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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自改+完] 心不设防 (敖牙)
fengwanting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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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是,他干么要答应?他甚至没有任何犹豫。

这个问题,一直到同学会那天,她都还百思不得其解……

晚上十一点。

同学会结束后,回程的路上,气氛僵默。

开车的是邱胜翊,她喝了酒,靠卧在驾驶座右侧,微醺。

这次的聚会,表面上办得很成功,但是坦白说,她此刻的感觉糟透了。

眼皮悄悄撑开一道细缝,偷瞄他专注开车的侧容,他嘴角紧抿,刚毅面容没有一点笑容……

是她没有把话说清楚,只要求他冒充一日男友,所以他会认为她只是需要一个伴陪她去参加同学会,免得形只影单被奚落取笑。

一开始,她确实也是这么想的,绝对没有任何不可取的心态,她真的没料到,同学会将他误当成已分手的那位「关律师」。

……好吧,她承认她也无法推卸责任,别人误会,她可以解释的,可是在那当下,她竟没有勇气及时澄清,以至于让他一整晚处于这样的难堪状态之下。

而他,也只是轻轻瞥了眼静默的她,竟然也什么都没说。

处在那种刻意比身家、暗较劲的气氛中,连她都觉得不舒服了,更何况是邱胜翊。

那时,她真觉得,所谓的社会精英、高知识分子,有多令人难以忍受——虽然,她也被归类在这当中。

她甚至意外以他那样的个性,为什么还能忍耐一晚,没早早拂袖走人?

是为了帮她保留颜面吧!她心知肚明,悄悄叹了口气。

今晚,他可以说是仁至义尽,给足她面子了,可是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会怎么想她这个人?觉得她虚伪、肤浅?连她都觉得自己很糟糕,虽然她原意并非如此。

请他陪她去,真的只是不想面对旁人的猜测、询问,无意要他当替身为她充面子啊!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实在没脸为自己辩解什么。

她觉得好亏欠他……

偷偷再瞧一眼,他还是不吭声耶!

任谁被如此对待,都有权利表达下爽的,她能理解他的心情。

「妳还要偷瞄我到什么时候?」将车开入大楼停车场,他侧过身,直视她。

啊!被发现了。

她坐正身子,轻咳了声,小心翼翼问:「你!很生气吗?」

「嗯哼。」他不置可否,淡哼了声,率先打开车门下车,她赶紧跟上去,跑得太急,脚步踉跄了下,他伸臂一揽,将半醉的她勾进怀里。

扶着她进了家门,她低着头,局促地开了口:「那个……嗯……我很抱歉。」

邱胜翊盯视着她。

今晚她喝了不少,或许是羞愧,整晚埋头猛灌酒,她酒量不错,喝了脸会红,却不容易醉。

而现在,那张醺红的脸蛋正写满愧疚。

「回答我一个问题,就一笔勾销。」好一会儿,他慢条斯理地回应,抚上她红嫩的颊。「妳说,一日男友,所以,目前为止还算是?这表示,我可以行使身为男友的权利?」

「咦?」他想干么?眼神……怪怪的。她不自在地想退开,却被他伸出的双臂,困锁于他与门板之间,俯低头,以她完全无法应变的速度,掠取红唇。

她的惊呼,被吞没于胶着的唇瓣中,强势介入,交融彼此的气息,烙下他的温度,坚定缠绵。

呼吸乱了,体温灼烫,她无法深入思索,只能随着他的步调,迷乱。

这真的很不对劲,她从来没将他当成可以交往的对象,这种属于情人的狂热与亲密,怎么也无法想象会存在他们之间,但她却真真确确地在他怀中,被吻得意乱情迷。

她无法抗拒,甚至在他野性热烈的情挑下,唤起女性的自觉,仿佛,他们天生就该如此,男人与女人,力与美,阳刚与柔软,如此暧昧,如此契合。

他绵密的吻,放肆在她唇齿间纵情,也拂吻过她脸上任何一处、在她颈上留下几道失控的吸吮痕迹。

好半晌,他们只是抵着额,浅促喘息。

她完全,忘了要挣扎。

他注视着她,而后,由她迷乱的眸中抽离,退开身。

「我们扯平,两不相欠。」松开手,越过她,转动她身后的门把。

她看着他退开,感觉相偎体温的抽离,再听着身后的关门声,突然之间,一丝凉意袭上。

顿失坚毅臂弯,她环抱住自己,靠着大门蹲下身去,环顾着冰冷的四面墙,空荡荡的房子,悄寂无声的一切,一瞬间只感到茫然,无法适应回到一个人、乍然而来的空虚。

很冷,不是来自于温度,而是无人煨暖的孤单灵魂,冷得心隐隐作痛。

不知哪来的冲动,她惊跳起来,打开门,慌张地追出去。

「邱胜翊!」

正要踏进电梯的脚停住,疑惑地转首。

「留下来!」她道。

他挑眉,脸上有讶异,有不解。

「请你,留下来,今晚就好!」她,想要有双坚毅的臂弯抱住她,想留下那分温暖,他拥抱着她时,好暖。

今晚,她不想一个人。

邱胜翊不再多问,上前,给了她渴望的那记拥抱。

凌乱的被子底下,肢体纠缠,温度持续攀升,浓浓情欲遮掩不住。

成人的世界,赤裸裸得教人脸红心跳。

他舔吻柔唇,似吮似咬地勾挑,换她急促的喘息,难耐地拉下他,深吻纠缠。

他轻笑,任她去吻,灼热欲望,抵着她的柔软磨蹭着,大胆而煽情。

「要我进去吗?」他笑问,撩拨她更深层的渴望,感觉到两人亲密抵触的部分,春潮泛滥,不可收拾。

「你……」他真的很敢讲,被逗弄了一晚的女人,完全答不上话。

不再挑弄她,正欲迎身充实她、满足她,她伸手抵在他胸前,喘息道:「你、你不是说,只有女人强上你,你没有强上女人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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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哼?」他挑眉。这算拒绝?

他是身心正常的男人,留下他,就要有心理准备承受什么,她也不是十八岁的高中小女生了,不要天真地指望玩盖棉被纯聊天的纯情游戏。成年人,有成年人的世界。

「是没有。」他不认为,现下的情况算是「强上」,但她若反悔,再继续下去就算是了。

虽然在这当口喊停,实在很有耍人的嫌疑,他仍是退开,好风度地放了她。

「那很好,继续保持记录。」在他放手时,她反身压倒他,长腿一跨,容纳他的灼热,不甘心一路屈居下风被人逗弄。

他愕然,完完全全出乎意料。

这、这女人——

她连这种事都不服输吗?好强又可爱得……教人心怜。

错愕过后,他低低笑开。「请慢用,祝您玩得愉快尽兴。」他极有礼貌地回应,仿佛被压在底下强上的人不是他。

「那还用说!」瞋他一眼,更深地迎入他,那眼神又娇又……媚。

他低哼,尽可能不让自己丢脸地呻吟。「妳可以……侵犯得再彻底一点,千万别跟我客气。」顿了顿,补上一句:「我可以咬着被子忍耐,并且……」事后在晕黄灯光下啜泣。

「你话真多!」吴映洁打断他的话,白了他一眼。没见过在床上还这么啰哩叭嗦的男人,像个老太婆似的。

这——态度就有点太嚣张了喔!

随着更深沉密实的频率,他抑不住地哼吟出声。「妳可以再粗暴一点,看我告不告死妳!」

「别忘了我本身就是律师。」懂得如何为自己脱罪。

「这叫什么?知法犯法?」

……

嘴上唇枪舌箭,下半身却火热纠缠,撞击出层层激越浪潮,欢愉如潮水一波波涌来。

夜,很深很深,他们之间的纠缠,在漫漫长夜中延烧,看不到尽头……

那夜之后,邱胜翊时时在她家留宿,有了第一次,很容易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从她床上醒来,成了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

当然,老是让女人压在身下为所欲为,男人的尊严往哪摆?头一回是大意失荆州,下回若再让她得逞,未免笨到有得找零了,而他邱胜翊一向是聪明人,不会让自己呈挨打局面太久。

他相当懂得如何撩拨她,一回又一回,让她在他身下急喘、娇吟,彻夜焚烧激情。

要说情人,并不尽然,他们之间基本上是肉体需求居多,感情成分少得可怜。

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走入时下都会男女的交往模式,她已经怕了一个人的寂寞,需要有人陪伴,也从不讳言,自己对他多少有利用成分。

她不爱他,却需要他的拥抱;而他,也不见得有多喜欢她,男人没有感情也能做爱,他们只是互取所需。

他们可以亲吻、拥抱,以人类原始的体温相互慰藉,上床,却不涉及情爱。

她想,他是懂得的,彼此从不讨论这个话题,却有默契地达成共识,只在夜里缠绵,不去过问什么,干涉对方的生活。

她乐于如此,不需再承担感情的负累与牵绊,那太沉重,而这样的方式,令她安心、自在,没有任何的负担。

有时她会去修车厂找他,但很少,多半是他晚上休息时到她住处居多,除非必要,他们几乎不一同出入公共场合,没有撞见熟人的机会——基本上,她也不认为有必要嚷得人尽皆知。

对他的事,她知道得不多,大部分是不经意由旁人口中而来,例如还在交往时听邱俊杰说,偶尔去修车厂时听小顾、阿国说。他从不谈自己,她也从没想过要去问。

这天晚上,欢爱过后昏昏欲睡,枕边人啃咬裸肩,很恶质地缠闹,不让她好好睡。

「邱胜翊,我警告你,再咬我打掉你的门牙。」被闹得很火,无法安心培养睡意,倦累的女人狠戾威胁。

「有种妳打。」习惯了在床上被「残暴」对待,他完全不以为意,咬咬咬,一路沿着颈项,舔咬嫩唇、哼笑逗弄。

这人属狗的吗?这么爱咬人。

忍无可忍,她翻身压住他,报复地用力回吻,故意咬伤他的唇。

要咬大家就来咬个够!

邱胜翊只是挑了下眉,任她为所欲为。

待她快意收手,他舔抿嘴角破皮的伤口,不经心地随口一问:「有人知道妳这一面吗?」

「哪一面?」睡眠不足,火气很大。

「SM女王。」谈天气似的,闲闲道。

「你怎么不说是你讨打?」每次都一副欠人蹂躏的犯贱嘴脸,她还跟他客气吗?

邱胜翊盯着天花板沉思,好一会儿,像是沉痛地顿悟了什么人生大道理——「礼义廉耻不是人人都有的。」

吴映洁险些被他的结论气炸心肺。「最好那四个字你有!」

「所以我们算半斤八两?一个王八一个绿豆?」

「谁跟你王八绿豆!」自己贱骨头,不要把她算进去。

「妳真难伺候。」他像看什么顽劣孩童似的,拍拍头安抚她,那态度又惹毛了她。

「邱、胜、翊!」抓来他的手,咬上一圈齿印。

「请问现在是谁属狗?」这悬案悬很久了,大家今天就来把它一次解决。

她张口,发现无话可驳,忿忿然闭上嘴巴。

「很好,还知道反省。」

她抬眼,瞥视他唇畔不减的笑意。「你心情很好?」面对她的坏脾气,一点都不受影响。

「看情形,应该比妳好一点。」邱胜翊搂回她,漫不经心地抛出几句:「喂,笨女人,想吼就吼,想叫就叫,又不是没见识过妳的泼妇本性,压抑什么?跟我装客气也不会变成淑女。」

什么意思?暗指她是疯婆子吗?

不爽之余,她听出端倪。

他是不是——知道她心情很烦,今晚才会故意处处挑惹,让她发泄出来?

她承认自己今晚算是无理取闹了,最近工作压力好大,有时回到家,累得连话都不想说,难免情绪烦躁,却不知道能跟谁倾诉。

她不说,他却像是什么都了解,当她什么都不想说时,只会默默地伸手抱住她,陪在她身边。

每回欢爱过后,他从不曾背身而去,总会将她搂在怀中好久好久,也许吻吻她、也许亲昵地碰碰她、也许什么都不做,只是将她护在最贴近心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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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不是情人,举动却似情人般温存。明明存在的只是肉体关系,他却从来不会让她觉得自己只是泄欲对象。

她得承认,这男人虽然口德差劲,但心思却是比谁都细腻。

「邱胜翊,我心情不好。」第一次,主动向他倾诉。「最近工作上遇到一些很棘手的事,所以才会把情绪带回来。」

「明天假日,一起出去走走。」

「不行,有个案子后天要开庭,我要……」她的职业哪分什么假日,官司只论输赢,不等人的。

「没人问妳意见。」

「……」怎么会觉得这个霸道恶质的男人体贴呢?她刚才是疯了才会跟他说那么多!

正文 第六章 贴心

任吴映洁想破头,怎么也猜想不到,他会带她来钓鱼!是真的钓鱼,拿着长长的鱼竿,放长线底下有鱼饵的那种钓鱼。如果他带她去篮球场玩斗牛、去有辣妹的撞球场、甚至去飙车,而且是有下注的那种,她都不意外,而且也做好心理准备了,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带她来钓鱼!

有没有搞错?这是一名据说曾经年少荒唐,抽烟、跷课什么都来,打起架来以一敌十、威风凛凛,并且让小顾和阿国崇拜到一塌糊涂,酷帅得不象话的人吗?这么文静优雅的形象不适合他,OK?!

「闭上妳的嘴巴。」他没好气地道,作势要拿鱼饵来塞她的嘴。

她拍开他的手,笑闹了一阵子,才认真钓起鱼来。

她凑在一旁看。「你到底会不会呀?」极度质疑。

「比妳会一点。」

啧,这人非得如此烂个性,三两句就刺她一下吗?好好讲话会死啊?

她咬了他肩头一记、「最好是会,要是让我吃不到鱼,我就吃你。」

他斜眼瞥她。「果然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我能要求留个全尸吗?」

什么话,说得像是她有多性饥渴!她明明没那个意思,他偏要想得很淫秽!

她暗捏他腰侧。「我、才、二、十、九!」

睁眼说瞎话。「我二十六了,据说某人『虚长』我四岁。」会不会算术啊她!强烈质疑她文凭是用钱买来的。

「你年初,我年尾生,只差三岁多一点!」生日没到,一切都不算数。

啧,女人!一扯到年龄就斤斤计较,尤其是年近三十的女人,一到这个阶段就个个忘记算术,数字抵死不再往上加。

「是是是,妳要说十九我也信。」他难得好度量,不与她争辩,任她去沉缅十年前的青春貌美。

一来一往,拌嘴互斗,浑然不觉时光流逝。

熏风煦煦吹来,今天的阳光并不烈,暖暖的,很舒服,也吹得吴映洁昏懒欲眠,之后的记忆渐渐模糊,完全睡倒在他身上。

凝视枕在他腿上恬然沉睡的容颜,他放柔了神情,轻喃:「笨蛋,我一点都不在乎妳大我几岁。」

伸手拎来一边的外套披在她身上,那是她醒着时,永远不可能看见的温柔。

她这段时间忙得连觉都睡不好,食欲也差了许多,整个人都瘦一圈了。

这女人啊,总是把自己绷得太紧,再不抓她出来透透气,放松一下自己,她早晚会被过重的工作压力给压得喘不过气。

他还不了解她吗?求好心切、做事严谨、责任感重,往往揽了太多事情在自己身上,偏偏独立自主的个性又不爱在人前示弱,负荷不了时怎么办?若没个人在身边让她闹闹别扭、适时发泄一下,真怕她早晚逼疯自己。

有时候,他真希望她别这么好强。

吴映洁这一睡,就睡了两个小时。

把她唤醒的,是一阵轻细的对话声。

「好一阵子没看见你,在忙什么?谈恋爱了厚?」

「你在看哪里,我眼光有这么差吗?」

「眼光没那么差?原来你的腿是谁都能睡的?」

「……她这几天没睡好。」顾左右而言他。

重点不是她有没有睡好,而是人家睡得好不好关他什么事?还贡献大腿让入睡咧!以他这种对女人冷冷淡淡、保持距离的性子,要说对人家没点意思……等等!

像是突然惊觉什么,瞪大眼的表情活像吞下一颗恐龙蛋。「你怎么知道她没睡好?难不成——你、睡、在、她、旁、边!」

「……」失言。

吴映洁揉了揉眼,神智一半还留在睡梦中,一时误将他的腿当成枕头,嫩颊蹭了蹭,迷迷糊糊地伸手摸索……

几乎是反射动作,邱胜翊直接拉来她身上的外套盖过头顶。「猪八戒,睡死妳!」

「喂!」她莫名其妙,搞不清楚自己是哪里惹到他了,刚睡醒就被「盖布袋」。他就没有更礼貌一点的方式可以对待淑女了吗?

「我是不想虐待别人的眼睛。」

「你神经病!」她被气得完全清醒,挣扎着由外套底下钻出来,完全不晓得他发什么疯。

邱胜翊仰头,对上前头那人极力忍笑的模样,表情微微发窘。

这两个人……怎么那么可爱啊!

小姐没搞清楚状况,但旁观者自认猜得出大概。

一来,她刚睡醒的模样,娇憨得惹人怜,清纯中又带点勾人妩媚,逗得人心好痒,阿齐哪里会愿意这一面的她被人瞧见。二来嘛,她摸摸蹭蹭,无心勾挑,刚刚好像有人……「尴尬」了。

简直无法相信,这是那个曾经冷着脸将女人丢出房外、坐怀不乱的邱胜翊吗?人家也不过是蹭两下、再摸两把而已,居然这么禁不起挑逗!

吴映洁这才留意到有第三者在场,微微红了脸。见他忍笑的模样,想起邱胜翊老说她初睡醒像疯婆子,连忙顺了顺发,点头致意。「呃,你好……」

「人家结婚了,少发花痴乱放电。」身后冷不防放来冷箭。

「你!」他非得在外人面前给她难看吗?她暗暗伸手,朝他后腰拧了一把。

遭逢暗算的邱胜翊,先是眉心皱了一下,随即面不改色,径自朝友人道:「不好意思,大勇,没管教好,让你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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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话!她碍于外人在场,不便发作,只能暗暗咬牙,在心中记上一笔。

名唤大勇的壮汉失笑。

这阿齐,嘴巴这么硬,惹恼女伴了。

虽然他嘴上不承认,但明眼人一瞧就明白,他们几时见他和女人打情骂俏,处得那么坦然自在过?要说没个谱,是骗鬼吗?

「你们接下来还有活动吗?要不要去我家坐坐?我妈前阵子一直在念你,说好久没看到你了。」

「那正好,这几尾鱼晚上给郭妈妈加菜。」邱胜翊拍拍身上的草屑起身。

「真钓到了?」吴映洁凑上前去,还真有几尾活跳跳的鱼。

「废话。否则还让妳有机会垂涎我的身体吗?」

哼,不晓得真正无耻的是谁?那个在床上百无禁忌的人可不是她,什么下流招式都做得出来,他敢做她还配合不来呢!

「谁像你这本金瓶梅!」老说她是六法全书,法律文丛总强过他这本中国四大淫书,她怀疑他根本就是拿她当活道具实地上演书中桥段!

「哟,妳还知道金瓶梅写些什么呀?真是博览群书,学识丰富,太令人敬服了,要不要说几段来让我参详参详?」

「……」论耍贱,普天之下他认第二,恐怕还没人敢抢第一。

郭家位于郊区,后面有一大片的果园,空气很好,平日左邻右舍的婆婆妈妈常常互串门子,很有人情味的地方。

郭妈妈,是个传统的妇女,人很亲切,一辈子没读过什么书,平日帮着丈夫看顾果园,勤俭朴实,对初见面的她,热络又殷勤地招待,完全没把她当外人,吴映洁第一眼就决定喜欢她。

当然,更喜欢她烧的菜。

对了,她忘记补充,郭家有六个儿子,多产不输给邱家,其中三个已经结了婚,刚刚他们遇到的就是郭家的大儿子。

而重点是——

「来啦、来啦,我们三缺一。」

吃饱饭,茶都还没喝上两口,麻将桌就直接给它摆出来,各就定位,道具一应俱全,那阵仗看得她一愣一愣。

「这、这是聚赌!根据——」

完全摸透她思考模式的邱胜翊,没等她说完便截断:「这叫小赌怡情,省省妳的民法、刑法。」够了没呀,这本语音六法全书!

「嘿啦!我们都是这样交流感情的。快快快,映洁,就等妳了。」

「我……」张口、闭口了几秒。「可是,我不会打麻将……」

「学就会了。」邱胜翊不由分说,直接拉了她坐下,俐落地洗牌、搬风……「看着我打,我教一遍,学不起来别怪我笑妳猪脑。」

国粹耶!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不会打麻将,她过去的二十九年白活了。

事实证明,她这颗脑袋不是只会读书,其他事情的学习能力也是很强的,才玩几把,她就已经能如鱼得水,独当一面,还连连自摸,看得他在一旁啧啧叹息。「我真是太小看妳了,有没有兴趣和我合资开赌场?」

「去你的,滚远点。」她还嫌他碍手碍脚。

「好吧,祝客倌财源广进。」他踱向客厅,应郭爷爷的热情邀约,下象棋、泡老人茶去。

「爷爷,我们要不要也来赌一把?」那群娘子军的杀戮战场,看得人也心好痒啊!

「你要是输了,就快点给我结婚讨老婆,我要抱干孙。」

「孙子这么多,还抱不怕啊!」

对话声隐约传来,摸了张牌进来的大嫂微笑道:「这对老小感情忒好,那么多孙子里,他最疼的反而是我婆婆认来的干儿子——白I板。」

「那是阿齐这孩子难得啊,体贴又有耐心。老人家这些年记忆愈来愈差,老是重复前一刻才说过的话,阿齐从不嫌烦——我吃一张!」

三嫂接着说:「爷爷年纪大,心里很寂寞,想要有人陪陪他,听他说说话,阿齐有一颗比谁都体贴细腻的心思。这么好的男人,谁嫁了他都会很幸福的……等等,我碰!」

「那倒是。映洁,看准目标,感觉对了,下手要趁早,免得让人捷足先登,到时妳就欲哭无泪。」

「是啊、是啊!我看阿齐是有这个意思,妳呢?有没有这方面打算?」

婆婆妈妈一人一句,分明是要屈打成招。

「在这之前……」吴映洁一脸无辜。「我不小心又胡牌了,连庄五,门清、自摸,大三元,现在是几台?」

「……」

回程途中,吴映洁极度羞愧无言,头怎么也抬不起来。

「一家独赢,曹大律师,真有妳的!」强烈怀疑她扮猪吃老虎。邱胜翊边骑车,一路笑到停下下来。

幸好只是娱乐性质,筹码小得可以,否则郭家这会儿真要个个输到脱裤子典当了!

「不要再说了!」将脸埋在他背上,羞耻低吟。

哪有人家当客人的,下手这么狠,痛宰人家全家老小,杀到血流成河,片甲不留的?她以后没脸去了啦!

虽然离去前,人家不计前嫌,热情地塞来一大袋自家种的水果,要邱胜翊下回有空带她来走走。

「我也不想这样啊……」天意难违嘛!

那倒是。

他下完象棋,又绕回去看麻将桌上白热化的战局,这一看简直傻眼。

她已经很努力把别人放枪这回事视若无睹了,可是弄到最后往往搞成自摸,想不胡牌都不行,连那种海底捞月、单吊又绝章的牌都能让她摸到,简直是活见鬼了!

新手上路,果然手气都会特别好,这个论点在她身上又得到验证。

「要不是太了解妳,我都要怀疑妳出老千。」再冷门的牌,随便听随便胡,除了天意外加无言,他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喂,你少侮辱我!」她是那种人吗?

捶了他肩头一记,反问:「那你呢?赢还输?」输了可是要娶老婆、生小孩的。

他静默了下。「我就算输也不会娶妳,管这么多!」

稀罕!她爱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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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上一天,其实有些累了,和他斗个两句,就靠在他背上闭目养神。

邱胜翊察觉到她的静默,拉来她的手放在腰上,她顺势圈抱住,一路上没再开口。

不知从几时起,她已经习惯了坐在后座,抱着他的腰,随他乘风奔驰的感觉。时日久了,他车厢里多了一件为她准备的挡风外套和女用安全帽。

这辆重型机车的性能极好,与她的房车互飙,绝对占上风,阿国说,老大御风而驰的架势很帅,可是这个不受拘束的男人,载着她时的车速永远中规中矩,从未超过七十,阿国听到还大受打击,无法接受那样逊脚的「龟速」出现在他英明神武的老大身上。

她想,那是因为身后有她,他不会拿她的身家安全冒一丁点的险,再有自信的技术都不会。

她从不否认小顾、阿国甚至是郭家人的话,他狂放的性情下,有着此谁都细腻的心思。

郭家老大说,胜翊与他们家结下缘分,是在高中那段叛逆的时期,他与郭家老三同年,他们还打过架、看彼此不爽,他们从来就不是一路的。

可是令人意外的是,当郭家老三出事时,那群平日说什么义气相挺的兄弟全袖手旁观,唯一跳出来帮他、挺他的,竟是平日最不对盘的邱胜翊。

老三的命,是他救回来的,这男人讲义气。

郭妈妈也说,这孩子看起来很难懂,其实他只是习惯把心事藏得很深,要用心去看才会懂。

钓鱼是他上大学后才有的习惯,每当心烦或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时,他就会去那里,藉由钓鱼来沉思,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

他在乎一个人,不会嘴上说说而已,他会真的挖心掏肺用生命来爱妳,把对方的喜怒哀乐都当成自己的来承担,全心全意去对待,被他爱上是绝无仅有的幸福。

他们还说了很多、很多,她不晓得这男人有什么魔力,让身边每一个人都对他证誉有加?

当晚,即将跌入梦乡前,她不知怎地,迷迷糊糊就冒出这一句:「邱胜翊,你懂爱情吗?」

「废话!」他低哼。

意思是——有?!「你爱过谁?」

他手劲一收,用力搂了一下怀中温软娇躯,口气竟有些恼。「与妳无关。」

是啊,是与她无关,他们之间,只是单纯的床伴关系,谈不上爱情这回事……

更浓的睡意将她征服,在他怀中调整了更舒适的方位,安稳跌入梦乡。

这一晚,她睡得特别香。

她发现,邱胜翊很会玩,倒不是流连夜店或者是出入声色场所的那种玩,而是休闲娱乐式的玩法,不论静态的、动态的,都难不倒他。

他相当懂得生活,不像她,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把生活搞得紧张忙碌,看他悠然惬意,再相对自己的贫乏空洞,她真有些嫉妒起他来了。

他似乎挺了解她的,每当她有压力时,晚上就会睡不好、食欲变差,连带地情绪也会变得暴躁,于是他就知道该适时地抓她出来散散心,松弛紧绷的神经了。然后,当晚她就会睡得特别香甜,隔日又能神采奕奕去面对每一个挑战。

和他在一起的感觉,比想象中还要好,好到旁人频频误会他们的关系,但她无所谓,也懒得解释,随他们怎么想,只要他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

不过旁人可不这么想。

有一回,她将穿过的衣服丢进洗衣机前,在他衣服的口袋里翻找到一张短笺。

「映洁亲亲如晤……」才看第一行,她就笑出声来。这句很明显是抄袭林觉民喔!

「妳知道吗?这几天没见到妳,我六神无主只想自杀。我尝试过用面条上吊,用豆腐砸头,用可乐做毒药,用降落伞跳楼……」这谁呀?耍宝喔?

「亲爱的,妳的腿一定很酸痛吧?因为妳在我的脑海里跑了一整天!」她发誓,这句她绝对在网路上看过!

「跟妳说过多少次了,晚上要当心,不要出门,妳就是不听,看吧,昨天晚上又跑到我的梦里来了,害得我不愿醒来……」她一边念,一边被这些从网路上搜括来的肉麻情话给笑到不行,直到角落的署名映入眼帘。

胜翊?!

他突然良心发现了吗?这么娱乐她?

她一点都不相信那个嘴巴比血滴子还杀人于无形的男人,写得出这种东西。

把信拿去问他,他乍看,表情浮现一丝僵窘,微微脸红。「阿国和小顾这两个白痴!」

强迫他告白不成,居然耍这种阴招,假他之名写情书给吴映洁,还写得低能到了极点。

他警告过无数次,别偷偷在他衣服里塞些狗屁倒灶的东西,不过看情形应该没用。

看清这些好事者热心撮合他们的企图,她反而期待不定时由他身上找信,看这些另类情书来调剂身心、每日一笑。

这样的日子,凭良心说,还不坏,她可以全心在工作上冲刺,没有感情的负累,就不用愧疚冷落亏待了谁,他们各有各的生活圈,寂寞时,回过头彼此相互慰藉。

她一直以为,日子会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下去,虽然这个男人的嘴巴从不说好听话,有时还比她这个当律师的更犀利,常呕得她几乎七孔流血,但是他的温柔体贴,总在不经意的小地方显现,疲惫倦累永远有一双臂弯适时供她依靠,让她感觉有人在身后无声守护,浅浅地,暖着心。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件事。

如果不是那件事,她竟从没想过,要与他结束……

正文 第七章 动情

邱胜翊有心事。

枕边人阴阳怪气了好几天,她终于察觉。

他的嘴,不太有闲情要贱闹她,有时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似在迟疑什么,有时一整晚说没几句话。

「喂,你怎么了?」好奇杀死猫,任谁被用那种欲言又止的眼神瞧了好几天,都会忍不住想探究真相的。

「……」张口,又意志坚定地紧抿。「没事。」

这样叫没事?

她挨到他身边,径自猜测:「你手头紧是不是?」是的话要说喔,她不是那么小器的人。

邱胜翊瞪她一眼。「妳才要跑路了。」

如果不是想调头寸,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那到底什么事?是男人就别扭扭捏捏的!」像个娘儿们一样。

他没好气地顶上一句:「我是不是男人,某个时常饥渴难耐扑上来的女人最清楚了!」

见她一副今晚打算和他耗上了的姿态,他叹了口气,终于问:「妳最近是不是接了件关于土地产权纷争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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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你怎么知道?」上礼拜才接下来,还有待深入了解详细资料,他消息也太灵通了。

果然!他揉揉额际,转身严肃地问她:「妳能不能推掉?」

「不能。」除了信用问题,还有人情压力,其中的关系很复杂,她不打算向他说明。

「如果我坚持呢?」双手平放在她肩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就算是我求妳?」

认识至今,他从没开口要求过她什么,这是第一次。

「还是不行。」怪了,他们从不干涉对方的工作,今天怎么突然意见这么多?

他闭了下眼,吐了一口气,再睁眼看她。「妳甚至不问我为什么。」

是有心与无心的差别吗?因为无足轻重,她甚至连考虑都没有,不介意他的想法,也不介意他的感受。

她实事求是。「没办法答应的事,问了有什么用?」又不是存心耍人。

但,他还是说了——「那是郭家的土地。」

「咦?」是……她想的那样吗?她没详细了解不动产所在处。

「没错,是妳和我都认识的那个郭家。」握住她的手,指腹轻轻挲揉她细嫩的掌背,这是独处时,他惯有的亲昵小动作。「土地是郭爷爷名下的财产,他近几年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可能就是因为这样,自己莫名其妙签了什么都不清楚,才会引发这场产权纷争。」

「你们早知道有这种情形,当初就该以心神丧失或精神耗弱为由,向所在地方法院,声请宣告为禁治产人。」

「并不是每个人都懂法律的,谁都没料到会这样。」

「我事前……并不知道。」

「现在妳知道了。映洁,我不要求妳帮任何的忙,但是至少,这件事妳不要管,可以吗?」

「你实际一点好不好?我推掉又能怎样?所有签署的文件都是合法的,就算不是我也会是别人,这场官司郭家注定要输。」那又何必为难她?

他皱眉,不喜欢她用这么冷漠的口气来谈这件事。

他和郭家往来密切,而她是他身边的女人,即使郭家最终得失去这块土地,他也不希望是在她手中失去,否则将来,她要怎么面对郭家老小?

可她却一点也不懂他的心思,如果她对他还有一丁点的在意,她不会全然不顾及他身边的人对她的观感。

「妳开口闭口只讲法律,那人情呢?人家是怎么对妳的,妳心里有数,那么亲切好客的一家人,妳可以公事公办,完全当没那回事地和他们对簿公堂,剥削他们仅有的、小小的幸福,这就是法律?这就是你们所谓高知识分子待人处事的道理?」

因为长年的职业本能,吴映洁第一时间会先站在现实层面,冷静分析目前情势,并没其他的意思,却被他暗喻她冷血无情的语句给挑动火气。

「我是学法律的,凡事以法律为依据,有什么不对?你凭什么用法官的口气来指责我?」她直接跳起来与他互吼。

她很气,气他用这种口气说她……

「对,妳学法律的,但是法律保障了多少好人,妳比谁都清楚,法律保障的,永远都是懂法律的人。」

她张口想辩解,却在他下一句话中堵得死死的。「眼前郭家的事就是一例!」

「我从不否认法律存在的必要性,但是你们这些当律师的,为求打赢官司,往往不择手段,又有几个人在乎真相?在乎旁人的死活?也许连妳自己都没有发现,处在这样的环境中,渐渐失去了人性中最原始的温情,变得冷漠无情,不问是非,这真的是妳要的吗?」

字字句句,一针见血,她哑口无言,无话可驳,只因为他说的,是她从来不去面对的一环。

还记得,当初立志当律师时,多么了不起地说要替受委屈的人讨回公道,证明法律的神圣,几时起,她成了他说的那样的人,一切以当事人为依归,唯一的任务就是替委托人打赢官司,到最后,早已模糊了是非,她变得现实、变得冷漠、变得功利……

被他直言不讳地指陈,她狼狈不堪,下意识便以恼羞成怒来掩饰。「那是我的工作,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干预!」

他以为他是谁?呵,是啊,他以为他是谁?未免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以为他对她最起码有些意义,以为她多少会在乎他的感受……

不会,从来都不会。

他对她而言,不过是寂寞时的一个伴,重要性还不如她任何一件工作。

「对,我什么也不是,是我太自作多情,以为妳至少会顾虑一下我的想法。但妳不是,妳心里除了工作、除了名利,还有什么?连最基本,人与人之间的情谊都遗失……」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吴映洁,算我看错了妳,妳可以继续抱着妳的骄傲、妳了不起的工作成就过一辈子,不必理会我这个不重要的路人甲!」冷冷看了她一眼,他转身走开,失控的甩门力道令她震动了下。

她跌坐回沙发。这一回,他是真的生气了,不是平常那样的斗嘴,而是真正的吵架,相识以来,还不曾闹过如此严重的意见分歧。

他一离开,同时也带走了这屋子里的声音和温暖,她环抱住自己,知道今晚不会再有人,用呵护的臂膀拥着她入睡。

他已经好几天没来了。

发现自己下意识又将目光飘向门口,她懊恼地合上杂志。

她没有在等他,也没有在期待什么,绝对没有!

用力说服完自己,开了电视让悄寂的空间有点声音。

但是耳里,什么也听不见,每当听到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一颗心就吊得半天高,等到发现是隔壁传来的,才察觉自己屏住了呼吸。

她又回到做什么事都不对劲的状态,而且还更严重。

受不了自己一整晚的紧张兮兮,她烦闷地关了电视,索性早早上床睡觉。

不来就不来,谁稀罕了,她一个人也很好,省得老是被他气。

躺在床上,却怎么也无法入睡,床太大,被子太冷,翻来覆去没有一个角落适合入眠,因为最适合的,今晚不在这张床上。

以前她随便翻个身,就会滚进他怀里,从不觉得这张床太大,现在少了那个恶劣地和她抢被子、却同时也会将身体的温暖分给她的男人,竟觉怎么睡都不对劲。

她睁开眼,看着枕边空荡荡的位置,不情愿地承认!没有他在身边,她确实感到无所适从。

都是他,没事闹什么脾气!

她没有错,那是她的工作,身为律师,委托人信任她,她就要做到不负所托,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像他维修每一辆车的认真一样,他会视当日心情而定,不爽就连人带车轰出去,说声老子不赚你的钱吗?

同样地,她承诺在先,这是她的信用、她的原则,他为什么不能体谅?还无理取闹地为难她……

但,他真的是无理取闹吗?

你们这些当律师的,为求打赢官司,往往不择手段,又有几个人在乎真相?在乎旁人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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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有建设公司与他们洽谈过,要将那块地规划成游乐区,但那片果园是祖产,不能卖,没想到会演变成这样。

商业利益,她能理解,不磊落手段,她也早就司空见惯,那么今天,又为什么会拿自己的前途冒险,做出有违她的职业道德的事?

她的专业,没用来为自己的当事人争取权利,反而在所有产权移转的文件中,致力找寻缺失漏洞,一场稳操胜算的官司,被她搞得零零落落,败诉收场……

经营这么多年的声誉,在这场官司中,彻底砸落招牌。

她想,她一定是疯了。

就因为一个男人冷漠受伤、转身离去的背影吗?还是她的良知不容许做出愧对这一家人的事?更或者,其实在她潜意识里,害怕她的一意孤行,会让她彻底失去他……

她居然会害怕!

什么时候起,他在她心目中,变得如此重要?

怎么会?她不可能在乎,也不该去在乎,他们之间,怎么可能会有爱情的存在?这太荒谬了……她打住,惊悸地不敢再往不想。

修车厂内近期相当低气压。

相当懂得看人脸色的阿国与小顾,最近乖得像猫,谨言慎行,不敢去挑惹老大的脾气。

「你说,老大最近是怎么回事?他好几天没去找洁姊了,不像以前,一有空就跑去缠着洁姊。」角落里,两颗头颅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会不会是——房事不协调?」小顾摸着下巴沉思。

「嗯,有可能。」难得这回,阿国没一拳呼过去,等着挨拳头的小顾反而受宠若惊。

「你也这样觉得?我就说嘛,以前老大身上三天两头种草莓,最近一颗都没有,八成没勤播种,收成不好——」

「你们两个够了没有!」实在是听不下去,讲悄悄话也不晓得要压低声音,那音量八成整条街都听得清清楚楚。

邱胜翊脱下沾了油渍的手套丢到一旁的小茶几上,正欲洗净双手,目光不经意让摆在上头的报纸吸引,他抓来迅速浏览过去。

「咦?金牌律师中箭落马,大意失荆州?」小顾念出标题,一目十行看过去。「这说的是洁姊吗?怎么可能?她是老江湖了耶,这种case对她来说根本是稳操胜算……厚,老大,一定是你和人家闹别扭,害她悲伤欲绝,无心工作。」

邱胜翊默不吭声,神情复杂。

小顾说的没错,以她的能力,这种官司不可能会败诉,除非……

到外头买来几份不同的报纸,一一阅读过相关报导,其中有九成都持负面评价,隐喻她有失职守……

捞起桌上的手机拨号,她没开机。他挂掉,改拨邱俊杰的手机。

邱俊杰颇意外他不晓得此事,并且告诉他,这件事对她的影响不小。

正如小顾所言,他们会这么想,旁人当然也会,再加上有人指出,她曾私下与这件案子的另一方关系人接触,以及她这回有失水准的反常表现,给了有心人士穿凿附会的联想空间。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证明她受对方贿赂,做出有违职业操守的事,但光是这样的谣传,对她的杀伤力就够大了。

当律师,最重要的就是名声,以及委托人的信任,如今这一搞,往后谁还敢相信她?她的律师生涯,算是毁了!

邱胜翊无法解释,听到这样的话,心里是何滋味。

就因为很清楚律师的名声有多重要,所以他从来都不曾想过要她帮什么忙,只求置身事外便已足够,就怕她因此事而受累。但是,她帮了,用她的方式在帮,赔上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声望……

「这笨蛋!」他气怜不已,挂了电话后,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她的住处。

他完全没料到她会这样做,这个傻瓜……

旁人不懂,但他比谁都清楚,也许良知是外在因素,但,她会这么做,潜在因素……是为了他。

不只因为那一家子的纯朴善良,也因为他与郭家的情谊,更因为……她是他的女人。

所以她代他,做了他想做的事,成全他的心愿——以她多年的成就为代价。

她从来就不是个麻木无心的女人,他付出的一切,她都感受得到。

对着前来应门的她,他二话不说,张手牢牢地抱住她,无视她的错愕,力道紧得足以夺去两人呼吸。

附在她耳边,几乎听不到的音量,极轻、极浅地,道出了埋藏已久的真心——

「我爱妳。」

一句话,彻底震傻了她。

正文 第八章 分歧

她吓坏了!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真的说了那句话?

虽然声音低不可闻,一不留神就会消失在空气中,但她确定自己真的听到了。

她惊悸慌乱得不知如何应对,完全失了平日清晰敏捷的思路。

这人平日一张嘴不是比鹤顶红更毒吗?对她更是出口没好话,这样的男人,居然、居然……头一回用温柔的口气,说的第一句话,就让她吓到心脏麻痹!

她宁可他继续用贱嘴毒舌凌虐她,这才是她熟悉的邱胜翊,也别这样温柔得教人无福消受啊!

失了方寸的心,一时间无法反应,只好假装没听到,心慌地蒙混过去。

「那个……你……别误会……我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辩才无碍的大律师,结巴了。

「哪样?」他好笑地问。

她推开他,慌张地辩解:「那个……郭、郭家的事……我不、不是因为你……是、是那个……我的良知……所以才……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非得与他撇清关系就是了!

「所以妳的意思是,要我别太自我膨胀?放心,我这人很低调。」不用担心他得得意忘形。

「……」她还能说什么?

被她懊恼逃避的慌乱模样惹笑,邱胜翊怜惜笑斥:「胆小鬼。」

无所谓,她不想面对就算了。

一个跨步缩近两人距离,他倾前,捧起美丽脸容,深深亲吻。

好想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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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又浮现脑海。

她在乎过旁人的死活吗?上了法庭,唯一的任务只求胜诉,是不是到最后,她自己也不在乎真相,不在乎道义?

也许连妳自己都没有发现,处在这样的环境申,渐渐失去了人性中最原始的温情,变得冷漠无情,不问是非,这真的是妳要的吗?

这真的是她要的吗?

是不是,在过于功利的环境之中,她早失了最原始的初心?那个一片赤诚、富正义感的吴映洁?

她回答不了自己。

隔日,睡眠不足的她,头昏脑胀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坐在办公桌前,捧着快炸掉的头,忍不住再一次埋怨诅咒着该死的邱胜翊。

她干么要管他的感受啊!都几岁的人了,还做这种不答应他的要求就切八段,老死不相往来的事,想威胁谁呀,有够幼稚!

但是只要一想到他临去前,那冷冷地,心痛的眼神,她就觉得烦躁到想杀人。

他到底在心冷什么,只是拒绝他的要求而已,有这么严重吗?为什么他一副对她很灰心失望的表情……

「妳还好吧?听助理说妳头痛,我这里有止痛药,要不要吞两颗?」邱俊杰敲了敲未关的门,站在门边打量她。

「走开,我现在不想和姓关的说话。」

「是吗?」哪个姓关的?很明显,这回她针对的不是他,更不是分手后的怨怼,凶手另有其人。

还能有哪个姓关的?

邱俊杰勾唇,似乎颇乐于见她为某人困扰的模样。

「你真有良心啊,邱先生。」她嘲讽。显然她的抑郁给他带来不少乐趣嘛!

邱俊杰将药放在她桌上,又替她倒来一杯温水。「妳有新对象了吗?」对上她错愕的眼神,他笑笑补充:「因为妳看起来就是一副为情所困的样子。」

有没有这样一对前男女朋友?分手了,还能这样心平气和谈论女方的新恋情,他们一定是全天下最异类的恋人了,交往时没有太多热情来燃烧,分手后也没有怨天恨地的情绪,平和得像是多年老友,有时都觉得他们怎么能够这么理智?

「咳、咳咳!」她被温水呛了两口,放下正要吞服的药。「你胡说八道什么?」

她哪里看起来像为情所困?哪来的情让她困?荒谬!他该去检查视力了!

「没有吗?」看来,她还不清楚胜翊对她的影响力,以及重要性。

「当然没有!」用力否认,反唇相稽。「这么关心我的感情问题,怎么?后悔了?想求我回头?」

她在胜翊面前,也这么直言不讳,全无考量对方的感受吗?

也许是无心的,但这种无心的伤人方式,其实最是伤人。他担心,那样倔傲的性情,最终会做出伤人伤己的傻事……

他若有所思,凝视着她深深地道:「有些事情要适可而止,如果妳只是心有不甘,别把不相关的人扯进来。」

让胜翊来承担她对他的怨,那不是他乐见的,又如果,她明明对胜翊有心,却困死在对他的怨恼当中,看不清自己的心意,那更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她敏感地僵直身躯。「你什么意思?」

「妳自己知道。」他转身,关门前留下最后一句:「妳是聪明人,最好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这……是警告?他,知道她和邱胜翊的事了?

她呆坐在椅中,感觉头更痛了……

一个人,能做多少蠢事?不要问,直接看她的行为就知道了。

直到事情演变到如今不可收拾的局面,她都还不敢相信,她居然真的这么做了!

一个该为当事人谋求福利的律师,却做着完全不符合身分的事。

她去了一趟郭家,了解所有的前因后果。

即使是在这样的身分、立场下见面,郭家上下仍没有一个人摆脸色给她看,亲切依旧、好客依旧,笑笑地谅解她的工作与为难之处。

她突然有些明白邱胜翊的怒气,这样单纯善良的一家人,她怎能做出伤害他们的事?


这一次,他没说出口,只是以狂热的需索、身体的燃烧与共鸣,诉说不曾出口的牵念挂怀,以及……深藏心臆的爱恋。

吴映洁在躲他。

很快地,邱胜翊便发现这点。

眼神闪避他,透着亲昵意味的温存举动不自在地拒绝,回家的时间愈来愈晚,有意无意拉开彼此的距离……

自从那句冲动脱口而出的「我爱妳」后,就什么都不对劲了。

他很想说服自己,是他多心,她并没有那个意思,但是,她现在连一同出门都不肯了,原因是怕遇见熟人。

他有这么见不得人吗?为什么,不敢让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他什么也没说,留心藏好情绪,不让她看见这些细微的举动与想法,有多刺伤人。

甚至于,有时让他等上一整夜,她回家的时间却愈来愈晚。

问她去了哪里,她说她很忙。

忙什么?

「你又不是我男朋友,问这么多!」

不是……男朋友?!

这样,他还能再说什么?

说得再多、做得再多,淡漠,是她唯一给的回应,言谈之中,有意无意在暗示,他们什么也不是。

这样,还会是他想太多吗?

直到有一天,亲眼目睹另一个男人送她回来,在她家楼下亲密吻别。

心房重击、疼痛,他恍然明白,她的意图。

虽然很悲哀,但他真的懂了,懂她这些日子在「忙」什么。

忙否认、忙逃避、忙——和他撇清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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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不断、不断地强调,她不爱他,他们之间没有爱情,他也不该爱上她,他怎还能不懂她的用意?

当晚,他前所未有地平静,问她:「妳想结束吗?」

她错愕,愣愣地看着他。

这原是她的用意,一旦他主动起头了,她却怎么也答不出口。

「我……我不知道……」她心慌意乱,无法干脆俐落地点头。

「无所谓,妳自己想清楚。上一回,我先转身走开,这一回,换妳来决定。」他一直很愧疚,那一次争执后冲动地转身离开,赌气与她冷战,却让她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所以这回,他将决定权交给她。

「结束还是继续,由妳一句话,在这之前,我不会离开妳,可是一旦妳开了口,我绝不会再回头。」

即使,她刻意由着其他男人追求,暧昧不明?

即使,她一辈子也不开口,任由他立场难堪?

他对她太好、太包容,纵容得毫无道理,一瞬间,她只觉鼻酸。

那一夜,他们疯狂做爱,彻夜燃烧激情。

她从没像这一夜,如此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付出。

他从没像这一夜,如此热烈纠缠,淋漓欢畅中透着一丝绝望。

很明确了,她再迟钝,都不可能察觉不到,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看待她,他眼中的情意假不了,对她更不是抱着玩玩而已的心态,他很认真,认真到令她愧悔、不安,潜意识只想逃开。

以往,寂寞相伴,她可以说服自己是互取所需,而现在呢?天平已经不对等,一切都变了调,超出她原先所预期,她……害怕,也给不起他要的。

「邱胜翊,我想谈恋爱了,谈一段,正常的恋爱。」

正常的……恋爱?

原来在她心目中,他与她,一直是不正常的,原来,她是这样看待他们的关系。

「所以呢?」他面无表情,平静得不透一丝情绪。

「我们结束。」终于,她把话说出口。

他点头,房里房外,各据一方,他不开口,她也不急着关上门,握着把手,指节微微泛白,等待他一言半语的表示。

她想,他会相当震怒,换作任何人,都有权利生气的。

「为什么?」他顿了顿。「我想知道,为什么?」

最起码,他有权问这一句吧?还是她认为,他连问的资格都没有?只是玩玩,结束后一拍两散,不需任何交代?

她为难,不知如何启齿。

「我要听实话。」

就因为一句「我爱妳」吗?

所以她便吓得避如蛇蝎,将他由生命中彻底驱逐?

他嘲讽地想。

「你……邱胜翊,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认真了?」

「是。」一直都没假过,他从不否认这一点。

没料到他会答得如是坦白,她反而愣住了。「我们……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你不要忘了,我大你四岁。」她点出两人不适合的地方。

「三岁多一点。」她自己说的。

「我是你哥哥的前女友。」别人会怎么看待他?又怎么看待她?她克服不了心理障碍,别说邱家那一票人,光是自己这一关她就过不了。

「分手了不是吗?」

「我年纪不小了,无法再陪你玩下去,我想稳定下来。」

「妳要结婚,我随时奉陪。」这更不是问题。

她倒抽一口气。他回应得太果决,没有一丝迟疑,果然……他认真了。几时的事?她竟从未察觉……

「我们……生活圈……差异太大……」她硬着头皮挤出这句话。

「或许说,我配不上妳。」她是这个意思吧,藉由另一个配得上的男人,来让他明白这一点。

被他低讽的口吻惹毛,她口不择言,躁郁地吼出来:「不然你还要我说什么?因为你是邱俊杰的弟弟,我们就永远不可能,我只是寂寞,刚好你出现了,填补分手后的空虚,我只是在利用你而已,也许还有一点点报复的成分,报复邱俊杰让我伤心……所以、所以……」

「那就继续利用呀,何必客气?」

这是什么意思?讽刺她吗?

「你还不明白吗?我不爱你,你付出再多、等得再久都不可能,你的感情,我没有办法回报——」

「那又怎样?」他冷冷回应。

她微愕。「什么?」

「就算是利用,那又怎样?就算是一分不甘、一种报复,那又怎样?这些我全都想过,那又怎样?我有要求过妳爱我吗?有吗?!」

没有,从来都没有!

真正不明白的人是她,打一开始他就知道她不爱他,但是又如何呢?他从来就不在乎,也没要求过,他能爱,就能自行承担,甚至可以永远藏住这份她不想要的感情,她根本不需要为了这种事逃避他。

「我是邱俊杰的弟弟,我姓关,妳有气、有怨、有任何的不甘,大可冲着我来,我都无所谓了,妳还跟我客气什么!」

「你……你疯了!」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邱胜翊抚额,竟低低地笑了,笑得酸楚,眸心漾着一层薄薄水光。

是啊,连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发了什么疯,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痛、那么累地去执着一条根本走不下去的路。

「妳从来就没有懂过我,不管在妳还是我二哥的女朋友时,还是我们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妳从来就没有懂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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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胜翊……」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她欲言又止,心房泛着连她都陌生的酸与痛……

「再一次,当着我的面,把那些话,亲口告诉我。」然后他想,他会死心,离她远远的,并且——彻底忘掉。

这一刻,她竟犹豫了……

「我……」

「说,我在听。」

「……不爱你,我们……结束。」

「好。」他点头允诺。「我们结束,妳不用再担心出门遇到熟人,不用担心怎么解释,更不用担心我会对任何人说什么,今天之后,在路上遇到我也会装作不认识,不会再有谁知道我们的事,也不会再有人给妳压力,强索妳给不起的感情,这样妳放心了吗?」

拨开她放在门把上的手,主动替她关上门,房里房外,彻底断了最后的牵绊,断得干干净净。

从此,再无瓜葛。

他不在了。

一回到家,她便立刻察觉到这一点。

因为在她家留宿的次数过多,时日一长,她的住处放了许多他的私人用品,包括衣服、刮胡刀、盥洗用品、他常看的汽车杂志、他用的茶杯,还有无数次穿着替她买酱油、追垃圾车的拖鞋……全都不见了!

凡是属于他的一切,由大到小,无论多细微,全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什么也没留下,就好像,他从不曾存在过,不曾在她的身上,心上烙下痕迹,不曾有过那些疯狂激情的夜晚,不曾相濡以沫,亲密共眠……

全消失了,任何能让她想起他的,全消失了,绝了心连记忆也不留下,唯一多出来的,是茶几上的一把钥匙,一如他所说,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断得干净。

我将空间释出,还给妳的下一个男人。

她当初给他的钥匙底下,压着这么一张简洁俐落的纸条。

她跌坐在沙发上,仿佛全身的力量全抽干了,位于心房的地方,像是挖了一个大洞,空空的,连她都不知道失落了什么……

她失落了什么?不,没有,一切全都如他出现前一样,全然单身女子的住处,没有一丝一毫男性驻留的痕迹,原就该是如此。

那为什么,她还会觉得茫然得无所适从?

为了填补心房那道缺口,她开始密集地与异性约会。

她的追求者,从来都不在少数,要找到取代邱胜翊的人并不难,只要她忘记坐在机车后座拥抱着他、牵着手尝小吃、还有枕在他腿上睡着的感觉,就可以了。

一点都不难的,不是吗?

她不愁没人陪。

她让工作、约会排满行程。

她认真挑选交往对象,这一次,她想定下来了,想认认真真找个男人过一辈子。

她每天都好忙,忙得没空想其他。

渐渐地,她变得不爱回家,分不清自己所逃避的,是无人相陪的孤单,抑或是逃避面对那个地方已经没有他的事实。

只是,偶尔仍有那么几次,会遗忘他已离去,下意识喊出那个名字!

「邱胜翊!我说了多少遍,淋浴时!」声音顿住,等不到任何的回应,一瞬间发怔地呆立原地。

她时常提醒他淋浴要记得拉上浴帘,别弄得整个浴室湿答答的,但他坚称凶手不是他。

「栽赃是律师的强项吗?明明就是自己不长记性,干么牵拖到我身上来。」

他们争论过好几回,没有结果。

原来,真的是她不长记性……

还有好几回,张口喊人替她拿换洗衣物进浴室,他会说:「就出来呀,这里又没别人,反正会饿虎扑羊的人绝不是我。」

他嘴上耍贱,对她的每一个要求还是会照做,所以她总是说——

「邱胜翊,我饿了。」

「邱胜翊,去倒垃圾。」

「邱胜翊,水管不通。」

「邱胜翊,这个礼拜轮到你洗碗。」

「邱胜翊,你的球赛好无聊,我要看新闻。」

「邱胜翊。」

每回想一句,鼻头便没来由地发酸,莫名地想哭。

现在,没人会弄湿地板、和她抢电视,也没人会替她追垃圾车、半夜跑腿买宵夜,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他不是对的那个人,所以她没有做错,她一直如此确信。

但是,为什么他走了,如她所愿地由她生命中退出,让她自由去寻找对的人,谈一场没有负担、没有压力的恋爱,她反而更不快乐?

又过了更长一段时间,她对所有的约会意兴阑珊,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也哪里都不想去。

她变得爱发呆。

以前觉得发呆是浪费生命的事,现在她却一直在浪费生命。

她再也无法否认,他的离去对她所造成的影响。

她在乎他。

这点早在为他赌上律师生涯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她不敢去面对的,是在乎背后,更深一层的情绪。

邱胜翊一定不知道,她会决定结束,是因为发现到自己已经太在乎他,她天真地以为,悬崖勒马,为时未晚。

不过事实证明,好像真的有点晚了。

她想,她早已爱上他。

十分钟、十五分钟、二十分钟过去!

吴映洁终于决定丢下笔,抬头迎视门边杵着的那个男人。

「你没其他的事可做了吗?」任谁被人这样目不转睛当白老鼠研究,都不可能自在到哪里去,他是吃饱太闲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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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但是眼前有更重要的。」邱俊杰面不改色,回应道。

「你指的可是在我办公室前当门神?」她淡淡讥讽。

「是当门神背后的理由。」不理会她带刺的坏口气,目光轻瞥插在瓶中绽放的香槟玫瑰。「妳到底在做什么?」

「研究一件合约纠纷的诉讼案件,内容是——」

「妳知道我不是指那个!别人追求妳、送花、吃饭,为什么不拒绝?妳究竟是抱持什么样的心态?我真的不懂妳了。」

「干么一副捉奸在床的口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吃醋咧!

不想再迂回下去,他单刀直入。「妳和胜翊到底怎么了?」

她表情一僵,本能地防备。「邱胜翊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少——」

「有没有关系妳心里清楚,映洁,妳还要瞒我多久?」

他果然……知道了。

「还能怎样?你不是要我放过他,适可而止吗?」人家都出言警告了,她还能怎样?

意思是……「你们分手了?!」邱俊杰太惊讶,前阵子见面,胜翊居然绝口不提,表情完全看不出异样……

「是结束了,我不会再去纠缠他,你大可放心。」她以淡漠武装自己,强烈的自尊心不容许她流泄丝毫情绪。

他放心个鬼!

邱俊杰反手甩上门,决定好好谈个清楚。

「妳到底把胜翊当什么?他怎么对妳的,不要告诉我妳一点都感觉不到!所以今天真要结束,也绝对不会是他先开的口。」

她别开眼,涩涩地问:「邱胜翊说的?」

她心里有数,她待他,过于亏欠。

这些日子,回想过去的点点滴滴,每个再小的细节都用心回想一遍,才明白他为她做了多少,那么用心在守护她,她却没有领情。

扪心自问,她对他确实太过轻率忽略。

「他一个字都没说!光听这一句,就知道妳一点都不了解他,他是会说什么的人吗?」邱俊杰叹了口气。「我知道我没有资格站在这里质问妳什么,但是映洁,欠了妳的人是我,不是他,如果妳把对我的怨迁怒到他身上,那对他很不公平……」

顿了下,他自嘲地接续:「说难听一点,他只是刚好倒了楣是我弟弟而已,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一点亏欠妳,他为妳做的,还不够多吗?为了妳,他违背家训,第一次不顾手足之情,抡拳揍自己的兄弟。为什么?因为我让妳受了委屈,他是这样在心疼妳、维护妳的!」

她微愕,不慎翻倒桌面的茶水,邱俊杰见状,眼明手快抽走桌面的档案夹,但她却无视满桌的狼狈混乱,怔怔抬眸。「他——揍你?!什么时候的事?」

「我们刚分手的第一个礼拜。」邱俊杰苦笑。「他可不是打着玩的,妳一定不晓得胜翊的身手有多可怕,要是让他卯起来,一拳就够受的了。」何况不只一拳,那快、狠、准的劲道,真是让他吃足苦头了,任何人只要经过这么一次,这辈子都不会想再惹毛他。

「我知道……」不然小顾也不会被打断肋骨,然后从此怕死了他生气的样子

原来那阵子邱俊杰身上的伤是这样来的,看起来都觉得很惨、很痛的样子,她从来就不知道,因为还处在初分手的怨怼中,没法平心静气去问候……

但是那时的她,对邱胜翊也从没好脸色啊,他为什么要这样维护她?还为了替她出气,和自己的手足大打出手……

「我一直以为……他是受你之托,才来照顾我。」因为他真的就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就算有心,也应该是在那段朝夕共处的日子中,就像她一样不自觉日久生情……谁会料想得到,早在那之前,他就已经情意暗藏?

邱俊杰摇头。「不,我没拜托他那种事。以我对妳的了解,一旦不爱了,妳会情愿我断得干干净净,也不要这种怜悯式的关心,所以我不会,胜翊也不会。他做的一切,单单纯纯只是爱妳而已。」

「怎么可能……」她喃喃自言,完全无法接受。

她从没给过他好脸色啊,他也开口闭口没好话,哪有一点喜欢的样子?她一直觉得,他不爽她很久了……

「妳的表情和我一样,但是娉婷却一点也不意外,而是轻轻哼了一首老歌:妳说我像云,捉摸不定,其实妳不懂我的心……妳说我像谜,总是看不清,其实我用不在乎掩藏真心。怕自己不能负担对妳的深情,所以不敢靠妳太近……懂了吗?映洁。我们都忘了胜翊是个可以把心事藏得很深、不露一丝痕迹的人,所以他连我都瞒过了。直到他为了妳的失意抡拳揍人时,脸上掩不住的心痛怜惜,才让我恍然惊觉,他从来就不是无心,而是压抑,借着让妳讨厌他,来压抑他的感情,因为在当时,妳是他不能爱的人。」

也就是说……他爱她,早在她还是哥哥的女朋友时、早在她为他动心以前……

所以,他可以因为她的伤心,陪着她淋雨。

所以,他放心不下失恋的她,夜夜送来宵夜,那是他说不出口的疼惜。

所以,他明知她无心于他,还是愿意在她孤单时,当那个空虚的替补品。

所以,他清清楚楚知道她不爱他、不要感情的负累,便迁就着她,继续藏着真心,假装他也只是身体需求,不要她有负担。

如果真是这样……吴映洁按住狠狠抽痛的胸口,她到底欠得多深、多重?

就算是利用,那又怎样?就算是一分不甘、一种报复,那又怎样?这些我全都想过,那又怎样?我有要求过妳爱我吗?

他曾经,这样说过。

他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用他的方式守护她、陪伴她,同时也接受她一辈子都不爱他的事实。

他的爱情,很任性、很绝对、也很……心酸。

但他从来不说,从不让她明白,他压抑爱情守在她身边,有苦难言的滋味。

所以他会说——妳从来就没有懂过我,不管在妳还是我二哥的女朋友时,还是我们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妳从来就没有懂过……

她让他爱得……好委屈。

再也无法掩饰,她无声地掉泪,为那个她错待许久的男人。

邱俊杰叹息了。「妳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对胜翊,明明也很有心啊

「我不需要向你解释什么。」她背过身去,对着窗外往来人潮,独自寂寞,独自落泪。

她连悲伤,都不愿与人分享,却不自觉那么长时间地让某个人分享了她的心情,这男人啊……强势又温柔得教人拒绝不了。

「因为我吗?」碰了软钉子,邱俊杰也不介意,径自道:「妳的心结,源于我们过去那段关系?还是年龄差距?旁人的观感?」

认识她不是一天两天,他自认还算了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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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告诉我,你心里一点疙瘩都没有。」她面无表情地回应。

「妳认为我会从中作梗?还是认为邱家的人会反对?更或者,妳怕的其实是胜翊的反悔。」

她的沉默,代表他猜得一字不差。

这个骄傲的女人啊!怕人否决她,于是自己先否决了一切,避免受伤,避免难堪。

「第一,我并不觉得别扭;第二,我爸妈那里我自有交代,妳不用烦恼,这是我欠妳的;第三,胜翊如果介意这些,他当初还会义无反顾地走向妳吗?妳以为要做到这一点很容易?差距并不是只存在妳面前,也在他的面前,一个爱妳的男人,妳都担心他日后反悔了,那面对一个不爱他的女人,胜翊又需要多少勇气?」

她愕然,无话可驳。

当她意识到危险,可以缩回壳里,但被她挡在壳外的他怎么办?不曾退避过的他,是否会撞得头破血流?这一点,她从来没想过……

「我知道妳是爱他的,因为妳已经想到你们的未来去了,并且认定你们会没有未来,害怕自己一天比一天更在乎他,有一天被抛舍下来,会无法承受过深的伤恸,于是选择在还可以控制自己的时候,自己先抛舍,如果不是意识到自己一天比一天更认真,妳何必惊慌成这样?

「妳知道,为什么我们会那么轻易结束吗?我和妳都是同一种人,太过理性自持,一旦意识到危险,会先保护自己,这是人的本能。我无法否认我们相爱过,但前提是,我们都知道这段感情是安全的,不会让我们受伤,所以我们之间,一直都是平平稳稳,没有太惊涛骇浪的激情,一旦发现自己爱对方比对方爱得还要多,便会害怕、会惊慌。

「说穿了,我们不是不爱,而是不够爱,我们都有太多的防备、太多的顾忌,无法义无反顾地去爱,但胜翊和娉婷不同,他们都是真性情的人,爱了就是爱了,不会去欺骗自己的心,也不会去计较谁爱得多、谁掌握了让自己受伤的能力,是这样的特质,才能激出最真的我们,情难设防,就像我对胜翊说过的,妳曾经放在我心上,但,她却是刻印在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

「所以妳的感受,我完全能够理解,但是映洁,妳只想到妳的情绪、妳的防备、妳的害怕与逃避,那妳有没有想过他的感受?他的立场比妳更艰难,妳的情绪有他吸收,那他的情绪呢?谁来承担?要坚持这段感情,他得比妳更加付出多少勇气?妳真的以为他没有委屈、不会受伤吗?但是他勇敢去爱了,不怕受伤,也不怕被妳拒绝,而妳,只是一个爱了不敢承认,拿自己的防卫去刺伤深爱男人的胆小鬼。」

他的伤?他的委屈?他的无力感?

他有,她知道。

当她忙着逃避,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时,她知道他很受伤。

当她为了否认对他动心的事实,忙着和别的男人约会时,她知道他的痛。

当她毅然决然放弃他,只因为对他没有信心,害怕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差距,有一天他会坚持不了而选择放弃她,她知道他有多心寒……

但是,就算是天大的差异,那又怎样呢?邱俊杰说的没错,在她还不爱他时,他都可以坚持到最后一刻了,一个爱她的男人,她有什么好害怕?

她一直不认为自己有将对邱俊杰的情绪迁怒到他身上,但其实潜意识她便已认定,与她如此合适的邱俊杰都会爱上别人,何况是中间层层阻隔了那么多问题的他

其实错了!直到现在她才看清,这男人到底对她付出了什么,那不是一段禁不起考验的感情,一如邱俊杰说的,她只是在他心上而已,但邱胜翊却是将她牢刻在心底,从来都不一样,也不该被相提并论。

就算、就算真的无法走到最后,一个这样对她的男人,难道不值得她赌一赌吗?

「错过他,这辈子不会再有第二个男人,如此爱妳。」邱俊杰语重心长,说出这一句,同时重重敲上她的心坎。

是啊,再也不会有另一个男人这样爱她了!错过了,这辈子都遗憾。

她想放过自己,顺着心意,好好去爱他一回,如同他当初对待她那样坚决,飞蛾扑火。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的放纵与任性。

「俊杰,你觉得……我还有挽回的空间吗?」她迟疑地问出口。

「可以的,他很在乎妳,除非妳真的把事情做绝了,让他太心寒。」

一语说得她心虚不已。

「那个……」她好像!真的就是让他很心寒。

「妳那什么表情?」邱俊杰防备地瞪着她,有了不好的预感。

「就是……」她咽咽唾沫,将事情的经过概略说了下。

不等她说完,他已经抚额呻吟。「妳死定了,吴映洁。」

「干、干么这样啊,我会去道歉嘛……」愈说愈小声,心里其实也知道,这不是道歉就能了事的。

「妳不了解胜翊的个性,他可以为他的感情坚持到这样的地步,如果不是真的让他太绝望,他不会要妳当着他的面说那些话,一旦妳真的说出了口,他就会做到,而他若是绝了心要断,到死妳都不可能挽回!」

「有……那么严重吗?」她头皮发麻。

「别以为我恐吓妳,他曾经交过一个女朋友,全心全意对待,但是女友在他当兵时劈腿,他给过她机会回头,她没有珍惜,后来女友后悔了,怎么哭求挽回,甚至闹自杀,他都没回头。所以——请问曹小姐,妳打算怎么挽回?」

「……」他当时,也给过她机会,将决定权交到她手上,可是她……她都跟他说了什么啊!

她闭了下眼,嗅到一丝绝望的味道。

她与他……还有可能吗?

正文 第九章 挽回

气氛——很安静,安静到呈诡异状态。

受不了闷到快窒息的气氛,阿国首先打破沉默:「那个——嫂仔——」

一记冷冷的眼神扫来,小顾赶紧跳出来解救兄弟,手肘暗暗撞了一下,压低声音。「你想死啊!敢在这时挑衅老大。」

吴映洁知道他们的难处,谅解地摇了下头,表示无妨。

小顾尴尬地咳了几声。「洁姊,妳要不要坐一下?我倒杯茶给妳!」

「没关系,你们有事就去忙,不用招呼我。」

可是,老大摆明了当她是陌生人,不痛不痒的,他们要不来圆一下场,她多尴尬啊!

这老大也真够绝的了!他要肯发一下飙,骂人、吼人、赶人都好,起码表示还在乎、正视她的存在,让她可以有机会解释,偏偏他什么都没做,完完全全就是对待一般客人的生疏淡漠,人家就算想说什么,又哪里说得出口?

「只是电瓶没电。」处理完车子的状况,邱胜翊简单向她说明,便交给会计去处理,转身忙其他的事。

吴映洁呆立原地,酸楚不语。

已经快一个月了,她每天来找他,他也每天都用这种态度回应,一如结束时说过的那样——就算在路上遇到也会装作下认识,完完全全的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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