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我喝杯咖啡，行不行？」她知道他的财力不太雄厚，做了最简单的要求。

「行！我带你去喝飞机咖啡。」当一个男人无法给女人钻石，至少要给她星光，他对自己这么说。

「听起来很有趣，我们坐你的机车去吧！」

坐上他的伟士牌机车，因为没有手拉的地方，她当然抱住他的腰喽！如此情景让她想到一部老电影「罗马假期」，片中由奥黛丽赫本饰演的公主，就是这样坐在男主角的机车上，一起游览美丽的罗马。

没错！她就是有如天之骄女的公主，偏偏看上一个穷小子，即使坐在老旧不舒服的机车上，即使要忍受风吹日晒雨淋，她仍甘之如饴、快乐满点。

现在她才明白，为何那些女孩情愿坐在男友的机车后座，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抱得好紧、贴得好近，连说话都要靠在他耳边吐气，多甜蜜呀！

从市区沿中山路前往小港机场，在飞机起降跑道旁竟有行动咖啡馆，客人还不是普通的多，人人捧着一杯饮料，坐看飞机起起落落。

「太猛了！」映洁忍不住赞叹。高雄人不愧是高雄人，做什么都比人家勇猛一百倍。

胜翊看着她的笑脸，只但愿她永远这么快乐，要他做什么都愿意。

走下机车，他们向亲切的老板点了一杯拿铁、一杯摩卡，胜翊帮她多加了些奶精，说：「这样对胃比较好。」

「是～～」映洁想起他母亲就是得了胃癌，难怪他会特别注意这点，她总是为他这份温柔心折，无法抗拒内心的融化。

两人选了角落的位子坐下，对着辉煌的夕阳凝望，当超大型客机凌空飞起，那气势仿佛要连地上的人都一起带走。

「你坐过飞机吗？」

他摇摇头，他没有闲也没有钱。

「告诉你，在飞机上可以看到云海喔！地上可能是大雨滂沱，天上却是一片平静，仿佛天国真的存在，很不可思议耶！」

听她的叙述、看她的侧脸，他觉得她就像另一个世界来的人，不知为何此刻坐在他身边，但她总有一天将搭上飞机离开他。

「你怎么了？」她在他面前挥挥手。

「没什么。」他该如何说明，他竟有种伤悲的预感，这一刻终将成为回忆？他无法留住她太久，只因她太美好，像个梦境。

「告诉你，我舅舅住在纽约，他是很有名的剧团导演喔！以后我们一起坐飞机，去纽约看他的歌剧，你说好不好？」

他轻轻点个头。「好。」

如果真有那天的话……他在心里默默地加了一句。

一整天的疯狂采购和甜蜜约会之后，邱胜翊自认已经做好心理调适，没想到还有更大惊喜等着他。

吴映洁竟然提议道：「明天你不是要去看你妈？我也要去。」

「什么？」才刚交往她就要去见他母亲，这进展会不会太快了？

「你妈生病住院，我怎么能不表达一下关心？」映洁指向堆得像小山般高的营养食品。「那都是买给你妈的呀！」

「我以为是你自己要用，或者送给你爸妈……」难怪她除了采购衣服鞋子，还买了一堆鸡精、维他命、鱼肝油、中药茶包等。

「你以为我不懂做人的道理吗？你妈就是我的长辈，我当然要讨好一下喽！」她抱住他的手臂，依靠在他的肩上，嘿嘿，终于得逞的感觉真好！

「可是……我该怎么答谢你才好？」

「今天你请我喝了飞机咖啡，接下来我想吃蛋糕，与众不同的蛋糕。」恋爱中的女人总是想法特别多，以梦幻的语调说出愿望。

女友有求，主人有令，他如何能不答应？「给我一点方向吧！」

「我希望它是红色的，代表热情，味道又酸又甜，像是爱情。」

「我了解了。」了解归了解，要做到却不容易。「我需要一点时间研究。」

「行！等你完成了，我就给你一个吻、两个吻……」她做的此说的更快，搂住他的脖子不断亲吻，打算用亲吻把他淹没。

胜翊不抗拒也不主动，他怕自己的表现太差，一切交由她主导，她似乎是个中高手，他却连她交过几个男友都不敢问。

爱情为何如此复杂？教人心情忽高怱低，一下是永恒，一下是幻觉，他从未陷入这漩涡，只能载浮载沉、随波逐流……

隔天上午，邱胜翊和吴映洁一起出现在程母的病房，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的贡品。

胜翊擦去额前汗水，生平第一次说出以下台词——

「妈、佳眉，我……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吴映洁，她是我的女朋友。」

「阿姨好、佳眉好，不好意思打扰了！」映洁献上花束，甜蜜笑道：「希望阿姨的身体赶快好起来，佳眉能考上理想的大学。」

眼前画面太过灿烂，卓彩云和邱筱婕一时眼花，不敢相信胜翊会交到这么亮丽的女朋友，说是一朵国宝兰花插在纸杯中也不为过。

「至、胜翊，你什么时候交了女朋友？」卓彩云脑中转来转去，只想得出这句话。

胜翊还在苦思怎么说比较好，映洁已代为回答：「阿姨，其实我们一直住在一起，日久生情也是很自然的。」

「什么——？」卓彩云和邱筱婕不约而同大叫。

映洁呵呵笑了几声。「胜翊的工作就是照顾我、保护我，因为他做得太认真了，我就忍不住喜欢上他喽！而且我们是同班同学，我在课业上还要多向他请教呢！」

「原来你是……吴氏集团的千金？」邱筱婕终于搞清楚了。「我哥去应徵当佣人，就是要全天候伺候你。」

「我才没把他当佣人看呢！我一开始就觉得他像个大哥哥，又聪明又稳重又会做家事，应该说他是我的监护人才对，胜翊你说是不是？」映洁对他使个眼色。

「呃……是呀！」胜翊只能苦笑，想起两人初见面的情况，真不知该说什么。

听到儿子交了个千金小姐做女朋友，卓彩云只觉不知如何是好。「呃……吴小姐，你快请坐，别站酸了腿。」

映洁嘟起嘴撒娇。「阿姨叫我小洁就好了，千万不要跟我客套，这些补品都是送给你的，请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喔！」

「谢谢你，小洁……」卓彩云没想到她是个平易近人的女孩，可是两方的家境相差这么多，真能有什么未来吗？瞧儿子的表情也是作梦似的。

哈哈，婆婆这方面搞定了，映洁转向小姑进攻——

「佳眉，你现在念高三很辛苦吧？我知道你没时间去逛街，所以我给你选了几件衣服，你看喜不喜欢？」

「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不需要。」除了睡衣和家居服，佳眉几乎天天穿制服，她舍不得多花钱，尤其是哥哥赚的辛苦钱。

「反正你先试穿一下，不合身的话，我再拿回去换。」

在映洁半强迫、半劝哄的气势下，佳眉被推进洗手间，过了几分钟，她换上一套浅紫色洋装走出来，浪漫的荷叶边设计让她看来像个小公主。

「好可爱喔！」映洁绕着她打转。「你知道吗？我是家里的独生女，我早就想要一个妹妹了，现在开始我要好好替你打扮！」

「谢谢小洁姊……」佳眉刚才看了标签，这件衣服可是名牌中的名牌，至少得花上万元才买得到。

「哎呀！你脸色不太好，虽然年轻也要保养，是不是念书压力太大了？」映洁从皮包里拿出许多必备品。「这条护唇膏先拿去用，还有护手乳、隔离霜、吸油面纸，每个女孩子都要随身携带的。」

「这……怎么好意思？」

「拜托，我是你哥的女朋友，就等于是你姊姊，还跟我推辞什么？」映洁的坚持从不让人有拒绝的余地。

「可是我不想叫你姊姊……」佳眉停顿了一下。「我觉得叫嫂嫂更好。」

「你这张嘴很坏喔！」映洁的心跳差点暂停，胜翊在旁听得也脸红了，病房内响起许久不曾有的笑声。

胜翊忍不住要想，或许这场梦他还可以再作久一些，直到七彩的泡泡被风吹散之前，他都能沉浸在她的柔情中……

正文 第五章

周末假期一结束，吴映洁立即找来好友，神色严肃地说：「芊芊，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

「小洁，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詹子晴的表情也怪怪的。

「那你先说吧！」两个好朋友异口同声说，互看一眼，忍不住笑了。

「到底什么事？」映洁的好奇心胜于一切。

「就是那个嘛……」子晴无限娇羞地回答道：「我交男朋友了！」

「是谁？」怎么才一个周末不见，事情变化这么大？难道是联谊的后续发展，还是网路交友的结果？

「是你最想像不到的人——蔡伯龙。」

果然，映洁大惊失色、措手不及。「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你也知道，我一直在减肥，前天我早餐和午餐都没吃，几乎要昏倒在某家餐厅前，伯龙刚好经过，给了我一条超美味的巧克力，就从那刻起……我们决定不减肥了，反正彼此看顺眼就好。」

「说得对！」原来是这么回事，映洁由衷为好友高兴。「恭喜你们喽！」

「你呢？你要跟我说什么？」

「呃……」映洁有点不好意思地承认道：「我也交了男朋友，就是那个孤寡贫穷男……」

「什么？！」子晴的嘴张成O形。「真的？你是怎么追到胜翊？快说、快说！」

「其实我们住在一起很久了，他是我的男佣……」映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说出，她守着这个秘密够久了，如果不能对自己最好的朋友坦白，她心底实在受不了。

子晴听得猛眨眼睛，还捏捏自己的手臂，以确定这不是自己在作梦。「哇～～富家千金爱上男佣人，好神奇喔！」

「连我也不敢相信，我竟然会看上那个傻瓜……」映洁敲敲自己的额头，怎么好像发烧似的热烫不已。「我一向是个理智的人……」

「那就现在开始改变吧！我们可是为爱奋斗的美少女呢！」

「呵呵！」映洁终于展开笑颜。「芊芊，你变得好多，又勇敢又坦率，我应该多跟你学习。」

子晴拍拍胸口，豪气万千。「说什么客气话？我们都是恋爱中的女生，本来就应该互相帮忙、互相鼓励。」

「一言为定！」映洁眼角余光正好瞧见心上人的身影。「这么巧，你的他和我的他一起走过来了耶！」

两位美少女迎上前去，分别挽住男友的手臂，沉醉在恋爱情怀中。

当事人或许已接受这情况，旁观者却大呼不可思意—

「这怎么可能？太夸张了！」

詹子晴和蔡伯龙这一对虽然是闪电交往，但彼此「分量」相当、条件相配，大家看了颇能了解，不一会儿就接受了。

但是贵为「吴氏集团」大小姐的吴映洁，跟那个勤奋打工的新好青年邱胜翊，有如北斗七星和南极星一般遥不可及，除非是世界末日才有可能撞上呀！

「大家都在看我们……」胜翊不太自在地说道。

映洁却一脸无所谓。「你可是我的男朋友，受人羡慕也是应该的。」

只可惜，胜翊感觉到的不只是羡慕，还有嫉护、愤怒、仇恨……那些眼光不请自来、如影随形，如果能用镜子反射回去，恐怕会造成校园内处处爆炸。

班上同学的反应还算友善，当面祝贺这对情侣——

「所谓柔能克刚，你们的名字就注定是天生一对了嘛！」

「我倒觉得是刚能制柔，除了邱胜翊，有谁制得了吴映洁？哈哈哈～～」逗笑声似乎有点勉强，毕竟他们不是专业演员。

表面上大家都能和平相处，至于私底下如何评论，胜翊想都不敢想。

中午，吴映洁拉着邱胜翊走进学校里的「庭园餐厅」，因为她想让他吃点好料的，否则老是吃便当怎么受得了？

「小洁，我想……我还是去合作社比较适合。」胜翊从小到大没吃过正式西餐，只有在路边摊吃一百元的铁板牛排，眼前这挑战对他是太突然了点。

「你呀～～从跟我认识以来，变得越来越瘦了，是不是太忙、太累，都没好好吃饭？」映洁替他点了海陆大餐，非要让他多长点肉。

他内心一阵温暖，没想到她这么注意他。「谢谢你的关心。」

「谢什么谢？我是你女朋友嘛！」她背起Gucci皮包。「我去一下洗手间，等我喔！」

「……嗯。」他硬把那声「是！」给吞回嘴里，如果又这么应答的话，铁定遭她一顿白眼电击。

映洁离开后，胜翊独自坐在餐桌旁，茫然的视线飘到隔壁桌，那些人看起来跟餐厅相当协调，仿佛一出生就衔着银汤匙。

仔细一瞧，他发现那三个男生有点眼熟，对了，那是追求过映洁的一群学长，平常有如水火不容，此刻看来却像生死至交。

没错，正因为吴映洁错误的选择，让这三个男人成为「生命共同体」——

「唉！想不到映洁会看上那贫穷男，他到底有什么优点？骑着一台破机车怎么配得上映洁？」身着Boss背心的男生提高音量，故意说给那「臭小子」听。

戴着Rolex手表的男生则说：「安啦～～我敢说映洁一定是玩玩而已，因为她没交过平民阶级的男朋友，一时新鲜想换换口味。」

「有道理！」脚穿YSL休闲鞋的男生赞同道：「等新鲜感过了，她就会发现邱胜翊有多无趣，到时我们又有机会了。」

「不同世界的人就是不同世界的人，偶尔擦撞一下也是有可能，最后总要回到原来的轨道，否则宇宙怎能维持和平呢？」Boss又开了口。

「我们来猜他们多快会分手？我说是三个月！」Rolex提出赌注。

YSL立刻翻盘。「不可能撑那么久的，最多两个月！」

胜翊默默无语，他没有任何反驳的话，因为他知道这是事实，直到现在，他仍有种置身云端的晕眩感，不知何时会跌落深渊。

映洁从洗手间回来，碰巧也发现了这群学长们，她大方地打招呼，并为他们介绍：「嗨～～你们好，这是我男朋友，他叫邱胜翊。」

「我们已经听说了，小洁的眼光真是与众不同。」

「下次有机会一起玩，看是要出国滑雪或是冲浪？」

「胜翊一定很努力才追到小洁吧？真让人羡慕万分呀！」

三个男生故作亲切，就当刚才的事没发生过，而邱胜翊也只淡淡招呼——

「学长好。」

映洁嗅出气氛有点怪怪的。「不好意思，我们正在约会，需要更浪漫的气氛，学校里面熟人太多了，我看还是去外面吃好了。」

「是吗？那就有缘再见啦！」三个男生并不挽留，他们等着听分手的消息。

匆匆离开餐厅后，映洁握住胜翊的手，认真地问道：「胜翊，刚才他们是不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快点告诉我！」

「没、没有啊！」胜翊回避她的眼神，喉咙干干的。

「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选择了你就不会改变，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嗯。」如果他的女友是个平凡人，他对自己并不会没信心，但面对如此娇贵的大小姐，即使近在眼前也像远在天边。

初尝恋爱滋味的人是否都像他一样？患得患失没个定论，随着情人的情绪而起舞，一颗心全然不受自己控制。

「我来帮你打气一下吧！」映洁干脆停下脚步，拉下他的颈子给他一个热吻，直接以行动说明她对他的真心。

活动中心前来来往往的学生们这时全都暂停动作，只为多看一眼这幅画面。千金小姐当场拥吻贫穷小子，看来这世界还真无奇不有呢！

几天后，邱胜翊敲了敲吴映洁的房门，以餐车推进一个心形蛋糕，外观是红色的，滋味是酸甜的。

「要不要吃吃看？可能不是很完美。」他咳嗽一声，以带点羞怯的表情说道。

「你真的做到了？」映洁尝了一口，做出升天一般的表情。「嗯～～好神奇喔！你在里面加了什么？」

「我加了草莓、樱桃和番茄。」以及无数心力。

「你是天才！」她牢牢抱住他。「虽然你都不说，我知道你是害羞，其实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嗯……」若非真心真意，怎能做出这爱的蛋糕？他确实为她着迷、为她陶醉。

「我不要你说出口，我只要你吻我。」终于，她得到他的心了，现在，她还要他的人！

他乖乖照她的话做，不多久两人已翻滚在床上，浓情蜜意尽在不言中。

「吻我，继续再吻我……」映洁软软地要求。

「你的嘴都肿了。」他不舍地抚摸她的唇，多柔细、多精致的她，像个太遥远、太美好的梦，而今却倚偎在他怀中。

「有什么关系？我喜欢跟你接吻，让你吻到瘀青也行。」她爱得深也爱得狂，一心想把自己全给他。

「这样下去……我怕控制不了。」最近他的梦境越来越狂野，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有那么丰富的想像力。

「那就别控制呀！」她解开他的衬衫，早就意图不轨，想对他健壮的身体下手了。

「不！」他推开她的小手，坐起身喘息。「我、我们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不能做到最后？」她立刻缠上他背后，不让他心跳平静。

「总觉得这样不太好……」他不认为自己有资格拥有她，这不只是责任的问题，而是他的信心还不够。

「拜托，我们都已经成年了，还有什么好害羞的？所谓谈恋爱，就是要身心合一呀！」他到底是哪个年代的人？如果可能，真想替他立个贞节牌坊！

「可是万一有了小孩……」他试着找藉口。

「我早就准备好了保险套，有各种尺寸、口味、功能，快挑一个吧！」映洁打开衣柜抽屉，里面满满是她的收集品，以前纯粹当兴趣收藏，终于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其实应该说我……还没有心理准备……」

「到底要我等多久？」她都抛开少女矜持了，他还在那边装啥清纯少男？

「再等三个月可以吗？」

「不行，最多一个月！」她怕夜长梦多，万一他被抢走怎么办？尤其她看准了他保守的个性，只要跟他发生亲密关系，保证他一辈子不敢辜负她。

「那……一个半月好不好？」

「难道你不想要我吗？我就这么没有吸引力？」

以上对话听来像是男方催促女方「献身」，然而这对情侣就是与众不同，映洁急着想做完爱做的事，胜翊却犹豫不决、再三拖延。

「不是这样的，因为……有经验的朋友告诉我说，如果太快发生关系，心灵上的交流会变少，而我希望多了解你。」他总算想到一个好理由。

「好吧，今天就饶了你！」算他说得有道理，于是她窝进他怀里，小手在他胸前画图，不怀好意地说：「等到那时候，我要好好训练你的身体……」

「训练什么？」他心中涌上不祥的预感。

「让你的身体没有我就活不下去！」哇哈哈～～

「这种比喻好像你是摇头丸……」那他不就成了摇头族？

她坐起身甩一甩头发，像洗发精广告中的女主角，飞扬柔顺、闪闪动人，以超级自信的表情说道：「笑话！我怎会是那种便宜货？本小姐可是上等的罂粟花，只要你一尝过就戒不掉！」

「我相信、我相信。」她绝对有魔女的法力，事实上，他早巳为她神魂颠倒。

「这还差不多。」她意犹末尽地舔舔嘴角，开始对他尽情使坏——

「嗯～～光是接吻就好快乐！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真糟糕，他还能再等四十五天吗？虽然理智叫他慢慢来，但二十岁的身体怎能毫无冲动？天知道，他不是不想要，而是要不起……

一夜翻滚厮磨之后，来到阳光充沛的早晨，吴映洁吃过早餐，对男友邱胜翊说：「我已经见过你的家人，你也该跟我回我家一趟。」

「回你家？！」胜翊差点打翻碗盘。

「我爸说过，交了男朋友就要带回去给他看，没问题吧？」事实上她是想让母亲鉴定一下，从小她最信赖的就是母亲的眼光。

「这、这……」胜翊一时想不出拒绝的话。

「丑女婿也要见岳父、岳母的，别害羞了啦！」

女婿？胜翊对这角色深觉不敢当，他总认为自己只是男配角，将来才会出现她的真命天子，等到那一天，就是他该黯然下台的时候……

总之，在吴映洁的坚持下，当天他们开车回到小镇上，一进门映洁就喊道：「爸、妈、黄伯、黄婶、阿清叔，我们回来了！」

他们受到最热烈的欢迎，仿佛凯旋归来的英雄，只差没放烟火大肆庆祝。

除了表达欢迎，众人对邱胜翊上下打量、仔细观察，原来他就是那个从男佣变成男朋友的大人物，像是一炮而红的大明星。

「你们好，请多多指教。」胜翊送上自己做的水果派，除此外他也没什么可奉献的，如此富贵人家哪需要他的礼物？

「我早看出你有潜力，好好加油。」管家黄国伦对此乐观其成。

厨师许月莲尝了一口水果派，惊喜地说道：「看来我们可以彼此切磋喔！」

司机廖俊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举起拳头。「让小姐哭的话，就给我小心点！」

「好了啦！」映洁为心上人挺身而出。「你们要吓死他啊？要是我的男朋友跑了，你们怎么赔得起我？」

「哈哈～～」众人大笑，看来小姐是认真的，谈起恋爱就不一样了，过去那不屑男生的傲气全消失了。

胜翊心底却有些失落，只能被女友保护的他，何时才能反过来保护她？

对于女儿带男友回家的行动，吴嘉怡和蓝波夫妻俩的反应截然不同，一个轻松看待，一个紧张过度。

吴嘉怡只微笑招呼。「胜翊，把这儿当自己家，别拘束。」

蓝波却是来势汹汹、迫不及待。「你到底有什么优点？将来对映洁有什么打算？做个优质男人就是要有梦想，给你三个小时详述，我洗耳恭听。」

「我的优点……打算……梦想？」胜翊被问得脑袋一片空白。

「说不出来？那你怎么有资格做我女婿？」蓝波怒问。

「老爸！」映洁几乎想掐住父亲的脖子。「我才十八岁，他才二十岁，你说这些天高地远的事情是想怎样？」

「我十二岁那年就立下志愿，要做个拯救流浪动物的兽医，他都二十岁了怎能不知自己要做啥？就是因为我有理想、有抱负，你妈才会看上我呀！」

「我才不要他像你一样，我只要他对我好就够了！而且他认真、上进、勤奋，连考试都比我高分，你凭什么说他不好？」

「这样还不够，有梦想的男人才有魅力，不信你去问你妈！」

眼看他们父女俩越吼越大声，胜翊试着想化解僵局——

「请你们不要为了我而吵架，这样让我觉得很抱歉……」

「你闭嘴！」蓝波和吴映洁一起朝他喊。

「耶？」胜翊一时不知所措，现在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别理他们，我们到花园喝杯茶。」吴嘉怡指向草地上的餐桌椅，黄管家已经准备好下午茶和点心。

大家都看惯了这对父女的相处方式，没有人想要去劝架。

「请坐。」吴嘉怡身为女主人，亲切接待客人。

「谢谢。」胜翊坐在她对面，内心不禁想道，映洁和母亲长得极像，都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只是个性上似乎有天壤之别。不知映洁在二、三十年后，是否有一样的优雅温和？她那刚烈的脾气只怕是本性难移吧！

嘉怡打开话匣子，微笑道：「我们有个任性的女儿，让你辛苦了。」

「请不要这么说，小姐她心地善良，只是态度比较直率。」

「说得没错。」看来这男孩很明白映洁的优缺点，不过吴嘉怡却发现了一个大问题：「你还叫她小姐？」

「抱歉，一时忘了改口。」胜翊暗骂自己，怎会这么不小心？

「你真的是她男朋友吗？你是自愿的还是被逼的？」

「当然……当然是自愿的。」若说出实情，恐怕会惹出更大风波。

「那就好。」嘉怡摸摸茶杯边缘。「其实我有点担心，凡是小洁想要的东西，总是非得到手不可，我怕她用高压手段对付你。」

「喔……」唉，说这些已经太晚了……

嘉怡顿了一下，又提起梢早的问题。「老实说，我也想知道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你知道小洁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日后势必要继承吴氏集团，到时你想扮演怎样的角色？」

「我……我还没想到那么多。」他们真能在一起那么久吗？他自己都不敢想像。

「那么，有空的时候想一想吧！」嘉怡啜了口茉莉花茶。「经由黄管家的推荐，我知道你是个善良老实的男孩，不过就像我先生说的，你得找到自己的理想。」

「我只想到要照顾妈妈和妹妹，让她们过安稳的日子，其他的事好像离我很远。」

「这是个很好的出发点，我先生也是从照顾流浪动物开始，从内心发出梦想的光芒，使我无法移开视线。」嘉怡对胜翊投以期许的眼光。「我相信小洁在你身上也看到同样的光芒，才会让好强的她受到吸引。」

「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那么好……」

「你需要多磨练、多学习，因为和小洁在一起，你得准备充足的信心，否则哪天出现竞争的对象，你在气势上就输人—截了。」

「但愿我做得到……」他连说这句话都觉得虚弱。

「来日方长，加油吧！」嘉怡衷心祝福，看来他们眼前还有一大段路要走，不过年轻人总是要这么迂回一番，太过顺利的恋情反而不够意思，对吧？

见过女友的双亲后，邱胜翊对自己、对未来、对映洁，都增添了一份不确定感。

「你怎么了？最近常咳声叹气？」吴映洁发现他没啥精神。「是不是我爸妈给你压力？」

「怎么会？他们对我很亲切。」是他自己想不透，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

他越是否认，她越是觉得不对劲。「我只是叫你跟我交往，没叫你想些有的没的，将来的事将来再说，难道你怕我甩了你不成？」

「或许吧！」他苦笑一下。

「那也是你的福气。」她可自信得很，只有她不要别人，没有别人不要她。

「是……」除了这么回答，他还有其他选择吗？

学期结束后便是寒假，吴映洁常陪男友来到医院，除了跟未来的婆婆、小姑打好关系，也是真心欣赏男友的孝顺，像他这种男人实在不多见了。

她可以想像，在他们结婚以后，他一定对她言听计从、死心塌地，绝对不敢花心乱来，老妈说得对，挑男人就是要挑老实的货色，跟老爸同一款的男人。

「小洁，你皮包重不重？我帮你背。」

「你自己两手都拿了这么多东西，还管我皮包重不重？我没那么娇弱好不好？」讨厌，她就是被他的温柔给吸引，他的名字跟本性还真不合。

胜翊露出傻气的笑容，他只知道要尽量对她好，趁她还没厌倦他的时候。

来到医院门口，映洁忽然放开他的手，说：「你先进去，我有东西忘了买。」

「你要买什么？我陪你。」每次她总准备大批水果、营养品和维他命，多到几乎可以开间小店了，他可不想再让她多破费。

「不用了，我半小时以后就回来，Bye！」她抓下他的衣领，飞快在他脸上偷个吻，然后转身跑步离开，以免看到他脸红的模样会更想亲他。

果然，邱胜翊站在原地，抚着发烫的脸颊，心跳到无法克制的地步。

究竟这美丽的时光能持续多久？他也没有把握，只能说爱一天算一天吧！

稍后，当胜翊走进病房，卓彩云刚好从浅眠中醒来，看到儿子一个人，便问道：「小洁呢？她今天有事？」

「她说还要买点东西，不让我跟。」

「一定又是买给我或佳眉的，她总是这么热心。」卓彩云不用猜也知道。

「是啊。」胜翊替母亲倒杯温水，看她慢慢喝下。

难得母子俩独处，卓彩云决定说出深藏已久的话——

「胜翊，吴家对我们恩重如山，只可惜家境相差太远，你们现在还年轻，谈谈恋爱无妨，将来却未必有好结果。」

「我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点，尽管映洁的父母没有反对，但总有一天，映洁她会想得更远、要得更多，到时她将发现他配不上她。

「小洁或许是一时兴起，或许是认真投入，但不管怎么样，你不能让女孩子掉眼泪，除非她主动提出分手，你绝对不可以变心。」

「妈，你放心，我早就决定了……为了报答黄伯伯和小姐，我会好好珍惜这段感隋，等她碰到更好的对象，我就会默默离开，并诚心祝福她。」他口头上说得潇洒，却不肯定自己能否做到。

「你这么懂事，妈就不用担心了。」其实卓彩云自己也舍不得。「说来说去，都怪我们家没有钱，不晓得谁才有福气娶到小洁……」

「可能真的要做过很多好事、修行好几辈子才行。」他不过是她生命中的一站，即使被抛弃在原地也是应该的。

「等妈走了，我会替你向佛祖祈求缘分，让你找到好姻缘。」卓彩云总希望儿子能幸福，虽然她能做得不多、时间有限。

「妈你别说这种话，我去门口看看，小洁应该快到了。」他站起身打开房门，似乎看到一个人影跑远，一时间却认不出那是谁。

当他低下头，立刻明白刚才的人影是映洁。

地上放着两个大纸袋，一定是映洁买的东西，有吃的喝的用的，还有瓶瓶罐罐的保养品。很显然，映洁听到了他和母亲的对话，因此飞奔离去、不愿进门。

他故意在门外逗留了几分钟，做好心理准备，才进房对母亲说谎道：「妈，小洁刚打电话过来，她人不太舒服，叫我过去帮忙拿东西。」

「真的？你叫她别过来了，快带她回去休息，佳眉晚一点就会来，不用担心。」卓彩云唯恐让映洁累坏了，立刻交代儿子。

「嗯。」胜翊走出去，提起纸袋，关上房门，找个清静的角落坐下来，他需要好好想一想。

他不只没钱、没地位，甚至没有梦想，他凭什么留住她的心？在彼此还没放下太多感情之前，他是否该做出对她最好的决定？

空荡冷清的长廊上，一个二十岁的男孩正面对一生中最痛苦的抉择……

正文 第六章

当邱胜翊回到大厦，时间已是傍晚，天边画着最后一抹夕阳，红艳中带着苍凉。

屋里一片昏暗，他打开灯，放下纸袋，看见映洁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膝盖，像个被遗弃的孩子，不知自己怎会在这里。

「你吃过饭了吗？我现在就去做。」他试着以最平缓的语气说话，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缓缓抬起头，眼眶泛红，不知是否哭过了？「你以为我听到那些话之后，还能吃得下东西？」

「抱歉，我妈不是有意的……」

她几乎是哽咽着喊出来——

「我不在乎你妈怎么想，就算所有人都觉得我们不相配，我也无所谓！我最在乎的是你！」

「谢谢你……」有她这句话，他已足够、他已无憾。即使以后她会恨他，他将深深记住这份感动。

「我不要你说谢谢！我要听你的真心话，从我要求跟你交往以来，你和我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是为了报恩？」映洁仍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定是听错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下头。「没错，只要能让小姐开心，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我确实是抱着感恩的心情和你交往。」

「你还叫我小姐？」她那苍白的小脸变得更加毫无血色。「难道你一点都不喜欢我？」

「……对不起，我没谈过恋爱，我不知道什么才叫喜欢……」他深深一鞠躬，不让她看到他的表情……以及他的不舍。

映洁无法接受这理由，太牵强也太虚伪。「就算你神经再粗、个性再迟钝，也分辨得出友情和爱情吧！拜托你直接给我一刀，干净俐落，死也死得痛快！你这种半调子的温柔，才是最深的伤害！」

「我不否认，我曾经为你心动，但是我想……我配不上你……我希望小姐找到更好的对象……」邱胜翊平静地说道。

就让他把这份感情深埋心中，只要她过得幸福快乐，他没有怨言。

「什么叫做配不上我？你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难道你真以为我会看上别人，所以现在就让我死心？」

「真的……跟你在一起的压力太大，我对你、对自己、对未来都没有信心。」

现在他们还年轻，谈恋爱只凭感觉，但是当他们离开学校后，她将继承家产、进入商界，到时她一定会后悔，为何身旁是一个这么平凡的男子？

「感情可以培养，信心可以创造，为什么你连试都不肯试一下？」

「或许是因为……我对你并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他知道这对她是最重最深的打击，什么都好谈，就是感情不好谈。

果然，她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熄灭了，望着那张曾经温柔的脸庞，如今只有空虚的眼神、僵硬的表情，这段感情是她真正的初恋，而听说初恋都不会有好结果……

「好！这是你说的，你就不要后悔！」她抓起皮包往外冲，一心只想离开这鬼地方，她再也不要见到他！

几分钟后，映洁开着跑车驰骋在街道上，让夜风吹得她双颊冰冷、手指僵硬，但愿心中那把火也能随之平息。

这是她第一次恋爱，也是她第一次失恋，不知怎地，她想起舅舅的那句话：有种东西定金钱买不到的，那就是真爱……

当初她嗤之以鼻，而今却深刻体会，就算她有一百张信用卡，最单纯的感情却是无价的……

「爸、妈，我回来了。」

一路从高雄开回台北，竟然没发生车祸、没撞到电线杆、没冲进槟榔摊，映洁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只是，可能会收到几张超速的罚单吧！

这时是早上七点半，吴嘉怡和蓝波正在吃早餐，看见女儿从大门口走进来，丢下车钥匙坐到餐桌旁。

这到底怎么回事？莫非她开了一夜飞车回来？蓝波瞪大双眼，在他想开口发问前，妻子先握住他的手，暗示他别打草惊蛇，想说的人自己会说。

「好香。」映洁坐到餐桌前，喝口温暖的麦芽奶茶，然后耸耸肩说：「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我只说一次——我失恋了。」说完，映洁轻轻叹口气，听在父母心中却是无比沉重。

「小洁……」蓝波眼角一阵酸涩，他舍不得女儿受到任何伤害。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用为我担心。」映洁喝完杯中饮料。「我想换个环境，我要去纽约念书。」

「啊？你在中山不是才念完一学期？」蓝波没想到女儿已无法面对一切。

「没关系，换个环境也好。」吴嘉怡支持女儿的决定。「总之，在外面累了随时回来，爸妈都在。」

「嗯！」映洁点个头，站起身离开餐桌，脚步轻飘飘的像个游魂。

等女儿进房，蓝波立刻握起双拳咒骂：「邱胜翊那小子！竟敢让我们女儿伤心，我现在就去找他算帐！」

吴嘉怡拉住丈夫的手。「别胡闹，感情的事无法勉强，女孩要变成女人，总要一、两次刻骨铭心的失恋，这对她日后未尝不是帮助。」

「我才不管！我要亲手把邱胜翊那家伙剁了喂狗！」

「傻瓜！你这么做的话，小洁才会更难过呢！难道你看不出来，其实她还是爱着对方？」嘉怡有双雪亮的眼，事情发展似乎全在她意料中。

「我不要～～她明明应该被宠、被疼、被爱，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想到女儿刚出生时，他祈求老天让她健康长大，却忘了祈求让她快乐一生。

吴嘉怡摸摸丈夫的头发，安慰道：「小洁这十八年来都太顺利、太幸福了，所谓人生本来就该有酸甜苦辣，这可能是危机也是转机……」

映洁躺在床上，听不到门外的声音，她脑中只有邱胜翊那平静的脸庞，当他用那曾吻过她的唇说，他对她没那么深的感情……

她知道她会好起来的，只是现在还没有办法，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从此以后，她不会再让自己陷入、迷失、心碎，She’ll  never  fall  in  love  again……

吴映洁离开五天了，邱胜翊一个人守着屋子，每天照样打扫、做饭，没有人吃也无所谓，默默看一桌的好菜从热变冷，像是种赎罪的仪式。

周末的夜晚，当他从医院回来，发现屋里开着灯，不禁又惊又喜，莫非是映洁回来了？

仔细一瞧，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却非吴映洁，而是黄国伦。

「黄伯伯……」胜翊心知肚明，黄管家一定是为了小姐的事而南下。

「坐下来，喝杯茶。」黄国伦替他倒杯菊花茶，就像当初面试的时候，脸上表情一样的慈祥。

胜翊内心的激动无法言喻，深深鞠躬道：「对不起，我……我辜负了您的期待……」

「慢慢说，我希望听到你的真心话，请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

胜翊简短说明了一切，其中吞吞吐吐，都是愧疚和自责。

「我了解了。」黄国伦思考片刻，开口道：「小姐决定去纽约念书，你有什么想法？」

胜翊心头猛然一震，喉巾梗着硬块，必须深呼吸才能压住情绪。「我……我祝福她，有更理想的发展。」

他当初的预感成真了，她就要搭上飞机离他而去，但他不是电影中的男主角，他不能赶到机场阻止她，他没那资格和权利。

只是，以后每当看到飞机起飞，他将会深深凝望，想起她的笑和泪。

「在我看来，你对小姐确实有感情，只是缺乏勇气和信心，希望她找到更相配的对象。」尽管事已至此，黄国伦仍相信自己没看错人，这双诚实的眼睛不会骗人。

「是的。」胜翊不敢对恩人说谎。

「那么，你想不想要勇气和信心？想不想要成为配得上小姐的人？」

「我？」胜翊指着自己。「我可以吗？」

如初见那天一般，在他生命中最绝望的时候，黄国伦又给了他一线希望。

一年后，美国纽约。

傍晚，雪花如羽毛般落下，气温也随之骤降，吴映洁刚从学校回来，厨房里的李铨对她喊道：「Zoe，桌上有你的包裹！」

「谢谢。」映洁脱下大衣和手套，坐到桌旁打开包裹，她不用猜也知道是来自台湾，寄件人则是詹子晴。

子晴不喜欢写e-mail，也不习惯上网聊天，她就爱用信纸写字、寄来真实照片，她说这样才不会被遗忘、被删除。

映洁心想这也有道理，她确实会把信反覆看好几次，并挑出几张照片放入相框。

亲爱的小洁：

最近好吗？纽约大学的功课一定很重吧？不过我相信你应付得了，加油加油！

时间久了，大家不再提起你突然转学的事，但我可没有忘了你喔！等我英文练好一点，放暑假我就去找你，现在的纽约太冷了，我这个正港高雄人怕会冻死。

虽然你说不能提列「那个人」的名字（好像哈利波特里面那个大魔王，好好笑），但我要告诉你，其实他离你不远邪！想知道详情的话，欢迎你来信询问，我有第一手消息，SNG报导。

这学期我和伯龙的成绩都进步了，因为有了「高人」指点，附上我们师生三人的照片，你千万别把照片撕了，拜托拜托！

我还准备了一些土产，你要全部吃光光哦，我看你上次守来的照片，你实在变得太瘦了，所有关心你的人都会心疼的。

小洁，你定我最好的朋友，不管你在多远的地方都一样，我现在很幸福，我喜欢伯龙，伯龙也喜欢我。我希望你也能幸福，答应我好吗？

深深祝福你！

芊芊

映洁把这封信看了三、四次，才有勇气拿出那一叠照片。照片都是在梁家的书房拍的，有詹子晴、蔡伯龙和……邱胜翊。

子晴和伯龙看起来没什么两样，圆圆的脸上挂着满满的笑，至于邱胜翊……他虽然对着镜头微笑，那双深邃的眼却没有笑，严肃得像在思考哲学问题。他也变瘦了，穿着一件当初她买给他的衬衫，却显得太过宽松。

映洁一张张看完照片，立即收进信封，没办法放到相框，她还不够坚强、不够淡然。

她当然明白子晴想撮合她和邱胜翊重修旧好，但邱胜翊从未给她一封信、一张卡片、一通电话，若他真有心挽回，只要间子晴就知道联络方法了，不是吗？

她离开台湾一年了，连子晴都说要来纽约找她，邱胜翊却没有任何反应，难道又要她采取主动？犯错第一次是愚蠢，犯错第二次则是可悲！

看来只好辜负子晴的好意，将这段感情深埋心中，她要的男人不能是这种人——为了报恩和她交往、不确定自己的感情、没有信心配上她、没有勇气追上她。

她在心里想了一百个他的缺点，脑中却又浮现他真诚的双眸，他对她细心的照顾、为她做的每件小事、带她去的每个地方……

不，她不要再想了，理性与感性正在卖力拔河，而她的心痛到无法压抑，必须紧咬嘴唇才能不哭出来。

「Zoe！Zoe！」李铨呼唤映洁好几次了，她却出神似的没有反应。

当李铨拍上她的肩膀，她才恢复神智。「抱歉，你在叫我？」

「你晚上不是还要念书吗？我准备了浓汤、三明治和咖啡，放在你书桌上，你要多吃一点。」李铨看她总是熬夜苦读，吃东西却少得像只小鸟，这样下去身体会出问题的。

「谢谢你，我会尽量吃完的。」她命令自己微笑，如果邱胜翊能够平静生活，她为什么不能？她仅剩的只有倔强了。

「别熬夜太晚，早点休息。」李铨看她背起背包走进房，那背影怎么看都觉得憔悴，不再是那骄傲的小公主。

晚上十一点，吴濠全忙完剧团的事，终于回到甜蜜的家中，先给李铨一个吻才问道：「Zoe今天还好吗？」

李铨摇了摇头。「有个台湾寄来的包裹，她看了以后表情怪怪的，现在她房里的灯还亮着，应该是在念书吧！」

当初吴映洁忽然来到纽约，表示要申请学校念书，吴濠全和李铨当然成为她的监护人，照顾她的生活起居。表面上看来，映洁全力投入课业，心无旁骛，但有时看到她红肿的眼、咬破的唇，他们不用问也知道，昨夜她又躲在被窝偷偷的哭了。

吴濠全曾多次询问妹妹吴嘉怡，到底外甥女在高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吴嘉怡只简短说了句：「没什么，失恋而已。」

失恋？他们美丽聪明的小公王怎会失恋？但就算失恋又怎样，世界上男人那么多，纽约大学里更是群英汇集，映洁只要随便一钓就有鱼儿上鈎。

可惜，映洁对这些不请自来的追求者总是敷衍了事，唯有各科都得A才能让她一展笑颜，她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改变自己，那花蝴蝶的日子就让它随风而逝吧！

吴濠全和李铨对此不知是好是坏，他们一向把映洁当作女儿，希望她找到自己想做的事，也盼望她得到爱情的滋润，不过看来是不可能两者兼得了。

「我们进去看看她。」吴逸拉起李铨的手说。

「嗯！」李铨点个头。「你要叫她多吃点东西，她瘦得不像话。」

「叩、叩！」两人敲了房门却得不到回应，于是他们推门而入，发现映洁趴在桌上睡着了，这可怜的孩子一定累坏了。

「我来抱她上床。」吴濠全抱起外甥女，发现她轻得像只小猫，而且脸上泪痕斑斑，看了让人更是心痛。

李铨则动手收拾餐盘。除了咖啡之外，映洁什么都没吃，唉～～

吴濠全发现地上有张揉成一团的照片，打开一看，是个神色忧郁的男孩，他和李铨立即心领神会，这应该就是让映洁伤心的人吧！

熄了灯、关了门，两人走出房门，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李铨靠在爱人肩上，嗓音哽咽。「我们是幸运的，我们遇到彼此，而且我们相爱，但不是每个人都这么幸运……」

「她也会遇到的，这只是时间的问题，只要等伤口愈合，任何人都可以重新来过。」吴濠全如此告诉李铨，也告诉自己。

活着原本就要有希望，他相信映洁的幸福就在不远处。

同一时刻，台湾正是白天，三月里寒流阵阵，但在高雄，阳光仍是温暖的。

邱胜翊在衬衫外加了件夹克就骑车出门，今天他的家教学生很特别，他们是他的同班同学——蔡伯龙和詹子晴。

上完两小时的「一面事法」后，蔡伯龙和詹子晴做出同样反应。「我的天呀～～这是什么碗糕？」两人交往至今颇有默契，抱怨也用一样台词。

「这门课有三学分，你们要好好温习。」邱胜翊提醒他们。

这时，梁太大亲自送点心进来——

「程老师，辛苦你了！先吃点水果，再来碗汤圆，你越来越瘦啦！」

胜翊苦笑道：「伯母，你不要叫我程老师，我只是子晴和伯龙的同学。」

「真正的老师也没你这么厉害，我们子晴没被退学都是托你的福，当然要叫你老师喽！」梁太太对邱胜翊相当佩服，听说他一边念书一边在「吴氏集团」打工，还能维持全班第一名的成绩，这孩子将来必定成大器。

邱胜翊还没碰到点心，伯龙和子晴就先大快朵颐，刚才用脑过度当然要补充营养。

看这小俩口贪吃的模样，梁太大忍不住笑骂道：「你们啊！一点尊敬老师的态度都没有，我再去多端一点过来。」

粱太大走出书房后，子晴从抽屉拿出「束修」，双手奉上。「老师，这是这个月的家教费，请查收！」

那是个不大不小的纸袋，里面除了十张大钞，还有吴映洁写来的信、寄来的照片，全是子晴特意送给他的。

一看到映洁的笔迹和倩影，邱胜翊整个人都傻了，不只视线无法转移，连说话的能力也丧失了。

子晴和伯龙会心一笑，他们是幸福的，也希望别人幸福，尤其胜翊和映洁是他们的好朋友，两人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这敌人怎么看得下去？

梁太太端一盘精致点心进来，发现邱胜翊呆坐在桌边，一脸茫然无措。

子晴立刻起身抱住母亲的手臂。「妈，我们到客厅去，程老师他有重要的报告要写。」

「可是……总要让老师吃点东西吧？」梁太太还是把点心放到桌上，待客之道怎能有所疏忽？高雄人可是出了名的热情大方。

伯龙笑嘻嘻地说：「伯母请放心，程老师现在有了精神食粮，他不会饿着的。」

书房大门一关，邱胜翊独自面对现实和回忆、快乐和感伤、甜蜜和自责，如同午后雷阵雨一般，倾盆大雨让他无处可逃。

信中，映洁叙述新生活的充实，纽约大学是个得天独厚的环境，有金融中心华尔街和娱乐重镇百老汇的环绕，她忙着吸收，甚至都来不及消化。

然而在那几张照片中，他看得出映洁瘦了，笑容也浅了，不像过去那样灿烂耀眼，这是因为她长大了、成熟了？还是因为她没有再大笑的理由？他不敢做任何判断。

一年前，他接受了黄管家的建议，进入「吴氏集团」的高雄分公司，从工读生开始做起，试着挑战自己能做到多少、能前进几个阶梯，如果真有那么—天，也许他能碰到映洁所在的地方。

这或许是痴人说梦、或许像愚公移山，可是他无法放弃希望，如果不曾努力就放弃，他将一辈子活在遗憾中，也将永远对不起她的真情。

「等我，请你等我。」他对照片中的人儿低声说：「虽然台湾和纽约相差了十二个小时，但我们的距离正在拉近，请相信我……当我们相逢的时候，我会主动吻你，我会说我爱你，我什么都会做，只要让你快乐……」

这是一个二十一岁的男人，在三月的某个午后所立下的愿望。

春去秋来，年华似水流，再怎么深刻的伤口，也能在时间抚慰中得到平静。

吴映洁拿到学上学位后，转向企管硕士进攻，同时在「吴氏集团」的纽约分公司上班，为接掌家族企业做准备。

吴濠全和李铨看她从一朵枯萎的小花，逐渐苏醒、绽放、盛开，终于变成迎风独立的美丽玫瑰。

只是人生总有聚散离合，她不能一辈子不回台湾，吴嘉怡和蓝波频频呼唤她回国，也订下了公主荣归凤巢的日子。

这天下午，吴濠全和李铨在厨房里做蛋糕，要替映洁办场惜别会，他们不想到什么豪华餐厅，选择在家静静度过最后一晚，深深记下彼此的笑容和祝福。

「时间真像长了翅膀，Zoe来纽约已经七年了。」李铨一边打蛋一边说：「以前只要有台湾寄来的包裹，隔天她就会双眼红肿，现在却一点都看不出来。」

「小女孩总要长大的，失恋一次比什么都有效。」吴濠全又读了一遍食谱，怎么书上说的跟实际做的不太一样？

「我的心情仿佛自己的女儿要离家了，又怕她再次受到伤害，又不能不让她体验人生。」李铨将起泡的蛋白倒进面粉里。「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没事的时候为她祷告，有事的时候给她支持。」

李铨轻轻笑了。「喔！亲爱的，这些我知道，但我是说怎么做蛋糕？」

「我还在研究呢……」吴濠全觉得写剧本容易多了，擅长烹饪的人真了不起。

晚上七点，映洁一回到家，发现屋里满是玫瑰，还有烛光点点，桌上还有个不太成功的蛋糕。

「噢～～Joe！Martin！」她忍不住惊喜大叫。「你们不需要为我这么做的，亲手做的礼物比用钱买的更贵重，那我欠你们更多了。」

「傻女孩，那是因为你值得。」吴濠全摸摸外甥女的头，即使她穿着正式套装和高跟鞋，在他眼中仍是那可爱的小女孩。

「Zoe，祝你在台湾找到幸福！」李铨倒了三杯白兰地，眼角已然湿润。

映洁拥住这两个爱她至深的人。「我没告诉你们吗？我在纽约已经找到幸福了，那就是你们带给我的啊！」

三人谈心直到深夜，由于离情依依，吴濠全和李铨都喝多了，这次换映洁来照顾他们，替这两个醉醺醺的男人盖上被子。

「晚安，作个好梦。」她在他们额上各献上一吻，悄悄关上门。

回到自己房里，她一边换上睡衣一边审视行李，该打包的都打包了，该寄托运的也都寄了，明天她只需拎着一个公事包即可出发。

唯一让她迟迟无法处理的是子晴寄给她的信和照片，信上常会提到「那个人」，照片中也有他的身影。他一年比一年成熟稳重，只是眼角始终隐约有份忧郁。

留着这些东西，只是背负回忆的重量；丢掉这些东西，却又对不起好友的情谊。

她不禁叹口气。「子晴呀子晴，你真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

不自觉的，她又一封一封拿出信件和照片，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看过后放进置物箱，上锁后丢掉钥匙，永远不再开启。

七年来，尽管追求者不曾少过，却没有人走进她心里，这样很好、很简单，没有期待也没有伤害。回忆或许无法改变，却能藏在黑暗角落，只要她朝阳光的方向走，相信会找到另一条出路。

生命是可以重新来过的，她对自己有信心，现在的她不正是崭新的她吗？

同一时间，台湾台北。

邱胜翊正在「吴氏集团」总公司里，忙着布置新任总经理的办公室。

「程主任，你看这样可以吗？」职员阿东不断调整墙上挂画，忙得一头大汗。

邱胜翊半眯起眼，审视左右高度。「左边再高一点，嗯……没问题了。」

为了让新任总经理有最佳工作环境，总务组派了八个人支援，从前天忙到现在，由于邱胜翊的态度审慎，每项细节都不能疏忽。

这时，一位女职员走进门，怀中抱着一大束粉红玫瑰。「主任，花买来了！」

「谢谢。」邱胜翊接过花束，亲自剪枝去刺，一朵一朵放进花瓶，那模样像在对待心爱的情人，忧郁神情让人不禁侧目。

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阿东忍不住开口问：「程主任……你要不要吃饭？已经十二点多了耶！」

邱胜翊这才注意到时间。「你们先去吃，我还不饿。」

「那我们帮你买回来好了，」一位叫秀秀的女职员说。「我知道主任什么都不挑，随便我们决定对吧？」

「那就麻烦你们了。」邱胜翊不想拒绝别人的好意，即使他毫无胃口也会点头。

「一点也不麻烦！」秀秀报以温暖笑容，她一向觉得他是个好上司。

邱胜翊留下来剪花，其他人则一边走向员工餐厅，一边开始窃窃私语——

「程主任是怎么回事？从营业部主任转为总经理秘书，好奇怪的调动！」

「人各有志，可能他有他的考量吧！」阿东曾和邱胜翊共事，明白他做事低调谨慎，不是那种自吹自擂的人。

「听说他七年前就进公司了，不知多少女同事倒追他，但是从来没有人成功，是真的吗？」秀秀对这问题特别有兴趣。

「我曾经旁敲侧击问过他，他只说他已经有心上人了。」

阿东这句话让三个女职员同时发出叹息，如此一来又少了个好对象。

用过午餐，大伙儿又回到办公室，在邱胜翊的指挥下继续干活，一点也含糊不得。

直到傍晚六点，总算大功告成，邱胜翊立即宣布道：「谢谢各位的帮忙，晚上我请大家吃饭、唱歌。」

「YA！太棒了～～」所有辛苦都是值得的，善待属下的上司一定会出头天，众人再也没有别的意见，衷心祝福程主任荣升程秘书，锦绣前程一路发！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KTV，点了许多饮料和佳肴，拿起麦克风就高歌一曲，没有所谓害羞或谦虚，在这年代人人都是歌王歌后。

邱胜翊端着一杯茶，默默坐在一旁，阿东好奇地问道：「程主任，你怎么都不唱？」

「我不太会唱歌，听你们唱就好。」他对流行音乐毫无概念，任凭众人如何鼓噪都不肯开嗓。

过没多久，胜翊拿起公事包说：「抱歉，我还有事要处理，你们继续玩，我先去结帐，再唱三个小时可以吗？」

「No，problem！」大家一听还能高歌三小时，个个都欢欣鼓舞！今天可是周五的夜，当然要high到最高点，好好犒赏自己一番。

「那么我先走了，再见。」邱胜翊走出包厢，却没有立刻离开，因为有人唱起一首经典老歌，那一字一句都拉扯着他的心——

忘不了、忘不了……忘不了你的泪，忘不了你的笑……

他静静听完整首歌，走向柜台结帐，而后离开KTV，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上。

当他终于回过神，发现自己走到公司大门前，于是他向警卫打个招呼，又搭电梯来到总经理办公室。

环视四周，一切都很完美，他找不到任何缺点，心情才稍微放松些。

他从花瓶取出一朵玫瑰，凝视许久，轻轻吻在花瓣上，就像吻在情人的唇上，那么样的柔软、那么样的芳香，只是少了点温度，这是一个冷冷的吻。

窗外，正好有架飞机飞过天际，吸引了他的视线。

这些年来，他常抬头凝望飞机，直到它消失在天空的另一边，他相信总有一天，「她」将搭飞机回到他身边……

正文 第七章

周六午后，桃园中正国际机场，蓝波和吴嘉怡前来迎接女儿回国。

这些年来，总是他们抽空去美国看女儿，相处时间毕竟有限，终于等到女儿完成学业，并在纽约分公司工作了两年，即将回台湾来接掌总公司。

入境大门前，旅客络绎不绝，但他们一眼就认出吴映洁，那个穿着最亮丽、神采最耀眼的美女，就是他们的掌上明珠了。

「爸、妈！」映洁也在同时认出双亲，给他们大大的拥抱和笑容。

「小洁——」蓝波鼻头一阵酸，盼了这么漫长的时间，今后再也不必聚少离多。

吴嘉怡显得较为平静，摸摸女儿的头说：「你气色很好，搭飞机不累吗？」

「这点小事算什么？我已经练就盖世武功，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们吧！」映洁一手挽着父亲，一手牵着母亲，此时此刻，她是最幸福的小女孩。

「找个好男人来照顾你才是真的。」蓝波像个唠叨的老太婆，拉长了脸说道：「你舅舅说你的爱慕者可以从美东排到美西，却没有一个够格做你的丈夫。」

映洁不在乎地耸耸肩，故意吓唬父亲。「我只想恋爱不想结婚，玩玩就好。」

听到这大逆不道、惊世骇俗的发书，蓝波转向妻子说：「蓉儿，你听听看，这还像话吗？她打算玩遍天下男人，就是不肯负责任哪！」

「凡事顺其自然，该来的挡不住。」吴嘉怡并不心急。

面对父母的浓情蜜意，映洁实在有点受不了。「老爸，你一定要叫老妈蓉儿吗？你以为你是郭靖，你老婆是黄蓉呀？」

没错！」蓝波童心未泯，甚至做了个鬼脸。「那就看你要做讨厌的郭芙，或是可爱的郭襄喽？」

「不好意思，我是天使也是魔鬼，刚好两种个性都有！」

父女俩一见面就斗嘴，仿佛从未有过时空阻隔，吴嘉怡在一旁边听边笑，若没有她提醒，恐怕他们会一路吵到高速公路上。

「上车吧！你们想走路回家不成？」嘉怡指向自家的Chrysler轿车。

一上车，映洁惊喜地喊道：「阿清叔！好久不见，好想你喔～～」

「小洁小姐好。」廖俊杰坐在驾驶座上，面带憨厚微笑。「小姐越来越漂亮了。」

「多谢夸奖，阿清叔也是越来越潇洒喽！」映洁从小就坐廖俊杰开的车，一身车胆都是跟他学来的。

吴嘉怡笑道：「黄伯、黄婶他们在家里准备大餐，等着给你好好补一补。」

「YA！我想死黄婶做的菜了。」在美国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好吃的家乡菜，她吃牛排、沙拉和义大利面吃到怕了。

「放心，保证让你吃到吐还想再吃。」蓝波比出大拇指说。

闲话家常中，车子已开进小镇，映洁忽然有种近琅情怯的感觉，这是她甜蜜的家、可爱的家，黄昏的故乡不时在呼唤她……

「小洁小姐，欢迎回家！」黄国伦和许月莲站在门口迎接。

「黄伯、黄婶！你们想不想我？」映洁冲下车，三人抱在一起。

许月莲擦去眼角泪滴。「想得快产生幻觉了，你是真的吗？不是我在作梦？」

黄国伦拍拍妻子的肩膀。「我可以保证，这绝对是真的。」

众人一阵温馨问候，映洁拿出礼物送给大家，人人有奖，又惊又喜。

稍晚，映洁洗过澡，下楼跟父母一起用餐。好久没坐在老家的餐桌旁，她的位子还是在靠窗的那一边，餐具也是她最喜欢的那一套。

「小洁小姐，你要多吃点。」许月莲端上一道又一道佳肴。「你好像变瘦了，以前那样比较可爱。」

「这么好康的事，我一定照办！」映洁尝了一口，立刻惊叹道：「黄婶的手艺跟以前不太一样耶！」

这道梅子醋排骨好特别，让她有种不只是怀念的感觉，而那道从未尝过的凉拌芥末萝卜，更让她一口接一口，舍不得停筷，不禁要想黄婶是否有高人指点？

嘉怡微笑，笑容深不可测。「人总不能原地打转，转个弯更有好风景。」

蓝波立刻附议。「说得对，蓉儿真是天纵英明，集美丽、智慧、慈悲于一身。」

映洁可也不是省油的灯。「老妈说的话是圣旨，老爸说的话是空气，那么老爸称赞老妈的话，到底算什么呢？」

「你这丫头怎么一点都没变？就爱跟我斗嘴！」

「怎样？怎样？」映洁面带挑衅，打开—瓶红酒。「有本事就跟我拚酒呀！」

「今天我跟你拚了！」蓝波早有准备，为了庆祝女儿回家，三个月前他就开始练习，每天一杯鸡尾酒，多少总有长进。

「可怜的老爸，今晚又要成为我的手下败将了。」映洁眼中闪着必胜光芒，这些年来的磨练可不是白费的喔！

晚餐后，吴嘉怡和吴映洁母女俩在花园散步，蓝波因为喝得太多大猛，只得早早上床休息，免得做出什么怪事。

映洁眼角一瞄，发现车库里除了自家的三部轿车，还有一台伟士牌机车，看来颇有历史。「哪来的古董车？」

她心中微微抽痛，想起自己也曾坐过这种机车，当时她是那么年轻、那么单纯，以为努力就有收获，认真就能得到相同回应。

现在她长大了，走出了那段伤痛，意志更加坚强，任何男人都别想让她伤心。

嘉怡简单答道：「那是黄伯的干儿子在骑的。」

「干儿子？该不会是骗钱的吧？他们老人家心肠太软了。」映洁知道黄伯、黄婶最大的遗憾就是膝下无子，却没想到他们真的会收干儿子。

「放心！黄伯的眼光你还信不过？人家可是很孝顺干爹、干妈的，比起你这亲生女儿对我们，不知强了多少倍。」嘉怡乘机修理一下女儿，所谓「父母在，不远游」，希望她以后少留连异乡。

映洁立刻回嘴。「他们又不用继承家业，我肩上的责任很重耶！」

「我什么时候勉强你了？你大可跟你舅舅一样，尽情去做你喜欢的事，公司里又不是没人才，光是持股分红，就够你过逍遥日子。」

映洁暗自叹口气，不得不再次肯定，她生平唯一对手就是母亲，每次交战都大获全败、胜算全无。因此她举手投降——

「好好好，我承认，是我自己热爱工作、享受压力，行了吧？」

嘉怡微微一笑，又随口提起。「对了，我给你找了个秘书，他在公司从工读生做起，已经有七年的资历，各方面都能给你帮助。」

「喔！」映洁没有意见，母亲的选择不可能有错。

「城里那层房子也交给你，以前我工作时总住在那里，周末才回到镇上，现在我退休了，就轮到你去住吧！」

「怎么什么都要我继承？你是不是暗自窃喜，以后可以多陪老爸？」

「是的。」嘉怡对女儿毫无保留地承认。「我等这天很久了。」

望着母亲柔情的眼神，映洁看出那是恋爱中的眼神。「你们也真是够了！从小到大让我看这种爱情戏，害我觉得自己乱可怜的，怎么找都找不到Mr.Right。」

「人不能总是原地打转，转个弯会有更好风景。」嘉怡第二次说这句话，意有所指，但要等女儿自己明白。

「转个弯、转个弯……不是都一样吗？」映洁随意跳起芭蕾，小时候她学过一阵子，多少记得一些，可是每次转弯后总看到相同风景。

「看来你不只要转弯，最好学学倒立。」

「妈～～」映洁抱住母亲的肩膀。「我这辈子都不要结婚，只负责做你们的女儿就好了，你说怎样？」

「免谈，我非得找个女婿来制住你。」

四月的夜风中，母女俩的脚步缓缓前进，交织着笑声和风声，久久不散。

周一上午，吴嘉怡来到「吴氏集团」总公司，为主管阶层介绍新任总经理，也就是她的女儿吴映洁。

「吴总经理的年纪很轻，这可能是缺点也可能是优点，就看各位如何思考、如何面对，相信她从纽约带回来的经验，多少能给我们一些启发。」

啪啪啪——

所有主管鼓掌通过，即使有人不认同也不敢开口，董事长都亲自出面了，他们能有什么意见？就看这位大小姐有什么能耐喽！

「谢谢各位！」吴映洁很清楚其他人的想法。「请给我三个月的试用期，不满意的话保证退货。」

这句话倒是让大家耳目一新，看来吴小姐并非简单人物，颇有乃母之风。

欢迎会结束后，吴嘉怡和女儿搭电梯来到顶楼。「走到底就是你的办公室，秘书在里面等着，最后一程应该不用我护送了吧？」

「那当然，请期待我的表现。」映洁早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想要超越母亲的成绩，就从今天开始。

「很好，基金会那儿还有事等我处理。」嘉怡拍拍女儿的肩膀。「周末记得回家。」

「我会的，妈再见！」

走到长廊尽头，打开双扇桦木门，吴映洁看见一张办公桌、一排资料柜、一瓶玫瑰花，还有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人，那应该就是她的专属秘书喽？

只见那男人起身鞠躬，面露微笑，自我介绍道：「总经理您好，我是您的专属秘童曰，我叫邱胜翊……」

「你——你在这里做什么？！」他的话还没说完，立刻被她打断。

就算他化成灰她也认得他，这个让她在感情路上跌倒的男人，是她生命中最初也是最后的一次！

「我是您的专属秘书，负责您的行程安排、资料汇整，并处理对外联络。」他再次声明，神色坚定不移。

「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给你三秒钟离开我的视线。」

「总经理，我并不是在开玩笑，我真的是您的秘书。」

「你……你给我站着不准动！」莫非这是妈刻意安排的？映洁忽然发觉，她陷进了一个精心策划的圈套。

「是。」收到命令就该执行，他对此从不怀疑。

映洁冲进第二扇门内，里面是她自己的空间，也就是总经理的办公室，果然气派大方，是她中意的前卫风格，还有她最喜欢的粉红玫瑰。

但现在这不是重点，她有更大的问题！从皮包抓出手机，她第一个要找的人就是母亲——

「妈，你怎么可以找男人做我的秘书？尤其是那家伙、那家伙……」

「秘书就是秘书，有需要分性别吗？」吴嘉怡接到电话毫不惊讶，事实上她颇为期待，如果可能，真想当面看看女儿的反应。

映洁不得不挑明了说：「你明知道我出国的理由，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你出国的理由和工作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做不到公私分明，就让他从秘书升为总经理，反正他的工作能力并不比你差，你就只要做个大小姐，自由自在的也不错。」

「这个位子我要定了，怎么可能让给他？」

「很好，身为总经理就该用人唯才，即使他是你的仇人也不例外。」

「我当然明白这道理，可是……妈？妈你还在听吗？妈～～」任凭映洁再三呼唤，母亲已挂上电话，没有争论余地。

老天，历史居然又重演了？映洁一时无法相信，怎么她绕了大半个地球，回到原点仍是逃不开这场恶梦？然而局势相当清楚，除了接受，她别无选择。

不要紧的！她一边深呼吸一边告诉自己，她已非当年脆弱的小女孩，现在她是个成熟的女人，什么都能面对、都能处理，绝不会因一段幼稚恋情而芳心大乱。

终于她走出办公室，面对邱胜翊，冷静说出结论——

「话说在前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到这职位，我也不想再提以前的事，从此刻起，一切公事公办。」

「是。」他全身僵硬，额冒汗滴。「请问我可以动了吗？」

「请便。」这男人怎么跟以前一样蠢？叫他不准动就真的不敢动，想用苦肉计来打动她吗？可没那么容易。

「谢谢……」邱胜翊拿起资料夹。「这是本月行程和计划，请总经理过目。」

映洁默默接过，想到今后要和他共事，满心不愿却又无法改变，好，既然如此，她总可以要点小脾气吧？

「你是我的专属秘书，但我并不了解你的经历，请人事部调你的档案过来，让我好好认识你一下。」

「是，我晚一点就送进来。」他对自己的历练有信心，不怕她检核。

「你最好有心理准备，做我的秘书必须是个超人。」多年不见，他的镇定功夫有增无减，看来更添了一份稳重内敛。

「我会全力以赴。」他早有准备，身心都将交给她。

稍后，邱胜翊送进饮料和他的个人档案。「总经理，请用茶。」

薰衣草的浓郁香气扑鼻而来，她缓缓抬起头。「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喝茶？」

她正在研究行程表，一天最多排到十二个小时，简直不是人过的生活，难怪老妈嚷着要退休，好跟老爸逍遥快活去。

「我想总经理第一天上任，需要舒缓压力、放松心情，薰衣草茶应该帮得上忙，这是我身为秘书的小小心意。」

「你可以出去了。」竟敢跟她回嘴？果然不是当初那大笨牛了。

胜翊点个头退出办公室，有些事不能急在一时，他愿意以柔情融化她的刚强。

等大门被关上，映洁才不甘不愿地喝口温茶，感觉确实好多了，该死的他，就不能粗心点或冷淡点吗？

翻开档案夹，里面详记邱胜翊七年来的表现，涵盖了业务、行政、企划、管理等单位，考绩全是优等和嘉奖，薪水一路攀升至六位数，可说是「吴氏集团」的明日之星。

这样一个杰出人才，为何不升为主管阶级，反而主动要求做她的秘书？仔细一翻，在他申请职位的说明书上，写了这么一句话——「此为本人生涯规划中唯一目标。」

「生涯规划？唯一目标？」她冷笑着念出这几个字，难道他改行当「拜金男」了？当初放弃她才发现太可惜，如今想卷土重来、人财两得？

想都别想！她很快就会让他明白，这完全是个白日梦！

早上八点，吴映洁提早半小时进入公司，来到办公室前，发现有人比她更早，那正是她的秘书邱胜翊。

「总经理早。」胜翊已整理好信件和资料，准备送到映洁桌上。

她无意跟他招呼，指向他柜上的花束和小礼物问道：「这些是什么？」

「同事送的。」

她问都不用问，一看就知道是「女同事」送的，那种心形的包装纸、可爱的蝴蝶结，只差没写上「我爱你」三个字。

想想也有道理，现在他不再是穷小子，身为总经理的秘书，至少也算中上阶级，再加上他高大挺拔的外型、温和亲切的个性，当然会吸引许多蜜蜂蝴蝶。

「我马上收起来。」经过这些年的历练，胜翊学会了察言观色，光看她那紧抿的唇角，就知道她内心有多不高兴。

「何必呢？看起来很漂亮呀！」她忽然转怒为笑。「你应该珍惜对方的心意，别辜负了对你好的人。」

她这话中有话，他岂会听不出来？他一边收拾一边解释道：「我没结婚也没女朋友，我心底只有一个人……」

「你不用一一向我报告！」她即时打断他的话。「那是你的私生活，我没兴趣。」

「小洁……」不由自主地，他轻唤她的小名。

「叫我总经理！」她狠狠瞪住他，不敢相信他还有脸这么喊她？

「抱歉，总经理。」

她昂起下巴。「给我一杯黑咖啡，连同今天的行程表一起送进来。」

「是。」他垂下视线，唯恐泄漏太多情感。

几分钟后，胜翊敲门走进办公室，将咖啡和资料放到桌上。

映洁一手抓起行程表盯着瞧，另一手端起咖啡，才喝一口就皱起眉。「这不是黑咖啡，你干么加奶精？」

「我想总经理应该还没吃早餐，直接喝黑咖啡会伤胃，所以加了一点奶精，此外……我也准备了早餐。」他指向另一张桌子上的便当盒，在更早之前他就送进来了。

无奈她不接受好意，正色斥责道：「我叫你做的事，你就听话做好，我没叫你做的事，你就别自作主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要我教？你真有七年的工作经验？」

「对不起，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难不成是我的错？」

一说出这句话，她自己都觉得太情绪化了，仿佛回到分手的那一天，她想对他说的就是这句话，当初没能开口，而今却脱口而出。

莫非她还在意？还忘不了？否则怎会一碰到他就失去理性？

「抱歉，我现在就去重泡。」他神色凝重地端起咖啡，心中也有同样想法，是的，一切当然都是他的错，错在于他不够自信、不够勇敢。

「把这个也拿走，我不要！」谁要吃他做的早餐？她会吐！

胜翊的表情显得为难。「可是……总经理，你不吃早餐的话，一天的工作量这么重，对你身体不好。」

「要我说多少次你才懂？不用你多管闲事！」

「是。」他告诉自己不该操之过急，想等她回头，就该有长期抗战的打算。

看他走出办公室，她才卸下武装，低头叹息。

没错，这些年来她一直有胃痛的毛病，她不该没吃早餐就喝黑咖啡，但她就是恨他这份体贴，如果他不爱她，就不要给她虚幻的温柔！

爱？她怎么会想到这个字？那种无用却伤人的东西，早该抛在脑后，她再也不需要了！

新官上任，凡事都要亲力而为，从周一到周六，每晚吴映洁都在办公室留到十点，和一堆契约报告奋战，而邱胜翊身为专属秘书，二话不说随她加班到底。

映洁不得不承认，他是最优秀、最杰出的秘书，甚至可说这职位委屈了他，若是由他做总经理，也许比她更快适应。

比较起来，她在纽约分公司的工作，有如天堂度假一般，因为美式管理的风格，无论多繁忙都要度周末，哪像台湾人这样做到没日没夜？

晚上七点，胜翊送进文件和晚餐，平静地说道：「总经理，这是我从餐厅买的便当，请您多少吃一点。」

「先放着。」她淡淡回答，不想揭穿他的谎言。

什么从餐厅买来的便当？不过是换个包装而已，她岂会吃不出他的手艺？每次打开一看都是她爱吃的菜，分明是睁眼说瞎话！

话说回来，今天的菜色真不错，有糖醋白菜、凉拌海带丝、蒜泥蒸虾，还附了一碗竹笙冬瓜汤，简直要教她的舌头融化！

算了，懒得跟他计较，值此兵荒马乱之际，有得吃就该感恩了，除此之外，每天都看到窗边那瓶粉红玫瑰，也教她心情放松许多。

当她吃饭时，胜翊坐在她对面，拿起企划书就逐一念出重点，甚至分析了风险和利润，说他像个军师也不为过，想想也是，当初他考试不也考赢了她？不愧是企管系的高材生，分析得头头是道、精辟有加。

「因此我认为……」胜翊正要做出结论，她却打断他的话——

「对了，你妈和你妹还好吗？」她想起该关心部属一下，毕竟她受他照顾良多，做人不可太无情。

「我妈两年前过世了，我妹在当实习老师。」

映洁刚吃到一半，此时却忽然没了胃口。「我很遗憾。伯母她……」

「她走得很平静，事实上，她能多活那么久，在医生看来已经算奇迹了。」

「喔……」她不知该说什么，没想到他竟成了孤儿，比较起来，她是个多么幸福的孩子，拥有双亲最完整的爱。

他看得出她心情的变化，转个话题说：「总经理，饭后要不要来杯茶？」

「嗯！」她点个头，真诚地说道：「谢谢。」

「这是我该做的。」他转身走出办公室，那背影不知为何，令她感觉有丝感伤。

晚上十点半，映洁开着Ferrari跑车离开公司，无意中发现前方一台车，驾驶人正是邱胜翊，看来现在他有能力买车了，不再是那个骑老爷机车的小伙子。

眼光不错，Ford的车很适合他，风格简约，稳重实用，不像她还是爱开炫目的跑车。

绿灯亮了，邱胜翊踩下油门往前进，映洁却把车停在路边，把脸靠在方向盘上，静静的、深深的回想起当年，她是如何坐在机车后座，如何紧紧环抱他的腰。

那时，她真的爱过……

正文 第八章

周日午后，吴映洁约了詹子晴喝下午茶，地点选在吴家别墅，地点隐密又舒服，正适合她们这两位富家女。

「小洁！」一见到好友，詹子晴大喊出声。

「芊芊！」两人互相拥抱，像少女般尖叫不断。

兴奋情绪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子晴噘嘴抱怨道：「你好过分喔！一样这么苗条、这么迷人，哪像我，都变成母猪了。」

虽然才二十五岁，子晴已是两个孩子的妈。谁叫她一毕业就跟蔡伯龙结婚，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过着富家少奶奶的悠闲生活。

「你才过分呢！」映洁立刻回敬道：「幸福洋溢，连皮肤都在发亮，哪像我忙得都有黑眼圈了。」

「还不是你自己爱打拚？认命吧！」子晴喝口茉香奶茶，伸手向美食进攻，反正她和老公都心宽体胖，谁也不嫌谁，自然免减肥。

「是是！蔡太太说得对极了。」映洁不得不向这位「好命人」低头，明明都是大小姐，她干啥要做女强人，不做「闲妻凉母」？性格决定命运，一切都是自找的。

「这次回来不会再走了吧？」子晴只担心这点。「别叫我再去纽约看歌剧顺便看你，我最讨厌搭长途飞机了！」

「安啦～～我妈准备要退休了，公司的事都交给我，最多也是出国洽公，我得照顾我爸妈到老。」映洁这辈子最感激的人就是双亲，也该是她尽孝道的时候了。

子晴吃得满嘴樱桃塔，仍可出声欢呼：「那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长相厮守了。」

「这么恶心的台词，你去对你老公说吧！」

「我是看你小姑独处、春闺寂寞，才让你尝点甜头嘛！」子晴那圆圆的眼睛一转，贼笑道：「怎样？最近重会旧情人，有没有春风得意、近水楼台？」

「你怎么知道的？」映洁不敢相信，难道全世界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拜托！我在信上说过好多次了，『那个人』离你其实并不远，意思就是他在你们公司上班，是你自己不想得知答案的。」子晴虽然百般用心，却还没看到结果。

「如果可能，我希望一辈子都不再见到他。」

「态度别这么绝嘛！老实说，你对他是不是还有感情？」经过结婚生子、夫妻相处等历练，子晴不再是那个「蠢」情小女孩，找她商量恋爱问题准没错。

「说什么笑话？我的追求者那么多，轮得到他吗？」没错，追她的人一大箩筐，就算她都看不上眼，也绝对不会吃回头草。

「可是胜翊一直没交女朋友，有几次伯龙要帮他介绍对象，他都不肯接受，我想……他一定是在等你。」

「不可能。」映洁否定得断然，不留丝毫空间。

子晴却没那么容易打发。「如果他不是在等你，怎么会一直单身？还在吴氏集团工作？还变成你的专属秘书？」

「或许他变了，变得势利又市侩，把我当成富婆，可以让他少奋斗一百年。」映洁只能找藉口说服自己，不然该怎么办？

「他才不是那种人，否则当初他就不会离开你，他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别说了！」映洁恨不得捣住双耳。「我不想再受他影响、不想再被伤害，难道你不了解我的心情？」

「小洁，对不起～～」子晴拍拍好友的肩膀，她不想看映洁和胜翊互相错过，然而此刻不是好时机，映洁受伤的心还没结痂。

等映洁稍微平静些，子晴拿出女儿们的相本。「来看我家的这对宝贝，包你烦恼清光光。」

「嗯……」映洁打起精神，转换心情。

两人一谈直到晚上九点，临别前，子晴摇下车窗，再三提醒好友：「这回我来看你，别忘了下次你来找我，咱们高雄见！」

「我会尽量抽空的。」想到高雄，她心中不知为何就是一痛。

「我在高雄等你，不见不散！」

「再见、再见。」映洁轻轻挥手，仿佛送别的不只是好友，而是她的年少回忆。

不管周末如何度过，到了伟大的星期一，总要做出精神振奋、雄心壮志的模样，告诉自己这又是个新开始，任何苦恼都会从工作得到解脱。

「总经理，请用早餐。」邱胜翊敲过门后，端进早餐和饮料。

除了早餐，他还负责准备午餐、点心、晚餐、宵夜，以及各式养身茶。

事实上，他跟附近一家餐厅做了约定，请他们先采买食材、清洗削皮，然后他只要花少许时间，就能做出营养美味的餐点。

端起骨瓷茶杯，映洁才喝一口就皱起眉。「这什么茶？好怪的味道！」

「这叫保胃茶，用红枣、老姜、枸杞和陈皮一起煮，喝了可以顾胃。」

「难喝，不想喝。」她撤撇嘴，存心不接受好意。

胜翊苦口婆心劝道：「总经理，你一开始喝可能不习惯，喝久了其实味道不错，为了你的身体健康，请忍耐一下好吗？」

「我爸妈都没你这么罗唆！」她忍不住想吼他。

他却不受丝毫影响。「我是你的秘书，我有义务和责任照顾你。」

如果是过去的他，恐怕早被她吓得不敢吭声，如今果然有所长进，竟敢和她对峙凝视，直到她先放弃这场无聊比赛。

「我想喝就会喝，你别给我脸色看，到底是你大还是我大？」

「当然是总经理大，可是身体健康大于一切，我希望总经理保重自己，这对全公司上下都非常重要。」

「知道了啦！你先出去我才要喝。」这是她所能做的最大妥协。

「是。」他走到门口，仍频频回望、再三叮咛：「趁热喝比较好，如果冷了，保温瓶里还有很多，我随时给你换上。」

「本小姐现在就喝，你快消失行不行？」她几乎要被他逼疯了，这男人固执有如蛮牛，完全不听人话嘛！

他唇边带着微笑，终于将门关上，内心放下一颗大石。

喝完温润的保胃茶，映洁不禁感慨起来，如此受他照顾，她有种又回到过去的错觉，仿佛他还是她的男佣，一天到晚为她做饭、洗衣、扫地，害她不知不觉爱上他，谁叫认真的男人最帅气呢？

想到子晴的话，她自己也不禁自问，她是否对他还有感情？而他是否真的在等她？

不！她可以接受他成为工作伙伴，却不能再让自己陷入困境，她最不愿碰上的爱情对象就是他！

时间过得飞快，一天就在繁忙公事中度过，当映洁吃过晚餐后，已是晚上九点。

她关了电脑，走出办公室，站到邱胜翊面前，双臂环在胸前，一副挑衅加挑战的模样说道：「已经下班了，我不想谈公事，我想谈点私事。」

「是，请说。」胜翊仍坐在椅上，抬头仰望她的威严。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她不想拐弯抹角。

他也不含糊其词。「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她大笑起来，笑得那样厉害，以至于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说这种话？」

他仍仰望着她，如同仰望天边的星。「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一个爱你的男人。」

「砰！」她双手拍在桌上，愤怒而不平。「你好大胆，竟敢说爱我？全世界最没资格对我说这句话的人就是你！」

「我知道我曾让你伤心，所以我要用一辈子来弥补。」

「当初是感恩，现在是弥补，你的理由总是光明正大、无私无求。」很好，他一直在做好男人，而她一直是个坏女人。

「不，你错了，我是个胆小而自私的人。」他站起身，倾向前，低诉心意。

「七年前的我太胆小，以为让你离开是对你好，现在的我却是极端自私，为了得到你的心，我什么都愿意做。」

她不禁退后了些。「邱胜翊，我好像有点不认识你了。」

「以前我自认配不上你，不知如何接受你的感情，因此我选择逃避，我需要成长和历练，直到现在，我敢说，我是最适合你的男人。」

「那又怎样？你该不会天真的认为，经过这些风风雨雨，我对你还会有感觉？」这似乎不只在问他，也在问她自己。

「我有自信让你重新爱上我。」

她先闭上眼，再睁开眼，发现他仍站在面前，四周也没有任何变化，因此这不是梦，而是真人真事。

「你知道吗？我很想大叫『你去死吧！』但是我又懒得花那个力气，你根本不值得我发火。」成熟女人该有成熟做法，她觉得自己真是有够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