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大雨不停地落下，被窝里的温暖却到不了心底前，天气变坏了，人心变冷了，于是爱情也变质了……

二天后，吴映洁收好行李，从主人的卧房走到大门口，所有人都来送她，除了邱胜翊，他不在家。「谢谢大家的照顾，我要走了，希望以后有机会再见。」她放下行李箱，向前辈们一鞠躬，如果没有他们，她不会有许多丰富回忆，这里是她待过最温暖的所在。

管家刘嫂上前与她拥抱，居然觉得鼻酸。「相聚一场总是有缘，妳要多保重。」

「保重！」其它员工一一上前跟她握手，之前的嫌隙早已消失，仔细想想，这丫头个性挺好的，就算得宠也没有丝毫傲气，谁能说她不是个好女孩？此外，他们也听闻了邱先生的喜讯，新娘当然不会是小女佣，而是某家的大小姐，虽然说故事的结局不让人意外，却难免对她有份疼惜。

「映洁，上车吧。」庄濠全今天休假，主人特别吩咐，要他开车送她一程。

「谢谢庄大哥。」还没上车她就开始掉眼泪，告别总是让人感伤，但她告诉自己，下车前要擦干眼泪，才能好好面对新生活，她不想一开始就视线模糊。就这样，吴映洁搬离了邱家，邱胜翊对她相当大方，用她的名义买了一间房子，还在她的账户存入一千万，确保她日后生活无虞。对此她没有拒绝，她知道这是他补偿的方法，否则他会深深愧疚，但不管怎样她会找份工作，不让自己有太多时间伤心。

大约一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一楝小区大楼前，庄濠全轻松提起两个行李箱，里面根本没多少东西，吴映洁跟一般女孩不同，她完全不化妆，也不怎么打扮，只是整洁清爽，却自有她的魅力。

「小吴，在忙吗？」他跟警卫打了声招呼，小吴是他以前在保全公司的学弟，他带了一份礼物，拜托对方多照顾吴映洁，毕竟一个女孩子独居，最怕有什么意外。

「学长请放心，我会好好保护吴小姐的。」小吴行了个礼，满面笑容地说。

「谢谢，以后请多指教。」吴映洁对警卫先生道谢，她相信这是一个适合重新开始的地方。庄濠全陪她搭电梯上楼，打开屋门，简单介绍了环境和设施。「水电、瓦斯、卫浴、门锁，我都检查过了，没问题。」

「谢谢庄大哥。」她准备了纸笔，一一记下重点，没想到这间三十坪的房子会是她的家，如果可能，她其实希望是个小窝就好，这样她的寂寞才不会放大太多倍。

「我今天休假，陪妳去买点生活用品吧？」他试着用最自然的语气，可惜每当他有这种想法，就会变得不怎么自然。

「不用了，你休假应该回家多陪家人，我没问题的。」她不愿麻烦他，如果处处都依靠别人，她怎么能学会独立呢？

「我怕妳迷路。」他怕的事情太多了，怕她掉泪，怕她难过，怕她找不到人说话。

「迷路了就问人，或者多绕几圈，总会找到家的。」人生的路上不也是如此？

「好吧，这是我的手机，有事随时跟我联络。」他拿过她的记事本，自己写下一串号码，希望她把他当消防局、警察局、生命线，随时呼叫。

「嗯，我会的。」

「真的不要客气，一定要跟我联络。」他怕她只是应付，再次强调。

「好，我保证。」她终于笑了，他也稍微放心了。等庄濠全离开后，吴映洁走到窗边，凝望那片不怎么宽广的天空，心头也闷闷的，这是离开的第一天，比较难受是正常的，随着时间的治疗，她总有一天会好起来。

不管怎样，她爱过也曾被爱，此生她没有白活，为此她要感谢命运的安排，原来过往的辛酸曲折，都是为了完成这份爱。

在吴映洁离去的前一天，邱胜翊就刻意回避，他选择住到饭店，两天后才回来，当他开车停在家门前，就跟以往一样，管家刘嫂亲自迎接，其它员工的表现也很正常，彷佛不曾发生任何事。

在进房之前，他做了几个深呼吸，打开门，没有那个女孩的身影，没有那声「先生您回来啦〕，什么都没有，一切又回到原点。但再过不久，这间卧房会多出一个女主人，一个大家都认为适当的人，皆大欢喜，可喜可贺。

夜里，当他躺在大床上，翻来覆去无法成眠，就像上次失恋一样，他不知道这次会持续几个月？还是几年？仔细想想，她表现得比他坚强多了，他常以为她是个弱女子，其实她坚强而勇敢，他无法面对的，她全都独自面对了。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的他，因为拥有太多而难以自由，无法放弃家族企业，无法反抗父母之命，无法抛开世俗眼光，一生都被无形的锁链困住。而她呢，一个没有家的女孩，反而能说走就走，即使分手的痛楚难免，他相信她没问题的，她永远都会那样认真地活着。

就某个角度而言，他根本配不上她。放手，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第二天早上，邱建州和范玮琪从别墅回到老家，终于可以跟儿子一起吃早餐，他们都没提到吴小姐的事，就像她不曾存在过，只是一个传闻，听过就算了。

「这个周末，我们要到关家作客，你记得排出时间。」邱建州提醒儿子。

「知道了。」邱胜翊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他只是机械化地进食。

「我回房去拿点东西，我要上班了。」

「好。」邱建州和范玮琪目送儿子离开，瞧他一脸失魂落魄，呈现标准的失恋状态，但他们相信，等儿子娶了娇妻就没事了。

邱胜翊回到卧房，拿了公文包却坐在床边发呆，到处都有她留下的记忆，她不是多活泼的人，也不会大叫大笑，但她的声音和身影一直浮现，他像是得了幻听和幻觉，不知道该看哪科医生？他不能等时间慢慢度过、慢慢恢复，他现在就需要特效药。一阵敲门声后，庄濠全走了进来。「邱先生，车子已经准备好了，请问您要出门了吗？」

依照习惯，邱胜翊总是八点整出发，现在已经八点三十五分，庄濠全不得不开口提醒。

邱胜翊终于回过神，站起身说：「好，走吧。」

庄濠全愣了一下，替主人拿起公文包，平常主人总是自己拿的，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现在的邱胜翊有如行尸走肉，他的心被某个女孩带走了。

上了车，邱胜翊仍沈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考虑许久才开口：「濠全，你有空帮我去看看她，如果有什么需要，尽量多帮她的忙。」

「是。」庄濠全不用问也知道那个「她」是谁。

「谢谢。」邱胜翊庆幸自己有个好保镳，总是替他分忧解劳。

除此之外，庄濠全还有另一件事想说。「邱先生，我可以照顾映洁吗？」

「什么意思？」邱胜翊有点害怕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

「既然你决定要跟关小姐结婚，我想好好照顾映洁，可以吗？」庄濠全这番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主人是聪明人，一听就懂。邱胜翊苦笑一下，他果然有个好保镳，总是替他分忧解劳。

「你对她一直很关心？」

「是的，我很关心她，也想照顾她。」庄濠全不想再错过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邱胜翊没有资格反对，是他自己选择了放弃，他就要结婚了，她没有哭闹，如果她要跟别人交往，他又怎能反对？他相信庄濠全是个好男人，为了她的未来着想，他理当诚心祝福他们，就像她对他的宽容一样。

「如果她愿意的话，我乐见其成，你问她就好了，不用问我。」

「谢谢。」

「不，我才要说谢谢，还有……对不起。」他曾对属下言而无信，不像个主人，更不算个男人，庄濠全不知隐忍了多久，直到此时才表态，这段心路历程想必不好过。

「我听到了。」庄濠全轻轻点个头，没有责怪也没有激动。

两人就此无言，直到车子停在「邱氏集团」总部大楼前。「先生，您请下车。」

「嗯。」他们又恢复主从的关系，邱胜翊走在前方，庄濠全如影随形，只是在先前那几分钟内，他们曾是两个普通的男人，为了同一个女人心痛。

婚礼的日子敲定了，邱胜翊却无心打理，全交给秘书处理，他爸妈也有很多意见，就由他们去做决定，反正他不过是颗棋子。

廖俊杰是伴郎的唯一人选，虽然他不怎么看好这桩婚姻，但毕竟是老友结婚，说什么也要挺到底。

选了个周末晚上，廖俊杰开了最新款的跑车来到邱家，跟邱胜翊坐在书房里闲聊，桌上有各式小菜和美酒，廖俊杰兴致勃勃？提出一些妙点子，希望替好友打造一个创意婚礼，但邱胜翊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一杯酒接着一杯酒喝着。

「我说这位大哥，你会不会喝太多了一点？」廖俊杰实在看不下去，邱胜翊的回应是又倒了杯酒，廖俊杰只得苦笑。「反正在你家，有保镳保护，我是不用担心。」

酒瓶空了，邱胜翊又打开一瓶威士忌，看到这情况，廖俊杰再也忍不住发讽。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瞧不起人啊？」他来到邱家半个小时了，一直是自言自语，他是隐形人不成？

「抱歉。」邱胜翊也知道自己待客不周，但他无能为力，自从她离去之后，他常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的人影，就快分不清现实和幻象了。廖俊杰接受了这声道歉，他明白好友是失恋心痛，没关系，依照过往经验，三个月后就没事了。「吴映洁走了，你的心好像也飞了。」

听到那名字，仍然会让邱胜翊心痛，他却只能自欺欺人。「濠全会照顾她，我不用担心。」

「濠全？看不出来耶！」廖俊杰发出啧啧声。「如果他对吴映洁有意思，当然要乘虚而入，也不错啦，他们挺相配的。」

「没错。」吴映洁单纯得有点笨，庄濠全正直得有点傻，两人天生一对，不会欺骗或伤害对方，多么幸福美满。

「不过……你就这么大方地祝福他们，完全不会介意吗？」廖俊杰相信世界上有圣人，但他刚好没认识半个，他们都是人，都有脆弱人性。

「嗯。」邱胜翊做不到的事，有人能替他完成，说来他应该戚激。据他所知，庄濠全家境背景也算清寒，正因如此，庄家应该能接受吴映洁的身世。所谓的门当户对，富人有富人的想法，穷人也有穷人的做法。故事发展至此，廖俊杰忍不住感慨。

「说来也真妙，怎么我们三个都中意她？明明她又不是国色天香，只是一道下酒小菜，却让人食指大动。」当初如果不是他包下俱乐部，要路姨找来一百位小姐，让邱胜翊做一道百美选择题，或许就不会有后来这么多曲折，人生境遇难料，爱情更是变化莫测。

「就算你这么想，也别在我面前说出来。」邱胜翊闷闷地警告。

「呴。吃醋啊？心酸啊？看来我可以用这件事挖苦你一辈子。」廖俊杰原本想大笑，却忽然僵住，因为邱胜翊一脸哀伤，彷佛随时会掉眼泪。

「拜托你别摆出这种表情，我都想哭了好不好？」

「你说，我是不是很可恶又很可悲？我想保护映洁一辈子，却抛不下荣华富贵，不敢带她离开这个家，为了父母和外界眼光，我还得娶一个千金小姐，不管她曾经如何伤害过我，有没有爱无所谓，只求条件相当，再这样下去，我怕我会发疯……」邱胜翊越说越激动，握着酒杯的手也在颤抖。

「够了，你喝醉了。」廖俊杰拍拍他的肩膀，上流社会有上流社会的甘苦，平凡人有平凡人的悲喜，有谁能说自己的人生无憾？

当晚，邱胜翊被好友和保镳抬上床，他醉得不省人事，睡梦中又回到从前，从前是一段美梦，醒来却仍是现实，直到心灰意冷之前，他将不断重复这轮回。

吴映洁找了一份工作，在便利商店做店员，因为学历不拘，又能学到不少东西，当店长通知她被录用了，她感动得连声致谢，同事之间除了年轻学生，也包括几位大叔、大婶，大家一起活到老学到老。此外，她还打算去报名夜校，至少要完成高中学历，弥补过去无法升学的遗憾，也才不会有太多时间思念。每当夜深，她总会在梦中回到那怀抱，还常常哭湿了枕头，但她不断告诉自己，她是幸福而幸运的，能遇到邱胜翊，是她这辈子最好的一件事。

她没有买报纸的习惯，但某天早上，她在便利商店买了一份报纸，只因为她看到有邱胜翊的消息，报上说他明天就要结婚了，对象是一位名叫黄瀞怡的小姐，双方都是豪门世家，亲友纷纷献上祝福，员工们也欢欣鼓舞。

她想起管家刘嫂说过的话，这位关小姐应该就是邱胜翊的前女友吧？果然貌如天仙、气质出众，跟邱胜翊站在一起就像幅画，他们会复合也是应该的，又能得到亲友的祝福，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出乎意料之外的，爱哭的她并没有掉泪，看到照片中的邱胜翊，英挺而神气，她由衷地替他高兴，他曾是她的主人、恩人和情人，她对他的爱不会消失，她永远希望他快乐，但愿他是真的快乐。至于她的寂寞和思念，她会自己处理，那并不是不好的东西，如果她没有心，她不会有这许多感觉，活着本来就是酸甜苦辣，她将一一咀嚼品味。

下班后，她骑脚踏车回家，到附近的市场买了点东西，打算自己下厨做饭，有事情做总是好的，不管心头是甜甜的还是苦苦的，总要吃东西才能活下去。

当她洗好菜，门铃忽然响了，她拿起对讲机，看到警卫吴先生的脸，他亲切地问：「哈啰！吴小姐，妳有访客，是一位邱胜翊先生，可以请他上去吗？」

「当然，请进。」她只犹豫了一秒钟，这是邱胜翊买的房子，她没有理由阻止他。

不到十分钟，邱胜翊进了屋门，将近一个月不见，他变得憔悴许多，她差点想伸手摸摸他的脸，他怎么会把自己虐待成这样？报纸上都是他的喜讯，但是他真的快乐吗？

「抱歉，没有先通知妳就来了。」邱胜翊稍微观察四周，这个家打理得很清爽，没有多余的东西，正如同她的人，简单朴实。她看起来跟以前一样，柔柔淡淡的，却有一颗比他坚强的心。

「您别这么说，请用茶。」她泡了一壶他爱喝的龙井茶，其实她很少喝茶的，但经过茶行时就是买了下来，或许她也期待再见到他吧。

「谢谢。」他才一坐下，就看到桌上的报纸，于是他明白她知道了，于是气压变得沉重，心情变得低落，想要倾诉的都变得不应该。

沉默中，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礼盒。「先生，这是要给您的，请您回家以后再看。」

「好。」他接过那礼盒，明明很轻盈，却感觉沉重。「妳现在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您对我这么好，我很感谢也很满足。」

「可不可以喊我的名字？不要再用您这个字？」他的声音有点哽咽，难道他们之间只有主仆的关系？她非得这么客气不可吗？

她点点头，微笑着说：「邱胜翊，我爱你，不管你在哪里、跟谁在一起，我每天都会为你祈祷，希望老天爷保佑你长命百岁、事事顺心。」

她知道他很难过，所以她要他知道，她始终没有变，即使她不在他身边，却日日夜夜爱着他。

她没有哭，反而是他眼睛湿了，这是他听过最感人的情话，正因为她对他没有怨恨，他的心才更伤痛，他到底放弃了怎样的一份爱？今生今世，他再也遇不到比她更好的女孩，她不用懂得什么大道理，不需要显赫的背景、傲人的学历，她就是这么好，出自内心最真诚的好。她走到他面前，微笑得更温柔了。「邱胜翊，你要真正的快乐，好不好？」

「妳也是、妳也是一样……」他全身发抖，语音破碎，而她将他拥抱，让他贴在她的怀抱之中，那是一个温暖的地方，可以融化所有伤痛。

不需要言语，他们可以确定彼此仍是相爱的，只是造化弄人，虽然碰到对的人，却没有对的条件，只好变成一个错。

就算错了也要爱，就算会留下伤疤，那也是深刻活过的纪念品。

第6章

走出吴映洁的住处，邱胜翊的心绪仍未平复，也许永远都不会平复。当他坐上车，才发现手机中有十几通未接来电，因为他设定为静音模式，不想接任何电话，而这几通来电都来自他未来的妻子，黄瀞怡。还没放下手机，电话又打来了，他叹息着接起。「喂。」

「你在哪里？为什么不接电话？」黄瀞怡的声音相当着急。「今天要婚礼彩排，你忘了吗？」

现代的婚礼仪式繁复，还得先做彩排，对此邱胜翊只觉得无聊。「抱歉，我忘了。」

「所有人都到齐了，就等你一个，你快点来！」

「还是取消婚礼吧！」原本就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何必劳师动众？

「你别开玩笑了！全台湾都知道你跟我明天要结婚，你现在跟我说要取消？」报纸新闻都刊出来了，他们两家的面子还要不要？

「俊杰在不在？叫他代替我就行了。」其实谁都可以胜任，只要够体面、带得出场、不会丢脸就好了，反正这是这桩婚姻最主要的目的。

「拜托！我是要跟你结婚，又不是跟他。」她听了为之气结，这个准新郎也太随便了吧？

「彩排而已，无所谓。」她越心慌他就越心冷，连正式婚礼都不想出席了。

「邱胜翊，你到底怎么了？」凭着女人的直觉，她断定他非常不对劲。

他苦笑了一下。「妳知道吗？妳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也最聪明、最特别、最有吸引力。」

「谢谢。」黄瀞怡常听到这类赞美，她也自认承担得起。

「但是我不爱妳。」他望着前方风景，那楝大楼里住着他所爱的女人，却没有一扇窗户能让他看到她，过去她总是在窗边目送他离开，现在仍是一样吗？如果他就此离去、不再回头，她会掉眼泪吗？

这家伙何必如此诚实？黄瀞怡沉默了片刻。「以前你爱过我，以后也不是没机会。」

她的自信一向不匮乏，他对她佩服，却不再心动。

「没错，我曾经爱过妳，那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但那已经是过去式，没有现在也没有未来式。」

「如果我说我不介意呢？」她和他都需要这桩婚姻，时机到了，不该再拖。

「那么，妳就跟我一样笨了。」原来他身旁都是一些笨蛋，却自以为聪明，这就是物以类聚吧。

「笨？」她很少听别人这样形容她，有啦，当她跑到纽约跟美国男友同居时，确实有几个好友说她笨，但那是特殊情况，平常她可不觉得自己笨。

「我们都活在世俗的眼光中，过着自欺欺人的生活，就这样抱着遗憾到老。」

除了更多的名利财富，到底他还拥有什么？当生命只剩最后一口气时，才懊悔不曾真正活过，却已经太晚了……

黄瀞怡惊觉事态紧急，放柔了语气。「邱胜翊，你不要想太多，今天是你单身的最后一天，可能你有点婚前恐惧症，没关系，彩排的事我会自己搞定，俊杰说要帮你办单身派对，等一下他会跟你联络，你们尽量去玩，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我没心情。」他只想把自己埋起来，不让任何人找到他。

「好吧，你今天早点休息，但是……明天你会出席婚礼吧？拜托你，不要让大家失望。」更重要的是，不要让她成为全台湾最知名的弃妇。

「我会准时到。」关上手机，邱胜翊发动车子，双手握着方向盘，却不知道要上哪儿去？就在左右彷徨时，一旁的礼盒映入他的视线，他打开一看，是那件蓝色的毛衣，蓝得像深海，却织了两颗红心，是他们的心心相印吗？他把毛衣抱在怀中，把脸贴在那两颗心上，彷佛戚受到编织者的气息，那么温暖、那么美好，泪水终于无声滑落，他哭得像个孩子，一个告别童话的孩子。

体贴人心的收音机，传来一首完全应景的歌。「当生存是规则，不是你的选择，于是你含着眼泪，飘飘荡荡跌跌撞撞的走着，你不是真正的快乐，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护色，你决定不恨了，也决定不爱了，把你的灵魂关在永远锁上的躯壳……」

从今以后，他不配拥有真正的快乐。

邱胜翊结婚的这天，吴映洁向店长请了一天病假，不看报纸、不看电视，把自己锁在房子里，细细回想过去，从初见面的那一天，到最后告别的那一眼，原来她拥有的那么多，应该感谢，不该哭泣，就算哭泣也是喜极而泣。

当铃声在屋内响起，她呆了几秒才意识到那是她的手机，为了工作上方便连络，她办了生平第一支手机，只是还不太习惯使用。接起手机，原来是庄大哥，他是少数拥有她电话号码的人之一。

「妳还好吗？」电视新闻都在转播实况，庄濠全怕她承受不了。「我－…很好。」开了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是哑的，她忘了喝水，却不断流失水分，难怪会这样。

「明天我休假，要过去找小吴，顺便看看妳。」他不想给她太大压力，只能故意说是顺便。

「嗯。」她明白他是出自关心，正因如此，她不能表现得让人担心。

「记得要吃饭。」现场婚礼仍在举行，每一桌都是山珍海味，但他只挂意她是否饿着了？

「谢谢，你也是。」

结束了通话，吴映洁躺回床上，继续对着天花板发呆，任由回忆将她覆盖，她不是圣人、不是神仙，当她想到自己所爱的男人，即将成为别人的新郎，她没有办法忍住哀伤。

如果她的出身不是那么差，如果她有机会多念点书，如果她能让他带出去见人，故事的结果也许就不必如此无奈，然而，渺小如她「如果」只是一个飘渺的希望，改变不了这世界运作的规则……

就这么一天，就让她尽情流泪到黎明，等太阳升起的时候，她会让自己重新来过。

第二天晚上，庄濠全带了水果来访，一进门就看到吴映洁双眼红肿，但他没有多问，有些事静静让它过去就好，问了反而平添伤痛。

吴映洁准备了点心和饮料，微笑招呼。「庄大哥，请坐。」

「搬家以后都还习惯吧？」庄濠全坐到椅上环顾四周，这里渐渐像是一个家了，如果她愿意，他们可以有一个更完整的家。

「嗯，我也开始工作了，刚刚才下班回来。」她只让自己脆弱一天，不能养成习惯。

「什么工作？」他还以为她需要更多时间疗伤，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站稳了脚步，或许她已经可以开始新的人生了？

「在便利商店打工，很近，我骑脚踏车就到了。」她还没学会骑机车和开车，以后一定要考到驾照，多学点东西比较好，才不用依靠别人。「这样很好。」他相信，她的笑容会让客人乐于光顾。

「我还想去报名夜校，希望能完成高中学历。」

「这样真的很好。」他可以放心了，看她这么努力，不由得激起他积极的意念。「妳也知道，邱先生已经结婚了，妳需要另一个男人保护妳、珍惜妳。」

「我可以独立生活的。」为什么大家都认为她很弱啊？她已经有四十二公斤了，搬货也没问题的。

「映洁，让我照顾妳吧！我有信心，我办得到。」这些话他早就想说出口了，只是一直等不到时机，如今该是他勇敢争取的时候了。

吴映洁眨了眨眼，差点想叫他再说一次，这种情况怎么会发生在他们之问？她还以为他们就像兄妹，他却表白得如此清楚，她惊讶之余不得不面对事实。「庄大哥，我很感谢你，可是……我想你应该去找别的女孩，她们更值得你的关心。」

「为什么我就不行？我不会伤妳的心，我的家人也不会排斥妳，如果妳觉得太快了，我们可以慢慢来。」邱胜翊做不到的，他通通做得到，她如果聪明就该选择他。

她皱起眉，思索着该怎么回应，庄大哥对她如此用心，她一定要慎重面对。

「我从小到大都没有选择，是邱先生给了我第一个选择，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我说我愿意，虽然是这样的结果，但即使再重来一次，我还是愿意。」

「可是妳还年轻，妳可以做第二次选择。」

「一辈子只爱一个人，是我的幸运，我真的这么想。」她心中满满的，放不下别人了。

「至少让我为妳做点什么，我不放心妳一个人。」也许是他告白得太急，就让两人回到类似兄妹的关系，他愿意继续等待，直到她敞开心扉的那天。

「谢谢你，其实我没有那么脆弱，现在是我最自由的时候，我很感谢老天爷，给我一段深刻的回忆，还让我有机会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此生她已经爱过了，余生就是好好活着，虽然在夜深人静时，会突然地悲从中来，但在黎明时刻，希望也会随太阳升起。

望着她坦率的眼眸，庄濠全发现她变了，变得更有自信、也更有魅力，她一直是个有所成长的女孩，表面看来呆呆傻傻的，其实却比谁都认真地活着，比较起来，他只是个不入流的家伙。

「我有件事想告诉妳，也可以说是忏悔吧！」

她睁大眼，不知道庄大哥要说什么，居然要用到「忏悔」这两个字？

「是我把妳的事告诉了邱老爷，是我通风报信，我希望他们出面阻挡邱先生，如此一来，我就有机会跟妳在一起了。」老爷和夫人对他非常信任，一听闻消息就使出大动作，逼得邱胜翊非得迅速做出决定，不出他所料，邱胜翊选择了安全的那条路，这些贵公子们无法过苦日子的。

「是你……」吴映洁诧异得说不出话，如果庄大哥没说出这件事，她跟邱胜翊就能多相处一些时日，虽然结果还是不会变，他们迟早要说再见。

「我是个卑鄙小人，当初邱先生说要把妳送给我，但他没有守信，于是我计划报复，我还调查了一些妳家的事，全都报告给老爷和夫人，让他们无法接受妳……还记得妳做东西给我吃，说要谢谢我，因为我没有把妳的事说出来，最后我却让妳失望了……」

说到最后，庄濠全把脸埋在双掌之中，无脸见人。原本他总认为人穷志不穷，也自认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如今却使出这种诡计，只为了想要她的爱，但事实证明他不值得，连原谅都是奢求。

就在他满心羞惭的时候，忽然，有双手轻轻碰触他的头，就像老师对学生一样，她摸摸他的头说：「你不要难过，我原谅你。」

「妳为什么不怪我？不恨我？」自从十五岁加入军校后，不管多苦多累，庄濠全都咬牙撑过来了，而今他却流下男儿泪。

「因为我很满足，我没有办法去恨任何人，邱先生是爱我的，我也爱他，这样就够了。」她也不懂自己怎么会一点都不生气，心湖上就是平静无波，或许这是老天给她的礼物，她已经拥有太多，很自然的就忘了遗憾，一旦真正地爱着一个人，无论如何就是无怨无悔。

这段话让庄濠全想开了，有些事无法强求，会发生的就会发生，至于不会发生的，只能顺其自然，于是他眨去最后一滴泪，长长地吐了口气。「我真羡慕邱先生。」

「庄大哥，有一天你也会找到你的缘分，到时候你就明白了。」她相信有个好女孩正等着他，只要用心，他们就会找到彼此。

「谢谢，还有……对不起。」

他站起身对她鞠躬，而她微笑以对、人生有悲伤也有温暖的时候，所以就这样吧，继续活下去吧，抱着回忆和希望。

一年后，邱胜翊升上「邱氏集团」董事长，登上事业生涯的高峰。

庆祝酒会上，邱胜翊和黄瀞怡一起出席，金童玉女的组合让人称羡，说他们是明星夫妻也不为过，报章杂志都爱拿他们的大小事做报导。不过结婚一年以来，黄瀞怡尚未传出怀孕的消息，这倒是让人有点纳闷。当他们说悄悄话的时候，没有人能想象台词会是这样！「妳在外面是不是有男人？」

「你有证据吗？」黄瀞怡没承认也没否认。

「小心点，别让媒体发现。」邱胜翊并不在乎妻子跟谁在一起，但为了两家的名誉和利益，他们都该谨慎行事。

「我是怕我作梦的时候，会不小心脱口而出，其实我是深闺怨妇！」

从蜜月的第一天，邱胜翊就要求分房睡，等她搬进邱家后，他立刻搬到客房去，没再回过自己的卧房，连一些衣物用具都是管家帮他搬的。她这个做妻子的颜面扫地，当然也不喜欢回夫家，没事就去旅行，或是住娘家和朋友家。

「我没说妳不能玩，只是要注意安全。」他是个明理的丈夫，不会限制妻子发展，相反的，他希望她多往外走，毕竟她嫁给他是委屈了。

「我们干脆离婚算了，我受不了这种生活。」单身的时候，她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结婚后除了不得丈夫欢心，还要遮遮掩掩地找乐子。

「好啊，我没意见。」

「哼！」黄瀞怡瞪了他一眼。「我不会让你那么好过的。」

「微笑，妳公婆来了。」他好心提醒她，别让场面难看。邱建州和范玮琪迎面而来，他们虽然没有长住在台湾，却可以从管家那边得知消息，对于儿子和媳妇分房睡的事，他们也曾苦口婆心劝过，但儿子就是不为所动，如果这件事情没有改善，他们可能抱不到孙子，邱家也可能要绝后了－…即使貌合神离，在这欢庆的酒会上，他们看起来仍像是幸福的一家人，有钱有势又有光环，让摄影记者拍照不断，让读者一窥豪门生活。

邱胜翊被邀请上台致词，大致上就是一些场面话，众人也相当尽职地拍掌响应，今晚的司仪挺识相的，等董事长致词完毕，就邀请董事长夫人上台表演，谁都知道黄瀞怡是个才女，精通音乐和美术，尤其她又是个美女，格外赏心悦目。

当妻子开始拉奏小提琴，邱胜翊不着痕迹地走到会场外，他想独自吹吹风，中庭的花园是个好所在。

人工栽植的花园中，花草树木都是真的，一眼望去却像是假的，就像人们活在一个似真亦假的世界，表面看来完美无缺，内心可能早已腐蚀，空洞得什么都能穿过，包括风，包括回忆。

他的孤独没有持续太久，背后传来老友的声音。「恭喜恭喜！」

「多谢。」邱胜翊转过头，在这百般无聊的生活中，好歹有一个他可以说说话的人。廖俊杰搞笑地说：「有这么迷人的老婆，事业又成功，头发也比我多，你是要嫉妒死我啊？」

「你过奖了，周董。」廖俊杰老早是「董」字辈的人物，邱胜翊还算晚他一步。

「为了庆祝你变成邱董，要不要去路姨的俱乐部High一下？最近来了几个新货色，超正的！就算你要处女也没问题，比起当年的吴……」廖俊杰说到一半就咬住舌头，「吴映洁」这三个字是禁语，他差点给忘了。

果然，邱胜翊眼神一暗。「我真羡慕你，每天都这么开心。」

「那是因为你把自己的心关起来了，当然不开心喽！」一年前，廖俊杰亲眼目睹好友失恋的惨状，原本以为三个月就够他疗伤了，更何况还有娇妻相伴，什么天大的伤痕会愈么口不了？

一年后，邱胜翊表面上挺正常的，没闹离婚、没荒废事业，只是变得比较爱抽烟，还留起了性格的胡子，可能只有廖俊杰才看得出来，这家伙仍未走出情伤，动不动就会被刺痛，实在是惨到一个极致。

「我已经没救了，无所谓。」邱胜翊点起一根烟，把自己包围在烟雾中，忘了是从哪天开始，他烦躁的时候就抽烟，失眠的时候也抽烟。

「我也来一根。」廖俊杰有时会抽人情烟，更何况对方是邱胜翊，二十多年的交情不是假的。悠扬的小提琴声从室内传出，与会贵宾都沈醉其中，两个男人却继续吞云吐雾，廖俊杰随口说了个话题。「嫂子好像有不少艳遇，快要跟我这个花花大少齐名了。」

这种八卦一向传得很快，在上流社交圈里，各式各样的排闻都有，黄瀞怡算是难得一见的厉害角色，随时有新欢让大家讨论，连廖俊杰都自叹不如。

「这样也好，省得她在家无聊。」邱胜翊戴绿帽戴得很习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

「你啊，当初爱她爱得不得了，娶到手以后却置之不理，真不懂你在想什么，难道就这样过一天算一天？」廖俊杰忍不住念他几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没有。」邱胜翊想都不想就说。

「回答得也太快了吧？人生没有希望怎么行？」廖俊杰望着漆黑夜空，没有半颗星，还不如他手上的钻表，号称满天星，忽然他灵机一动。「你看，有流星，快许愿！」廖俊杰指着天空哇哇叫的，邱胜翊却低头盯着地板，就算有流星雨又怎样，他早就不相信这些梦幻的事物，作了梦还要醒来，不如没有梦。如此妙计居然会失败！廖俊杰这下没辙了，看来解药仍在吴映洁手中，但天晓得他们还有缘分重逢吗？如果就此无缘再见，周董也只能继续陪邱董抽闷烟了。

邱胜翊结婚后没多久，庄濠全就辞职了，邱胜翊不再请保镳或司机，从此自己开车，也不带秘书或助理随行，因为他爱上了孤独，懒得说话，不想跟外界连络，就让他享受彻底的孤独。

不知道庄濠全和吴映洁现在过得如何？他们谈起恋爱了吗？已经结婚了吗？

邱胜翊常想到这问题，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他并没有足够的坚强去面对。况且就算知道了又如何，他是个已婚男人，有什么资格过问别人的私事？即使这桩婚姻有名无实，他仍被种种因素捆绑着，除非他自愿放弃一切，否则这辈子永远翻不了身。

周日午后，他不用上班也不想待在家，开了车随处乱逛，想抽烟的时候却发现没烟了，刚好前方有家便利商店，于是他停下车，走进店门。

便利商店灯光明亮，他的心情却黯淡到极点，买了烟就快走吧，省得一张臭脸污染了空气。

「欢迎光临！」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却像一个致命魔咒，邱胜翊霎时间化成了石头，无法动弹也无法思考，只因为他看到那熟悉的脸，还有那可爱的笑，是他走进时光隧道，回到了从前吗？否则映洁怎么会如此开心地迎接他？

「欢迎光临！」吴映洁喊了第二声，因为客人站在门口不进来。「先生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吗？」

其实他还没进门前，她就发现他了，他比以前瘦了些，下巴留起了山羊胡，看起来有点阴沈，却还是那样吸引她的目光。不知道他过得好吗？上周的报纸报导他升上董事长，她买了一份报纸做纪念，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默默地为他祈祷，但愿他一切顺心。

「我需要……」我需要爱，请给我爱。这两句话浮现在邱胜翊心中，但是他说不出口，缓缓走到柜台，只说了淡淡一句。「两包七星。」

「好的。」她转向背后的储物柜，很快拿了两包Mild  Seven，回过头对他说：「总共一百二十元。」

他掏出皮夹，拿出一张千元大钞，动作有点笨拙，差点弄掉一迭证件和信用卡，如果真的发生的话，他可能会糗到夺门而出。老天，这是幻觉吗？她彷佛一直在这里，就为了等他出现，或许这是命中注定？她穿着制服的模样很清爽，一头长发剪短了些，更显得年轻活力。他记得他比她大六岁，但在这一刻，他觉得应该有六十岁，因为他的心是那样枯萎……亲爱的店员小姐，请给他爱好吗？他的心就快死了……

「找您八百八十元，这是您的发票，谢谢您。」

邱胜翊接过钱和发票，不经意碰到了她的手，竟不由自主地发抖，一个年过三十的男人有这种反应，简直比小学生还不如，但一想到这双手曾抚摸他的脸、曾为他织过毛衣、曾给他许多温暖，他就无法控制激动的情绪。

「不要抽太多烟比较好喔！」她的微笑更温柔了，凝视他茫然的双眼，她相信他会懂，她始终关心他。

「好。」她说得对，他是在慢性自杀，但他找不到人生希望，她还愿意给他希望吗？

「谢谢光临，请慢走。」

「嗯。」

他真的该走了，后面还有其它客人等着要付钱。「您好！一共是三百二十元。」吴映洁继续她的工作，动作熟练，笑容可掬。「这是发票，谢谢您！」她的笑容不只是给他的，也给所有光临的客人，邱胜翊领悟到这一点，沸腾的情绪终于降温，于是他缓缓走出店门，默默点起一根烟，在白烟缭绕中，试着掩饰他的百感交集。

不出他所料，她很认真地生活着，凭他送她的房子和现金，以及她朴实无华的个性，她大可以悠哉过日，不必辛苦工作，但她就是这么不一样，这也是他爱她的原因之一

一年不见，她变得成熟许多，笑容中带着自信，不再是那个笨拙害羞的小女孩，而从她沉着的反应看来，她应该已经云淡风轻，只有他仍魂牵梦萦，不但可悲，而且可笑。

亲爱的，妳好吗？我相信妳过得很好，我为妳高兴，却为自己悲伤，对不起，因为我还是爱着妳

第7章

不期而遇之后，邱胜翊告诉自己，只要她过得好就好，他不该打扰她的生活，成年男女在分手之后，都该尊重彼此的隐私。但是从第二天起，他就忍不住想了解她的生活点滴，从她的住处、她工作的商店到她买菜的市场，甚至包括她就读的学校。

原来，她在一家私立高中的夜间部上课，从晚上六点到十点，她的同学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些老师看起来比学生还年轻。看她骑着脚踏车、穿着学生制服，他立刻用手机拍下来，天啊，她好可爱，就算他会被当成变态，他还是要这么说，她太可爱了。

在繁重工作和枯燥生活之间，他终于有了目标，就是悄悄欣赏她的一举一动，三不五时就拍照留念，但是光看着她并不够，他还想跟她说话，想抱着她、吻着她，跟她一起过日子。或许这是妄想，但他至少有了梦想，他又愿意作梦了。不知道她有没有新恋情？或是跟他一样孤单寂寞？观察了两周之后，他发现她的生活很单纯，白天上班，晚上上课，除了买菜购物之外，休假时间就待在家，也不见她呼朋引伴，总是一个人来去。他应该可以乐观地猜测，她现在仍是单身吧？然而，在一个周日午后，他看到最不愿看到的一幕，那是庄濠全，他一身休闲打扮，站在大楼前跟警卫聊天，等她停好脚踏车，两人立刻走近招呼。

「庄大哥，你来啦！」吴映洁满面笑容，一阵子不见，庄大哥晒得好黑，感觉很健康。

「来，这边有香菇、金针和木耳，都是干货，可以放很久。」庄濠全刚才已经送过警卫小吴礼物，拜托他多关照吴映洁，至于现在这一箱，全都要给他亲爱的映洁。

「给我这么多东西，我吃不完啦！」她皱着眉头接下，不知道该怎么婉拒。

「这是我们家种的，妳一定要吃完。」庄濠全离职后，决定回家乡帮父母务农，他老家原本是种稻的，赚得不多，最近在辅导班的指导下，他们改变了方向，往精致有机农业发展。

盛情难却，她只好接受，但不忘附带条件。「下次我做东西给你吃，你也要通通吃完喔！」

「没问题。」庄濠全的视力极佳，观察力更是敏锐，很快就察觉到有一丝丝不对劲。

「最近是不是有人跟踪妳？」

「跟踪我？怎么可能？」她又不是大明星，也没做什么坏事，谁会跟踪她？

「妳还没注意到吗？我抓出来给妳看。」庄濠全转过身，快步走向路口那辆黑色轿车，拍了拍车窗。「邱先生，好久不见。」

坐在驾驶座的邱胜翊无处可躲，就算想把自己塞进后车厢也来不及了，天啊，他真是逊毙了，竟然被以前的保镳抓个正着，早该知道庄濠全的功力高强，他应该快快开车离开才对，偏偏被好奇心给留下，固执地想知道吴映洁和庄濠全是什么关系。

尴尬之余，邱胜翊只能下车招呼。「好久不见，最近好吗？」

「很好，好得不得了！」庄濠全笑得非常愉快，如果他没猜错，邱胜翊应该是在跟踪吴映洁，对一个已婚的、超过三十岁的、领导庞大企业的男人来说，这实在称不上聪明的方式。

咦，邱胜翊怎么会在这儿？吴映洁吓了一大跳，上次他们在便利商店偶遇，她以为那是一个美丽的意外，虽然怀念却不可能再续前缘，没想到他会出现在她家附近，如果庄大哥说的是真的，邱胜翊就是跟踪她的人？霎时间，她心跳坪然，呼吸也乱了。

「既然这么巧，映洁妳不如请我们上楼喝杯茶。」庄濠全笑得饶富深意，对他来说，能看到这两人再次相逢，或许是个弥补遗憾的机会。「嗯，当然，如果两位不嫌弃的话。」吴映洁站在两个男人之间，觉得气氛有点诡异，他们似乎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庄濠全又转向邱胜翊，以暗示的口吻问：「邱先生，你应该有空吧？」

「嗯，有空。」邱胜翊不太喜欢现在这种情况，但他又想看看吴映洁的住处，不知道是住着单身女子，还是已经有了男主人？

三人各自有不同的想法，一起搭电梯上了楼，当吴映洁一打开门，邱胜翊忍不住观察每个细节，却看不出个所以然，鞋子都收在鞋柜，桌上没有相框，挂画则是山水画，除此之外一片整洁清爽，就算福尔摩斯也难以做出结论。

「你们稍等一下，我去泡茶。」吴映洁急忙走进厨房，突然来了两位贵客，让她有点手忙脚乱。还记得上次邱胜翊来这儿的时候，是在他结婚的前夕，那天他们拥抱告别了，她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他的出现却教她忍不住心慌，只能不断告诉自己，他已经结婚了，而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当第三者。

客厅里，邱胜翊和庄濠全面对面坐在藤椅上，一时之间无话可说，过往种种飘浮在空中，有背叛、有竞争，却也有相知相惜。「邱先生，我要向你道歉。」庄濠全首先打破沉默。「道什么歉？」邱胜翊愣了一下。

「当初是我跟老爷、夫人通报消息，他们才会那么急着阻止你，也因此让你跟映洁不得不分手。」

「你居然……」邱胜翊还以为是父母找上征信社，没想到会是他最信任的保镳，该说是他自食恶果还是识人不清？其实，他多少可以理解庄濠全报复的心理，但他不懂，为什么庄濠全会忽然坦承并道歉？

「我错了，为了得到映洁，我用了不应该的手段，幸好映洁愿意原谅我，如果可能，我也希望你能原谅我，真的很对不起。」庄濠全站起身鞠躬，就像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自从被吴映洁「感化」以后，他已经重新做人，也对自己发誓，要做就做一个值得自傲的人。

邱胜翊也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说：「一报还一报，当初我说要将映洁送给你，结果还不是反悔了，我们就当互不相欠吧！」

简单几句话，却化解了彼此的心结，他们都是有弱点的凡人，谁能不犯错呢？

「谢谢。」庄濠全抬起头，邱先生不愧是邱先生，吴映洁会爱上他一定有道理的。「另外，你可能会想知道，我跟映洁的发展到底如何？为了减轻我的罪恶感，我就直接告诉你了，映洁现在是我的第三个妹妹，我们已经认彼此为干哥、干妹了。」

「就这样而已？」邱胜翊不得不佩服这位前保镳的细心，他确实很好奇他们的关系。

「嗯，我女朋友也知道这件事，我们会不定时办聚餐，我已经把映洁介绍给我的家人和朋友，希望集合大家的力量，帮她找到如意郎君。」庄濠全回乡后反而桃花盛开，跟农业辅导班的一位小姐看对眼，两人从互呛到互爱，有如一段命中注定的情缘。

「为什么你自己不担任？」邱胜翊不明白，庄濠全明明有大好机会，怎么会轻易放弃？

「她只把我当哥哥，感情的事无法勉强。」

「所以她现在还是单身？」她在上班和上课的时候，那些男人都没注意到她是颗明珠，越看越美吗？

「嗯，她没有男朋友，也没有结婚，但邱先生你是已婚身分，如果你想追求我干妹，希望你能先解决一些事情。」庄濠全可不允许已婚男子对他干妹纠缠，映洁是个好女孩，她值得完整的爱。邱胜翊无法反驳这事实，任何人都可以这么对他说，只因为他是个有妻子的男人，即使她仍是单身，他也没有资格接近她，最多就是悄悄跟着她，拍下几张模糊的照片，然后继续作些白日梦……

这时吴映洁从厨房走出来，托盘上有饮料和点、心，她不太好意思地说：「临时找不到什么好招待的，只能请你们喝杯红茶，吃点饼干和巧克力，都是我自己做的。」

「谢谢。」两个男人不再多谈，端起红茶喝了几口，不会太甜，充满茶香，还有一股温润回甘，就像吴映洁给人的感觉。

「邱先生，我有看报纸，恭喜你。」

吴映洁没说是恭喜什么，但邱胜翊听得懂，原来她一直在关心他，于是他微笑回应。「谢谢，我也要恭喜妳，妳看起来非常好。」

千言万语说不出口，结果是互相恭喜，分手后的男女能做到这一点，也算没有白爱过了。

「大家都很有福气，平安就是福。」庄濠全做出结论，无论多少爱恨情仇，他们能平安活着，还能聚在一起，就是最可贵的一件事。至于邱胜翊和映洁能不能破镜重圆，就看邱胜翊这位贵公子如何取舍了。邱胜翊点头表示赞同，没想到三人能这样聊天，彷佛多年老友，他应该感谢才对，但是为什么，他的心还是好饿、好渴、好希望回到相爱的时光，他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在告别以后，空虚更加倍地将他淹没，旁人以为他拥有一切，谁知道他身陷忧郁的蓝海，如果再不挣扎着浮出水面喘口气，只怕此生就要淹没在无垠的悔恨中……

傍晚时分，吴映洁从便利商店下班，她已经换上了学生制服，手上拎着一个便当袋，准备上课去。现在她才就读高一下学期，夜校要念四年才能毕业，但她并不急，她就喜欢这样按部就班，等达成目标时会更满足。

对于现在的生活，她没有什么不满，除了爱情之外，人生还有许多可以依恋的东西，只是她这辈子不会再爱了，不管庄濠全给她介绍多好的对象，或是同事、同学和客人之间谁来追求，她早已心如止水，只想抱着对同一个人的爱，独自走完这条长路。邱胜翊，你好吗？你要健康、平安、快乐，好吗？我每天都为你祈祷，你是否有感应到？就在她低头沈思的时候，忽然，一辆黑头车停在她的脚踏车前，当车窗摇下，她看到了邱胜翊的脸，那张她永远看不厌的脸。

「先生，你怎么会来这里？」她还是改不了口头禅，习惯称呼他先生。

「上车吧！」邱胜翊下了车，替她打开车门。

「有什么事吗？」瞧他表情沉重，希望不是什么坏消息。

「请妳上车。」他全身的细胞都在向她恳求，请答应吧！

她不怕他绑架她或什么的，她对他的信任从未消失，于是她点点头。「我要去上课，只有一小时的空档，可以吗？」

够了，他已经很感激了。「我送妳去学校。」

「谢谢。」坐上车，她系上安全带，忍不住偷瞄他的侧面，以前他是斯文的那种好看，现在他留起了山羊胡，多了一份粗犷男人味，甚至有点坏坏的感觉。

上次他们三人在她家喝茶聊天，只有短短一个多小时，但气氛融洽，他看来也算平静，不知为什么今天变得怪怪的？她可以确定他跟踪过她，否则怎么会知道她的下班时间？也不用问她学校的地址？车上没有音乐、没有广播，只有彼此的呼吸声，他忽然开口问：「映洁，妳快乐吗？」「嗯，我很快乐。」虽然寂寞，但没有怨言，一切都是她自己选择的。他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我替妳高兴，但是我不快乐，我忘不了妳，我好想回到跟妳在一起的时光。」

她沉默了许久，对他的心情并不意外，如果他过得快乐，何必傻傻地跟着她？

如果可能的话，她什么都想给他，但在眼前的情况下……「不可能的。」

她不曾停止爱他，但分手之前她就说得很清楚了，不管是道德良知或类似的原因，她无法让自己成为第三者，他们的爱情也不该沾染那些杂质。

路口的红灯让他踩下煞车，双手紧握方向盘，心里却很想载着她到天涯海角。

「妳曾经说过，妳永远都不想离开我。」

「可是你结婚了，我不想破坏你的家庭，你太太看起来很美丽，你应该好好珍惜。」每次看到关于他的报导，她总会买下报纸做纪念，当成童话故事一样欣赏，是那样的圆满。至于她自己的感伤，她会自己处理，两个人之中只要有一个幸福就够了。

「结婚了又怎样，我跟她只是可悲的利益结合，外遇又算什么？她在结婚前和结婚后都一直这么做。」邱胜翊对詹子晴已经看透了，她只想当女王，她也有那个条件和本事，只是他无意再当她的臣子。「怎么会这样？」吴映洁并不是没见过世面，相反的，各种离谱的男女关系她都看过，但她不希望发生在她所爱的男人身上，他应该要过着快乐的日子，否则她当初的决定就没有意义了。

他冷笑一声。「妳怀疑吗？这些有钱有势的人，就是这么矛盾地生活着。」包括他自己，也是矛盾主义的牺牲品。

「你们为什么要结婚？是因为双方都需要外遇吗？」

「我……」他回答不了这问题，她问得好，这桩婚姻只有荒谬可以形容。

他无奈的表情已经是回答了，她替他戚到深深遗憾，但她不能因此动摇，做一个小老婆会让她抬不起头，也会让他难以面对周遭环境。

「我不懂你跟你太太怎么会走到这地步，但是我不能违背我的良心，我也不要你为我牺牲什么，我们两人本来就不相配，你的家人和亲友都不会祝福我们的。我只想告诉你，如果你有一天工作不顺利，你给我的一千万、还有那间房子，我都可以随时还给你。」

她原本就不擅长花钱，再加上自己的工作所得，加加减减的结果，存款总是维持在一年前的状况，也就是他给她分手费的数字。「妳……」她有这份心，他真的很戚动，但他最需要的是她的爱啊！

「我爱你，很抱歉，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爱你，我每天睡觉前都会为你祈祷，希望老天爷保佑你长命百岁、事事顺心。」她的声音是否带着哽咽？应该没有吧？

她不能哭，绝对不能，万一她在这时候软化了，澎湃的感情会一发不可收拾。

「谢谢。」她可知道，就算他活到一百岁，没有她的人生就没有快乐。

「学校快到了，就在前面右转，谢谢。」她试着让自己表现冷静，她不能让他存有希望，婚外情是流沙堆砌的无底洞，最后他们都会被掩没。

「再见。」他坐在车内，目送她的背影离开，彷佛自己有一部分也被她带走，从此不能完整。

他明白，外表脆弱的她其实非常坚定，不允许模糊地带的妥协。庄濠全说得没错，如果他想追求映洁，势必要先解决一些事，但他有可能达成吗？詹子晴不是好对付的女人，除非她自愿，否则离婚这件事并不容易，他该如何解开身上的伽锁，他必须好好想一想。

等下次他再来找映洁的时候，他必须是自由之身，没错，唯有自由才能追求梦想，他不想再浪费生命，不想再过矛盾的日子，这一次，他会找到两人的出路。

邱胜翊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会碰上「捉奸在床」的情节，严格说来，应该是捉奸在沙发。这天晚上，当他开车回到家，管家刘嫂上前迎接，并提醒了句。「廖先生来访，正在书房等您，厨房已经先送上食物。」

「很好。」邱胜翊明白好友的个性，一定要有美食美酒，否则会发脾气的。

他没有先回自己的房间，提着公文包就走向书房，想跟好友讨论看看，有什么方法可以迅速离婚？廖俊杰的点子最多了，一定能帮上忙。

打开门，邱胜翊看到一幅春宫图，沙发上有一男一女，女人是他的妻子，男人是他的好友。

詹子晴和廖俊杰完全傻住，硬生生地停下某种动作，满室热情瞬间结冰。

廖俊杰原本一边品尝香槟，一边等邱胜翊回来，没想到主卧室和书房有扇门相通，詹子晴就穿着浴袍走进来，两人喝着聊着，不知不觉就变成这样了。关于偷情，他们都各有丰富经验，今天的作为却非常不聪明，把最危险的地方当成最安全的地方，结果当场被抓到，百口莫辩，只能哑然失声。邱胜翊不发一语，转身要走，他对这两人的裸体都没兴趣。

「等一下！我可以解释的，都是我不好，我喝醉了！」廖俊杰决定立刻认错，「朋友妻、不可戏」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明白，但是、但是……总之是他错了。

「没关系，你们请继续。」邱胜翊无意打扰。

「怎么可能继续啊？你在胡说什么？」廖俊杰一手拉起拉炼，一手拉住邱胜翊的手，绝对不能让好友走人，万一从此反目成仇怎么办？

詹子晴倒是神色镇定地穿上浴袍，她对于丈夫毫无愧疚，只有满腔不满。「我受够了，我要跟你离婚。」

今天这场面让她彻底死了心，过去她和邱胜翊确实爱过，然而邱胜翊的心已经枯萎了，他无法再爱了，就连她跟他的好友搞上，他都无动于衷，面对这样一个活死人，她岂不是只有当寡妇的分？开玩笑，她才二十八岁，至少还要继续恋爱个五十年呢！

这句话让两个男人都吓了一跳，邱胜翊对此求之不得，但他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以免对方把话收回，因此他耸耸肩，跟以往一样地回答。「随便，我无所谓。」

「但我要跟所有的人说，是你外遇劈腿！」她是女王，理当被崇拜和歌颂，她才不想当坏人。

「没问题，妳高兴就好。」他确实外遇了，精神外遇，每个梦里都是吴映洁，他愿意认罪。

廖俊杰这下真的要抓狂了，他不只背叛了最好的朋友，还害得他们夫妻俩要离婚，他这个罪魁祸首该当何罪？于是他高声呼吁。「你们不要这么冲动，有什么事可以坐下来好好谈，啊，不过这张沙发不太适合……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愿意诚心诚意地赔罪，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拜托你们千万别离婚啊！」

可惜，两位当事人都无意再留恋，詹子晴冷笑一声说：「叫你的律师来找我的律师，越快越好。」

「很好，明天我的律师就会跟妳的律师连络。」

总算解决这件鸟事了，詹子晴顿时神清气爽，从此她自由了，想爱谁就爱谁，于是她转向廖俊杰说：「下次有机会再继续，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有多持久。」

「我……」廖俊杰根本说不出话，他受到莫大的心灵伤害，说不定会因此不举咧！该不会这就是奸夫的报应吧？喔不。

第8章

金童玉女离婚的消息一传出，震惊了媒体和上流社交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对佳偶仳离？各种猜测和谣言四起，两位当事人却不做任何解释，詹子晴出国去避风头，邱胜翊则保持一贯沉默。邱建州和范玮琪原本在荷兰度假，听到消息立刻赶回台湾，一回到家就对儿子兴师问罪。「你们在搞什么东西？迟迟不生孩子就算了，居然还离婚？事前也没跟我们商量！」

两家的联姻除了条件相当，也有不少利益关系，邱家主要从事建筑和饭店业，关家则是银行界大老，两家鱼帮水、水帮鱼的，未来的孙子孙女不知道有多好命，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和钻石筷子，但现在呢？说不定连铁饭碗都有问题！

邱胜翊坐在书房的沙发上，管家已经买了一组全新家具，他先熄了烟才说：「我跟关小姐没有感情、没有小孩，趁早离婚也好。」

关小姐？他居然用这种名词称呼自己的妻子？邱建州气急败坏地说：「子晴是有哪里对不起你？关家的条件这么好，你有哪里不满意？」邱建州和范玮琪并不知道媳妇的徘闻，他们年纪大了，又长居国外，消息比较不灵通，但邱胜翊心甘情愿挑起责任，确实是他有错在先。

「是我对不起关小姐，因为我不爱她，却还跟她结婚。」

「你……」儿子如此坦白，邱建州和范玮琪反而哑口无言，谁知道儿子还有更惊人的发言。

只见邱胜翊叹口气，百般无奈地说：「依照你们挑媳妇的标准，我这辈子不会结婚了，也不会有小孩，希望你们早点接受。」

「你别胡说八道，你要我们邱家绝后啊？！」范玮琪差点没昏倒，难道儿子转性爱上男人了？

「我生病了，我没有办法爱上别人，对不起。」说完这句话，邱胜翊站起身走回客房，离婚后他还是选择住客房，这个家对他来说已经不像家了。

邱建州和范玮琪面面相觎，不懂儿子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变得这么不可理喻？无论如何，婚都离了，再多责骂也没有用，不如想办法帮他找对象，否则越变越古怪，成了孤单老人怎么办？不管时差造成的头昏脑胀，两个老人家开始翻阅通讯簿，找看看有谁家的女儿还没嫁？但是人家愿意嫁给一个离过婚的男人吗？就算找到合适的对象，儿子却说不爱对方，结婚和离婚反复循环，他们想抱孙子是不是当真无望了？除了父母担心，朋友也非常关心，邱胜翊才回房就听到手机铃声，接起来一听是廖俊杰。

「我说老兄，詹子晴又不是第一次偷吃，你居然因为我被吃掉，就跟她闪电离婚，害我罪恶感超重的，现在想High都没办法了。」自从那天的「偷吃事变」，廖俊杰的心情无比沉重，对好友离婚的事耿耿于怀。

「你想太多了，这件事跟你无关，说来我还要谢谢你，让我能顺利离婚。」邱胜翊根本不在乎谁吃谁的问题。「我又遇到她了，我发现我还是爱着她。」

「她？你是说吴映洁？」廖俊杰傻住了，怎么绕了一大圈，又碰到那个奇妙的女孩？

「嗯，你绝对不会相信，我是在便利商店和她重逢的，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欢迎光临。」

「天啊。」这是爱情电影还是网络小说？「下次我也要去便利商店泡妞，她在哪家店？」

「就在xx高中附近，你知道吗？她在夜间部念书，穿制服的样子好可爱。」

「她以前穿女仆装，现在又化身女店员和学生妹，哇靠，你根本就是制服控！」廖俊杰啧啧两声，自己都想见识一下。「你不准给我流口水！」邱胜翊警告对方，跟他前妻怎样都没关系，就是不准垂涎他最爱的女人。

「岂敢、岂敢。」廖俊杰擦一下嘴角，聆听起好友的恋爱心情，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谈这种纯纯的恋情，会不会太梦幻了点？

不过，有希望的人生才有意思，他由衷替邱胜翊高兴，这下看到流星总该会许愿了吧？

「欢迎光临！」吴映洁正在整理橱柜商品，听到「叮咚」一声就回头招呼客人。站在眼前的，是她最爱的男人，最近她看报纸注销他离婚的消息，她仍然买下报纸做纪念，却无法再把那新闻看成童话，因为结局太不幸福了。

如果她猜得没错，邱胜翊这么做是为了她，而且他早晚会来找她，果然，今天他出现了，带着自信和期待的微笑，她却不敢迎视他的眼，因为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我要两包七星。」这回他准备了刚好的钱，直接放到她手中。「好的，总共是一百二十元，谢谢。」真希望他不要再抽烟了，但她有什么资格劝他呢？

「谢谢。」他接过香烟和发票，神情自若地问：「为了庆祝我离婚，可以陪我吃顿饭吗？」

「啊？」离婚也可以庆祝？她有没有听错？

他看看表，刚好是五点三十分。「妳还有半小时就下班，今天是周日不用上课，既然妳也要吃晚饭，何不跟我一起用餐？」

「先生……你后面还有客人。」她不好意思地提醒他，店里共有五个客人在听他们对话，个个都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在便利商店约会女店员，确实有那么点高调，邱胜翊对其他客人致歉。「不好意思，耽误了大家的时间，那么我在外面等妳，希望妳好好考虑。」

吴映洁还没回答，邱胜翊就走出店门，站在他的黑色轿车前，专心一志地等待。

不会吧，她该怎么办才好？以前也有客人想约她，但她总能四两拨千斤，反正没厌觉就是没感觉，但是对于邱胜翊，她不可能让自己无动于衷。「小姐，我要传真资料！」一位大婶拿出文件，提醒她该认真工作喽！

「不好意思，我马上帮妳弄。」吴映洁接过那份文件，按下号码，一张一张放入传真机，虽然动作没出错，心情却慌乱无比。

大婶把刚才那一幕都看在眼底，忍不住劝说：「人家都离婚了，妳就给他一个机会吧！」

「我……」吴映洁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客人会这么热心啊？

「妳要知道啊，一堆男人不肯离婚，就爱劈腿搞外遇，像他这么有诚意的可不多了。」大婶看得多了，现代人离婚不算什么，能为自己做的事负责就够了。

「我也是这么想，谢谢。」吴映洁把文件交回给客人，并列出账单结帐。她明白，邱胜翊是因为她而离婚，她也应该认真以对，无论答案是「好」或「不」

六点零五分，吴映洁走出便利商店，走到邱胜翊面前，主动提议。「我们一起吃饭吧。」

「好！」邱胜翊笑得好开怀，仔细想想，这是他们第一次约会，以往总是在屋里相处，如今能一起到外头餐厅，彷佛在对世界昭告，他们即将有个新开始了。车上，两人没有太多交谈，收音机不断播送情歌，因为世间男女的情爱，使得情歌永远不退流行，就不知属于他们的主题曲，是一首哀伤或幸福的歌？当晚，他刻意不带她到「邱氏集团」旗下的饭店，免得她不自在，毕竟他才刚离婚，身分有些敏感。考虑之后，他选了一家低调而浪漫的餐厅，当服务生送上菜单，他们做了相同的选择，或许是种默契，也是种缘分，他愿意这么想。

「对不起，刚才打扰到妳的工作。」他一口气喝了半杯水，今晚是特别的一晚，他的喉咙特别干渴。

「别这么说。」她也喝了两口水，喉咙干哑得紧。「我看了报纸……你为什么离婚呢？」

「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我只是把错误结束了，让彼此都能解脱。」

对于詹子晴，他无爱也无恨，既然不放在心上，何必耽误她的青春？

「可是以后呢？你爸妈还是希望你结婚生子吧？」她不曾见过邱胜翊的双亲，但她可以想象，他们应该是很传统的长辈。

「妳明知道的，除了妳，我不想要任何人。」她怎能一脸无辜又迷惘？他这么做都是为了她，现在他已是自由之身，她不必再担心婚外情的问题了。谢谢，她在心中小小声地说，她知道，她都知道……

「可是你爸妈不可能接受我，我不想让你为难。」没错，他恢复单身了，但他仍是「邱氏集团」的董事长，仍是豪门世家的贵公子，而她只是便利商店的店员，连高中文凭都还没拿到，有如被银河隔开的两个世界，遥不可及。

「如果妳愿意，我们可以一起面对问题、解决问题。」他相信只要他们够坚定，什么问题都不会是问题，毕竟过日子的人是他们自己。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她不像关小姐一样，拥有美貌、才华和显赫的背景，他怎么能带她出去见人？况且路姨的客人满天下，她曾经「卖」过的这件事，万一被好事者传开来，她无法想象他会有多么难堪，她不愿成为他的烦恼，他应该找个安全而适当的对象。

她的回应让他心中一沈，难道她不愿意跟他重新开始？他明白她的考虑，也能预料他们将遇到多少困难，然而事在人为，最重要的是彼此的决心，除非她已经无心留恋？

这时服务生送上餐点，色香味俱全，两人却始终提不起胃口，面包冷了，浓汤喝了好久，主餐几乎原封不动，服务生差点要请厨师出来赔罪，他们不想让人家为难，才勉强吃了几口。邱胜翊放下银制刀叉，毅然决然地说：「映洁，妳不要想太多，我既然选择了妳，就有放弃一切的准备。」

看着他严肃的表情，她几乎说不出话。「放弃一切？包括你的事业和家人吗？」

「妳以为我做不到吗？」上次他选择顾全大局，这次他得先顾自己，他实在撑不下去了。

她连忙摇头说：「不，我不要你这么做，如果你离开了，谁来接掌公司？更何况，跟你父母的恩情比起来，我们的感情太短也太浅了，怎么能比？」

她从小就被家人卖出，更能体会有家的可贵，邱胜翊的双亲把他栽培到今天，为的当然不是看儿子离家。

「妳总是这么理智，比起来，我真是愚蠢到了极点。」他苦笑一下，虚长她六岁，学历也高了不少，结果他尽做一些幼稚无比的事。

她仍是摇头。「邱胜翊，我只希望你快乐。」

「快乐是什么？是让大家都满意，还是让自己任性？」他不由得迷惑起来，他到底该放弃到什么地步，才能让两颗心之间毫无距离？

「我是没有家的人，我很羡慕你，你有爸妈就要珍惜，不要伤了他们的心。」

「我懂，妳说得对，以后我可以偶尔跟妳见面吗？我保证不会乱来。」他说着保证，自己却不怎么相信，他根本不想做什么该死的朋友，他只想把她吻到不能呼吸。

她立刻点头，从哽咽中挤出一个微笑。「当然，我们可以做好朋友，朋友是一辈子的，不是吗？」

「妳太善良了，我却快要疯了……」他忍不住低笑起来，她就像个天使，愿意关心每个人，却不能只爱他一个人。

「邱胜翊，你在胡说什么？」她不免担心起来，他明明在笑，却显得悲伤。

「没事。」

「你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

「好。」他说是这样说，眼中却写着无奈，当你爱上一个好女孩，不能搞外遇，不能抛开家人，不能做任何坏事，还要把自己搞定，不能出哈问题让她担心。

无奈的是，他就是爱上她的温柔，即使那温柔会把他一点一滴地摧毁……

思考了十几天，抽了好几包烟，邱胜翊终于下定决心，眼前的两条路都不好走，走哪一条都可能会发疯，不如就彻底的疯狂吧！星期五，在早餐桌上，他开口向父母亲报告。「爸、妈，我决定了，我要离开这个家，还要辞掉董事长的职位。」

一旁的管家和佣人立刻僵住，忘了自己要收盘子还是要倒茶，邱建州和范玮琪则是被食物呛到，拚命咳嗽，差点心脏病发。

「你疯了是不是？」邱建州瞪住儿子，先前他离婚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要离家出走！

邱胜翊拿餐巾擦过嘴角，神色自若。「你们还记得吴映洁小姐吧？当初你们反对我跟她在一起，我也如你们所愿，跟詹子晴结婚了，但结果如何你们也看到了。」

「难道你还有跟她联络？你怎么这么傻啊？」范玮琪记得那个女人的事，从背景到学经历都一团糟，就是迷惑男人的功夫一等一

「没错，我要跟她在一起，就当我疯了也好，我愿意放弃我的所有。」分手后的这一年多，他已经发疯得差不多了，不如让自己一无所有，或许能找到真正的快乐。

「你要放弃？包括公司跟我们家？」邱建州不敢相信，儿子居然什么都不要？多少人羡慕他的身分地位，努力几辈子也爬不上这位置，他却弃之如敝屉，这不是疯了是什么？「我知道你们不可能接受她，我不得不做选择。」从今以后，他不是邱家的少爷，不是「邱氏集团」的董事长，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只是一个普通人，应该可以自由去爱了吧？

「邱胜翊，你清醒一点，别这么冲动好不好？」范玮琪试着想劝告儿子，邱建州却气呼呼地说：「好，你要走就走！反正这个家留不住你。」

「我去收拾行李，晚点就走。」邱胜翊站起身要回房，忽然停下脚步，邱建州和范玮琪还以为儿子改变心意了，却见他双膝一落，居然是要跪下磕头！

见此阵仗，管家和佣人赶紧闪开，他们可承受不了邱先生的大礼，尤其在如此紧急状态中，还是躲一旁去比较安全。

「爸、妈，对不起，辜负你们的养育之恩，我没有能力让你们快乐，因为我自己就快疯了，对不起。」说完后，邱胜翊磕了三个响头，深深地看了眼前的父母好久，才一脸沉重地站起来，往自己的房里走。

这不会就是「拜别」吧？他们的儿子就这样一去不回？范玮琪立刻红了眼眶，拉住丈夫的手说：「怎么办？邱胜翊是认真的，他真的要走了。」「妳别慌，我正在想办法。」邱建州自己也慌了，东想西想终于想到一个救星，立刻打电话给儿子最好的朋友。「俊杰，你一定要帮这个忙，邱胜翊他疯了！」

「啊？怎么个疯法？」现在才早上八点，廖俊杰刚刚睡醒，迷迷糊糊地问。

「他什么都不要，他不要公司了，也不要这个家了，他说要去找那个姓吴的女人……」

「天啊！这家伙确实疯了。」廖俊杰非常明白好友的恋爱心情，却没想到他会如此冲动，都几岁了还离家出走，甚至抛下权势跟地位！只爱美人不爱江山，多么老派的作风呀！

「就为了一个不怎么样的女人，这孩子实在太无情了……」邱建州一想到就心痛，他们做错了什么？居然要承担这种结果？

「伯父你要先稳住，好好安慰伯母，我去探听一下消息，再跟你们连络。」

廖俊杰挂上电话，跳下床迅速换装，开了门就吩咐司机出发，先查出Xx高中在哪里，还有现金带多一点，附近的每家便利商店他都得去光顾！

「欢迎光临！」如同往常，吴映洁对每个上门的客人招呼。

「哈啰。」一进门，廖俊杰用他那惯用的语调招呼，并潇洒地拨了一下头发，年过三十的他跟以前一样帅气，就是头发稍微减量，或许要考虑性感的光头造型了。

吴映洁立刻认出他，惊喜地说：「廖先生？好久不见。」

「是啊，我好想妳，想得脑袋都快融化了。」学校附近的便利商店也太多了，害他跟司机找了十几家才找到，总算是皇天不负苦心人。

廖俊杰嬉皮笑脸的模样，让人无法对他生气，她也不再是当初那个紧张的小女孩，笑了笑说：「你还是一样幽默。」

「吴美人，什么时候下班？借点时间行不行？」

她摇头笑答：「抱歉，我还有三个小时才下班，而且下班以后要去上课。」

「这样啊，好，我把这家店的东西都包了，妳一项一项帮我结帐，这样就有时间跟我说话了吧？」廖俊杰看店内没有其它客人，正是他的大好时机，他心急得很，没时间干等。

「廖先生！」此人的作风也太夸张了，以前曾包下俱乐部，现在要包下便利商店？

「我说真的，借我一点时间吧！」廖俊杰悠哉地走到柜架前，扫下所有保险套、润滑剂和验孕棒。「这些东西我比较用得到，麻烦妳开始扫条形码。」吴映洁简直哭笑不得，遇到这种神奇客人，也只有乖乖听话的分了。

看她开始工作，廖俊杰这才说：「邱胜翊离婚了，妳应该也知道，但这还不算什么，他还决定抛弃事业和家人，只为了跟妳在一起。」

「什么？！」她手中的保险套差点掉落，上次她跟邱胜翊共进晚餐，在无奈的气氛中结束，她以为他会冷静下来，十几天没消息了，竟是这种爆炸性发展！

「我是没意见啦，如果他开心就好，我只是想问问妳，还肯不肯给他机会？否则我怕他会一无所有。」万一赔了夫人又折兵，廖俊杰可不想看好友变流浪汉。

吴映洁仍处于震惊状态，深呼吸几口气才说：「可是……我不希望他为我放弃这么多，这对他父母是很严重的伤害，他怎能这么冲动？」

「世事难两全，他要当个乖儿子，就得放弃妳，偏偏他放不开，难道妳要他人格分裂？」

「现在我该怎么办？我只希望他快乐，却把他害成这样……」她想着想着眼眶就红了，这一年多来她已经不是那个爱哭的女孩，但这件事跟邱胜翊有关，她不由自主地就是难过起来。

「我想我真的遇到了一个圣人，吴映洁小姐，真荣幸认识妳。」廖俊杰看多了厌情纠纷，不知道遇到多少人都是从自我出发，所谓的希望对方快乐，不过是个好听的借口。

「廖先生，你别开我玩笑了。」

「这应该就是邱胜翊为妳疯狂的原因吧，妳实在太好心了，但是容我提醒妳，圣人的爱是大爱，不局限于男女之爱，妳真能做到吗？」

「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太坚持原则，结果却让两人都不快乐？

「任性一次，自私一次，或许会比较有人性喔！」看对方开始动摇，廖俊杰乘机进击。「他已经为妳放弃了所有，如果妳还不要他，对他的打击太大，说不定他会想不开呢！」

她立刻摇头。「我不是不要他，我是怕他后悔，万一跟我在一起以后，他想回到原本的生活怎么办？」

「人生没有绝对，我知道妳是替他着想，但是妳怎么知道他最想要的是什么？也许他最大的快乐，就是跟妳过着平凡的日子。」

吴映洁彷佛被人打了一巴掌，她确实希望邱胜翊快乐，但她真的懂他吗？当他如此强烈的表达决心，她还要继续所谓的「为他好」吗？

「我走了，祝两位幸福美满，还有，妳记得叫邱胜翊打通电话回家，他老爸老妈快被吓晕了。」廖俊杰提起满满两大袋「战利品」，这下可以放心去High了，否则他害得好友离婚，又追不回心爱的女人，他怕有报应啊！心灵伤害需要心灵补偿，他终于排除掉所有不举的压力，不亦乐乎。

「谢谢光临！」吴映洁向「贵客」致谢，看他满意离去，她陷入矛盾的思绪，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眼前有两个选择，第一个是劝邱胜翊回家，第二个是自私地把他留下，天啊，他们还能有第三个选择吗？

第9章

晚上十点放学后，吴映洁照常骑脚踏车回家，她已经考上机车和汽车驾照，但还是喜欢骑脚踏车，总觉得有种靠自己的感觉，每一步都很踏实、很安心。然而今晚她心情浮动，不断地想着一个人，呼吸的时候甚至会痛，胸口彷佛被什么压着，找不到纡解的方法。

骑到家门口，才停下脚踏车，她看到街灯下有一个高瘦的人影，那是她心上唯一的人，在他脚边有两个行李箱，证明他真的离家出走了。

天空飘下小雨，夜风冷冷的吹，她撑起伞走向那个淋雨的男人，终于在他面前停下，拿一局了伞替他遮雨，但愿他可不要着凉了。

「我已经一无所有，妳愿意接受这样的我吗？」邱胜翊开了口，声音是颤抖的。

他穿着那件她编织的蓝色毛衣，胸口有两颗心，他不确定她的心是不是还在，但他愿意先拿出自己的心。他拒绝接受拒绝，她每提一个理由，他就会努力解决，直到她愿意再爱他。吴映洁闭上眼又睁开眼，泪水已凝聚在眼中，他怎么会这么傻？就为了跟她在一起，他居然放弃了美好的前途，还有他多年来的奋斗……

「我需要爱，请给我爱。」他有勇气也有资格说出这句话，现在的他没有任何包袱，他就只是他，一个求爱的男人。

她再也忍不住，丢开了伞，扑上前将他拥抱，语气已经哽咽。「我心中有很多爱，你要多少就尽管拿……」

他的双臂立刻将她锁紧，唯恐这是幻觉，又怕梦会醒来，他必须深深感受她的体温，才能确定彼此是真正拥抱着，天晓得他多怀念这感觉，他终于又活过来了。

「告诉我，妳爱我。」他的要求并不霸气，而是最迫切的渴求。

「我爱你，我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你，我会一直、一直爱着你。」她把一字一句都说得好清楚，没有丝毫的犹豫，本以为此生注定孤独，谁知道他如此深情相待，教她怎么能再封闭自己的心门？

斜风细雨中，他们吻上了彼此，一开始还有点害羞，甚至微微发抖，但唇和唇之间自有反应，情不自禁就缠绵起来。他的胡子刺刺的，让她有点痒也有点疼，但她舍不得放开，他们经历了多少风雨才来到这里，原来失而复得的感觉如此丰盈，而天堂就在彼此的怀抱中。大楼警卫假装没看到，路上行人微笑而过，热恋男女难免疯狂一点，不用大惊小怪啦！

当他们缓缓从天堂回到地面，终于肯稍微放开一些，他检起雨伞替她遮雨，舍不得让她着凉，而她继续倚偎在他怀中，舍不得让他离开。

「邱胜翊，你爸妈会不会很失望？你离开了，他们一定很伤心……」

「我没有办法符合他们的期待，我必须对自己诚实，否则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不管怎么做都会有人受伤，如果他继续做个「听话」的好孩子，爸妈迟早会看到他崩溃。或许他跟爸妈都需要省思，为人父母真能决定孩子的人生吗？他们可曾真正明白他要的是什么？

「可是……你变成无家可归的人了，那不就跟我一样了？」她伸手抚摸他的脸，湿湿冷冷的，她可以给他温暖，但她能给他一个家吗？

「我们两个不就是一个家？最重要的是，我们别再分开了。」人生宝贵，不该只有叹息和追忆，他要活在现在，就要聆听自己的心意。

「我以前说过，你工作不顺利的时候，你送我的房子还有钱，我都可以随时还给你。」她很高兴自己可以为他做点什么，这些都是他给她的，如今该是她回报的时候了。

「这回换妳当我的贵人，给我一个家，让我重新开始。」

「嗯！」她微笑着点头。

「但是你答应我，不要让你爸妈太难过，好不好？」

「我会的，我会努力。」他知道她是善良的，他会努力向她看齐。

「还有，少抽一点烟可以吗？」她早就想说这句话了，却怕自己太啰唆，变成管家婆。

「我现在就开始戒烟。」他烦躁的时候会抽烟，失眠的时候会抽烟，但从今天起，他不再需要抽烟。

吴映洁笑了，告诉自己就自私这么一次吧！为了这份爱，就让她做个罪人吧，即使会被邱胜翊的父母怨恨，她再也离不开这疯狂的男人。

搭电梯进了屋，吴映洁立刻拿毛巾给邱胜翊。「你要先洗澡吗？」

两人都笑了，这句台词对他们来说有一份特殊意义，因为这是他们两次「初夜」的第一句台词。

「好，我是该洗个澡。」洗去雨水、灰尘和疲惫，回到原本的他。

「我去帮你放热水。」这种对话好像他们已经是夫妻，尽管还有些害羞，却不觉得陌生，彷佛天天都这么过。半小时后，邱胜翊走出浴室，除了洗澡洗头之外，他还刮了胡子，象征一切从头来过。屋里有两间房，一间是卧室，一间是书房，吴映洁上高中以后就爱上阅读，架上除了教科书还有许多课外书，她希望多充实自己，希望离邱胜翊不会太遥远。

「我睡客厅还是书房？」邱胜翊客气地问，才复合第一天，他不想操之过急，事实上他有点生疏了，禁欲了一年多，他担心自己表现不佳。

他客气，她也客气。「你睡我的床上，我睡书房。」

「那怎么行？」她这么瘦弱，一定要睡在温暖的床上。

她也舍不得让他睡书房，犹豫了几秒，垂下视线说：「那……你睡我的床上，我睡你的旁边，好吗？」

他瞇起眼，面露怀疑。「吴映洁，妳想对我做什么？」

「我才没有！」她害羞得脸都红了，而他爆出大笑，气氛变得轻松许多。

当晚，他们抱着彼此入眠，并不急着找回亲密关系，未来还有许多日子可以相爱，今晚他们都累了，一觉无梦到天明，等到黎明时分，幸福会随太阳一起升起……

童话般的日子于焉展开，邱胜翊成了无业游民，但他从没如此快乐过。

「早安。」

「早安。」

他们一起醒来，一起做早餐，抢着喂对方吃饭，又吻去对方脸上的饭粒，差点把早餐吃到床上去。

当他们一起洗碗时，他提议说：「我想要送妳去上班、上课，还有接妳回家，可以吗？」

她嘟起小嘴，不太肯定地说：「要是被我同事跟同学看到，我应该怎么回答？」

「就说我是妳的男朋友，而且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他当然也会对其他人宣告，她是他的女人。

都还没求婚就说要结婚，他果真是有点大男人主义，她却喜欢他这样的霸道。

掩饰喜悦的心情，她故意严肃地谈条件。「好吧，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妳说。」他拍拍胸膛，自信而豪迈。

「我去上班的时候，你打一通电话回家好不好？」她怕他会在意她的存在，不愿主动跟父母连络，那就等她不在的时候，他应该可以跟父母沟通一下。

「我该说什么？我还能说什么？」他愿意沟通，就怕爸妈听不进他的话，仍无法接受他的选择。

「你想不出来的话，我帮你想啊，我现在有在上课，老师说我作文写得很好呢！」

他摸摸她的头，被她的可爱彻底打败。「妳真固执，我每次都输给妳。」

「我哪有？」她可不依，倚偎在他怀中撒娇，最后又是以拥吻做结束。

早上十点，邱胜翊骑脚踏车送女友上班去，对于同事的逼问，吴映洁当然只能坦承，她确实交了男朋友，长得有点像「邱氏集团」的董事长，但不是同一个人啦，请大家别误会了。

回到家，邱胜翊就到书房看书，同时也思考未来，包括他想做什么、能做什么？

他们的资本额只有一千万，他必须审慎使用，在安全范围中求进展，至于这个家是绝对不能拿去冒险。

家，他微笑起来，在这三十坪的空间内，没有精品家具，没有名家设计，却带给他家的感觉，原来只要有爱的地方就是家。就在思考的空档中，他发现了一本剪贴簿。

「这是什么？」打开一看，全都是关于他的报导，这时他才知道自己有个粉丝，一直默默地注意他、关心他。翻完了整本剪贴簿，他决定默默放回原位，并在心中对自己发誓！亲爱的，谢谢妳，我不会让妳失望的。

他拿出手机，考虑了几分钟，终于拨出家中的电话。「爸，是我。」

邱建州失眠了一整夜，听到儿子的声音就有气。「哼！你还记得有我这个老爸？」

「抱歉，我是想跟你们说，我平安无事，请你们不用担心。」昨天他提着行李就走人，没说要去哪里，母亲难过得都哭了，他自己也很过意不去。

「担心又有什么用？」邱建州光是安抚妻子就快没力了，天下父母心，做孩子的能懂吗？

「我没办法符合你们的期望，但我永远是你们的儿子，我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邱建州可不吃这一套，如此温情攻势太虚假了，他一向注重现实。「是不是那个女人叫你打电话回来求和？因为她怕你继承不到遗产，想叫你讨好我们，对吧？」

「是映洁劝我打电话的没错，但她是要我向家里报平安，免得你们担心。」

「少来！以为我是小孩子，哄一哄就没事啦？」邱建州还是不相信那女人会安什么好心眼。邱胜翊勉强忍住怒气，为了映洁、为了好好沟通，他愿意再努力。「爸，我跟映洁是真心相爱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问俊杰。」

「不用说了，你如果选择她，就不用再回来了！当作没有我跟你妈，当作你是孤儿！」

听着嘟嘟的电话声，邱胜翊关上手机，试着平复自己的心情，他知道这条路并不好走，但他不愿回头，已经重新出发的人生，必须继续坚持下去。等他站稳脚步的那天，他将带着映洁回家请罪，无论爸妈如何反对，他们的手和心都不会再分开。

「欢迎光临！」看似平常的一天，吴映洁对上门的客人微笑招呼。

邱建州和范玮琪走入便利商店，故作若无其事，巡过了几层架柜，拿了两样商品就到柜台结帐。

「总共是八十圆，谢谢！」吴映洁迅速结好帐，拿了发票和找钱给客人，看到老夫妻一起出门，总让人格外心暖，笑容也变得更温柔了。

「这是你们的发票，祝你们中大奖喔！」邱建州和范玮琪从头到尾没说话，只是掏钱付帐，又默默地走出商店。他们是从廖俊杰那儿得知消息，心想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才会决定在这天亲自探访敌情。

回到车上，他们继续观察那个女孩，她对每个客人都亲切有加，态度认真、动作熟练，笑容一直挂在脸上，似乎真的很乐在工作。

「这女人……说普通是很普通，但是又有一点特别。」范玮琪终于开了口，语气有点不甘心，怎么会找不到可以攻击的地方？

「嗯，很难形容。」邱建州自认阅历丰富、见多识广，此时却也难以做出判断。

「不管她是特别还是普通，我们家邱胜翊就是喜欢她，那我们也要喜欢她吗？」

范玮琪自己也是千金小姐出身，对于儿子选择的女人，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跟贵妇朋友们介绍。

「再多观察看看，知人知面不知心。」

「再观察下去的话，邱胜翊都要变老头子了。」儿子现在是三十一岁，不是十三岁啊！就在两个老人家烦恼之际，眼前出现一个奇特画面，那是身穿蓝色毛衣和卡其长裤的邱胜翊，他骑着脚踏车来接女友下班，蓝色毛衣上的两颗心，不过，现在好像是五月，气温大约二十五度，这家伙是脑子有问题啊？邱建州和范玮琪都觉得儿子问题可大了！自从他离家后，每天都会传封简讯给他们，内容虽然稀松平常，却像变了个人似的，口气温暖许多，莫非是这女人的影响？

「你快看，邱胜翊来接她了。」范玮琪赶紧提醒老公，邱建州当然看见了，那台中古脚踏车最多只值五百块，小两口却满面春风的，没有半点悲惨的表情，有没有搞错？

「我从来没看过儿子这么开心，他是不是吸毒了？还是吃了摇头丸？」

范玮琪被丈夫的尖牙利嘴给逗笑了。「说得好，这个姓吴的女人绝对是狐狸精转世，注定要来迷惑我们家邱胜翊的。」

「怎么办？要找法师来作法吗？还是找神父来驱魔？」邱建州已经六神无主，开始想到求神问卜。

夫妻俩一边胡言乱语，一边紧盯情况发展，瞧儿子和那女人坐在那台破烂脚踏车上，彷佛坐在全世界最拉风的跑车上，那到底是怎样的魔法？看来他们有必要再搜集情报，多多研究。

周日午后，邱家召开了一场公听会。豪华宽敞的客厅里，邱建州和范玮琪坐在主位上，他们要聆听众人的意见，为了避免串供之嫌，一一分开进行，也省得人多口杂，传出太多是非。管家刘嫂第一个提出报告。「吴小姐工作认真，个性温和，就是有点爱哭，后来少爷跟她同房了，叫她什么都不用做，但她还是继续打扫、洗衣，也没有对谁大小声过，态度一样谦虚。」

「刘嫂，妳是我们家最资深的员工，说话可要凭良心。」范玮琪提醒她。

「是！」刘嫂神色严肃，不容怀疑。「我字字句句都是出于良心，请老爷和夫人务必相信。」

「好，妳先去忙吧！传下一个进来。」邱建州做好笔记，找不到可批评的地方也没办法，就不信下一个还会是如此完美的供词。

谁知，从管家、厨师、园丁到其它佣人，大伙儿对吴映洁都是一片好评，唯一负评居然是她太瘦了。前任保镳庄濠全也出席了这场公听会，他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说出来了，从他见到吴映洁的第一面，到后来她离开邱家后，找工作和找学校的过程。「映洁是个认真又善良的女孩，我很荣幸能成为她的干哥，可惜我不管介绍多少对象给她，她始终无动于衷，对邱胜翊先生一往情深。」

「她真的没变心过？」范玮琪实在怀疑，这年头还有这样纯情的人？

庄濠全点点头，带着点尴尬承认。「其实我向她表白过，但是她拒绝了，她说一辈子只爱一个人，是她的幸运。」

「我们了解了，谢谢你特地来这里一趟。」邱建州准备了一个红包，但庄濠全婉拒了。

「多谢老爷，我不是因为红包才来的，我是希望你们给映洁一个机会，她外表柔弱但内心坚强，绝对有资格做邱胜翊先生的另一半。」庄濠全说完这句话，鞠躬离开，相信两位会有明智的决定。

看着前任保镳的背影，邱建州和范玮琪叹了口气，到现在都没听到哈坏话，反而有人极力推荐，难道他们就要这样投下赞成票？

廖俊杰是最后一位发言者，他说明了邱胜翊和吴映洁认识的过程。

「路姨那里我很熟，在我包下俱乐部之前，从来没看过吴映洁，她是临时被抓来充数的，当天是她第一次接客，邱胜翊心疼她不适合那种环境，花了一笔钱把她买下来，所以如果要说她卖过，其实也只有卖给邱胜翊。」范玮琪最在意的出身问题，稍微得到了平反，听起来吴映洁跟她儿子还挺有缘的呢。

送佛送上西天，廖俊杰索性自爆八卦。「另外，我也知道邱胜翊和詹小姐离婚的原因，因为詹小姐跟我在书房做了不可告人的事。」

「哈？！」如此骇人听闻的消息由当事人说出来，邱建州和范玮琪都快找不回下巴了。

「我是一时胡涂，但是詹小姐也不只我一个裙下之臣，她本来就是社交圈的女王，要哪个男人只要勾勾手指就行。」

邱建州和范玮琪受到莫大的打击，他们千挑万选的满意媳妇居然是只花蝴蝶，甚至跟儿子的好友发生关系，而且就在这间屋子里！名门淑女未必就是好对象，相对来说，吴映洁虽然从小就被卖掉，对邱胜翊却是专一无二，分手以后也没变心，就这样苦苦熬着，处处为大局着想，直到邱胜翊抛下一切去找她复合。

邱建州咳嗽一声，警告这个小子。「俊杰，以后你绝对不能再这么做了。」

「伯父伯母请放心！我最近交了一个在便利商店打工的女学生，我不会对邱胜翊的女人出手的，我也不想被打啊，哈哈！」廖俊杰哈哈一笑，转身走人，留给两位老人家裁决。

听完这些一面倒的好评，邱建州和范玮琪已经有了定见，接着就该是行动的时候了。

休假日，邱胜翊和吴映洁外出购物回家，准备要一起做饭，还没走到家门口，就发现路口有辆熟悉的黑头车，当车门一开，一对贵气的老夫妻走下来。

邱胜翊不可能认错自己的双亲，立刻惊呼。「爸、妈，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你不回家，我们只好来找你了。」邱建州回答得不怎么甘愿，今天的破冰之旅还需要多点热情。

吴映洁对这对老夫妻有点印象，他们好像曾去过她工作的便利商店？没想到他们居然是邱胜翊的父母？诧异之后，她赶紧招呼：「伯父、伯母，你们好。」

「吴小姐，我们口渴了，方不方便上去喝杯茶？」范玮琪坐在车里等了半小时，当真有点累了，看儿子提着大包小包，这还是第一次看他买菜，挺有趣的。

「当然，非常欢迎两位！」吴映洁岂敢拒绝？就怕伯父、伯母嫌弃而已。搭电梯上楼的时候，四个人都不言不语，气氛不只有点僵硬，等进了屋门，吴映洁才开口打破沉默。「不好意思，地方很小，你们先请坐，我去泡茶。」说完后，她转向厨房去张罗，同时也让自己喘口气，天啊，没想到邱胜翊的父母会来找人，他们是不是要把儿子带回家？邱胜翊会不会跟他们起冲突？不行，她一定得拉着他，不能冲动行事。

一想到此，她尽快准备好茶点，尽快回到客厅，幸好他们还没开战，只是处于冷战中，于是她微笑着说：「请用茶，还有一些点心。」

邱胜翊原本不知道要说什么，看到点心才有灵感。「爸、妈，你们吃看看，这杏仁酥味道不错，是映洁自己做的，我也有帮忙。」

儿子什么时候会做哈杏仁酥了？邱建州和范玮琪都不怎么相信，半信半疑地拿起来一尝，味道确实可口，再喝一杯水果茶，甜甜酸酸的也很顺口。

「我们今天来是为了……」邱建州忽然语塞，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你们有什么打算？」

「我们打算开一家餐厅，正在找店面还有人手。」这阵子邱胜翊已经写好企划书，并做好财务估算，接着就是执行方面了。

「自己家就有十几家饭店了，还开什么餐厅？」邱建州冷哼一声，这一个月来他亲自管理公司，可说是身心俱疲，才明白有个好儿子多重要，谁知道他居然想自己开餐厅，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

「我没资格继承家里的事业，我知道我不是个好儿子，让你们失望了。」邱胜翊无意跟父母争执，因为吵架没有任何好处，只会让映洁难过而已。

范玮琪瞪了儿子一眼，怎么到现在还不开窍？「笨蛋！你只要多生几个孙子，我们哪有什么不满意？」

「但是……除了映洁以外，我不想跟任何人结婚。」邱胜翊握住女友的手，对她再次保证，不管在任何压力之下，他这颗心是不会变的。

小两口互望一眼，正觉得有些戚慨，谁知他母亲却爽快地回答：「你们想结婚就结啊！」

「我们结婚的话，你们不会生气吗？」邱胜翊睁大眼，心想难道事情有转机了？

范玮琪故意思考了几秒钟。「生气归生气，结婚还是得结，不过有几个条件，你们要遵守。」

邱胜翊和吴映洁交换了一个紧张的眼神，不知道爸妈会有什么条件？不管是什么条件，能让他们结婚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就算再苛刻也要全力以赴。范玮琪对丈夫点了个头，交由邱建州发言。

「你们结婚后不能离婚，至少要生两个孩子，除非是因为身体不好，还有不可以离家出走，不可以抛弃父母，听到了没？」

「是，我们都明白了……」邱胜翊已经哽咽，吴映洁则是低头擦泪，没想到两位长辈如此开明，这次邱胜翊离家出走，想必让他们非常伤心，才会特别加上这条件。

「映洁，等妳完成高中学业，如果能考上大学，学杂费和生活费都由我们出，这样对妳自己也好，对孩子的教育也好。」他们可以肯定吴映洁的人品，如果她愿意求上进，对大家都好。

「是，我会努力。」吴映洁连忙点头，如果这是伯父、伯母对于媳妇的要求，那她实在太幸运了。

「以后可能会有些闲言闲语，但是俗话说得好，家和万事兴，你们只要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其它的都无所谓了。」

「谢谢，还有……对不起，都是我……」吴映洁还没说完，邱胜翊立刻抢话。

「妳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是我对不起大家，对不起！」

两人都怕对方自责，不愿让对方受委屈，居然小小的争执了一下。

邱建州这才开口主持公道。「没错，你们是很对不起我们，所以要好好孝顺我们，这样就扯平了。」

「是！」邱胜翊和吴映洁同时应答，同时也展露了笑容。说到孝顺，邱胜翊灵机一动。「对了，爸、妈，我们做饭给你们吃好不好？」

「你也会煮饭？不是想谋财害命吧？」邱建州故意讲反话。

「好哇、好哇，我想吃儿子和媳妇做的菜！」范玮琪却是求之不得。

就这样，故事的结局转向幸福和快乐，只在一念之间，失去的都回来了，对立的都和谐了，只因有爱，银河般的距离也能飞越。

尾声

大学毕业典礼这天，吴映洁的家人与亲友都来分享喜悦，包括她的丈夫、儿女、公婆，还有干哥庄濠全一家人也来了。

「妈妈，恭喜妳！妳今天好漂亮喔！」五岁的儿子嘴巴很甜，三岁的女儿则由婆婆抱着，正呵呵笑着。

「谢谢。」吴映洁接过丈夫买的玫瑰花，伸手摸摸儿子和女儿的脸。比起一般学生，她花了较多时间才完成学业，但她也拥有更多的支持。

看妻子穿着学士服的模样，邱胜翊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忍不住在她的脸上一吻，这几年来，她除了照顾家人就是用功念书，刚才看她上台领奖，让他由衷地以她为荣。

「映洁，我送的这束花不只好看，还可以吃的。」庄濠全送上的是金针花，他现在已经娶妻生子，还成了干货大王，各种农产品干货都有经营。吴映洁对干哥和嫂子微笑。

「谢谢大哥、大嫂，我一定会煮来吃。」

「我们准备了奖学金和奖状，等会儿回家就颁发给妳。」范玮琪和邱建州是媳妇的伯乐，就像自己多了个女儿，看她一天一天成长，认真的女人最美丽。

「谢谢爸妈，可是你们不要再破费了。」吴映洁拥有的太多了，她怕自己会被宠坏呢！

「妳不收的话，就留给小朋友当教育基金。」自从有了孙子和孙女，他们很少出国旅行，就爱在家里陪孩子玩耍。

「哈啰！」廖俊杰也来了，他最新的光头造型非常酷，招蜂引蝶的功力有增无减，一进校门就在物色对象，从女学生、女老师到女职员都让他兴致勃勃。

邱胜翊对好友质问。「你就这么双手空空地来？」

「我刚才去逛便利商店，东找西找，也只有这个礼物比较适合了。」廖俊杰从口袋中掏出礼物，原来是张公益捐款收据，现在便利商店太方便了，捐款只是个小功能。

「算你聪明。」邱胜翊接过捐款单，当成是平安符，然后牵起妻子的手，对家人和朋友们说：「我们回家吧！」

是的，他们要回家了，桌上有佳肴美酒，桌旁有亲爱的人，于是家就热闹了，心就圆满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