然连毛孔都看不见。

「很奇怪?」他略红着颊问。入伍以后,她已经不是第一个这样讲的人。

「……有一点。」如果她自己肤触很糟,大概会觉得羡慕吧。「要不要喝饮料?」她拿着顺便买来的果汁。

「谢谢。」他接过道。

他们聊了一阵子,大多是讲当兵生活在干什么等等,但因为两个人向来都缺乏聊天的细胞,通常她问他答,用的词汇简短又稀少,旁人经过可能会不小心以为他们在对质对证。

「邱胜翊!」几个同袍走过来,眼睛却往吴映洁身上猛转。「女朋友啊?介绍一下嘛!」他们已经观察很久了,大美人耶。

「不是,是朋友。」他微笑,老实回答,听起来却让人很有想象空间。

吴映洁则有种不太痛快的感觉。

「哦?是朋友吗?这位水姑娘小姐──」既然名花无主,那么就不用客气。当兵的时候总是特别思念养眼的美女。

几个意图明显的阿兵哥不请自坐,开始风趣地说唱逗笑,反而变成他们两人不再多说话。

吴映洁其实是觉得不耐的,但当她看见邱胜翊始终保持淡淡的笑容倾听时,她忽然想要知道他到底因为什么而有那种表情?于是她静下来听着,发现根本没有感兴趣的话题,甚至更多是男孩子们才懂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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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却察觉,本来目标摆在她这边的那些阿兵哥,因为邱胜翊和善的聆听,而逐渐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这就是他的魅力。她醒悟过来。

那样柔和的气质,在他国中以后更升华成一种轻易使人舒服的特性。这大概是他虽总处于静态的一方,却仍可以结交到许多好友的缘故。

连她,都成为被影响的其中之一。她收回自己耽溺在他温文微笑的视线,思绪掉入国中,她对他态度很差的那时候,现在只觉得自己当时是个很糟糕的人。

「喂……邱胜翊,你太不够意思了喔,那明明就是你马子对不对?」亲友会客结束后,同袍上前勾肩搭背。

邱胜翊顿了下。

「……真的不是。」他们从来就没有做过什么……情侣间的事情。

「你唬烂!」同袍实在不解他为何否认,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是荣幸耶!身在福中不知福,羡慕死多少人唷!「一个女孩子哪会独自坐火车来看朋友?一定是因为她是你马子嘛!」朋友妻,不可戏。好可惜。

「喔……」他笑了笑,慢吞吞地道:「那是因为……我当兵的地点只告诉过她。」所以当然是她一个人来看。

还在狡辩?同袍大大地叹气。

「那不就对了?为什么你只告诉她却不告诉别人?」结论还是因为她是他马子嘛!

邱胜翊沉默住,倒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为什么……」他自语低吟。

是啊,为什么呢?没有告知五专同学,是怕他们麻烦来探望;那为什么他却跟映洁讲了?他去旅行的时候,也总特地会想要告知她,其它人则老抱怨联络不上他。

的确是说不通……但是,他就是觉得必须让她知道。

没有想的太多,或许也是缺少什么而让他找不到重点,他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忽略。

一年十个月很快地过去。

她考上硕士,他退伍后则没有停留,前往台东。

再次能见到邱胜翊,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情。吴映洁没有关心他是否顺利找到工作还是成为游手好闲的失业人口,只是注意到他的头发已经慢慢留长。

「我交了男朋友。」

好不容易腾出机会的约会,她淡淡地宣布着。

咖啡店里人来人往,旁边桌的小朋友打翻了杯子,嚎啕大哭。这或许是她感觉烦闷的最好原因。

用力地把纸巾拍向桌面,她探手拉开他的耳机,重复道:

「胜翊,我交了男朋友。」讲话的态度和语气都很自然。完美。

邱胜翊从一本茶叶百科中抬起头,微微地发着愣。

「啊……是吗?」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只能望着她,最后,还是扬起一抹极薄的笑意,「他……对妳好吗?」意外地柔声发问。

她一顿,用银匙搅拌着杯中棕黑色的液体,没有看他。「好,当然好。不管多忙,他都会抽出时间陪我,我们交往一个星期,他还送我小礼物,他很健谈又浪漫,跟他在一起很开心。」

「……妳觉得幸福吗?」

「很幸福。」

「那……就好。」他微微而笑,轻声道:「妳高兴……就好。」低下头,他不再发言,表示这个话题到此结束。

她将视线从他蓬松的柔软棕发移开,瞪着窗外,啜饮杯中冷掉的咖啡,只觉得好苦。

周末,她和那个发梢看起来很松软的男朋友见面,然后告诉他,她早就知道他同时和中文系系花交往,脚踏两条船。

在他错愕并没能开口解释的情况下,干净俐落地分手。

一个月不到,她在某个常去的书局结识第二个男朋友。

他有点驼背。

这段感情同样只维持了极短的时间,因为他们第二次见面,他就想带她上宾馆。她潇洒地在旅馆门口说拜拜,出局。

第三个男朋友,二十六岁,是便利商店打工族。

他讲话声音很温柔。

其实他只是想找个女人当饭票,刚好她看来很独立,外貌又美丽,她在看到他偷翻她的皮包想瞧瞧信用卡是不是金色的时候,直接封杀。

她换男朋友比换衣服还快的速度在校园里传开,她从冰山美人、高岭之花,身价惨跌变成了游戏人间、用情不专的恶女。

她不在乎流言,只是觉得累。

交往过的人愈多,她就愈明白自己想在那些男人身上找寻谁的影子,她故意和拥有不良风评的男人交往,是因为她可以不必苦想借口,要分手就分手,甚至不会带有罪恶感。

有一天,她突然觉得自己很蠢,觉得这一切无趣又荒谬。像是电影阿甘正传里面,阿甘擅自停止那众人不知他为何而开始的长跑旅程,毋需对任何人作解释,她也不再周游在他们之中,专断结束这短暂的漂流。

「映洁,今天方便见个面吗?」

自从邱胜翊晓得她有男朋友后,几乎不曾主动打电话找她,初夏的六月下旬,虽然没有夸张的飘雪,但也提早来了个台风,真是稀奇又特别。

在她家附近的小公园里,两个人并肩慢慢走着。

「什么事?」她双手插在薄外套的口袋里,刚刚下的一场雨,让气温偏低了些。在这样的天气来公园散步,似乎不是个好主意,气象局说台风不登陆,但外围环流会影响到北部。

「妳冷吗?」他回答着无关紧要的问题。

「还好。」她比较怕热。「你有什么事?」踩着积水。

「我……」他淡笑,脸容在灰白色天空的陪衬下更显柔和。「我有东西要给妳。」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三个大信封,上面写着明年后年,及大后年的年分。

「这是什么?」她接过,问道。

「……是贺年卡、生日卡,还有圣诞卡。」他解释着,收起微笑,语调极轻:「映洁……我要去大陆,明天的飞机。」

她一呆,怔怔地望着他,猛然醒悟什么,她瞪着手中的信封。

「你……你要去多久?」

「三年。」

瞠目看着他,她几乎捏烂纸袋。

她不应该觉得惊讶,不应该。他总是这样的啊。

那么突然,那么没有预兆,只要他准备好了就可以随时出发,毫不顾及他人的想法……和心情。

或许是因为,在他心里,根本没有任何名字或脸孔值得他留住脚步,所以他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随风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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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来找她,她就应该很庆幸了。

还能多奢求什么?他们两个不过是朋友,可能在前面加个「好」字,但也不代表她对他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她能怎么做?她能说什么?

「是、是吗?」逼迫自己压紧声,别让他察觉到一丝丝颤抖。「那……那很好啊!你又是要去学东西?你在那边也有朋友依靠?你……你的日子过得真充实……」说到后面,她已经有点忡怔。

「……映洁?」他困惑地望着她。

「啊……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想打喷嚏而已。」扬起嘴角,她不晓得自己看来像不像是在笑。「我知道了,你去吧。明天要坐飞机,你还是先回去好好整理行李吧。」

「我……」他想说话。

「再站在这边,我们两个都要感冒了。」她胡乱说,推着他,「好象又要下雨了,你还是赶快回去吧。我家很近,而且还没天黑,你别管我了。」拜托……快走吧。

拜托。

「映洁……」他残留的字句被她截断。

「对了,记得要带特产给我,不然我不会欢迎你回来。」

他凝视着她很平常的表情,沉默半晌,才道:

「那……好吧。」他慢慢地、温温地,牵起笑容,「妳保重。」他的眸色转深,彷佛用双眼细细地刻绘着她的影像。

「我会的,你也是……路上小心。」挥个手,让他没有再停留的理由,宛如在驱赶。

实际上也是。

「再见。」他道。

她没有立刻响应,在他背影消失街角之际,才幽幽然道:

「……再……见。」

她似乎忘记该怎么抬起腿走路,呆呆地伫立在公园里。低垂眼眸瞅着怀中抱的三个大纸袋,她有种想丢到地上践踏的冲动。

举起膀臂,她却无法松手,试了几次,那纸袋就像是有黏性般,怎么也丢不下去。她睇着手中纸袋,动也不动了。

滴滴答答的声音开始连串响起,雨势很快地变大。

像是瀑布般的骤雨,打落在她身上,她愣了下,才想到要找地方躲遮。

跑进巷口的电话亭,她频频喘气,拨开自己湿透的发。狭窄的空间里将嘈耳的滂沱雨声杜绝了大半,可以听到自己压缩的心跳。

想到什么,她低头察看,果然发现那些纸袋也都被淋湿了。

「啊!」她赶紧蹲下身,翻起袖口,猛力地擦着那些水渍,一抹,却只是扩大。「讨厌……不要……不要……」她皱着眉头,恼怒地喃喃着。

湿处擦不干,却又有新的水滴晕开他写在纸袋上的字迹。水性的签字笔颜色逐渐扩散开来。

「不要……」落下她就抹去,落下她就抹去。

可能是雾气太重,所以她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或许是电话亭在漏水,所以这些深颜色的小水滴才会愈落愈多。

「不要……走……」也许,是她感冒了,所以,喉咙发出的声音才那么沙哑哽咽。「不要走……为什么……」她泣喘一声,连忙盖住自己的嘴。

真奇怪,这是在干什么?她应该赶快跑回家换件衣服,洗个热水澡,而不是像个流浪汉一样蹲在这里如此狼狈。

雨,愈下愈大。气象预测平地会有两百公厘的豪大雨量。

她讨厌夏天。

又热,又湿,还会有台风。

而且,总是没有什么好的回忆。

抱住膝盖,抱住他给的纸袋,她环臂紧拥自己,把头脸埋在手肘中。

她不知道那听来像是哭泣的音调是谁发出来的,这孤独的电话亭里,除了她以外,没有别人啊。

一定,是因为外面的雨声在恶作剧的缘故。

「映洁,我明天要出国。」

她接到的电话留言,只有这样一句话。

这简单的八个字听在耳中有多么震撼,大概没人比她有更深刻体会。

要出国,这一次,他又打算去哪里呢?

要多久才会回来呢?

她试图冷静地坐在办公桌前处理文件,却连钢笔也握不稳。

没有五分钟,她丢下眼前所有公文,拿着外套和公文包步出办公室。

「咦?副理,妳要去哪里?」

「我要请假。」

丢下一句话给部属,这是她工作多年来头一回提早下班。

茶坊下午才开门,她骑着机车,直奔他家。

……

「晴晴,我昨天看了一部日剧。」某年的某个日子,她这么对詹子晴说过。

「然后呢?」詹子晴眨着眼。

「男女主角是不用言语也可以有默契的好朋友,最后他们跨过那条线,上床了。」

「嗯……接着?」

「结局是女主角嫁给别人。」

「哦?」

「虽然最后一幕拍的让人留有感动和余韵,但我觉得是个悲剧。」

「……吴映洁小姐。」詹子晴搭住她的肩膀,正视她:「戏剧不等同于真实人生,我相信里面也有很多角色是妳的情况里没有的。」她就不相信好友死心眼守着这段感情这么多年,还能去嫁给哪个路人甲配角。

「可是最后他们还是分开了。」

詹子晴放下手,从皮包里掏出手机给她:

「要不要赌,妳自己决定。」

「……还是……下一次好了。」她还没准备好对他开口。

「下一次?」她听过几遍了?詹子晴摇头叹息,「妳不是会变成高龄产妇,就是准备做一辈子老姑婆。」她下了结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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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以为,还会有多一点的时间,所以她再三鸵鸟地拖延。

但是,他又要从她身边离开了。

跟以前不同的是,他已经逐渐到了成家的年纪,她总是很害怕,有那么一天他会忽然对她介绍他心爱的女朋友。

要是这一去几年,回来时身旁会不会真的多了另一个「她」?

她真能够忍受他与另一名女性步上结婚红毯?她真能像日剧的男主角那样有度量的割爱?

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停下,她紊乱无序的心情就像此刻面对这柏油路,不知该坚定直走还是选择退缩。

灯号转换,冲动变成了迟疑。

她几乎是发怔地将车停在路边,想了又想,想了又想。

她已经想很久、很多次了,数也数不清那些日子和往事,总是纠缠着她,不放过她。

要怎么解决?她真的不知道!

心中有着走投无路的挣扎冲突,她抬眼,看到前面有家便利商店。瞪着那招牌半晌,她发动车子骑过去,进去买了十几罐啤酒。

提着沉重的袋子,她载到他家,爬上楼梯,站在他的公寓门前。

叮咚!

摁下门铃,她深深呼吸。

里面的人打开木门,瞅见是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微轻讶。

「映洁?」不是应该在上班吗?邱胜翊把铁门也打开。

「嗨。」她轻松地打招呼,「我听到你的……留言了。」进入屋内,她看见卧房门口放了一个灰黑色的大行李箱。

这让她胸口抽痛了一下。

他关上门,还是带着疑问。

「那妳……」今天不用工作?他注意到她手上拎的那个塑料袋了。

「胜翊。」她深深呼吸,将重达几公斤的一袋啤酒「碰」地搁上桌,直视着他,「我们来喝一杯吧。」她道。

「……咦?」他看见退冰的塑料袋滴下一颗水珠。

然后,在地垫上晕开。

硕士一年级,邱胜翊离开的那年,她真的好难受好难受。

她虽然没有夜夜躲在被子里哭,也没有不吃不喝几个星期,但是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总是拿起日记本,写了就撕,撕了又写。

把所有想或不想告诉他的字句统统写下来,那些话或许真诚,可能也掺些她不满的假装。短短半年,她写掉九枝原子笔,三本厚厚的日记本。

即便是这样,她还是记挂着他。

她气自己没出息,人家都不想她了,她干嘛要对他这么在意?

于是她把所有心力寄情于念书,高分取得博士班甄试资格,但她却没有欲望再念下去,指导教授还为此惋惜不已。

但是在研究室里的两年,她认识了詹子晴,一种奇怪的投缘,让她们成为手帕交。偶尔去吃吃美食或逛逛街,课余时间,她在现在任职的公司里工读,她的生活,一直都是很丰足充满的。

只是在深夜,她偶尔会拿出他给她的卡片,反反复覆地看着他的字迹。生日卡里面只写着「生日快乐」,圣诞卡里面只写着「圣诞快乐」,这个男人,老是这么笨拙直接又平凡真心。

她反问自己,有什么不满意?

除了身旁消失一个他以外,她还有什么不满意?

即便她问自己一百次、一千次,不论她再找什么借口给自己,终究还是无法逃避一个早就在她心里形成许久的事实。

她爱他。

她爱上邱胜翊。

不知何时开始,不知何地觉悟,她爱上他,并且已经错失掉太多机会。

「胜翊,我们来喝一杯。」

她这样说,而且很豪迈地拉开易开罐,坐下来就先灌了一口。

「妳怎么了?」邱胜翊敏感地察觉到她的异样。

「没什么。」又喝一口,她拿一罐递给他。「不准你说不。」对他,难得强硬。

或许在公司又受到什么委屈?他犹豫接过,只能这样猜测。

默默地陪她喝着酒,他很尽职地当个倾听者。

吴映洁用双手使劲捏扁一个铝罐丢进袋子,才开新的一罐来喝。她气恼自己现在居然还记起台北市政府要回收铁铝罐这种无聊事情!

快点醉、快点醉!

她不是要灌醉他,因为她从未看过他喝醉。或许是他总在微笑中无形化解朋友的敬酒,又或者他是千杯不醉的体质,总之,不论出席各种场合,他最后总是神智最清醒的那一个。

她更非要赌他会趁她酒后乱性。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因为她知道他绝对不会这样做;就算她像八点档连续剧里的女主角那样毫无防备地醉倒,自愿送上门,他也不会碰她一根手指。

因为,他是邱胜翊。那个该死不会动歪脑筋的迟钝鬼!

「咚」地一声,她把喝完的罐子放上桌,双手用力捏紧,让它变形缩小体积后,丢进塑料袋。

「好苦!」她皱着秀丽的眉毛,不习惯国产啤酒特有的苦涩。她最多,也只在西餐厅里品尝过红酒白酒。

「妳那样喝太猛了。」他不会强势阻止,仅是柔声道:「明天会头疼。」今天可不是周末。

「没关系。」大不了不上班,扣薪水。她喝完第五罐,腹部胀得难过,但视野里的景物却依旧清清楚楚,包括他的轮廓,「为什么……为什么不会醉?」她沮丧自语。酒精浓度太低吗?

她想醉啊!

只要醉了,她的嘴巴或许就不会再闭得那么牢;只要醉了,可能她会脱口叫他留下来;只要醉了,她的秘密有机会再也不是秘密。

为什么她不会醉?她从来没醉过,拜托就让她醉这一次吧!

拿起第六罐啤酒,他终于按住她的手。

「用杯子喝吧,好不好?」微微一笑,他站起身走向厨房,拿了两只杯子──是很小很小的那种,差不多就刚好一口,通常都是用来喝高粱等烈酒。

她看着他拿过她手中的啤酒罐,然后倒了那么一点点在杯子里面,一杯给自己,一杯递到她面前。

她瞅着那小酒杯,感觉好象小孩子在玩办家家酒。

可恶!

三分钟就可以灌完的啤酒,被他这样优雅分享,要倒个二十次才会空一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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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她拿起酒杯,一口一杯,也可以喝得很猛。

好不容易清空一罐,她捏着蓝白色的铝罐,忽然道:

「我知道你有喜欢的明星……是一个叫邱淑贞的香港女星。」

「……嗄?」他一愣,脸颊有点红。「谁告诉妳的?」他没说过。

「我在你的房间里看见过录像带。」她记得很清楚,是他去大陆回来,找到房子,然后她来帮忙搬家的那一次。就放在崭新的木制床头柜上,而且还刚好是限制级的那一部。

大卷发,穿著短裙,露出美腿。原来他会对这样的女人停留视线。

「这……」他连耳朵都红了。有些不好解释那一卷录像带是爱开玩笑的二哥说他太清心寡欲,所以丢给他……呃,在夜晚欣赏。

兄长的这个乔迁之礼,他顺手摆在家里某个角落,没想到被她看见了。现在早就不晓得被放到哪里去。

「你喜欢她,对不对?」她问。

「谁?」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那个女明星。」大卷发,穿短裙,露出美腿的那个。

他轻轻一笑。

「不,我不喜欢。」他老是搞不懂那些明星的脸孔和名字,那个港星,是当时二哥不断强调她有多美艳,他才会稍有印象。

「什么?你不喜欢?」她转过头,瞪大眼望着他,「你为什么会不喜欢?」骗人!女性杂志里面写的,男人最爱说谎!

「因为我不认识她。」对于她有些语无伦次的问题,他仍是放轻声解释。

「不认识?不认识你就不会喜欢?」她觉得头有点晕,很可能是冰饮喝太快造成的,「你只会喜欢认识的人吗?」开始抓不住疑问重点。

「对。」而且,愈久会愈喜欢。很简单的答案。

「你骗人……你骗人……」她想把空罐像之前那样捏扁,却发现手有点软,力气变得好小。「你根本……根本没有喜欢的人。」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其它人,她从来没见过他对哪个他认识的人表现出恋爱的样子。

这个结论的逻辑好象有点不对……手不听使唤,她有些愤恼了。

忍不住甩甩头,再抬眼,周遭东西还是没有扭曲,直线就是直线,天花板也还是在脑袋上。

「我有啊。」他笑,像个大男孩般天真。

「你……你有……」有什么?啊,对了。连接对谈的同时,她瞬间震惊地站起身,诧道:「你──你有喜欢的人?」情绪才激动,她顿觉一阵天旋地转袭来,犹如严重贫血那样的可怕晕眩。

脚步不稳,往后就要坐倒回沙发椅,却被一双膀臂给牢牢地护住。

他的味道,断绝她所有呼吸。

茫然中,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抓紧他的衣服,贪心感受属于他的温度。就像是活命需要氧气,就像生病仰赖药物,她真的不能没有他。

真的。

对上他的眼睛,还是那样柔和,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到什么。

「胜翊……」她摀着自己双目,想要把她这么多年来的爱恋全部告诉他,却像是石头卡在喉间,生了根,结成茧,缠绕太多绷带,变为禁忌和封印。「我……我想休息了……」喝酒唯一的好处,大概是可以藉酒醉逃避一切现实。

「好。」扶着她,走进自己卧房。

他让她躺好,体贴地帮她脱掉高跟鞋,细心地盖上棉被。

半醉半梦中,她好象感觉到他伸手拭去她藏在眼角的湿意。

「映洁,不要哭。」他温柔的嗓音,就贴在她耳边。

是他?是梦?

她来不及证实,就因为酒精的作用而昏睡过去。

正文 第九章

「班长,妳有没有喜欢的人?」

国三的时候,在走廊上,他们班上的头号皮蛋这样问她。

她急着去上主要科目,不像B段班学生家政课还学做凤梨酥。实在懒得理他幼稚的行为。

「没有!」

很快地回答着,吴映洁抱着书包课本绕过他,准备赶到其它教室。

「啊!邱胜翊!」身后传来皮蛋转移目标的呼唤,只听他很八卦道:「你来的正好,来来来,告诉我,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他要搜集小道消息,嘿嘿嘿。

她的脚步没停,但不知为何,耳朵却比平常更有反应。她和邱胜翊已经一个学期没说过话了,或许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总是在走廊擦肩,或者听到他的名字时特别留意……

他会有喜欢的人吗?就算他有,他这种无趣无能又毫不起眼的男生,根本不会有人爱好不好?皮蛋要是套出结果,一定会广播天下,他最好有点自知之明,到时才不会丢脸。

带着点贬损地想,她却不自觉地放慢速度,有些想听他的回答会是什么。

「没有。」

温温的语音是他的特色,就算没回头看,他浅淡又友善的笑也几乎活生生地跃于她的脑海。虽然很小声,但她还是听到了。

看吧!

像他这种没人爱的男生,最好别去爱人。

弯进A段班教室,刚刚好打钟。

她专注于老师写在黑板上密密麻麻的习题和文字,将邱胜翊丢在脑后。

……

年少时,她曾经认为,他是个不会有人欣赏的男生。

老天爷爱开玩笑。却在多年以后,让她发现他的好,让她深深地爱上他。

当他不在身边的时候,当她挣扎徘徊于该不该说出口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懦弱地想过放弃。

只不过,感情总是比理智的脑袋更真诚。

她不想象大学时候那样不成熟,随便找替身,自以为可以操纵不可测的情感。那是一种蹧蹋,对自己或者他人都是。

这可能是诅咒也不一定。

早在国中二年级的夏天,她就被下了蛊、落了咒,心里再容不得其它人的身影。

早在那年的……夏天哪……

睁开双目,望见的不是自己房间的天花板。吴映洁顿了顿,猛然坐起,阵阵强烈的头疼让她忍不住低呼。

「啊……」像是橡皮筋在她脑袋里肆无忌惮地乱跳乱弹,痛得找不出正确位置压制,只觉头皮整个都在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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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着额,她低眼看到自己身上皱成咸菜的套装,想起昨天的荒唐。

转首睇向床头摆放的电子钟,就着窗外透过薄帘洒进的阳光,上头明白表示时间已经是早晨六点五十六分。

「糟了……」她忍着晕疼,撑站起身,慢慢地扶着墙走出去,卧房门口的行李箱已经不见了,看了厨房浴室,没瞧见邱胜翊的身影。一时间,混乱的脑袋里,只充斥着他已经走了的讯息。

她……又错过了……又……

挫败地闭上眼,她颓丧坐在客厅沙发,难过地揉着额头。

算了……算了……

算了!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现在赶去中正机场叫住他?马上打电话要他回来?如果他不肯为她停留,她会比现在更痛苦,就连期盼他回来的资格都失去!

或许……还是下一次……

「哈!」她突兀地昂首,一下子笑了出来。

她总是要自己等待机会,却又眼睁睁任那些机会掠过。可能,他们真的是无缘。

也许,他和她,注定只能当永远的朋友。

「还要上班呢……」九点打卡,她来不来得及……

摇摇晃晃地想站起身,却又坐了回去,头晕得难受,她索性仰起头靠上椅背,横臂遮住双目。

「还是……请假吧……」就说她身体不舒服好了……

她需要静一静……需要静一静……需要……

喀搭!

大门的门锁被钥匙打开,脚步声响起,然后是铁门关上,有人走了进来。

「妳醒了。」一见到她坐在客厅,邱胜翊微笑着。

她闻声,呆呆地放下手,转动视线,看着他。

他不是……走了吗?

怎么……

「妳……」他走近她,还没说些什么,却先睇见她美丽的眼睛里滑出一道泪水。「妳怎么了?头很痛吗?」他放下手中热腾腾的油条,表情担忧。

「熙、胜翊……」她没发现自己的异样,只是奇怪为什么快要喘不过气。几乎是带点怨怒地道:「我……我以为你走了……你、你怎么又回来了?你不是要出国吗?你跟我讲是今天的飞机……是下午的班机吗?可是你的行李箱──你出国要去做什么?啊、我不应该问的……我只是想说……说……路……路上小心……」她乱七八糟地说着,窘迫挤出过去曾经在道别时说过的字句。

最后那四个字出口的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退化到学生时代,穿著百褶裙和烫直的衬衫,伫立在他身前。

这许多许多年来,其实她根本没有进步过,面对他,总是这么口是心非,总是站不住应有的立场,总是要自己谨守朋友之间的界线,却又矛盾复杂地希望他能表示爱她,使得自己终于变成苦苦等待的那个哀伤角色。

「我没有走。」淡淡地,他对她笑瞇了眼。

这句话,让她再也无法忍耐,所有情绪完全溃堤。

「胜翊,我……」她垂首,蒙着眼睛低声啜泣,想着要恢复镇定才行,但眼泪却不听使唤地掉落,怎么也擦不完。

「啊……」他显然十分惊讶,主动上前蹲在她身边,轻轻地拉开她遮掩的双手。「妳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放柔了声。

她只是摇头,说不出半句话。

「映洁,不要哭。」轻叹一声,「别哭了。」将她僵硬的身躯揽进怀中。

她简直太震惊了,瞠大盈泪的双眸不知所措。这样温暖的接触令人心碎,在这个让她爱到心痛的男人怀里,她再也无法有任何防备,泣喘一声,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把脸埋在他颈窝处,把所有堆积的懦弱眼泪全部流在他的肩膀和胸膛。

这一刻,她脑子空白,根本无法再去思考彼此友情会不会变质破灭,也不能想象之后会有什么结果,她只能遵从内心最深沉的渴望做出这唯一的反应。

让她碰触他,不要纠缠那朋友与情人的分界,她只想在这一秒好好地感受他的存在。

「你不是要走吗……不是……走了吗……」她只能在他胸前小声哭喘着。

「不要哭……不要哭,好不好?」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抚摸她松软的卷发。「我没走,在这里。」像哄小女孩似的,款款温柔。

「我……」她哽咽不休,频频吸气想完整说话。

「没关系……」他抬起她的脸,拨开她被泪水湿乱的发丝。「妳流了好多汗,先洗个澡,冷静一下,我们再谈谈,好吗?」

「胜翊……」看他转身,她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襬。

他见状,察觉她鲜少的无助,握住她的手,露出微笑道:

「我不会走的。」再次给与承诺,干脆牵着她一起,走进自己卧房,从衣柜里找到她可以换穿的衣物,再弯进客房,拿出新的毛巾。

她看到昨天的那只行李箱放在角落那里,没有消失,只是移动位置,自己大意心慌没有瞧仔细而已。

邱胜翊带着她到浴室。

「来,先洗个澡。」帮她准备好新的盥洗用具和热水。「我准备早餐,妳慢慢来,不用急。」他退出去,关上门。

她呆立在热雾薄薄的浴室内,良久,只能被动地洗去满身的疲累和杂乱。沐浴完毕,她穿著稍大的衬衫和休闲裤出来,走到厨房。

他背向她,在炉子上熬着一锅粥。

临窗的流理台被晨阳照着反光,瘦长的身影意外地和柴米油盐融合。她知道他的厨艺有多好,他也总是能煮出最合她心意的口味。

「可以吃了。」他察觉背后视线,关掉瓦斯笑道。把锅子端上桌,他从碗橱里拿出碗筷。「先喝点茶醒酒。」比着她面前的一杯热茶。

「啊?」她怔地抬起头,刚刚竟原地发起痴了。「啊……谢谢。」有些不好意思地拉开椅子,她啜几口那微带有甜味的茉莉茶,才接过他添好的粥。

「妳今天要上班吗?」他也坐下,夹了一块炒蛋到她碗里,「如果不想去的话,别忘记打个电话。」他细心提醒着。

心跳得猛,她不晓得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就好象……好象夫妻睡醒一同吃早餐……还是、还是亲密情人在一起过夜后的场景……不是吗?

「我知道了。」赶紧垂首吃着稀饭,思绪杂乱。席间,他很少发言,却总是很注意她的状况。

用餐结束,她打电话到公司请假,他则抡起袖子清洗碗碟。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如果他结婚的话,一定会是个很好的老公吧……

「映洁。」他唤她,手上拿着白色毛巾。「妳头发没擦干,衣服都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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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吗?」她摸着自己的发梢,或许一半是因为流汗。

「我帮妳吧。」站在她背后,他用毛巾轻轻地揉着她的发。「……映洁,我把班机改成明天了,明天我还是要去大陆一趟。」

「咦?」她很快转过头,看到他对着自己笑。

「妳不要急,听我说。」他修长的手指慢慢地按摩她的额角,替她除去宿醉的疼痛。「我去大陆,是因为我一位朋友的茶园有新品种开发,邀我过去看看,最多一个星期,我就会回来了。」扶正她纤细的颈项,缓缓地施力,给与舒缓。

原来如此……那么,是自己搞错了。她瞅着自己交握的双手,虽放下心,但却更紧张他接下来有可能的感想。

「映洁,我觉得……一个不安定的男人,会让女人感到害怕和惶恐。」他温文一笑,轻声道:「所以……我想,如果我不能让自己停留在某个地方,就没有资格去追求我爱的女人。」

他爱的……女人?她一顿,指尖发白,没有说话。

「我不会再久居外地了。」他慢慢地道:「我会开店经营,就是因为想要留在这个地方。我去大陆研究茶叶,则也是为了现在能够安定。」他是很有计画的,虽然看起来真的是不太可靠。

学生时常跑中南部是旅行顺便观察茶园,不过那时纯粹只是兴趣;至于毕业后会下决定去大陆专心钻研,则是因为他体认到自己必须为了想要珍惜的人趁早稳定这个事实。

她依旧垂着头,白毛巾覆盖住她的表情。

「你……你爱谁?」不过三个字,像是用尽她全部力气。

他总是这么让人措手不及、猝不及防,或许他明天飞往对岸,就会娶个新娘回来,然后告诉她,他们已经在多年前相恋。

「我爱谁?」他轻笑出声,在她身后坐下,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看来,我做得真的不够好,对不对?」脸淡淡地红了。

她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我……是个乏味的男人,不会鲜花,也不会巧克力。」他苦笑,所谓的情调,他真的不懂。「我想,对待喜爱的人,就是要在她伤心的时候陪着她,在她沮丧的时候给与她快乐,倾听她的话。」牵起她的手,发现她有些颤动。

他始终带着笑,温柔地看着她,缓缓道:

「也许,在她肚子饿的时候,做一盘她爱吃的宫保鸡丁饭和七分熟荷包蛋给她;也许,在她事业不如意的时候,带她去宜兰看看海豚……也许,在她喝醉酒的时候,把班机延期,陪她吃个早餐。」

她愈听,愈是难以相信,盯着自己和他交握的双手,整个视线迅速模糊。

他缓慢地拭去滴在两人手背上的小水珠,轻声道:

「她哭的话,我也会觉得心疼。」所以,他才总是要她别哭的。

他拿开她头上的毛巾,她的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成串涌出。

「你……你骗人……」她哑嗓。

「我没有。」接住她的泪水,伸手擦拭,她却哭得好难过好难过。他不忍,将她轻轻搂进怀中。「我知道妳觉得我爱漂泊、爱流浪,不喜欢定在一个地方太久,所以希望妳能先相信我,我才好开口,但是,却好象更造成妳的不安了。」贴在她鬓边,柔声低诉。「妳看我的眼神,妳对我的心意,我都明白的。」

他也许是不够灵敏,但是不至于无感,她那种只在他眼前展现的笑容,他都深藏心底。

「只是我在想,为什么妳总保持着某种距离?是不是因为我还不够让妳放心?」他握住她的手,十指交缠。

「因为……我……我……」她好小声,好怕这根深藏许久的尖刺会戳毁现在的幻梦。该怎么讲才好?或许说他们不应该这么早相识,一见钟情或者轰轰烈烈的爱情可能比较合适?

「因为我们做了太久的朋友吗?」他轻声点破,也是他思考很久很久的答案。「这个称呼,是不是束缚住妳了?妳……认为我会选别人,而不会选妳?妳大概不知道……妳大学毕业时到处交男朋友给我多少刺激和了悟。我一无是处,没办法要妳等,所以只能等妳。」他有些苦笑。

不确定自己是什么时候对她产生感情的,只是等发现到的时候,自己已经很习惯她的存在,当听到她有交往的情人时,更像是当头棒喝完全清醒过来。

只是,那时候的他,能说些什么呢?

他不够成熟,感情的形成也太笼统和迟钝,但不论如何,他都是希望她能开心的。去了大陆三年,他很是思慕她的倩影,和之前那种想念不同,更为加深,更让他懂得。她的模样总是时时刻刻清晰耀于脑海,这让他明白了解自己所努力的事情不能失败。

再回来,她还是独身,他为此而喜悦。

他不会激烈地示爱,也不觉得爱一个人就一定要锁住她,他只是决定在她的身边,随时给与她一个可以休憩的地方。慢慢地,他轻易看出她那双眼睛里有着什么秘密。

「映洁,我爱妳。」他说。

他的爱,很淡,需要累积很久,但却很真实。

他讲的很小声,她靠在他的胸膛,可以明显感受到他急速上升的体温。

这个容易害羞的男人,一向是不轻易让人看穿他内心的。

不然,她也不会猜不透他了。

朋友还是情人,她打转多久?她坚持多久?

她是个没有尝过败仗的胆小鬼,怕自己会赌输,失去一个他,等于失去所有。她不若他有勇气说出口,所以就只能被动地等待。

她等这句话,等了多久?等了多久啊……把脸埋在他的肩窝,她掉泪掉得更厉害了。

「妳是不是也要跟我说什么呢?」他拍抚她,低声安慰。

「……我……我不说……」她不说,不说啊!如果说了,回到现实,这一切可能就会变成泡沫消失。

「映洁,妳看着我。」他深知她在恐惧什么。他们两个,认识得太久,要拋弃原有身分,越过那条线,就像是个需要挣脱的仪式。

「我……我不说……」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好怕他下一秒就会不见。

「我在这里。」低柔轻吟。

「胜翊……」从不在人前示弱的她,低泣地唤着他的名。

「我不会走。」不厌其烦。

「胜翊……我……」

「我答应妳,不再游荡远处让妳不安。」他抬起她无瑕的脸庞,就算哭得眼睛鼻子红肿,就算缺少平常那股自主和坚强,还是他最爱的人的面容。只有他才能够这样知道的,她独一无二的脆弱,在他面前,她将不再需要伪装。「除非妳不要我,否则我不会离开,好不好?」轻轻地,他低头吻住她的唇,缔下誓约。

她的脸哭皱成一团,这么近距离被他看着,她想自己一定又糟又丑。

这样的哭泣和失态,是从来也没有过的事情,就连国中大队接力跌倒时,也不曾这么丢脸。

但是,有什么好在意的?

她低喘一口气,想要拥住他的背却犹豫,他在她唇边微笑,拉过她的手,让彼此更靠近。他的气息好烫好烫,她被烧得神魂颠倒,闭上眼,任他将舌尖探入她口中,缓慢交吮。

「妳有没有话……要告诉我?」他含着她红润的唇片哑声低吟。

她泣笑一声,用指尖颤抖地描绘着他平凡却柔和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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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陪我到八十岁,我再告诉你……好不好?」她含泪要求给与。

「……好。」他微笑,一口允诺。

这表示……他答应让她拥有,至少到八十岁啊……

额抵额,他和她相视而笑。他抹去她所有泪水,辗转亲吻。两人的动作都显得十分生涩,像是有点试探,又像是在学习适应这对他们而言的新身分。

他的吻,很温柔。温柔的让她心痛。

就如同他的人一样。

「我的天!只不过两情相悦了妳就请假两天不上班,等你们真正进了洞房还得了?」可能要请示上级,连休两个月得以调养生息。

「晴晴!」吴映洁嗔一声,满脸通红。要不是她死命追问她放假两天上哪儿鬼混,她才不要告诉她的。

「好了好了。」习惯性地摸摸肚皮,才想到孩子已经被她生出来放在婴儿车里面推了三个月。「很好很好,总之妳已经得偿所愿啦,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要忘记请我喝喜酒就好啦。」詹子晴笑道。

喝……喝喜酒?

「我们……我们才刚开始交往而已,哪有那么快。」

「嗄?」詹子晴吃惊,「不会吧,那你们先前十五年算什么?那邱胜翊追妳追了两年──」虽然大家都看不出来他在追。「算什么?妳光是要承认自己爱上他就花了这么久,光是要说服自己对他开口又花了这么久,现在证明是两情相悦了,还要花那么久啊?」加上邱胜翊对感情那种慢吞吞又可怕的耐性,大概要三十年以后才能结婚吧?她不要拄着拐杖去吃酒啊!

「不是的。」自己钻牛角尖又缓慢的感情路被友人道破,让她有些赧颜。「就算要结婚,事前也得要先存钱才行。」这是最基本的规画。

「妳别告诉我妳没钱。」年薪百万的人想骗谁?

「我……是怕胜翊没钱。」吴映洁看着眼前一杯一百二十元的拿铁冰咖啡,想到去他店里泡茶,一个人就算坐上整天,通常花个一百元还有找。「他虽然开店是老板,但我从来也不晓得他有没有在赚钱,胜翊的物欲和金钱欲都很淡,没有什么需要他是不会特别去注意的。」

从以前就是这样,为了学费或者旅费,他才那样去打工,赚的钱同时也花掉;现在茶坊做生意大概也是如此,只要生活费足够,她想他的存折应该没有多少个零。

「那妳出钱就好了。」詹子晴的思考一向就是这么简单解决。

「不行的,」她为难地交握双手,「晴晴,我觉得……男人对于这种事情应该会很在意……」就算他不信奉沙猪主义,但是被人说成只会吃软饭,想必内心不可能完全没感觉吧?

「天哪,映洁,妳学历比他高,赚的钱比他多,各方面条件看来都高他一等,这种事,妳不会是现在才发现到吧?」真是够了。

「我不是没发现,只是……朋友的立场和情人的立场,观点不同。」做朋友的时候,根本不用想那么多。

她虽然不认为自己思想古板,非得要丈夫养家不可,但跨过了那条界线她才知道,有些本来不需要注意的事情,现在没办法用天真的角度去看待。

「既然如此,妳就直接点,跟他讨论好了。」还是很没建设的发言。

「我在找机会。」她笑,知道晴晴是个称职的听众,但绝不会是个好军师。

当朋友,有优点,也有缺点;当情人也是。

成为情人,妳可以独占对方,但却要多一份为对方着想的心思。而常常,那份心思又会困扰着自己,或许也能称作甜蜜的负荷吧?

短暂的午休时间结束,詹子晴回她的会计部努力,她则回到品保部门,继续打拼。

下班时候,她照例骑着机车去茶坊。一路上,她只记得等会儿跟他见面要带着什么样的表情,忆起那天他温柔的亲吻,她希望自己不要表现出太过失常的态度。

她可以念书名列前茅,她能够冷静处理工作危机,但是啊但是,她就是不太会谈恋爱啊……

才到门口,看见在外面的铁门是拉下的,她疑惑今天怎么没营业,望见里面有灯光,她将车子停好,上前敲门。

「胜翊?」才唤着,里面就透出声音。

「映洁吗?」是邱胜翊。「抱歉,麻烦妳从后门进来。」

「好。」吴映洁走向后巷,看见厨房的后门半掩。伸手推开,就见他刚好将餐点放入盘中。「你今天──你的手?」看到他左手小臂上缠着绷带,她关心询问。

「没什么。」他笑,端着两个盘子带她走出厨房到没人的店面。

「我的天──」一看到里面的惨状,她忍不住惊呼。

只见桌椅倒的倒、翻的翻,杯盘碗壶破损,满地狼藉碎屑,虽没有大战经历那么样地夸张,但也好似五级地震过后。

难怪他要拉下门了!

「胜翊,你──」被抢劫还是怎么了吗?

「没事。」他拉她到指定座位坐下。也只有这里完好如昔,看来是他为了等她特别整理过了。「我饿了,我们先吃饭,来。」递给她筷子和汤匙。

不舍得让他饿着,她直等到他吃了半盘饭才启嘴发问:

「今天店里被抢了吗?」

「不是。」想到什么,他站起身,倒了两杯冰水回来。

「有人来捣乱?」不太可能,因为他根本没有什么仇人,找错的机率还大些。

「嗯……是有人来找玦,不过激动了点。」虽然说可能是亲友太过想念,但也不必这么粗鲁地把人绑架走,还在店里头玩起你追我跑的游戏。他侧首笑道。

「找玦?」啊,是那个娃娃脸的工读生。「就算是这样,也不能动手伤害无辜的人啊!」她瞪着他手上的白色绷带。冤有头债有主,不是吗?

「这个?」他顺着她的目光解释:「不是他们动手的,是我自己不小心。」在他们追跑的过程中,被飞起的碎片波及。

「但始作俑者还是那些人!」她恼怒,搭上他的手,动作却很轻。「会痛吗?」她垂眼。

「不会,只是小伤而已。」他笑着反握住她的手,轻慢道:「我也没有吃亏,他们答应全数负责重新装潢的费用。」看来玦的家世还不错,那些像是特务的黑西装男人才会如此大方。

她凝睇着他,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你……你在生气?」遭受这种无妄之灾,一般人都会发火的,尤其胜翊又对这间亲手打造的茶店很有感情……虽然她从来没见过他发脾气,但好象就是有那种感觉。

「没有。」他勾起一抹柔柔的笑,纯洁又干净。「虽然只坏了一些地方,但我想趁这个机会彻底大翻修,大概要关店休业一个月。」顺便联络朋友来参与,共襄盛举,反正是别人付钱。

「咦?」那就表示,他这个月没收入了?「那你……」她知道他的公寓是用租的。像是房租、水电这些的,他应付得来吗?

「我什么?」他柔声询问。

现在算是开口的好时机吗?她想了想,认真道:

「如果你经济有困难的话,我可以帮你。」好象没讲到核心重点。

「经济……有困难?」邱胜翊低头思量了会儿,总算明白她在忧虑什么。他倾身,微笑在她耳旁说了几句话。

「什──什么?」她听完以后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怎么……怎么会有那么多钱?」虽然她只要领四、五年薪水就可以追过他,但还是比她想象得还要多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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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坊有这么赚钱?这个金额是从哪里来的?

「我有做一点股票投资。」他不吝啬地解答。

「股票?」虽然公司有配股,但她对这种东西不熟悉。「你什么时候开始玩股票的?」

「国中吧。妳还记得吗?我第一次买来听金融财经分析的随身听,就是在回学校领成绩单那天摔坏的。」他多余的钱都会存起来,算是购买股票的资金。

刚开始只是对这样的计算器率感到好奇,而后逐渐成为兴趣;年纪再长一点,则是跟朋友合资,赚的钱平分。他的朋友看来五花八门、三教九流,但都有唯一的共通点,就是对股票有研究。

「……咦?」原来……原来……「原来你的随身听是用来听股票的?」这可真是让她非常惊讶了。

她一直都以为他是听音乐陶冶性情,或者只是单纯的一种兴趣,不料原来……原来事实的真相是这样!

「我想,至少成家的基金要准备好。」他并不缺钱,也不特别感觉人生必须要很富有,以前学生时的不算,这七年来的投资都是为了她。他真的是很有计画的,连新房子的房贷都开始缴了,明年就能搬进去。「因为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拿存折簿求婚可能比较实在。」他笑,牵起她的手轻吻。

求婚?他柔软的唇让她指尖轻颤。

「我又不是……不是拜金女。」她不喜欢他把自己看作崇尚金钱的女人。她自给自足,食住行其实都非常简便,衣服可能是里头花费较多的一环,但也不致奢华到什么程度,平常都会定期储蓄。

「我知道。」他露出淡淡的笑容,「所以,幸好啊,幸好我能养得起妳。」他非常知晓,她虽然总是立于高处,却不会高不可攀,或者高得让人无法抬头探望。

她脸一红。

「我才不需要靠你养。」个人本来就该负责个人的花用,就算成为情侣或夫妻,也不应该成为对方负累。

「妳怎么能不让我养?」他不会故意曲解她话里的意思,只是合算道:「养一个小孩到大学需要八百万,妳的钱,就把它存起来作育儿基金;我的钱,就用来养我们自己。」这样不是很好吗?

她顿住,红着颊笑了:

「原来你也会精打细算。」完全看不出来,平常明明很随便又漫不经心的。

「我要做股票买卖啊。」这算是平日训练的吧。

「你真是深藏不露。」从以前到现在,总是给人好大的惊奇。

他倾了下颈子,「我很普通。」轻声笑道:「我是一个很普通的男人,至少,我也会怕心爱的女人被人追走。所以,我努力让自己变得更有价值、更可靠,等到全都准备好了,才敢放手去追求我要的。」他也会嫉妒、会不安,只是不曾表现出来罢了。

她深刻感动,却也嗟叹他们两人居然绕了这么一大圈。

「你还说,如果我真的跟别人结婚去了,那怎么办?」就像日剧女主角那样。

他很认真地想了想,道:

「可是,妳身边除了我以外没有别人。」曾经有过的懵懂时期不论,这几年来,她倦了总是会来找他,而不是另外的人。

她有点不甘心:「所以你才这么有恃无恐吗?」

「咦?」他诚实道:「我不晓得,或许吧。」这种恋爱时的小聪明,他从未费心思考过。

「那如果是你喜欢上别人怎么办?」她开始懂得计较。

「不会的。」回答的毫不迟疑。

「你怎么能如此肯定?」

「因为线是握在妳的手中。」

「咦?」

他轻轻地笑了。

谁先爱上谁?谁又爱的深?

谁自由?谁飞翔?谁处于等待的一方?谁又拥有主导权?

爱情,不是在比赛强弱或者算计。

其实可以很简单很简单。

正文 尾声

婚筵办的简单而隆重。

穿著粉色系雪纺纱礼服的吴映洁,如朵脱俗出水芙蓉,娇美艳惊四座,人人都称赞她是最美的新娘。

不过对于新郎的评价,则就不是那么统一了。

「副理好美喔!」仙女下凡啊。

「对啊。不知道是副理太美了还是怎样,新郎感觉很不起眼。」活脱脱的绿叶,而且还是个配不上红花的枯叶片。

「你也这样觉得啊?」小声了点。

「我以为副理会嫁给英俊高大的白马王子说。」多梦幻哪!

「嗯嗯!不然至少应该也要有总经理级身价的黄金单身汉才对。」他们公司就有好几个人选。

「就像之前追副理的那些小开或公子哥儿嘛。」个个都开百万名车。

「这么多男人给她选,她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啊?」想不透啊!

「可能副理不喜欢人家踩她头上吧。」所以反过来嫁个可以踩的人。

「喔……」大家都觉得很合理。

「那……新郎还真是可怜。」很快地产生结论。

「你听到他们讲的话了吗?」

「一点点。」

「你不生气?」

「不会。」旁人怎么以为,他无法控制。

她带点酒意,噗哧一声笑出来。

「你知不知道你妈刚刚跟我讲什么悄悄话?」啊,要改口叫妈才对。

「不知道。」女人在化妆室里的秘密,他怎会晓得。

「妈说啊……上次我们去宜兰的时候,她就看出我们两个再拖也拖不了多久,还说,我们家胜翊没什么好,就是个性温柔。妈要我告诉你,以后和我吵架了,可不准你收拾细软跑回家躲。」好好笑,她觉得妈真的很有趣。

「看来……大家都把妳看得很凶悍。」聊表安慰。

「唉,你真是个可怜的新郎,以后要被凶巴巴的老婆大人欺压。」掬一把同情泪。

「是吗?」他微微一笑,突然伸臂,将她整个人横抱起来走向床铺。

「胜翊!」她惊呼一声,没料到他力气居然这么大。

「妳好美。」将她放上床,他轻声道。

她丽颜染红。

「怎么?我以为你不喜欢美女。」老是低头走路,视力又不好。

「我只会觉得我的妻子美。」就好象黑白世界里看到唯一色彩。

「我好象还没问过你,你爱我哪点?」虽然很老套,但她真的想知道。

「全部。」他解开领带。

「啊,你也会贫嘴。」她一直以为他的舌头只可以结石,不能开莲花。

「那,换我问妳,妳爱我哪点?」轻缓地拿掉她亮晶晶的发饰。

「我……」她任他弄散自己的卷发,在大红色的丝质床被上,微醺的神情更显风情万种。「──全部。」就像他爱她那样的全部。

他笑了。笑容在她眼里好漂亮,好迷人。

她献上自己诱人的唇瓣,他不客气地接收。她的气息被吞没在他口中,体温暧昧地升高,衣物一件件褪下。

「胜……胜翊!」激情中,她忽地按住他光裸的肩膀,微喘抗议道:「你……你穿衣服看起来比较瘦。」天,他的确瘦削又修长,但是该有的肌理却一块也没少。

「妳喜欢吗?」他在她耳边低哑道。

「我……我喜欢……」她、她在说什么?

「那就好。」

他又是一笑,莫测高深。

或许,等明天早上她问的时候,再告诉她,他以前也常去工地搬砖头、背水泥,工头还说他外表弱不禁风,却意外地很好用呢。

新婚之夜,该专心做别的事。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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