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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改+1次p0完] 單身女子公寓2-終結單戀(筱傑)
fengwanting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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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柏信自己能把欲望克制好,即使再喜欢映洁,也绝不踰越自己设下的界线。

「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剪头发。」

「是。」她愿意保留所有他喜欢的东西。

她像只猫咪,蜷在他脚边,什么事情都不做,单单感受他的大手在她发间滑动。

她在想什么?不重要。她要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她如何、想她做什么。

他还在看文件,她望着烧开的壶口热气蒸腾,缕缕白烟飘出来,那些冬天,她常把双手搁在茶壶上头取暖,现在日子不同了,怎地,心仍旧冰寒?

慢慢地,蒸气散光,没有火焰在下面添温,翻腾的水渐渐寂静,是的,抽热情、除贪婪,不对他要求爱情、要求公平,她便像关去炉火的水,慢慢从沸腾趋向平静,她会习惯这般生活的,心如止水是好事啊,除去贪嗔痴怨,才得平安喜乐。

叹气,很轻,轻得不教他知觉。

距离义父去世整整半年,瀞怡渐渐从丧父的悲伤中恢复,他很高兴她又能说笑,又能回学校念书,而自己的工作也慢慢上轨道,那些原本反对他的兄弟,在看到他开出的亮眼成绩后,渐渐认同他,最艰辛的一关算是闯过了。

关振被送进牢里,杀人、强盗,他犯下累累案子,之前,调查局苦于无实证,不能动他半分,况且每次他犯案,总有人跳出来替他承担,这回,他亲手把证据连同关振送到调查局。二十年,他猜测至少二十年内,他必须在监狱里面度过。

父母仇报了,想做的事动手了,他对眼前的一切感到满足,硬要说挂心事,有吧,他的亲姊姊容嘉,他期待和姊姊相聚。

还有四年半,四年半后,他和瀞怡的婚礼上,姊姊会出现,她会认得自己吗?又或者自己还能认出她?

没关系了,他知道她过得很好,知道他们终会相见,在一千六百多个日子之后。

「盟主,瀞怡小姐来了。」对讲机传来声音。

胜翊忍不住好笑,不管怎样,兄弟们总改不了盟主称号。

「请她进来。」胜翊说。

门打开,瀞怡穿着一身LV新装,她跳到他膝上,直接往上一坐,双手扣住他的脖子,额头同他相抵,这份亲昵,是从他们小时候便习惯起,他疼她,非常疼惜,对他而言,她是家人。

「怎么有空来找我?」捏捏她的鼻子。

「人家很烦。」抓抓头发,她可爱地嘟起嘴巴。

「烦什么?」

「我们哲学老师常找我麻烦,我费尽心血写的报告,你知道他给我几分?」

「说说看。」

「五十九分,你看,差一点点就过关了,偏偏不让我过,是不是找麻烦?」

「要不要我找人和他谈?」

他笑笑,这小丫头会费尽心血写报告才有鬼,她从来不是好学生,书念得七零八落,她该感激自己有个好家庭,否则她的学生生涯老早就结束了。

说到好学生,他想起映洁,她是天才吗?每个家教老师都夸奖她,插花、厨艺、茶道……老师们说她是天生奇材,任何东西一教就会。

而她的美姿美仪和语音修正课,成绩简直是令人赞叹。她一身上气全数褪去,台湾国语消失不见,才多久?半年工夫,她成功地被打造成高贵典雅的上流社会淑女。

故意欺负映洁的,既然她那么游刃有余,他便做主替她加了钢琴、绘画、长笛……课程,他等着她喊救命,等着其中一个老师对他摇头说,映洁缺乏天分。

但是并没有,至少到目前为止,老师仍然对她持正面看法,而她,练琴练到半夜两点,从不喊半声苦。她不喊苦,他就和她僵着,课照上,甚至命令老师们对她多几分严格要求。

他等着她投降。

突然,胜翊猛地想起,他根本苦不了她。忘记她从前受过多少苦吗?苦难没抹杀她的意志,反而把她磨成生存专家……

「我在说话,你没专心听。」瀞怡抗议。

「妳说什么?」回神,胜翊问。再次,他讶异自己为一个女人分心。

「你分心了,为谁?哦哦,你是不是在想女生?」

「瀞怡。」被说中心事,他有几分不自在,冷起脸,口气跟着僵硬。

「好嘛、好嘛,我知道自己乱讲话,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用冰脸对我,我最怕这样的胜翊哥了。我知道你是最重承诺的男人,你向爸爸承诺过,不管怎样都会把我娶回家,就算我和别人私奔,你也会想尽办法把我挖出来,逼我上礼堂。」连珠炮弹飞射,瀞怡瘪瘪嘴,胜翊哥的表情好吓人。

「妳想和谁私奔?」

「我的哲学老师啊!他要是肯让我过关的话,我勉强委屈自己,陪他私奔。」

「我还是找人和他谈谈。」

「找谁?阿爆、李昆?算了,那些暴力分子,你不是最怕人家说你和黑道挂钩,那就把他们藏好,少让他们曝光。」

「我身边还有另外一群菁英分子,他们很讲道理的。」他自认为转型转得不错。

「算了,我自己去找他处理,就不相信搞不过他。我可是秦玉观的女儿呢!」虎父无犬女,她也非简单人物,这秒钟,她决定和哲学老师杠上。

「好吧,如果真不行的话,再跟我说。」

「胜翊哥,我快二十岁了。」提出正题,这是她今天来的主要目的。

「想办生日会?」

「对啊,我的生日很倒楣,刚好碰到圣诞节,每年都邀不到人,今年我想在家里办盛大的Party,过圣诞也庆生日。」

「瀞怡,妳害怕孤独对不对?」

搂住她,胜翊有几分心疼,往年圣诞,不管再忙,义父都会拨出时间带她出国玩,今年义父不在了,时间未到,她已开始担忧恐慌。

「胜翊哥……」瀞怡红了双眼。

「对不起,这阵子太忙,没办法常陪妳。」

揉揉她的头,突地,映洁又黑又顺的长发出现他眼前,那舒服的触感,温顺的柔软……甩头,不想,他不应该常想到她。

「我知道再忙,你都尽力赶回家陪我,谢谢,我真的觉得有胜翊哥在,很棒!」

用力搂住他的腰,父亲死后,他们相持相依,是革命感情也是不散亲情,她无法想象哪一日分离,她再看不见他。「胜翊哥,我们当一辈子的亲人好不好?」

「我们本来就是一辈子的亲人,忘记了吗?四年半后,我们要结婚。」对这件事,他从未有过迟疑。

「可是,现代男女结婚很容易吵翻闹离婚,到时候,我们连亲人都当不成。」

「放心,我不会和妳离婚。」这是他唯一能报答义父的方法。

「讨厌我又不准离婚,你会很可怜。」

「傻瓜,我怎么会讨厌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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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笑,胜翊开始在心底替她计画一个盛大的生日舞会。

「今天喜欢,说不定明天就讨厌了,谁晓得以后会变成怎样?」窝在胜翊胸前,她怀着不确定。

爱情是什么样的感觉?像她和胜翊哥这个样吗?为什么她没有传说中的盼望、心酸、浓烈想望?

映洁想,他是喜欢这种相处模式的。

她恬淡、她宁静、她不求不忮,她学会静水生活原理,然后,他常回来,一星期一次,每次的相聚都教人满意。

她做饭、他吃饭,她插花、他欣赏,他工作,她在他身旁安静待着,拿一本书,接受他对待猫咪的抚慰方式,然后夜里,两具躯体交缠,他在她身上发泄所有热情,最后天亮……他离去。

她常常觉得,他在,即便安静,她全身的细胞都是活跃的,而他不在,她便成了行尸,一日日拖磨,期待下次再聚,到时,重生的她又是精神翼翼。

门被敲开,映洁抬眉,进门的是管家太太。

「映洁小姐,盟主要妳绑一束花,连同这份礼物包装好,中午他会回来拿。」

他要回来?太棒了,就算只是一下下都好,因为今天是圣诞节,所有人都欢欣鼓舞的好日子,能见着他,是她最优的圣诞礼物。

低头检视管家太太抱进来的鲜花,玫瑰、海芋、百合、雏菊样样有,这些足够她绑十束花了呢!

「时间来得及吗?」管家看看腕表问。

「是。」她接下花、礼物和卡片,把花放在书桌上,从抽屉里找出工具,对满桶花材东挑西选。

这些事映洁做多了,自她拿到池坊流初级证书之后,他便常让人把她的作品带到办公室里,他从没正面夸奖过她,但这举动已是对映洁的最大鼓励。

于是,她插花练得更勤了,短短半年,她拿到中、高级证书,元旦后,准备进军师范科初级证书。她希望能为他工作的地方尽力,希望除了情妇之外,自己对他有更多价值。

打开礼物盒,是一条心形的钻石项链,亮闪闪的光芒耀了她的眼,很漂亮,但她不羡慕,她有一个翡翠绿的玉镯,是胜翊送给她的,他认为清澈透亮的绿像极她的干净。

盖上盒子,她将包装纸折出层层波浪,做点小纸雕,她在波浪间雕出两只展翅蝴蝶,包好礼盒,左看右看,轻轻晃动,蝴蝶的翅膀上下搧动,这份礼物叫作──雀跃。

放下礼物,挑出金黄色的太阳花,一朵一朵,她扎出一团金色花球,亮丽的黄、抢眼的黄,她用褐色的皱纱纸将它们围绕中央,她用金色、银色相间的缎带扎出华丽的法国结,这是适合送给年轻女孩的圣诞花束。

圣诞花束?年轻女孩?忍不住,她望一眼卡片。

是要送给年轻女孩的吗?那个女孩之于他,有什么意义?只要轻轻抽出卡片,便能得知……心呛着,好奇心催促她的动作。

不、不能看!那是胜翊的隐私,她答应不探问他任何事。

闭眼,用力吸气,她放下卡片,从抽屉里寻来蜡烛和之前制作好的干燥花,挑挑捡捡,她挑出一朵雏菊,和花束、礼盒相仿的金黄色系。

回到书桌前,几次点燃蜡烛,许是心不在焉,所以总没点成。

下唇咬了又咬,最后,还是抵不过好奇心,她颤着手,将卡片抽出来。卡片表面是一张双人合照,照片里胜翊拥着一个年轻女生,很甜美的女孩子,轻轻浅笑,便笑得人满心甜蜜。

翻开卡片,里面简短几个字句,交代了他们的亲密──

瀞怡,生日快乐!

妳的胜翊哥

迅速合起卡片、迅速把卡片放回信封间,双手抖得太厉害,眼睑眨过,眨出一串伤心泪水。

「妳的胜翊哥」……原来他属于一个叫做瀞怡的女孩子。

瀞怡……很漂亮的名字,很漂亮的人,那么登对的男女,不成双对,怎对得起天地!?

很好啊,她终于明白了,范映洁之所以被称为情妇而非女朋友,因为见不得光,因为他的正常生活在那位瀞怡小姐身上,男人嘛,总有贪鲜、想换口味的时候,所以范映洁有其存在必要。

用力拭去泪水,用力握紧拳头,她的「用力」和唇角刻意装出来的笑容不搭,那不是同系列的东西,可惜,不管是不是同系,配合是她唯一能做的表现。

深吸气,深吐气,把酸楚锁在心底,她片刻不敢将笑容卸下,怕这一松懈,便再挂不回去。

握拳,用力再用力,指甲陷入肉里,她不痛不苦、不怨不嗔,她是不怕苦难的范映洁啊!死咬牙关,再一下、再一下她便挺了过去。

一个瀞怡算什么?说不定未来还有五个、十个瀞怡,不管她们是谁,总是配得上他身分的女人,她们可以昂首在阳光下,可以和他并肩在每个开放场合,可以……做尽所有她不能做的事情。

松开拳头,肩膀垮台,她走到梳妆台前,审视自己。

幸好,笑容还在,眉角的春风仍旧停留。

吐气,再次整肃笑容,别哭、别伤心,只有那些「瀞怡」介意她存在的份,她怎有权利介意「瀞怡」存在?

再回到桌前,这回她轻轻易易擦亮打火机。

蜡烛燃烧,灼热她的心,把她的心熬出一点一点鲜红蜡油,缓缓滴入信封口,红蜡逐渐扩大,迅速地,她把雏菊压在上面,红蜡黄菊,封住信、封住她的心,指间的疼痛没传入神经中枢,反而是落在臂间的泪水烫心。

门再度打开,她恢复态度,一派的悠闲自然,彷佛刚刚那番心情挣扎不过是假象。

「管家说妳这个月月事没来!」胜翊道。

原来,连这种事都有人替他监视自己。

「是。」她没否认。

「为什么?」

他的问话是关心?不,她不该朝这方向想,他是怕麻烦吧。

「应该……快来了。」顾不得伤心,她先想到的是安抚他的麻烦。

「妳确定?」

「是。」

「不管怎样,下午管家会带验孕捧和事后避孕药回来,以后,我不希望再出现这种意外。」

「是。如果……」话停在舌尖,答案很明显,根本连问都不需要问。

「如果什么?」他不准她话说一半。

「如果怀孕了呢?」她抱着千分之一的希望问。

「用最快的速度处理掉。」他消灭了她的千分之一。

处理,多不带感情的话,如果有,那是他的骨血,他生命的延续啊!他怎能像对待垃圾一般,用处理二字,便轻易带过?

然而……他怎会对她有感情?她不是瀞怡,她只是范映洁,一种名为情妇的可有可无人物。

她心痛,但对他微笑点头。

「是。」没有异议,她全然附和。

「东西弄好了吗?」他问。

他大可不必亲自跑这一趟的,但想见她的念头炽烈,于是他出现,看她也被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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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好了。」她顺从地把花束、礼物和卡片交到他手中。

他很满意,她的努力他接收到了,连卡片都封得那么别致细心,瀞怡收到一定很开心。

胜翊再看映洁一眼,这回,她没抬头看他,不安的手扭着裙襬,在担心吗?她担心怀孕、担心后续的处理动作?

「不用怕,我认识很不错的医生,他会处理得很好。」破天荒地,他安慰她。

她接收到了,却为这样的「安慰」疼痛,扬起笑,假装不在意。

「我不怕。」

「很好,我走了。」还不想走,还想多留,在这个人人欢庆的圣诞夜里,留她独自品尝孤寂,他……不舍。再多看她两眼吧,但越是看她,便越别不开脸。

克制!他一向很能克服自己的想望,吸气,他转身,逼自己走出有范映洁的空间。

「是。」点头,她目送他的背影。突然,她唤住他:「可不可以……」

「什么?」他问。

「可不可以让大家放假,圣诞节对很多人来说,是重要节日。」

他看她一眼,再次确定她的要求。

「我不会离开,我答应过你,不走出这里。」

「妳确定?」

「是。」假设她的人生注定孤寂,她不该拖住不相干的人同自己一起。

「晚上,妳要做什么?」

她指指桌上。「还有很多花等我处理。」

悲伤,圣诞夜里相陪的是不解事的鲜花,但……不怨尤,这是在决定跟他同时,她一并舍弃的快乐。

「好,我会交代下去。只不过,妳相不相信,如果妳跑掉,我有的是办法把妳抓回来?」后面两句,绝对是恐吓了。

「是。」

她相信他是有能力的男人,也相信自己跑不出他的手掌心,就算他不用脚炼手炼将她限制住,她的心也……也离不开了呀!

多糟糕,她爱上他了,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他不需动用任何力气便可留住她的身心,她连想逃避的欲望都没有,没有爱情、没有尊严、没有心,这样的范映洁,这样的爱情,有什么地方值得?

点头,他走了。

望住门扇,久久……

终于,她的笑容崩溃,她的肩再挺不住沉重哀悲。

这天,映洁知道一个「瀞怡妹妹」的存在;这天,她彻底明白,自己不过是类似充气娃娃的情趣用品;这天,她明白压抑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

而这天,在人声鼎沸的宴会里,几次,映洁孤寂的身影浮上胜翊眼底。

正文 第五章

孤独对映洁而言已是生活常态,不必再费心习惯。

人很奇怪,一旦事成习惯就不会再去翻究为什么。不去提问就不会猜测,然后便安安然然度过一生。

映洁是这样的,她努力符合胜翊的期待,他一两个星期便会回来,在等他回来的中间,光阴匆匆,四年半过去,她从十七岁的青涩期成长为二十二岁的成熟女子。

她更漂亮了,她是得天独厚的,精致五官、优雅身段,对了,还有及腰长发,那是应胜翊要求留下的标记,她留出一扇闪亮飞瀑,在身后形容出高贵。

美丽容颜锁在深闰,为他一人绽放娇艳,不介意青春流逝,她守着家园、守着他的偶尔出现。

映洁清洗水晶杯,那不是她的工作,但她喜欢在水龙头下方,听着玉环敲着杯子的铿锵清脆,那是他送她的唯一一件首饰,珍爱它,并不因为它娇贵,而是他在送礼物时说了一句话,他说:「它和妳一样剔透晶莹。」

在他眼中她是晶莹的,晶莹的她,他看得见,晶莹的心呢?是否再努力几分,她的晶莹便落入他眼中、刻入他心版?

铿铿铿,她总想象着那声音是首旋律优雅的曲子,敲一次唱一声,唱着爱妳、爱妳、爱妳……很无聊是不?她和想象力谈爱情,她在幻想中满足自己。

放下玻璃杯,拭净手上水珠,映洁走进院子里。

这些年为了她的插花,园丁伯伯种下一畦畦各种品种的玫瑰、百合、海芋、天堂鸟、满天星……几乎你能在花店找到的花,都让园丁伯伯种植成功,这里成了华丽花园,几次陌生路人经过,隔着锻铁栏杆往里望,忍不住赞叹。

拿来水桶和花剪,她剪下深深浅浅的各色玫瑰。

人人都说玫瑰代表爱情,她便热爱起玫瑰,她用玫瑰插花,一盆盆送进他的办公室,不多言,她把爱情连同她的心送到他身边。

她用面粉和鸡蛋,做成面衣,裹上玫瑰花瓣下锅油炸,把满满的一盘爱情送进他肚里。

她把玫瑰做成干燥花,用布片扎成袋,偷偷塞在他衣袋里,爱情让他贴身收藏。

她不断送出爱情,只是不知,他有没有收到。

「阿生,你看好漂亮的花!」铁栏杆外,女孩声音传来。

下意识地,映洁抬头,眼光接触到名叫阿生的男孩,男孩发了呆,点点头,说:「真的很漂亮。」

他看她看呆了,这辈子见过最美丽的女人,住在栏杆后面。

映洁微笑,剪起一朵酒红玫瑰,走到他们面前,把花递到女孩手中。「送给妳。」

「谢谢。」女孩开心微笑。

「祝福你们的爱情。」此刻,她是天使,分享她的玫瑰、她的爱情。

「妳住在里面吗?」映洁点点头,女孩的天真浪漫、女孩的青春活泼,教她满心羡慕。

「是。」

「妳的家很大又很豪华,是不是?」

「是。」是豪华啊,她这辈子住过最豪华舒适的家就是这里。

「那么妳一定很幸福。」

是吗?她很幸福?

不,她的幸福短暂,一个月只有两三次,虽然她次次珍惜,可是时光流逝的速度老教她无能为力。

「有他在身边,妳才是幸福。」微笑,映洁说。

「妳在和谁聊天?」

身后男声传来,映洁平静的表情起波澜,是他回来!?怎么可能,他前天才回来过,下次见面至少得再等上十天,回首,她想证实自己不过是幻觉,然真真实实、清清楚楚的,是他颀长身影,是他不怒而威的严肃表情。

控不住的笑意、控不住的幸福感奔腾,控不住的是她的心吶!才两天,他便出现,有没有可能,这意谓了,他们之间不是例行公事,而是增上几分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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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满意,她的努力他接收到了,连卡片都封得那么别致细心,瀞怡收到一定很开心。

胜翊再看映洁一眼,这回,她没抬头看他,不安的手扭着裙襬,在担心吗?她担心怀孕、担心后续的处理动作?

「不用怕,我认识很不错的医生,他会处理得很好。」破天荒地,他安慰她。

她接收到了,却为这样的「安慰」疼痛,扬起笑,假装不在意。

「我不怕。」

「很好,我走了。」还不想走,还想多留,在这个人人欢庆的圣诞夜里,留她独自品尝孤寂,他……不舍。再多看她两眼吧,但越是看她,便越别不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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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点头,她目送他的背影。突然,她唤住他:「可不可以……」

「什么?」他问。

「可不可以让大家放假,圣诞节对很多人来说,是重要节日。」

他看她一眼,再次确定她的要求。

「我不会离开,我答应过你,不走出这里。」

「妳确定?」

「是。」假设她的人生注定孤寂,她不该拖住不相干的人同自己一起。

「晚上,妳要做什么?」

她指指桌上。「还有很多花等我处理。」

悲伤,圣诞夜里相陪的是不解事的鲜花,但……不怨尤,这是在决定跟他同时,她一并舍弃的快乐。

「好,我会交代下去。只不过,妳相不相信,如果妳跑掉,我有的是办法把妳抓回来?」后面两句,绝对是恐吓了。

「是。」

她相信他是有能力的男人,也相信自己跑不出他的手掌心,就算他不用脚炼手炼将她限制住,她的心也……也离不开了呀!

多糟糕,她爱上他了,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他不需动用任何力气便可留住她的身心,她连想逃避的欲望都没有,没有爱情、没有尊严、没有心,这样的范映洁,这样的爱情,有什么地方值得?

点头,他走了。

望住门扇,久久……

终于,她的笑容崩溃,她的肩再挺不住沉重哀悲。

这天,映洁知道一个「瀞怡妹妹」的存在;这天,她彻底明白,自己不过是类似充气娃娃的情趣用品;这天,她明白压抑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

而这天,在人声鼎沸的宴会里,几次,映洁孤寂的身影浮上胜翊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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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对映洁而言已是生活常态,不必再费心习惯。

人很奇怪,一旦事成习惯就不会再去翻究为什么。不去提问就不会猜测,然后便安安然然度过一生。

映洁是这样的,她努力符合胜翊的期待,他一两个星期便会回来,在等他回来的中间,光阴匆匆,四年半过去,她从十七岁的青涩期成长为二十二岁的成熟女子。

她更漂亮了,她是得天独厚的,精致五官、优雅身段,对了,还有及腰长发,那是应胜翊要求留下的标记,她留出一扇闪亮飞瀑,在身后形容出高贵。

美丽容颜锁在深闰,为他一人绽放娇艳,不介意青春流逝,她守着家园、守着他的偶尔出现。

映洁清洗水晶杯,那不是她的工作,但她喜欢在水龙头下方,听着玉环敲着杯子的铿锵清脆,那是他送她的唯一一件首饰,珍爱它,并不因为它娇贵,而是他在送礼物时说了一句话,他说:「它和妳一样剔透晶莹。」

在他眼中她是晶莹的,晶莹的她,他看得见,晶莹的心呢?是否再努力几分,她的晶莹便落入他眼中、刻入他心版?

铿铿铿,她总想象着那声音是首旋律优雅的曲子,敲一次唱一声,唱着爱妳、爱妳、爱妳……很无聊是不?她和想象力谈爱情,她在幻想中满足自己。

放下玻璃杯,拭净手上水珠,映洁走进院子里。

这些年为了她的插花,园丁伯伯种下一畦畦各种品种的玫瑰、百合、海芋、天堂鸟、满天星……几乎你能在花店找到的花,都让园丁伯伯种植成功,这里成了华丽花园,几次陌生路人经过,隔着锻铁栏杆往里望,忍不住赞叹。

拿来水桶和花剪,她剪下深深浅浅的各色玫瑰。

人人都说玫瑰代表爱情,她便热爱起玫瑰,她用玫瑰插花,一盆盆送进他的办公室,不多言,她把爱情连同她的心送到他身边。

她用面粉和鸡蛋,做成面衣,裹上玫瑰花瓣下锅油炸,把满满的一盘爱情送进他肚里。

她把玫瑰做成干燥花,用布片扎成袋,偷偷塞在他衣袋里,爱情让他贴身收藏。

她不断送出爱情,只是不知,他有没有收到。

「阿生,你看好漂亮的花!」铁栏杆外,女孩声音传来。

下意识地,映洁抬头,眼光接触到名叫阿生的男孩,男孩发了呆,点点头,说:「真的很漂亮。」

他看她看呆了,这辈子见过最美丽的女人,住在栏杆后面。

映洁微笑,剪起一朵酒红玫瑰,走到他们面前,把花递到女孩手中。「送给妳。」

「谢谢。」女孩开心微笑。

「祝福你们的爱情。」此刻,她是天使,分享她的玫瑰、她的爱情。

「妳住在里面吗?」映洁点点头,女孩的天真浪漫、女孩的青春活泼,教她满心羡慕。

「是。」

「妳的家很大又很豪华,是不是?」

「是。」是豪华啊,她这辈子住过最豪华舒适的家就是这里。

「那么妳一定很幸福。」

是吗?她很幸福?

不,她的幸福短暂,一个月只有两三次,虽然她次次珍惜,可是时光流逝的速度老教她无能为力。

「有他在身边,妳才是幸福。」微笑,映洁说。

「妳在和谁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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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可能,这种「意外惊喜」变成常态,他喜欢留在自己身边,然后一次多一点喜欢,接下来天天见面、天天在同一张床上醒来,「天天」变成他们的共同习惯?

瞧!她的想象力多丰富,才一次的意外,就让她想出一大篇跟幸福有关的乐章。

提脚,才想要跑到他身前,蓦地,她想起他的问话,热情浇上水,瞬地熄灭。

未移动脚步,她先垂下头。

犯规了,她不能和旁人「建立交情」、不能和外界「有所联系」,咬唇,在他大步走到她面前时,她先招认:「对不起,我做错。」

「妳做错什么?」他忘记自己的规定。

「不该和旁人说话。」她回答。

真是的,她已经养成喃喃自语的习惯了不是?她已经成功地控制说话欲望了不是?她怎会在今天多话,偏又让他撞个正着。

亲眼看见她从狂喜到抱歉,他明白自己影响着她每一分情绪。得意吧、骄傲吧,他轻轻松松便把她控制在手掌心。

微笑,没有生气,他不介意,因为……今天特别。

「进屋吧!」他说。

「是。」映洁没回头招呼身后的情侣,跟上他的大脚步,尽全力追随。

双双进入房间,忐忑的心在胸中,映洁望他,不确定他缺乏表情的五官下面,带着怎么样的心情。

「过来。」

手横胸,他站在她身前,高大的身材像一堵高墙,矗立。他总让她觉得自己渺小。

「是。」她走向前,仰头,准备面对他的愤怒。

真乖,她乖得让他没脾气、乖得让他觉得……对她亏欠。要是她别那么乖,会不会,他理所当然把她当成泄欲工具,理所当然觉得她的付出很应该?

「吻我。」他下令。

她遵照办理。踮起脚尖,小小的唇刷过他的坚硬,她吻他,他面无表情。

「你在生气?」退后一步,映洁问。

没错,他是生气,生气自己,明天要订婚了,居然满心想的是映洁。

他想她的沉默,想她的寂寞身影,想她低头剪着玫瑰,一朵一朵插上剑山,针锥般的刺插进玫瑰茎干间,势必插上她的心。

何必?他们都清楚彼此分际,她明白自己是情妇,他确定她是金屋藏娇,他不必有任何罪恶感,不需要担心她的想法。况且,她根本不会知道那些,没有电视报纸、没有外人联系,她没有任何机会知道他将订婚结婚的消息,他是彻底把她和世界隔绝了。

可是,他还是担心,担心她躲在无人角落哭泣,她的泪水没人捧在掌心;担心她自怜自卑自苦自怨,恨他不在意她的感觉。

乱了,他踩过自己划下的界线,心情摇摆不定,他过度在乎她的心,甚而想为她改变。这是不对的!他和映洁的关系早定,他和瀞怡的婚姻是条件、是承诺,也是不能更动的决定,他怎能三心二意?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映洁以为他生气自己和陌生人说话。

他没回答,一把抱起她,用力封住她的双唇,他的吻像狂风、像骤雨,一阵一阵吻得她无力招架、吻得她眩晕。

用力一扯,啪地,他撕开她的衣裙……

亘古恒今的律动……男女之间的交缠,缠身缠心,缠缠绵绵的爱情,纠缠世间多少无解的心……

一次又一次,他们从清晨到午后,再到黄昏,他不准她起床离开自己,不准她的体温失去……

她贴靠在他身上,止不住的喘息连连,止不住的情爱澎湃,他的手在她发间滑过,同样的动作,他做过几千次,每次都教他快乐心平。

「别把头发剪去。」手环住她的腰,他们的身体很近,心却远得遥遥无尽。

「是。」她向来听话,他只说过一次,她便牢牢记住。

「有没有想要什么东西?」

有没有听错,他要她出口要求?抬眸,望他,她怀疑起今天,所有事情都怪异,从他的出现,到他的难抑激情,再到他的话语。

他的出现时间不对、频率不对,而他一向是自持男人,对于欢爱并……不像今日……至于他出口的问题,更不对了,他们之间分明是她相欠,分明是他吃亏,怎么……没道理呵。

「说,妳想要什么?」

也许丢给她一条钻石项链、也许给她华丽衣裳,反正就像打发那些贪婪女人一样,他的罪恶感会自然消失。

贪婪女人……对了,她们到哪里去了?自从映洁住进这里,他对其他女子再不感兴趣,是因为缺乏兴趣才和她们断线,或者事业太忙碌,忙得忘记自己是个正常男人?五年过去,除开吃饱睡好,映洁从他身上得到过什么?

没有,他没费心给过她什么,她却始终乖乖待在这里,遵守他每个规定。

映洁想着他的不对劲,缓缓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妳要的东西我给不起?」挑眉,他把她推离怀间。

映洁乖乖起身,乖乖穿上衣服。

再次摇头。她要爱情、要名分、要地位、要加入他的生活、要见到阳光不做地下夫人,她要的东西很俗气,却是所有女人都想要的,而这些不论他给得起或给不起,总之,他是不肯给的,既然如此,开口要求不过是制造另一场纷争,何必?

他来的次数那么少,巴结他、讨好他都来不及,她怎能再浪费掉稀薄情意?

「我很满足目前的生活。」

「妳什么都不要?」

「嗯。」她点头,走到床边,打开抽屉拿出瓶子,倒出药丸,和水吞下。

「妳在吃什么?」

「避孕丸。」那是他交代的。

她很懂事,懂得不该制造他的困扰,五年前的「迟到」,教人印象深刻,他说过要尽快「处理」,为不让他背负弒子罪名,她合作地在每次结束后,吞下药丸。

再次见识她的乖,罪恶感二度泛滥,不过也因为她的乖,让他有了把握,把握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乖乖待在这里,由他亲手决定她的命运。

胜翊静望映洁,炯炯眼光教她不自在,放下水杯,尴尬一笑。

「真的很抱歉,保证下次不会再和陌生人谈天。」起身鞠躬,她准备退出房门外。

「妳要去哪里?」

「做饭,你饿了吧?」微笑,她决定无视于他今日反常。

望住她纤细背影,假如他够理智,应该把她驱离身旁,否则她将对自己和瀞怡的婚姻带来重大影响,可……光想再见她不到,他的心便震天痛起来,莫名其妙的感觉,莫名其妙发生,他找不到源头,只好把它视为理所当然。

这夜,他在她身上用尽精力,没下床工作,他拥她入眠,从夜深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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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她说话,她说了些有关花艺和茶道的事情,他再次旧话重提,允许她对自己做要求,想了半天,她选择一个最安全的要求。

她说:「可不可以别叫我学钢琴、小提琴了?」

一来没天分,二来兴趣缺缺,再者她要花好多时间,才能达到老师的要求,学音乐真的蛮累。

他听完大笑,说:「我以为五年前,妳会向我提出这项请求。」她的耐力超强,让胜翊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

第一次在她面前放下面具,第一次他流露出真性情。

她凝视着他的笑容,久久转不开眼。「我,有点辛苦,不是每个人都能当贝多芬。」

「妳的老师才刚提出要帮妳开演奏会的建议。」胜翊回答。

老师对她赞誉有加,说她继续努力,有机会成为艺坛新星。哈!他哪里要她去当什么新星,就算她真是星辰,她的光采也只能在他面前呈现。

「我不行的。」摇头,对音乐,她真是没信心。

「好,不想学就别学。」

那天,他说了些话予她,不深入,却是他们第一次聊天,第一次,他不是大人,她不是佣仆;他不是主人,她不是一零一忠狗。第一次,他们站在等臂天秤两端看对方。

隔天清晨,她醒来,发觉他在看自己,看得她心脏怦怦乱跳。那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他们的关系将走入另一个新世纪?

映洁不敢多加想象,深怕希望高,失望跟着高涨。

她忙着起床,为他准备早餐,谁料,他环住她的腰,把她小小的身子纳入他大大的怀抱,他怀贴着她的背,他们弯弯的身子像弧度优雅的汤匙,他的手扣在她胸前,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边。

不动,他不动她也不动,静止的他们躺在静止的床上,安安祥祥享受时间流逝。

她在他怀中自问,如果就这样,两人不说不动直到天荒地老,她愿不愿意?

没有犹豫地,她对自己点头,只不过对身后的男子太委屈,这样的伟岸男子,怎能教她无所事事地锁在床间?

直到门外传来敲叩声,他们才起床。她帮他穿西装打领带,他则在她额间印上轻吻,映洁震撼极了,那是属于夫妻间的亲昵啊!

咬住下唇,她憋住满心快乐。

他说:「我明天晚上会回来。」

他在交代自己的行程?他的下一次不是两周后,而是明天?

她才幻想着两人的见面从两星期缩为七日,再隔成两天,最后日日天天,她在有他的床间清醒,怎么,心想事便成?

一波波的快乐冲上心间,她要用极大的毅力才能将喜悦压抑,别兴奋过头,出口不该说的话,她用多年前的旧事叮咛自己。

「是。」

「妳乖乖插花泡茶、做菜画画,做什么事都好,别再和不相干的人谈话。」话好琐碎,琐碎得不像他。

「是。」

「我会叫音乐老师别再来。」

「是。」

「我回家时,要马上看到妳。」

「是。」

「明天晚上做红烧狮子头,我爱吃。」

「是。」点头,她点得很用力。

「妳……」他叹气,这样的她,他还能对她做什么要求?「妳再乖一点,我才会喜欢妳。」

「是。」

拥住映洁,心中隐隐不安的是什么,他捉摸不真确,把她的头按在胸口间,他不晓得自己在害怕什么,只是,他不想离去,在即将和瀞怡订婚的清晨。

她在他怀间,做过无数个假设,假设他这两天的怪异是因为……因为突然间,他发现他爱上自己,这种假设很甜蜜,甜得像打翻蜂蜜罐,黏黏稠稠的蜜汁沾上心。

乖一点吗?没问题,她会乖很多点,乖到他走到哪里都竖起拇指说──范映洁是个好女生,走遍全世界,再也找不到第二人。

她要乖到他一想到自己,便忙着奔回家里,搂住她、亲她、爱她,像眼前这样。

几乎几乎,她又要踰越本分了,她想问他,是不是我已站到你心里?幸好,前车之鉴拉住她,教她别兴奋过度,冲昏头。

于是,她什么话都没说,扬起笑容为他整理衣袖,为他调整领带,把他装扮成一个王者,不,这么说并不贴切,他这个人吶,不需装扮,就是天生王者。

送走他,她站在门口不停挥手,那兴奋的弧度张摆,那幸福的笑容飞翔,她不说话,却用肢体表情对他诉说期待,她期待他回来,期待下一次相聚,下一次……柔情……

生命中的无可奈何突然消失了,它一并带走映洁的失意、落寞和冷清,她唱了一天歌,她唱「打开心内的窗」,唱「青春舞曲」,甚至哼唱起莫札特的小步舞曲。她实在太快乐,既然她的快乐不能用语言同人分享,便哼曲子,让所有人都知道。

她用快乐度过第一天。

夜里,她抱住枕头幻想未来,她的未来有孩子、有丈夫、欢笑声。她作一夜好梦,梦里白纱裹上身,她手捧深深浅浅的红色玫瑰,和他携手走过红毯,每一脚步都踩在云端。

第二天,她一大早起床,拿着预拟菜单想请专门负责采买的玉芬替她跑一趟菜市场,胜翊说要吃红烧狮子头,她记住了,她还要弄出多道鲜美菜色,填饱他的肠胃。

屋内,上上下下她全找遍,找不到玉芬,她只好到院子里寻人。来回两趟,没寻到人,却寻到了老树身边,抬头,白头翁在上面筑新巢。

它真是年纪很老的树呢!从墙内长到墙外,浓密的枝叶、粗壮的树枝,常引来识货的鸟儿来居住。要是那个在山林长大的范映洁看见,肯定要到上面爬一爬,三下两下爬到树梢、攀上墙,手松,跳下高墙,爱往哪里玩便往哪里去。

可惜,野孩子上过课,她现在是典雅高贵的淑女了,淑女不会爬树、淑女不会攀墙,淑女的心被一个叫做胜翊的男人牢牢系住,尽管墙外有再多的自由,都吸引不了她的目光。

人真的很怪是不?念头翻转,转出截然不同的心情,寂寞不见了,快乐衍生,高墙对她不再是象牙笼,反成温暖巢穴。

原来呵,口字放了「人」是囚,囚人囚意,囚住她想飞的心。放了「员」便成了圆满、圆融、圆润,圆起她想圆的梦。

把菜单贴放在胸襟,她满足地叹口气,背靠在树干上,手轻触围墙,这墙不再为着围堵,而是防护,防护外头风雨,打上她的爱情。

微瞇眼,她恣意享受风从颊边吹拂,胜翊改变态度,她更变心情,一丝丝的可能,教她多了无数想象空间。

突地,玉芬声音远远传来,她正要寻她呢!映洁方想着从树后转出来,冷不妨一句话,打消她的念头。

「盟主的订婚礼之盛大,堪称世纪婚礼呢!」玉芬说。

「对啊,我早上看到报纸也吓了好大一跳,盟主不是跟映洁小姐感情不错吗?为什么一声不响便和别人订婚?」说话的是负责清洁的杨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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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是不错,可我听阿爆说,盟主的新娘是旧盟主的女儿,当年可是旧盟主一路提携,盟主才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妳知道新娘叫什么名字吗?」

「谁不知道,鼎鼎有名的秦瀞怡嘛!妳忘记,几年前她有意思往演艺圈发展,还出过一张唱片,卖得挺好。」

「他们结婚后会搬到这里吗?那映洁小姐怎么办?」

「妳想太多了,盟主和秦小姐从小就住在一起,听说这次的婚礼早在好多年前就约定下,他们不会搬过来的啦!这里只是盟主两星期一次,放松心情的场所。」

「真的吗?所以映洁小姐是盟主的金屋藏娇啰!」

「能用得起豪华别墅藏娇,可不是平凡人办得到的事。」

「如果盟主不喜欢映洁小姐,为什么把她藏起来?对盟主而言,映洁小姐多少有一点分量吧?那么,让瀞怡小姐发现,岂不是闹得很难堪吗?」

「听说盟主有洁癖,不随便找人做那种事,万一生病怎么办?干脆养个干净健康的女人,不是更好?」

「真是这样子的话,映洁小姐很可怜。」杨婷说。

「听说映洁小姐从前是酒店妓女,妳想想,哪个女人不争着想被盟主包养。认真算算,还是映洁小姐运气好,才能被盟主藏娇。」

「什么!映洁小姐以前从事色情行业?一点都看不出来。」杨婷讶异。

「听管家说,是盟主请美仪老师来替映洁小姐上课,才脱去她一身风尘气。」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盟主还让映洁小姐学插花茶道、绘画音乐,总要有所提升,才配得上我们盟主啊!」

「说得也是。」

「现在妳还觉得映洁小姐很可怜吗?」玉芬问。

「不觉得了,像她那种出身,能碰上盟主,应该很满足了吧!」

「嘘,盟主说了,订婚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传到映洁小姐耳里。」

「放心,这时候她在房里看书……」

她们低声讨论,渐行渐远,映洁被定格了,菜单从颤巍巍的手中滑落,风一卷,卷上半空。

原来,他赞她晶莹,是暗喻她的「干净」;原来,他口中的情妇是事实,不是客气。

哈!她居然是他的「享受」?对啊,她早知自己不过是有价商品,怎地他对她两分好,她就不自觉提升起自己?怎么他给了两分颜色,她不懂得扎扎实实抹上脸,抹出一张假面具,却偏偏自大地开起染坊?

笨吶,她还以为改变是因为未来无限可能。

未来?未来在哪里?他的开心就是她的未来,一朝红颜老成了无可避免的现实,她还能要求什么?

她们没说错,她这种人,该满足、不该贪得无餍。

呆啊!他从无欺骗,他不要她这种女人为他生孩子,尽管他已经砸大钱褪去她的「风尘味」,毕竟,换皮换肉难换骨啊,哪管她脱去几层皮,做过几千次整型,她都是范映洁,一个出生风尘的女人。

秦瀞怡,没错,就是秦瀞怡,她为她扎过鲜花、包装过礼物,每件礼物都是他的精心挑选、她的细心包裹,她多么努力啊,努力为他的爱情增添美丽。

这样的她还不够傻?傻啊,当然傻,为他人作嫁,那金线吶,年年压、日日缝,缝上他们的爱情婚姻,却把针头椎上自己的心。

她无法呼吸了,那痛楚何止椎心,是痛得无法自持,痛得想挖洞往下钻。

明明他的温柔那般真实,明明他的笑容真诚,明明他的欢爱一遍又一遍,明明她假设了他们之间有春天,怎地,一个吓人结局跳出来,她慌得无力接招。

是真话、是谎话?她乱心乱套,乱了镇日的甜蜜。

怎么办?他要订婚结婚了。

怎么办?她要从情妇变成外遇,又从外遇变成甩脱不开的噩梦了。

她不想把自己弄得那么难堪啊!总有一天她会老、不再具备吸引力;总有一天,他拥有自己的小孩和幸福家庭,到时,她该怎么办?

怎么办?除了胡思乱想,她还能做什么?哭吗?哭对事情何来助力?她该做点事,做点事分散心痛感觉。

做什么事?找人问清楚,直接面对胜翊……是了,她可以找到玉芬口中的报纸做证实,也许是玉芬误解文意,也许他们论的只是没证据的八卦新闻。

突地,念头射入,些微希望燃起,她是不死的天堂鸟,只要有一点点生存可能,即便是浴火,她仍奋力重生。

是啊,没错,求证才是最重要的事,说不定是以讹传讹,纯属闲话。

仰头,她看见高墙,看见大树。对,她不能从锻铁栏杆边爬出去,那里有监视录影,她应该从这里偷溜,只要一下下,买份报纸便立刻赶回来,找个没人的地方,看清楚报导,好安安自己的心,不再乱想。

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她回来,亲手下厨房,为他做一道红烧狮子头,今天晚上,她等待他的狂野与温柔。

没有太多考虑,她深吸气,脱下鞋子拽在怀间,三下两下,训练有素的她翻过墙,企图在墙外找到她的安心点。

正文 第六章

映洁失算,外头世界和她认知中不一样。

当初从老家被带来,尚未看清楚都会面貌,就让阿桂姨送进狭窄房间,她在里面待几日,便出门接客。哪里晓得,碰上胜翊,偿出生命另一条债款。

映洁跳出高墙,墙外没有车水马龙,只有一间间和自己居处相仿的别墅,同样的喷水池庭院,同样的花园高墙,她不晓得里面是否关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人,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心难平。

她乱了方向,不管,沿小径往前,她决心对第一个碰见的人问:「哪里找得到报纸?」

可是,她走了两个小时,仍旧看不到半个人,她不放弃,总想着,再多走一下,再多走一下就行。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她看到许多车子,看到少许人,还有一间干净商铺。

鼓起勇气,走进商店,望住几个挑选商品的年轻人,态度自若。映洁压压焦急的胸口,走向前,寻到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子。

「请问,我在哪里可以找到报纸?」

她像看到火星人似地皱起眉毛。「妳在跟我开玩笑吧?」

「对不起,我对这里不熟……」有些窘迫,她跟世界脱节很久了。

「哦,了解,妳才刚回国哦?报纸?7-Eleven里面就有。」女孩一弹指,笑道。

「妳说的那个……在哪里找得到?」她听不懂英文,支吾其声。

「妳不会是从土耳其还是中南美洲回来吧?」

「对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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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好啦,这里就是7-Eleven,报纸在门口那个开放架上,妳自己去挑选,选完后再到前面柜台结帐就行了。」女孩指指外面,映洁如释重负地向她点头致谢。

跑出商店外头,她翻出报纸,终于,她找到玉芬说的部分,顺着文字往下读。

读着读着,她读出心慌。

好大的一篇报导,照片里,他大方地搂着秦瀞怡,他们在笑,笑得很……幸福洋溢。

报上说,宴会场里几千朵玫瑰,红的粉的蓝的紫的布成花海一片,美仑美奂,堪称世纪婚礼。

天,她在他眼睛里、肚子里、衣服里塞的玫瑰,他视而不见,他感受不到她的爱情,只在意秦瀞怡的玫瑰。

铿锵!她听到心脏崩坍的声音,碎成千千万万片的心脏落入地面,教人踩过、任人碾过,痛吗?怎能用这么简单的字来形容。

恍然大悟,不是以讹传讹啊,更不是八卦新闻,那是有凭有据的见证,全世界他只瞒范映洁一人,不给她电视、不给她报纸,他用一张华丽的包装纸把她包起来,不教她知悉地球是怎样运转。

「小姐,对不起,不能在这里看报纸。」店员走出来,拍拍映洁的肩膀。

「哦!」

不能在这里看,要往哪儿看呢?对,找个隐密的地方躲起来偷偷看,否则一旦被发现,就是追问他的身分、过问他的事情、探听他的隐私。

「小姐。」店员再度唤她。

「对不起。」她低头,把报纸压在胸前,转身离开。

「小姐,报纸妳不能拿走。」

店员一喊,映洁心慌,为什么不能?那是「她的」胜翊啊!她往马路跑几步,把报纸抓得更紧。

突然,她被雷电击中般定住不动,不对,他不是她的胜翊,他是别人的胜翊,是只看得见秦瀞怡手中玫瑰的胜翊。

映洁突然在马路中央停住,车道上的行车来不及反应,在一串紧急煞车声后,她被撞倒。

力道不大,但她整个人被撞飞在马路上,忘记反应,没发觉剧烈疼痛直袭双腿,她只记得,手上的报纸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夺走。

驾驶下车扶她,她文风不动,满脑子的胜翊,满脑子傻傻地分割,企图分割出胜翊心中有没有一部分属于「她的」。

「小姐,妳说说话。」驾驶轻推她,她努力将神志拉回。

映洁仰头,陌生男人在,店员在,他们的存在代表了什么?代表他们的债务未偿,总要人生一遭,再来结算富穷?

「妳怎么了?是吓坏吗?对不起,我真的没看到妳,妳临时站住,我来不及反应。」

努力厘清他的话,慢慢地,映洁听懂了,原来她也欠汽车驾驶,才会站到路中间让他撞。不错!她用最简单快速的方法偿还债务,从此以后,他们无债无怨,桥路各分。

「我觉得她怪怪的,偷了我们的报纸,又……」店员看着映洁,犹豫说。

「我手机没带,麻烦妳帮我打电话请警察过来。」男人说。

半个小时后,映洁坐在警局里,她没理会周遭人的眼光,没有哭笑,也缺乏反应,她只是很想很想知道……知道胜翊的订婚礼……

颓然放下报纸,知道又怎样?

知道了他会待她好一些,对她多疼惜两分?他会说,我给妳自由,以便妳争取更多条件?或者他敞开大门,任她邀游天地间?

摇头,不会,他绝对不会,他会说妳犯规了,处罚幽居三个月或者半年,半年……他多高招,总用寂寞来惩罚她,他逼她心痛、逼她一步步走向发疯。

不对,这么说并不公平,是她自己选择留在他身边,是她选择放弃自由,是她决定有了他,世界便可全数放弃,更是她没考虑清楚,哪一日,她不拥有他,自己便一无所有。

纷乱的思绪,东一条、西一条,她兜不到一起,茫乱的心,乱谱伤情曲。

「小姐,喝点茶?」年轻警察坐到她身边,递给她茶水。

接手茶水,这茶不好,光闻味道就知道,茶要二叶一心,最好的茶才能捧到情人手上,捧着捧着,她小心翼翼把他捧在心间,哪料,自己从不是他的心情。

他没欺骗过她,他要求她当「一辈子的情妇」,他说一辈子,已属仁至义尽,黄花到老,他还愿意为她安置,该感恩吶!

「小姐,妳又恍神了。」警察先生的声音叫回她。

「对不起。」喝一口茶水,映洁点头。

「可不可以告诉我,妳叫什么名字?」

「范映洁。」

她在纸上写下三个字,那是她的名,昨天夜里,拥被独眠时,她甚至想到冠夫姓,雍范映洁,很好看,也很好听。

昨夜,她忘记,他们的约定是一辈子的情妇,不是一辈子夫妻。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撞到妳的先生很担心。」警察又问。

摇头,别为她担心啊,她不值得。

「可不可以告诉我,妳的家人住在哪里,电话几号,我替妳联络,请他们带妳回去。」

家人?亲人?她身边有这号人物吗?胜翊是她的什么人?家人、亲人或什么都不是?她分辨不清了。

摇头,她不想答话,拿起报纸,她要把每个字读仔细,读他的婚礼,读他的未婚妻子和爱情。

低头,专心逐字读过,报纸说两个月后他们要结婚,居然呵,他居然选在农历七夕结婚,谁说他不是浪漫男人?只是他没把浪漫用在她身上罢了。

七夕,牛郎织女踏上鹊桥,一步步摇晃,走到心心念念的人儿身旁,那泪啊,竟是止不住,断不了。想着明朝分离,又是三百六十日的思念,朝朝暮暮,暮暮朝朝,那沉痛一天重过一天。

何不分手,饶了喜鹊也饶过思念?

眨眼,两颗泪水眨落报纸,在胜翊的胸口上晕出两个黑点,泪水入了他的心,不知他能否知觉?

警察望一眼映洁的泪水,再看看报纸,灵机一动,走到电话边。

果然,不出一个小时,胜翊派了人将映洁接回家。

客厅里,安静得连一根针掉落地面都能听见。

所有人员齐聚,垂手站立。胜翊坐在牛皮沙发中一语不发,冷冽眼光逐一扫过。

真行,二十三个人、二十三双眼睛,居然能把一个女人看丢,脾气抑在喉间,怒焰狂涛在胸中翻涌,他越不说话,众人越是战战兢兢。

「盟主,是阿爆的错。」他站到前面,挺身认错。

认错便行?别开眼,胜翊不想搭话。

二十分钟前,他的副总裁欧阳昌打电话来,说有个叫范映洁的女人被带到警察局,警察打电话来询问,问他认不认识她。

胜翊否决了,然后派李昆到警察局把她带回来。

阿爆和李昆从头到尾都是他的人,学问不多,但对他最为忠心,欧阳昌则是义父的人,他睿智、能力高超,但他效忠的对象是义父,会跟在他身边,助他改造天御盟,只因那是义父临终前的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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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绝对站在瀞怡那边,要是让他知道映洁的存在,他敢保证,欧阳昌会想尽办法把她弄走。

「盟主。」

「退下去,明天开始,我不要再看到这些人。」不管什么劳工保护法,他要谁留谁便留,他要谁走,谁都别想再出现他眼前。

「不是他们的错。」门打开,映洁走进来,淡淡说。

她手里还抱着报纸,彷佛那是救命浮板,不牢牢抱住,下一秒,她会沉入水中,再不能见天日。

「不是他们的错,是谁的错?」

乍见映洁,胜翊的火气冒上来,该死的女人,该死的让他担心一整天,他心神不宁、心浮气躁,几次按捺不住,他想亲手将她抓回来,对她咆哮吼叫,实施震撼教育,确定她再不会出现下一次意外场景,然后拥她入怀,安抚自己狂乱心情,一遍遍告诉自己,她没有不告而别,她仍然安安稳稳待在他圈出的园地,片刻不离。

「我的错,是我违背承诺。」

该她的,她认,不该她的,她也认,反正她认定自己欠尽天下人,非得件件偿、样样还,还够了,命运才会把她带往别的方向。

「妳也知道自己违背承诺!」

他暴吼一声,满屋子人噤若寒蝉,只有映洁不畏惧,她站直身,定定望住他。

「是。」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选择跟随他?那是个天大的错误啊!她以为这种生活很好,以为自己比旁人清心寡欲,以为自由不重要,以为一辈子当情妇能满足自己,哪里晓得,心底空洞随着年龄增长,越变越空,越空越痛,然后,她推翻了之前所有认定。

「我叫妳说话。」

说话,对,她想说的话很多,她该问问他,为什么要花大心血,筑这座金屋,藏起一个满身风尘味的女人?她还想问,娶秦瀞怡是因为还恩或是爱情浓郁?若是还恩,这样的婚姻能有多久的维系?若是爱情,他们约定了此生,之后呢?也约下生生世世吗?

可她明白,这是侵犯隐私的话,他不爱听,他想听的是,为什么她不肯乖乖待在家里,为他准备红烧狮子头,为什么她答应他的事,件件做不到。

「不知道。」她回了一个莫名其妙答案。

果然,莫名其妙答案再度把胜翊惹火,手用力往桌面上一拍,他站起身。「范映洁,妳是什么意思?」

「意思?」她缓缓摇头。「我没有。」

她的态度近乎挑衅了,胜翊迫近问:「妳知道,在天御盟里违反命令的人,要接受什么样的处罚?」

「不晓得。」

之前,她没听过天御盟,只是怀疑,为什么所有人都喊他盟主。今天的报导,她懂了,知道台湾有这样一个大帮派,知道胜翊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和她这类泛泛之辈,本就落差悬殊。

他和秦瀞怡,才称得上门当户对吧!

「好,今天我就叫妳见识,李昆,把我的鞭子拿来。」

要是她像平时乖乖低头认错,他可以吼几声便放过她的,可她的态度不对,不对到让他产生恐慌,让他觉得自己将要掌握不住她的生命。

先李昆一步,阿爆跪到胜翊面前。「盟主,请你不要,映洁小姐禁不起这个。」

阿爆明白,映洁小姐在盟主心底是有分量的,多少年来,他见过盟主对待其他女人的态度,若不是她特殊、若不是她占有位置,盟主不会在订婚隔天出现,更不会为了女人,对所有人发脾气。真伤了映洁小姐,他相信,盟主会后悔。

「妳倒厉害,连阿爆的心都被妳收买,请问,这段期间,妳交了多少朋友,让他们帮助妳逃开?」他怒瞪映洁。

很好,这么一来,她又多犯下两条规定。

「如果这里是天堂,我何必『逃开』?」终于,她被逼出真心话。

「妳的意思是这里是地狱,逼得妳不得不走?」冷笑,他扬眉。

「但愿它不是。」

「意思是这里妳再也待不下去,妳想走?」他的口吻更形寒冽。

「我可以吗?」她反问。

「妳能去哪里?」

「回山上,寻我的父母亲。」

「妳有父母亲?」他笑,鄙夷。

「他们再坏都是养我育我的父母,没有他们,没有今日的范映洁。」

「弄清楚,今日的范映洁是我造就出来的,妳的气质、妳的素养都是我花钱换来的。他们有什么功劳?他们养出来的范映洁不过是一个低俗、没有知识水准的乡下女人。」

低俗、没知识水准?他是这般看待她?难怪不管她再努力,都爬不进他心底,因为他看透了她的原形。

哈!他的话彻底打醒她,什么感觉、什么温柔爱意,他之所以留下她,不过因为她是他一手雕塑出的艺术品,他花了心血,她便该乖乖立在橱窗里,等他回来,等他偶尔青睐。

她拗了,因他光明正大用「商品」来形容她,因那是她最卑微的想法,却教他血淋淋撕翻开来。

叹气,她淡淡说:「我仍然是当年的范映洁,也许穿着谈吐改变,但性格依旧。我想回家,回到贫穷落后的家,那里或许不见华衣丰食,至少自由快意。」

「妳恐怕不晓得,妳早就没有家了。」她冷淡,他比她更淡漠。

「就算屋子不在,只要亲人窝在一起,胼手胝足,自能打造出新家庭。」映洁误会他的意思。

「妳父母亲死了,拿了妳的卖身钱,他们非但没有好好过日子,反而喝酒赌博,一个死于酒精中毒,一个把所有的钱花光,掉下山谷死了,没人知道她是羞愧自杀,还是失足。」愤怒到极点,他口不择言。

这个秘密,他守了五年,是她把它逼出来的。

映洁震惊不已。死了?竟是死了?她以为他们会过好日子,会像月虹的父母弟妹们一样,坐在庭院里高高兴兴吃饱每一餐,也许买两亩田,也许经营小生意,总之是一番新气象,怎地会死?

失魂落魄,映洁不明白,命运是由谁创造、由谁主宰,为什么把不公平全送到家人头上?

泪是酸的,往肚中咽下,转眼成苦涩,原以为牺牲有代价,哪里想得到,她是样样都不如人。

「妳没别的地方可去了,除了这里,妳再没有『家』。」

她的家只由他供应,她的人生只能照他的规画进行,她没有权利跟他谈意愿、自由,谈那些她不能拥有的东西。

这是她的家,那么他的家呢?也在这里吗?不,他的家在秦瀞怡身旁,她聪明美丽,她高贵大方,她是大家闺秀,而范映洁不过是……风尘女郎。

「走出这里,处处要钱,妳有吗?我还没见过有人因偷窃报纸被送进警察局,妳算史上第一人。」看吧,没有他,她连半天都活不下去。

落水狗,胜翊一打再打,看着她的狼狈、她的无助,他有一丝后悔,但为了确定她不再有下一波逃跑行为,他必须更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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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急也会跳墙,何况是人?映洁出手了,说话力道不大,却是字字句句狠狠地踩上他的痛处。

「可以的,会有另外一个男人愿意像你这样包养我,这点,我应该感激你,把我从粗鄙庸俗中拯救出来,让我有足够本钱吸引男人……」

「映洁小姐,不要再说!」阿爆出口阻止,完了,这下子谁都救不了她。

谁敢包养她?谁有那么大的胆子,站出来!

「妳该感激我的事情还很多。」胜翊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把话挤出口。

她错了,她不该挑衅,就算他再喜欢她,也不准她挑战他的权威。

「李昆,拿过来!」

李昆来了好一阵子,他刻意躲在人后,刻意不让胜翊看到他,但是……他低头,服从地将鞭子递上去。

「架住她。」

两个粗壮男人听从命令,走到映洁身边,一左一右拉住她的手。

怕吗?不怕。

要说痛,贴在胸口的那部分才是扎扎实实的痛,他对她的看法、他和秦瀞怡的爱情、父母的死亡,这些痛已将她凌迟处死过千万次。

男人架起她,她抱在怀间的报纸落下来。

抢身,胜翊捡起,看一眼上面的报导,脸色铁青。

她知道了?这是她不顾一切逃跑的主因?好啊,她是要跟他计较起名分定位?笑话,她是情妇,这么货真价实的名称,还需要诸多解释吗?

「妳为这个逃跑?」胜翊把报纸扬高。

「我以为我有权利知道。」

他会这样对秦瀞怡吗?一定不会,他肯定待她温柔体贴,因她是他的妻,而范映洁是他的……妓……

「妳没有!我说过不准探听我的隐私、不准调查我,很好,罪加一等。」

双眼暴张,他要追究,绝对要追究,到底是谁把这件事传出去。手挥高,两名男子即刻将映洁翻转身,背对胜翊。

「盟主,阿爆皮粗肉厚,让我代替映洁小姐。」他站到映洁身后。

「你和她有什么关系,需要你来代替她受罚?」冷冽眼光扫过,阿爆瞬地住嘴。

「不就是我和你的关系?反正我是人尽可夫的妓女,所有男人对我不过抱持……」

映洁自讽,不管了,她什么都管不了,彻底绝望,彻底彻底的心死。随便……统统随便了……

话未说完,胜翊冲到她面前,扣住她的下巴,力道很大,不到三秒钟,青紫色印子染上她的嘴下。

「妳和我所有的手下上床?」

明知道不可能,明晓得她的一举一动全在监视录影带里,但他还是动了肝火,这把火是她亲手点上。

「芳心寂寞呀!一个偶尔回家的男主人,总要搭上几个常拜访的热情客人,才能满足女主人的需要。」

她是失速的火车头,再也照管不来后续发展,她嘲笑命运,嘲笑出身,更嘲笑自己的风尘味。哈!她的风尘味呢!

「好,好!我倒要看看妳对男人有多少需要。」

冷静的胜翊被激怒,高高举起鞭子,刷地,鞭子在空中画出弧线,刺耳的嘶嘶声绷紧所有人的神经。

下一秒,鞭子刷上她的背,她未喊痛,管家厨娘和几个女性员工已忍不住掩面,不敢目睹。

不呼痛!这是她的坚持,她什么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有可怜自尊,尽管她痛得胃痉挛,痛得想撞墙,想用别处的疼痛来转移注意。

第二鞭,灼热感烫伤她每分知觉,她不叫、不求饶,她让涣散的意识在空中飘荡。

她是谁啊?为什么留在这里?为了什么东西放弃自己的人生?哈,为的只不过是一份人家不屑的爱情。

当胜翊再度高举手臂,李昆看不下去了,他站到映洁身后,不说话,用行动表示愿意顶替。

「你也来反对我?难道你也是热情的客人之一?」

横眉竖目,映洁把他的理智轰得残破不堪。

「她死了,盟主会后悔。」李昆不多话,直盯胜翊,不退让。

忿忿抛下鞭子,粗壮男子把映洁架到胜翊身前。

没有痛苦狰狞,没有无助的求饶表情,她只是安静闲适地看着胜翊,彷佛从来不认识这个男人。

「你打轻了,对于疼痛,我有极大耐力。」

又是挑衅,她分明不把他放在眼里。

「很好,妳还不够是吗?」

理智尽失,胜翊拦腰抓起她,他用力把映洁抱回房间,强要了她,从粗暴到柔情,从愤怒到平息,他在她身上发泄所有怒气。

她不出声反对,只是沉默安静地承受着,她让知觉同自己分离,她把心思飘得老远,飘到那个下午。那天,她拉着他的手走到矮树后面,她教他赏鸟,说了宠物兔的故事,她叨叨说个不停,以为他很爱听。

他说要赌一个吻,她以为这种行为叫做爱情,那个月,是她人生最美丽的光阴……

正文 第七章

勉强起床,脚沾地,却站不牢,是昨天的车祸伤了脚。

坐回床铺,在手掌下压处,她发现点点干掉的褐色血液,那是……是鞭伤。背还痛吗?当然,一阵一阵,阵阵剧烈。算不算家暴?不算,因为这里不是他的家。

凄楚笑开,她勉强移动到化妆台前,褪去衣服,鲜明刺目的两道红痕镶在皙白的背脊。

他为她刮除了旧疤,然后亲手添上新痕,他们之间,扯平?

摇头,扯不平的,在他的算盘里,她属于他的所有品,用再多回、破坏再深,不过是物尽其用。

好渴,舔舔干涸嘴唇,映洁跛足走到衣柜前,花了近半个小时才换好衣服,再花半个小时盥洗完毕,开门下楼,她想找杯水喝。

「范小姐,有事吗?」

不过爬过几层阶梯,就听见有人对她说话。

「我……」她不认识对方。

「妳在找蔡管家吗?她们统统离职了,现在这屋子,里里外外都没有范小姐认识的人物。」对方冷淡说,口气里有着强势。

株连九族?他打算孤立她,让她再无半分依恃?

哪里害怕呀,她从来没和谁建立过交情,她本本分分把他的要求做了齐全,就算他换十批新人,也无碍于她的生活。

「请范小姐没事情不要下楼,按一声铃,我们会把妳需要的东西送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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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意思是,从此她的活动空间从整栋屋子变成一个房间?无所谓,反正昨天那一场,她确定了自己的立场身分。

「另外,下午有工人来安装铁窗,可能会有点吵,请范小姐见谅。」用字遣词是客气的,但口吻是全然的霸气。

看来,她从映洁小姐变成205室犯人。苦笑,映洁接话:「要不要连针孔摄影机顺便装一装,才能彻底监视?」

「已经装了,如果范小姐想换衣服,我建议妳到浴室去。」对于映洁的自嘲,她无半分礼让。

「是。」她没办法吵架,吵架只会让她居下风。

「如果没其他事,请范小姐回楼上。」

「是。」瘸着腿,她走回房间。

坐在床边,看着凌乱被褥,回想昨夜,明知道不能惹火他,明晓得在这件事情上,她没立场要求,为什么偏偏出言挑衅?

她真笨,记不记得初夜,要不是她说了乱七八糟的话,他们会维持良好互动;要是她不爬出墙,不去寻找答案,昨天,他会吃着她的菜,也许再次温柔相待,也许再允她些许自由。

她老把事情搞坏,她老守不住身为情妇的分际,是她对爱情太贪心,是她看不清楚事情。可怜之人必有可恨处,在他眼里,她一定可恶得紧。

偶尔,人该学习鸵鸟,不该知晓的事情,便不要碰触,免得碰出一身伤痕累累,像她,便是最好的例子。

没听到敲叩声,门已被推开,映洁吓一跳,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以往只有胜翊有这等权利,而今……她抬头,是另一个陌生女子。

「这是消炎药和避孕药,请范小姐吃掉。」她一样不客气,像对待囚犯的狱卒,冷漠疏离。

「是。」她合作,拿起药丸,不分种类全吞进去。

对方满意离开了,映洁这才想起,为什么他不请医生,只给她消炎药片?是惩罚吗?如果是的话,就连药片都别给她,让她痛更久更重,牢牢记取教训,岂不是更好?

缓缓走进浴室,面对镜子,她自问,以后呢?以后该何去何从?

继续在这里等待他的临幸,假装爱情萌芽,春天捎来讯息?或是认清事实,任心死爱亡?

爱情死亡?她的爱情从不存在,何来死亡?睁大眼睛,她努力寻找,寻找爱情曾经存在的痕迹,翻开记忆箧,没有……没有……一直都没有……

泪翻下,成河成川,没有大海相容纳。

她哭得好凄惨,死命咬住掌缘,不叫自己发出半点声音,伤心是她的事,不关任何人。

哭呵……她哭呵……泪水呛了喉咙,她猛咳嗽,泪不肯稍歇息,抑不住啜泣,抑不住阵阵咳嗽,胃痉挛,喘咳间,她把消炎药连同避孕药吐进马桶。

这阵泪,从白天到黄昏,她哭得无力支撑,扶住洗脸盆,任伤心奔泄。

不平伤心无法收敛,未来无从想象,要如何面对胜翊,她想了又想,想不出所以然,僵着吧!僵持到处罚结束,也许他的妻子太温柔,温柔到他再不需要情妇增添情趣。

走回房间,伤心好累人,半垂头,方想躺回床上,又有人进门。

没有打招呼,她径自做着清洁工作。

「请问……」映洁开口,对方不搭理她,算了,她必须记住,这是处罚。

拿起干净衣物,再度走入浴室,不顾热水冲刷的疼痛。

痛?咬牙几分便闪过了,谁怕!抬高下巴,她只能在面对自己时骄傲,多么可悲。

回房间,房间已恢复干净整洁,整天,她来来回回,进进出出的全是浴室房间,囚室变得窄小,她只能安心接受。

缩回床上,除睡觉,没别的事好做,趴身,仔细不压到伤口,瞇眼,身受禁锢,她让思想飞翔,没错,她是生存专家,再恶劣的环境都难不倒她。

她想着童年、想着记忆中逐渐模糊的父母亲,想她的一生,也想师父对她的谆谆告诫。

想什么都好,只要别想到胜翊、想到拥有他爱情的秦瀞怡,那么,她就能安心活下去。

想通了,爱情是她的毒药,饮一口,心碎神裂,爱情不属于她这种人,贪心会教自己痛不欲生,既是如此,何必为难自己?

不要了,不要爱情、不要胜翊的心,不要未来、不要明天,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一生。

醒醒睡睡间,她发烧、她疼痛,辗转两星期,终是让她熬了过来,像摔落山谷那次,没有医生药物,她还是安然存活。

伤口结痂,她更好睡了,不会压到伤口处,不会教疼痛唤醒,她索性睡得更理所当然。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距离事发已近两个月,而胜翊的婚期将近。

是成心的,映洁在床头放几本书,醒了便看,看过复睡,她用书本作迷幻药,沉浸在文学世界与梦境中,不去细数日子消逝,不分辨身居现实或幻境。

她告诫自己,秦瀞怡不是他们之间的问题,迁怒不正当,嫉妒更无聊,真要寻问题,问题在于他们身分悬殊、性格悬殊、连命运都悬殊得不该有所交集,老天错了一次,没道理再错第二次。

心沉寂了,她过滤多余心情,让日子在最轻松的睡醒间度过,也许下一次醒来,她发现胜翊已经不在她的生命中徘徊。

睡吧、睡吧,安安静静、舒舒服服的睡吧,珍惜他提供的优渥日子。

又睡了,她不记得明日是七夕,是胜翊要把织女娶回家的日子,她仍然沉睡,梦中,那是个甜蜜人生,在那里,没有苦难,只有愉快。

门被打开,映洁还在睡。

胜翊坐在她身边,床略略往下倾斜,睁眼,她看看眼前,是他,消失了好久的人物。

「很累吗?」没有愤怒,有的是冷静,似乎那天的争执从未发生过。

重新洗牌了是吗?就像他的第一次生气,再见面,他忘记,她不提。

「是。」映洁挪挪身体,坐起身。

「要不要看医生?」

「我很好。」

「为什么一直睡?」她的嗜睡在录影带里,看得分明。

「没别的事可做。」睡觉很好,至少可以暂时忘记,自己正在坐牢。

「妳不是怀孕?」

怀孕?怎么可能?她皱眉摇头,突然,那口呕出的消炎药片和避孕药闪过脑际,她暗地吃惊。

「妳没有注意?」

她不回话,评估着怀孕的可能性。

「妳的月事很久没来?」他再问。

尴尬点头,映洁开不了口。

「医生在楼下,我让她上来帮妳验孕。」

「是。」她没权利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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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出门,他回身望她。没有难过、不见哀伤,她的表情近乎呆滞。她在想什么?

二十分钟后,他和她面对面坐着,这回没有上次的好运道。

是的,她怀孕了。

「明天,医生帮妳办理住院,替妳把孩子拿掉。」他面无表情说话,心情不教人看穿。

不点头、不摇头,映洁定定望住膝盖,抖个不停的不是双膝,是她不能言语的心情。

胜翊盯住映洁,他能猜测出她的想望。

然,明天是他和瀞怡走入礼堂的日子,也是明天,他将和睽违多年的亲姊姊重聚,这天,他等得太久,他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跳出来坏局。

「妳听懂我的意思吗?」

「是。」点头,木然望他,仍旧合作。

「医生说妳的身体虚弱,妳的伤还好吗?」

那天早上,他看得清楚分明,两道腥红疤痕画入她的背脊,他自厌自弃,这样的他和卖掉她的父母亲有什么不同?他憎恨起自己,于是,他把事情交代给下人,自己远远躲开,到日本出差。

他不知道他们如何照料她的伤,显然照顾得不好,因为医生说,她的情况很糟,血糖过低、严重贫血和营养不良,这种状况下,不管是继续怀孕或拿孩子都不适宜。

「是。」茫然应和,分明眼神对住他,胜翊却在她的瞳孔里找不到自己。

她在看什么?

「别担心背上的伤,我会让人替妳处理掉。」

又是「处理」,不管新伤旧伤,他总能替她处理,很简单是吧,刮去一层塑胶皮,打上新蜡,她就和全新的娃娃一样好看好用了。

「是。」呆呆回话,她不反对他。

「医生说,眼前妳不适合动手术,也许调养几个月后,再用剖腹产方式,把胎儿取出,可是到时候胎儿成形,妳会更加不舍。」

那孩子……坏掉了吧?她吃过避孕药不是?

「是。」太矫情,几时他关心起她的心情?

「所以……明天……」他艰难下决定。

他有不舍,不舍她的哀愁,他想拥她入怀,告诉她,别怕,拿了孩子,他们从头来过,他保障她再无苦难,他将用尽心情相对待。

「是。」

低头,映洁再说一次是,泪水泌出,沿着瘦削双颊滑入裙间。

「不用想太多,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保证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变。」解释,为了她说不出口的委屈,他知道她有千百个不愿意。

「是。」

又两滴泪,一颗两颗,慢慢地,泪水汇聚,只是呵,尽头处,没有一堵胸膛愿意收留。

「报上的消息是真的,我和瀞怡的婚事将在明天举行。」

胜翊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看得见她低垂的头,低垂的长发像一座屏风,将他阻隔在外头。

「是。」

是明天吶?她刻意忘记,为什么他要提及?你不说、我不语,假装天下太平,一如他之前的设计,粉饰太平啊……她的心、这么大的坑洞,要多少粉才铺得平?

「婚事是多年前订下的,我必须履约,瀞怡和我的关系,相信妳已从报纸里看得清楚。」

她没动作,他仍然只能看见黑色屏风。

「瀞怡是个好女孩,我从小看她长大,她体贴温和,绝不会上门欺负人,妳不必担心,照常过妳的生活,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看妳。」

是保证吗?多么优渥的保证,保证了她一世衣食无缺,保证她的人生无忧无虑。这算挨打后的奖赏?其实不必,她已无心,心死透不复跳动。

「妳会好好的。」

如果她聪明,讨论就此停止,那么他们会停在最好的气氛里,他对她心存罪恶,想温柔对待,她配合,再次展现她的乖,只是,轻贴在腹部的手感受到微微跳动,她不想乖。

「如果妳想要,我可以把以前的管家和下人调回来。」胜翊说。

来了,他开始对她开条件,和上次订婚前一般,然后,他会问她,有没有任何要求,他可以帮她实现。

映洁苦笑,上次是他订婚,接下来是他结婚,然后呢?他和秦瀞怡生小孩,他的孩子满周岁,孩子长大,孩子结婚?

泪潸然,她的人生毕竟脱不了「独活」。

「手术后,会有最好的一组医护人员照顾妳的身体,不需要害怕。」

她没应答。

「如果妳有其他要求,我可以……」

听到要求二字,她猛地截下他的话。「我可以要求……把孩子留下来吗?」

她抬头,他看见她泪流满面。

「不行!」他说得笃定,假装没看见她的泪湿。

「我会把他教得和我一样乖,和我一样留在圈圈里面安然生活,我们不去想象外面世界,我保证……」

「妳没有能力保证任何事情。」

「那么,让我走吧!我把他带得远远,远到你永远都见不到我们的地方,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有关你的事情,我会假装我们从来没见过面,你不认识我、我不知道你。你的婚姻会是绝对的幸福美满,不会因为我和孩子的存在,遭受破坏。」她说得急促,深怕他没有足够耐心倾听。

「不行。」他否决她的提议。

「那么,你送我们出国,我会尽心教育他,偶尔你有空就来看看他,我会说你是他的远房叔叔,也许等他长大,你发现他同你一般优秀,说不定将来你有需要他的地方。」

「不用再说,这件事不在我们的讨论范围内,明天,妳好好准备,今晚八点后不要再进食。」

转身,他关闭沟通途径,不想看见她的哀恸,迅速地,他走向门口。

没讨论空间、没权利、她没有保证能力,没有,她还是什么都没有了,萎靡气顿。

「一定要这样做吗?」淡淡地,她问。

没答话,重石敲上他心间。

「你恨他是不?」映洁又问,多嘴不好,但她控制不了。

不回答,依旧沉默。门开,在脚跟踏出门外第一步,他身后,她的声音传出:

「是。」

这声「是」,有妥协、有绝望也有心死,这声「是」之后,她连哭都不会了。

脚步定住,他回头,映洁回复原来的姿势,低头,发瀑奔泄,她的双手垂在膝间,像一具失去绳索控制的傀儡。

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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