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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转+1次PO完】我见犹怜(翊洁)
fengwanting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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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邱胜翊怪异的脸色,一旁坐着的詹子晴开口询问。

「不……没什么。」奇怪,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

「真难得,你居然也会发呆。」她不怀好意的眨眼。「该不会是在想她吧?」

「她?」

「思君啊!」詹子晴贼兮兮地瞇眸,「老大……我问妳,其实,你感觉得到她喜欢你吧?」她直瞅着他,脸庞好闪亮。

邱胜翊没有显现出一丝情绪,只是面无表情地和她对看,下一秒,大手就按上医生刚才帮她包扎好的伤口。

「好痛!」她忙缩回跨在凳上的腿,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你干嘛啦!我是怕她被你欺负嘛!」好狠喔,她又不是想探听八卦……咳,只有一点点啦。

「妳少管我的事。」

「我知道啦!反正你只会利用我……」她真是全天下最可怜的人。「不过,我警告你,思君现在已经是我好朋友,你可别让她伤心喔。」不然她就辞职!

他闻言,略微惊讶。不过很快地,他为吴映洁感到高兴。

「妳这么快就倒戈了?」不忠诚的徒弟。

「对啊!」她爽快回答,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女生当然和女生一国啊:「呜呜老大,我不要打!」看到护士小姐拿了铁盘过来,詹子晴马上哭丧个脸。

她最讨厌打针了,好端端地干嘛在人身上戳个洞?

邱胜翊睨她一眼,「那根钉子上生了锈,不打不行。」

她整张嘴扁掉,哀愁到不能再哀愁。

「我以后一定好好爬楼梯,好好走路,不再到处乱跳。」啊啊,棉花上的酒精,好心,救人啊!她僵硬着脖子把头转到别处,就是不看自己已经要任人宰割的小腿。

邱胜翊站在旁边,针头上的血液让他微微一震,没来由地定不住心,彷佛挥之不去的厚雾盘旋在他体内,无法挥散。

突兀地,他忍不住皱眉。

虽然他从不信邪,更没有宗教信仰,也不喜欢自己大惊小怪,但还是快些回去比较好。

伸手进外套口袋,他随便摸出一枚十元硬币丢给詹子晴,道:「打电话叫妳那个蠢蛋男友来接妳,今天妳放假回家休息。」三两句交代完毕,他就走人。

她呆住,随即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气急败坏地破口对着他的背影叫嚣:「那个猪头不是我男朋友!」

邱胜翊没有理会,只是很快地步出诊疗室。

驾车回到他工作的地方,还没切进巷口,就看到好几辆消防车停在那里。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下车,震惊地看着被黄色带子拉围起的警戒线,工作室的那栋公寓一楼被烧得岛漆抹黑,二、三楼也没有幸免,到处滴滴答答地都是水,消防人员依然在灌救,消灭余火及降温,一群人站在外圈窃窃私语地看热闹。

他肃杀着脸排开那些妨碍救灾的闲杂人等,瞧见楼下自助餐店老板的手脚都是擦伤,狼狈地坐在一台救护车上跟警察说话。

他迅速上前,大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板显然惊魂未定,抖着受惊吓的声音:「邱先生……咳咳!瓦斯……瓦斯桶不晓得为什么忽然爆炸……就引起火灾……」

「爆炸?!」他额上的青筋骤然冒出,只觉整个人彷佛被狠狠重击。强迫自己一定要冷静,开了开眼,他问向一旁的警察:「请问伤者有多少人?里面有没有一个年约二十岁的女孩子?」压缩过的语调仍是掩不住焦虑。

警察看了看手上的笔录,道:「目前为止是五人,还没看到你说的……」

邱胜翊一听没有,马上转过头,找到救护人员,问出同样的问题。

「女孩子?没看到喔……这边的伤者都是当场跑出来的,你要不要去另外一边……先生?」

话还末说完,邱胜翊立刻奔向医护员指的方向。

他不停地穿梭在人群中,四处寻找着,见到救护车就上前探看,也抓了几个消防队员询问,不死心地盯着从火场里退出的人,深怕漏了些什么。

还是找不到她!还是找不到她!

到底在哪里?!

不好的预感就像无底黑洞,吞噬着牠的理智。强烈的悔恨排山倒海地袭来,几乎让他窒息。

为什么要留她一个人?如果坚持带着她一趄去就好了:她这么样地信赖自己,他却没有好好地照顾她!

「吴映洁!」他喊着,不管周遭的人声几欲盖过了他。

她有心脏病,若是在火场里发了病,那是怎么样也逃不出来的。她好不容易才交了朋友,笑容渐渐增多,也不再自暴自弃,一切鄱在好转当中,为何会发生这种事!

「吴映洁!」他大步地跑,本就低沉的嗓音整个哑了。

为什么老天总是这么不长眼?

她只是一个渴望他人关爱的单纯女孩,何必连这点幸福都要夺走?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事,要这样再三地惩罚她?

想到她那双爱睡眼老是在背后像小狗般瞅着他,想到她总爱抓着牠的衣角无语地要求牠的陪伴,想到她笨手笨脚又动作迟缓,想到她软软的气音唤着他的名,想到她哭泣的脸——

她是不是哭着在叫他?

邱胜翊喘息着停住脚步,只感觉心口强力地躁动着,几乎要撞破他的胸膛,痛得他紧紧闭上眼睛。

早知道会这样……早知道会这样,他绝不会议她单独留下的!

「吴映洁!」随着这一声骇人咆哮,他强自压抑的复杂情绪终于尽数爆发!

脑海中浮现出她羞涩的笑容。他后悔!

后悔他早就察觉到了她的感情却没有伸出手,后悔他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如此害怕失去她。

「邱大哥。」轻轻的弱音带着微喘,从他背后传来。

邱胜翊霎时僵直了脊骨。

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喊他,虽然那声叫唤那么地细小,可他却听得清清楚楚,绝不会错认。

「邱……邱大哥?」这次多了些困惑。

他没听到吗?

吴映洁抱着怀里的东西,只盼他别再跑了,让她追得好辛苦啊。

望着他宽阔的厚背,一拐一拐地走近,他却突然用力地回过身,吓了她好大一跳:就停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

他好凶狠地瞪着她,动也不动。

被他迹近无体的眼神缠着,她颊一红。他不曾看她看得这么——直接。

宛如要将她整个人穿透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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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所措地转移注意力,刚好瞅见手中抱着的一团团纸张,她赶紧伸长手臂捧向他。

「统统……咳……都在这里。」她有把它们卷好,还有用那个乎常他拿来装纸的蓝色长筒装着,不过有些因为太紧急所以来不及,她只好拿在手上,但是没有弄脏喔……或许脏了一点点啦……她睇着自己黑灰的掌背。

邱胜翊没有说话,只是牢牢地盯着她。

她的额头包着纱布,衣服上也有一块块灰污,右边裤管沾染着血迹,头发乱翘打结,本来白晢的面皮现在只瞧得见一双下垂眼在闪烁,满身的狼狈。

他喉头一紧!

「妳在干嘛?」他压根没理会那些图稿,好像只看得见她。

吴映洁呆住。

「我……我在干嘛?」她咳了咳,满脸问号地重复牠的话。

她没在干嘛,只是被几个戴着面罩且不怕火的人救出来而已,然后有其它人来帮她包扎伤口,一个同样穿白色衣服的人经过看到她,就说另一头有个表情很恐怖的男人好像在找她是他!一定是!

虽然他们都叫她不要动,等会儿要去医院,但是,趁着没人注意,她还是……

偷跑了。

她在人缝中找啊找,小心地保护着那些纸稿不被挤到,千辛万苦地让她寻到了他高大的身影,可他却一百跑一直跑,她根本追不上啊!

想开口叫,旁边又那么吵,她只好锁紧他那看起来很好依靠的肩膀,一路艰辛,总算他愿意停了,她才有机会唤住他。

幸好人潮阻挡了他的速度,不然他就跑上天了。

他的表情好严肃,抿着嘴又沉默,她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好再把她抢救出来的长筒和图纸递向他。

「我……咳咳!」喉咙有点痛痛的。她涩声:「我有帮你……好好保护。」她战战兢兢,不懂是不是自己搞错了什么,因为他都没有回答她。

凝视着她奋力不懈的表现,他依旧无语,眼底却有着一种奇异的焰光。

就好像安静了一辈子那么久,他终于跨大步冲向她。

吴映洁伫立着,虽然他看来好生气,气得像是立刻要跳起来揍人,但她却没有半分躲起来的意思。

因为她知道,他绝不会伤害自己。绝对不会。

她相信他,第一眼开始。从未更改。

邱胜翊猛然上前,狠狠、狠狠、狠狠地,把她整个人抱进了怀里。

体会她微弱的呼吸、真实的躯体,是确切地存在着,不是他眼花的幻想。

她错愕,下一秒,急急惊呼了一声:「妳的东西……」都被压坏了啊……她身上好脏……会把纸都弄黑……

七手八脚地想推开个距离,他却加重力道,不让她如愿。

「妳哪里都别想丢。」埋在她颈间,他低声说道。

热气拂上她敏感的肌肤,吴映洁怔住。

心头荡漾不已,什么图稿啊、旁边的群众啊、男女授受不亲啊,完全被丢在脑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拥抱她,没有隔阂,没有距离,那么亲密。

他的身子真的好暖哦……

「听到没有?妳哪儿也别想去!」他恶声恶气,严重警告。

她毫无恐惧,只是贪心地闻着他身上的味道。

「我没有想去哪里。」地想待在有他的地方,不会跑掉的。

他一震!胸口硬着的一口气总算吐了出来,放弃似地皱起粗眉,他闭上眼。

「妳真是笨死了……」他诅咒般地重喃着。

房子都起火了,不赶快逃命,还顾着他交代的事情。她怎么这么笨!

笨到他不敢相信,笨到他想痛骂她一顿,笨到他得陪在她身旁好好疼惜。他不要当绅士,也不管什么大男人,还是得找一个立场牢牢绑着她,不然要是再发生一次,他绝对会脑溢血。

听着他骂人,她一点都不难过,反而没来由地好想笑。

「邱大哥……」她把脸搁在他肩上,绵软地轻语。之前害怕到想哭的感觉不知何时统统消失了,所有的片段都只剩下他。

「妳真笨,我要被妳气死了。」跟吐出话相反他搂着她,深深叹息,宛若要把她融进自己的血液,独自珍藏。

她最终还是丝毫没有反省地笑了出来,睫稍稍湿了。不想死了。

病没好不打紧:一百吃药也无所谓:老爷不公平,看不到她的努力和期盼,她也不在乎了。

她不要丢弃自己的命了。还是活着好。

能被碰触,能感受温暖,能有喜怒哀乐,除了病痛的不幸,她更能领悟其它欢悦。

所以,能活着真好。

正文 第八章

「妳真是吓死我了!」

医院的病房里,詹子晴拍着胸脯,呼出一口大气。

「对不起。」她只是受一点小伤,偏偏邱胜翊硬是位她来医院检查。

「干嘛道歉?幸好妳没什么事,要是妳真出了什么岔子,我会觉得那是我害的,老大也不会原谅我的。」佛祖保佑,谢天谢地。

「他不会的。」吴映洁微笑,「他是个明事理的人,不会随便迁怒的。」

「是啦是啦!」她一击掌,险些忘了。「我不该在妳面前说他坏话,情人眼里出西施,是我疏忽。」哈哈!

「嗄?」不小心地想起先前那个拥抱,她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地,缩了下肩膀。

「干嘛?妳还害羞啊?」

「不是的……」她只是……只是……好吧,她是害羞。

不过……也很高兴就是了。

「不对劲:一定发生了什么好事情对吧?」詹子晴朝她红透的颊眨眼,取笑道:「快快,快点说给我听:」是亲了还是抱了?

「我……别闹了……」她拗不过她,结结巴巴她笑。

「好吧,若他害妳伤心难过了,记得告诉我一声,我一定曾替妳出气的:」她抡起袖子,扬着嘴角保证。

吴映洁瞅着她,陌生的情绪在胸中发酵。

「……谢谢妳。」肯当她的朋友。

「欸,说什么谢:」詹子晴哈哈笑两声,「我会很尴尬的!」可是表现在脸上的却尽是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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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映洁半坐在床上,侧着头,感觉枕头好柔软,床垫好舒服。

几个月前,她也曾经躺在医院里,那时心里只有恐惧和惊慌,身旁半个熟识的人都没有,好想逃走,好希望那是在作梦。

如今,在同样的地方,但她的心情却已迥然不同。

她变得喜欢笑,变得有温暖,不是只会悲观的想事情,而是想要更了解其它美好的事,还跟热情的人交上了朋友呢。

年长的白袍医师,后面跟着的是邱胜翊。

「老大老大!」她开心地招手。

「这里是医院,妳安静点。」邱胜翊泼她冷水,顺带又刺她一下:「妳那个蠢男友怎么还没来接妳?」

她不仅不想逃,反而期盼能永远留下来,不愿自己只是件了一场梦。

本来空洞的心房,如今更住进了一个人。

贪心也好,不知足也好,就算会天打雷劈,她也不想松手,放掉这些幸福。

她果然气呼呼地朝他挥拳——「就跟你说那家伙不是我男朋友!」气死她也。

「哦?」是不是都不关他的事。「快点叫他来接妳回家,妳明天给我准时上班。啊,医生来了。」瞧见有人走了进来,詹子晴提醒一声。

「啥?」本来是急着想撇清她跟那个死白痴的关系,但听到后面那一句却皱起了脸。「我受伤了耶!」她指着自己的小腿控诉。「而且工作室也烧掉了啊!」

「知道都烧掉了?那更不能休息了。」他淡淡地下命令:「工作的地方我会想办法总之妳别想偷懒。」

话落,也不管她在抱怨些什么,就将注意力放在吴映洁身上。医生已经替她检查完毕。

「妳的胸口最近会痛吗?」拿下听诊器,看来五、六十岁的医生慈眉善目的问。

「嗯……还好。」

「呼吸的时候会不会有不适的情形?」

「呃……」才抬眸,就发现邱胜翊在看她,她低喘了下,喃道:「这……这应该不算吧?」她只是紧张,所以……

「什么?」医生没听到。

「不……」她满脸通红,赶紧拉回心思,摇头又摇手,「我……我的意思是。没有,没有不适。」

「这样……」医生拿着笔,在病历表上写了些东西,然后转身朝邱胜翊道:「请你跟我来一下。」

邱胜翊睇了她一眼,才随着医生走到有一段距离外的窗边。

「请问妳是病人的丈夫吗?」医生问道。见他没回答,便以为他是。「我看过了粗略的检查报告,你太太的身体状况改善了很多,不过虽然她现在情况不错,但也要注意好好维持下去,心脏病说不一定的,如果发病,还是会恨危险。」

「危险?」他皱着眉。

「我只是说如果。」这先生真疼老婆,他差点以为自己要被他的眼神砍成两半了。医生暗暗擦去冷汗,「防患未然,提醒是必要的。若病人的情况加重,我们也不排除动手术舒缓病症的可能。」

「嗯……」他的汪意力被身后詹子晴的聒噪给引去。

医生不察,只是略微语重心长地说:「另外……妳太太可能没办法生育。」

「什么?」真吵!

医生被他的瞪眼吓一跳,真怕话要是一个没说好,他一拳凑上来,把他抓丢抡墙壁。自己一把老骨头了,可不堪折磨!

「我是说……妳太太……没办法生育。」

「为什么?」那家伙还不闭上嘴,吴映洁要怎么休息?

「因为……」审视着他难看的脸色,医生只觉自己好无辜,倒霉惹到一个煞星。不不:救人是天职,他以自己的职业为荣,绝不能罔顾病人生命,若是被抡墙壁也认了。鼓起勇气,他道:「因为她心脏不好,怀孕和生产时会有危险。」

吵死了!真不是普通的长舌。

邱胜翊一瞇眼,医生差点双手合十跪倒在地,告诉他不管要生几胎都行。

「我知道了,总之她最好别生小孩。」不是什么大问题。

「啥?」像个蠢蛋一样地张大嘴,终于发现他根本完全不在意,医生好惊讶。

「你……妳不在乎?」中国人最注重的传宗接代,生孩于这档事造成多少婚姻问题,他看过无数家庭因它出现裂缝,然而眼前这个男人却一点也没放在心上,还……

在笑?

「我干嘛在乎?」他在移动脚步前,低声道:「我的孩子已经多到数不清了。」一个个尽会要他抱抱的萝卜头。

没有理会医生听了他的一番话后会有什么感想,邱胜翊大跨步地上前走近床边。

「哈哈!我跟妳说……老大?」干嘛扯她领子?兴高采烈的话题被迫终止,詹子晴抬头一看,发现自己已经像腌鱼一样被抓着。「你——欸欸!啊啊!放手啦!我也受了伤——唉呀!我会自己走——救命啊!」

他大手一挥,就把她丢到外面去。

「妳吵死人了。」伤患需要绝对清静的环境休养。

吴映洁在旁边,看得两眼发直。

「你——」好粗鲁,跌在地上一定很疼。她担忧地想往外看,却被他挡住。

「妳,快点休息。」把枕头放平,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

她只有在一开始时呆了下,按着一切都是那么地习惯,身上的被褥已经让他给盖得妥当了。唉。

「我没事的。」明明就只是些皮外小伤,偏他就是不放心,还让她做了好多奇怪的检查。一直到现在,他仍旧板着张恐怖的脸。

「我不相信妳说的话。」

啊?觉得牠的语气不若乎常,偷偷看他一眼,怎么眉头打结成那样?好像……

好像小孩子在主闷气。

一点都不搭调。

「为什么?」她稀奇地瞪大了眸。

「因为妳根本不会照顾自己。」

「……」她没回话,思绪却开始沉淀,渐渐地,明白了。瞅着他像门神一样坐在她旁边守护,她搜寻着空气中异常的丝丝波动良久良久,她柔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邱胜翊抱着胸,姿势未变,周遭的气流却很明显地不再紧绷了。

「我以后会更加小心的。」她再次出声轻道。

似乎看见他在叹气,眉峰层层打结的纹路一点一点地舒解。

她……真的吓到他了吧?明明心中应该要过意不去,但牠的嘴角就是不听话的偷偷上扬,假装咳了咳,掩饰着自己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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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彷佛察觉到了,却硬是酷着表情,道:「少啰嗦,快点睡。」他又凶,可怕死人了。

「对不起。」浓浓的鼻音,显示她隐藏不住的笑意有多么盎然。

他咬牙,偏过头看着别处。

不管怎么样气骂都对她没辙,不管如何凶煞都不起作用。

他真恼!

在她温柔的注视下,恼得脸都红了。

她笑,出生至今从没这样笑过。真正的,发自内心的。

没有任何多余的理由,她愉快她笑弯了她本来只下垂忧郁的眼。

工作室烧掉了,只好转移阵地。

把还能用的东西收拾收拾,包袱款款,邱胜翊打个电话通知一声,没有回院里,很不客气地进驻到了廖俊杰独住的高级寓所中。

反正他那里空间大,帮忙填空位是善心义举。

廖俊杰知道邱胜翊一开始会搬出来,就是因为不想让院里的人知道他老是因为工作繁重而日夜颠倒、三餐不继,添加他们忧心:所以也没多说什么,很大方地就让出一块地方,免费提供。

据他的说法是:偶尔热闹热闹也不错。

一安定下来就开始忙。

抢救出来的纸稿有一半被压坏兼弄湿,笔迹都糊了,只好从头再来。

重新画稿、买材料、做模型,设计说明的讨论及演算,事前和上场的准备工作,忙得不可开交。

距离截止日期不到一个月,邱胜翊和常雅艾两个人等于是闭关状态了。一进书房,没有到一个进度是不会出来的,常常就连吃饭都会志得一乾二净,还得有人定时提醒他们该补充体力了。

「要不要喝点红茶?刚泡好,很香喔。」温文的男声在旁响起。

吴映洁一吓,忙收回还黏在紧闭书房门口的视线,对上那莫测一」匹深的笑。

又……又被逮到了。

廖俊杰坐在沙发上,放了组杯子在她面前,拿起精致的心茶壶,将之注了八分满,热气缓缓地上升。

「糖和奶精在这里,依妳口味加吧。」他将典雅的心瓷罐推上前。

「嗯,谢谢。」她只能盯着那两个罐子。

她没喝过这种奇怪的东西,要怎么动手?

原来是真的不会。他轻笑两声,化解她的窘境。「还是我帮妳吧。」

「好啊!」她赶紧说道,免得出丑。

还真新鲜!睇她一眼,他用小银匙添了些糖在她杯中,有意无意地微笑道:「妳每天这样盯着那门,不累吗?」

她苍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比杯子里的液体还红。支吾道:「我……我是担心…他弄坏了身子……」

「他壮得跟牛一样,哪里会弄坏?」他悠哉地加了匙奶精,然后继续调侃。

「这……说不定的。」她很认真地抬头望着他,「生病很难过的,而且自己都没办法控制。」她最清楚了。

欸,突然严肃起来就不好玩了。「我只是开玩笑。」

她不觉得好笑啊。

「我、我是真的担心……」她皱着眉低语,又忍不住往书房看了看。

他一直关在那房间里,不吃不喝不休息,教人多着急。

又说她一个大人不会照顾自己,那他呢?也没好到哪去。

廖俊杰悠哉地端起浓醇的红茶啜饮,按着发现,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他身上了。他含着笑,实在觉得有趣。

余光瞅见一条身影从另一间房走出,他微停,低笑道:「晓生,不过来打个招呼?」好几天了,还是这么没礼貌。

晓生?吴映洁闻声顿了下,转移视线,果然看见一个清俊的少年彷佛听不见有人在唤他,丝毫没有理会,自个儿走到厨房去倒了杯水。

她一开始住进莫姨那儿的时候,就曾看过这个少年。平常话不多,也不太跟她说话,后来有一阵子都没见到他人影,前几天才知道他好像因为什么原因,所以留在这里了。

他是邱胜翊的弟弟,虽然没有血缘,但她还是不免多点关心。

尤其是……他在这里看到邱胜翊时的表情好像怪怪的。

「晓……」

「晓生,」廖俊杰先她一步开口,银框下的眼睛敛着,彷佛全神在品尝杯里的美味。「妳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晓生沉默着,不开口,就要回房。

「你觉得你大哥不会成功吧?」廖俊杰用眼角淡睇,明显地见他停了下。「就像妳一样,不论你如何品学兼优,也无法抹灭你曾经被父母抛弃的事实。」

吴映洁闻言,呆住了,根本不敢回头去看晓生的表情。

「没错!」少年果然一反刚才的冷漠,整个人像刺猬一样气得大吼:「我就是不相信他会成功!一个学历不高又没钱没背景的人,出去只会给人看笑话!」

他的这一番偏激言论,让本是旁听的吴映洁惊讶地张大了眼,无法置信这几句明显贬低、不堪的话语居然曾从他口中说出来。

不等有人出声,她从沙发上站直了身,对着他反驳:「你……妳怎么能这样说?!」她激动地握紧了拳。「邱大哥……邱大哥是为了你们才这么辛苦的啊!」子晴跟她说过,他那般地用心良苦,只是为了让他们明白,只要有勇气面对自己,努力就不会白费。

她觉得好难过……好难过……为什么他要这样说?

他们不是很亲很亲吗?

若是被邱胜翊知道了他的想法,会有多伤心?

晓生阴郁着脸,嘴唇动了动,正待回话,身后「喀搭」一声,书房的门打开了。

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那里,晓生的神情顿时僵窒。

气氛沉窒地重重压落。吴映洁实在无法从邱胜翊脸上的表情看出他是否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啊!我肚子好饿……」詹子晴摸着肚子,勉强从门缝当中探出头来,瞅见情况好像不太对,她打个呵欠,「干嘛都不说话,谁家死了人?」守灵啊?

廖俊杰不怕死地轻笑出声;邱胜翊则斜斜地睇了她一眼。

她被看得头皮发麻,连忙干笑雨声:「哈哈,不好笑……我睡觉,我丢睡觉。」

快快脱离战区,溜!

转身走到一间客房,她不免叹息有钱人果然就是浪费成性,一个人住而已嘛,房间却多得不象话。体力所剩无几的妯,一沾上床被,蒙上头就开始大睡。

厅里诡谲的气流持续着,邱胜翊只是看着那抹逐渐成长的背影,唤道:「晓生。」他究竟要冷战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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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一颤,伫立了半晌,终究没回头,什么也没说,走进原本的房间里,「碰」地一声,用力地把门周是。

吴映洁下意识地摀住了耳,虽然周围归于乎静,但她心上却仍残留波涛。

「唉呀呀!」廖俊杰站起身,越过邱胜翊。「这小子实在太不乖,门都要被他弄坏了。」

语毕,他端着茶杯,呵呵笑,不知道为什么打开了晓生刚才甩门的房间,跟着走了进去。

怎……怎么办?客厅里就剩她和邱胜翊。她傻立着。

见他调转视线望着自己,她赶紧垂首。总觉得好像看到了不该看的,听到了不该听的,让她些微尴尬。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偏偏只有他们两人独处,她真想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正当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当儿,手臂突然被抓住,她差点惊呼出声。

「妳干嘛在这里罚站?」邱胜翊握着她细细的手臂。

那么有力的手,劲道却一点也不强,也没弄疼过她。

「我……」她顺着他的目光,瞅向桌上的茶杯。

「他给妳喝这个?」发现那是茶,皱着眉,他拿起,一口饮尽。「红茶里有咖啡因,妳最好少喝。」他下次曾告诉俊杰。

「我……我还没喝。」不过那是她的杯子啊,他怎么那么理所当然地就喝掉了搭在自己臂上的长指好热,即使隔着层层衣服,那烫觉依旧不减。

「还不坐着?」

「啊?喔。」她下意识地就坐,还没沾着单人沙发的软垫,就被他拉到身旁的三人座。

「坐这里。」压下她纤弱的肩膀,他的眉峰更紧。「妳好瘦。」以前没什么特别感想,不过以后他会想办法把她养胖的。

高大的身子一侧,没有事先知会,就拿了她的腿当枕,很自然地躺下去。

吴映洁从头到尾都做不出反应,任他摆弄,等他调整好位子,准备闭上眼时,她才发现他们的姿势已经太过亲昵了。

「你……」怎么……一颗头就搁在她腿上?她很难把话说完整。

「会重?」他张开一双黑眸,以那种她从未想过的角度盯着她。

「不……」不是重……是、是、是……她有些困窘。

因为不敢动,她只好拚命深呼吸乎复慌乱。他好像有点奇怪……总觉得有哪里变得跟之前不太一样……

他一头粗犷的硬黑短发好扎人,刺刺的感觉摩擦着牠的理智,做不出什么清明的思考,只是心跳无法控制地快了。

比照起牠的僵直,他瞧来倒是挺怡然自得的。

「妳觉得他坏吗?」

她楞了楞,「谁?」

「晓生。」

他果然是听到了。她抿了抿唇。

「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样说。」顿了下,她轻声问道:「妳不管他吗?」

「他很倔,不会听我的。」

她微怔,「你很了解他。」

他没说话,唇角却似乎勾了下。

见他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她微感忧心。

「别、别在意。」她用着软软的虚音,想营造开朗的语调:「我想他一定是说气话,所以……所以……你不要难过。」一会儿就词穷了。

他像是睡着般地不语不动,她颐觉自己果然太多事,害得气氛又凝结了。

明明是想安慰人,却又不小心地往人家痛处踩。吴映洁真觉自己嘴巴笨拙到了极点,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他只是不想我受到打击。」忽然,他出了声。

她一头雾水,听他续道:「晓生会那样,是想打消我的念头。」他垂下眸,嘴边的笑容微扬,「他不希望我跟他遭受同样的打击,不愿看到我为了他们那么疲累,只是这样子而已。」他说得深具信心。

「啊?」她可真是胡涂了。

「我都懂。」他很低很低地笑。「他虽然说了不好听的话,但并不代表他是真的那样想。不论他用什么方式表达他的意见,我都能懂他最深层的意义。」因为他从小把他带到大。

凝视着他好像不再那么凶恶的面容,她的思考有一瞬间彷佛停摆了。

虽然她没有兄弟姊妹,但是这种感觉,让她极为羡慕。

「嗯,一定是因为……你是个好大哥。」她轻轻地说道,然后发现牠的耳朵比刚才红了点。

「还差得远。」咳了下,才又道:「等我有能力给他们一个真正的家,那才算及格。」

「你有自己的目标,页好。」她好佩服呢。

「我只是做我能做的事。」

「不,我觉得……你很厉害。」她笑了笑,「不像我……我都不知道自己除了好好活着外,还能做些什么。」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颊边的发梢,掩盖住自己的失意。

他抬起目光,一苴看着她。半晌,无预警地握住牠的手。

「妳每天来这里,会不会无聊?」他突如其来地间。

嗄?话题不知为何兜到自己身上,她唯一的反应就是和他对望。

他低笑,「我没时间陪她,把妳带来这里却丢着不管,妳觉得讨厌吗?」

粗粗的嗓音,不知为何听进耳中有些温柔,那么近的距离,让她有种错觉。

好似他们会就这样黏在一趄,分不开了。

她一怔,迟钝地感受到他指尖传递而来的热力,弄得她像是要晕眩了。

根本……变得奇怪的人,根本不只是他。

「不会啊……」她力图镇定,问出这几日的困惑:「不过,为什么你要带我来?」从火灾以后,就天天呢。

「免得我看不到妳,妳又捅山楼子。」

「啊?」这个意思是在说她容易闯祸吗?「那个……」想说些什么,却见他好像又笑了,她瞧得眼发直。

他最近常笑呢。

很……很好看啊。

「我只是不想妳发生什么事,而我却不在身边。」他用手肘撑着沙发边,坐起上半身。

若有似无的接近,就这样被紧紧锁住,牠的气息萦绕在她鼻间,好烫好烫,但她却连动都不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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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怎么了?」心脏跳得狂,她没有力气压抑。

「妳刚才不是说妳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事吗?」

「然……然后呢?」她怔怔然地体会他逐渐缩短的距离。

「听我说,每个人拥有的能力本就不同,如果做别的做不来,那也是不能强求的,妳不需要勉强自己,或者为了这样而感到抱歉。」他一字一字地缓缓说道:「妳的存在,绝对不是一种多余,你要相信自己才行……至少,如果少了妳,大家……还有我,会觉得寂寞。」

她呆呆地,睇着他蔓延到脖子的红,睇着他呈现给她知道的认真。

头一次,有人这样对她说。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是惹人厌的,可是他现在居然告诉她,她的存在是可以今人开心的。

好像在作梦。

「真……真的吗?」不知为什么,她的眼眶酸涩起来,泪意在边缘激荡。

「不认为我很麻烦?」

他连思考都省了丢。「麻烦?我的麻烦绝对不缺妳一个。」

听到他这样说,她好高兴!她告诉自己要笑,要快乐她笑,她不知道颊边温热落下的是什么,只晓得自己一定要笑。

邱胜翊开了开眼,伸出手轻抚上她的脸。

「邱大哥……我明明……是很开心的。」

他温哑着声音乎复她的着急:「不要紧,妳是喜极而泣了。」

「喜极而泣……」从来,她都只会因为伤心而落泪,别说喜悦到哭泣了,她连「喜悦」都不曾好好感触过。

见她怔然的模样,他不禁觉得有些心疼。他不想知道她过去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只清楚自己绝不会议她这样难过。

「别哭了,让他们看到,还以为我欺负妳。」牠的拇指抹去她眼睫上的湿意。

他的手好暖和,动作好温柔,她忍不住用自己的骨指交迭上牠的。

「你说你不相信前世今生……那,如果我是从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个你没办法想象的地方来的呢?」心头上,始终存在着一个这样的疙瘩,她甚至不敢再去找出那本书。

她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但是却无法当作没看见。

他微微侧首,似是想瞧清她真正的意思,不过,很快地,他挑起眉。

「来得好!」他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既然这么长途跋涉,妳就别想再回去了。」

这么单纯的回答,让她有些傻傻的。

「要是我不能控制……一定必须回去呢?」她间着自己也没办法回答的问题。

邱胜翊不明白她字句里的含意,只是察觉到她好像在隐隐发抖。深吸一口气,将她骨瘦如柴的身子搂得更紧。

「那我就去找妳。」不熟练地拍着她的背脊轻慰,他抚着披散其上的干燥发梢。

「若真如此,换我去找妳,这样才公平。」她拉笑,埋在他颈间,牢牢地抓着牠的衣服。

有他这些话就够了,根本没什么好烦恼的!

他接受她,接受这个叫吴映洁的人。

不论她是从哪里来的,不论她有没有用处,不论她是否身强体壮,不论牠的过往如何波折,他都能接受。

她若是再自卑下丢,就枉费他的页心诚意了。

用力地眨回泪水,她也伸出手环住他宽阔的背。

「我懂了。」什么都不要在意,只要抓住他别放手就衍了。「以……以后要劳烦你了。」多多指教。

「……妳在说什么啊……笨蛋……」他念了一句,却没放开她。

「……我……喜欢听你骂人……」

「笨……」

正文 第九章

她好紧张。真的好紧张。

「做什么把手握那么紧?」

声音就贴在耳旁,她连忙回过神,抬起的头差点撞上邱胜翊的嘴。

「呃,对不起:」丢脸得要命,赶快道歉。

「冒冒失矢的……该慌张的人,应该是我吧?」他拉了拉好久没打的领带,检查手边厚厚的数据夹,确定一分也没漏,才关上车门。

望着眼前高耸的大楼,挑战的欲望只增不减。再过一个小时,他就要上楼跟各家好手互别苗头。

这个建筑设计比赛以初试、复试及最后审核委员开会的决议为二阶段。

初试只需呈交书面设计稿,然后交由资深专业人员交叉评比,刷掉二分之一的人数:然后今天的复试则是请建筑师亲自上场,要在众多专职名家和投资企业的代表前阐述自己的设计。

取前十人,最后再收纳各方意见,决定谁是赢家。

真是有趣的竞赛。

他并非什么天才,所有的经历和知识都是靠努力得来,却没什么机会可以探采自己的程度究竟到达什么程度。

不过,他最最想要的,还是一个能够展现给家人看的机会。

深吸口气,他睇着在一旁发呆的吴映洁。

「干嘛一直看着我?那家伙已经站在大门口等我们了。」他指指在不远处挥手的当子晴。

她一顿,眨了眨眼,却移不开放在他脸上的视线。

「你今天好像……」有点不同。

「嗯?」他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去。

「没有形状的东西,其实有时候也是可以用眼睛表达呢。」她握着他温暖的大手,给他一个笑容。

他侧过首,瞅着她半晌,才道:「妳又在想什么?」

「我想帮你加……加油。」没有说错吧?

他挑着眉,唇角微扬。

两人走进玻璃门,詹子晴上前打招呼,顺带解说起自己熬了几天几夜修好的模型,话比乎常更多上一倍,看得出来她好像很兴奋。

比较特别的是,晓生也来了。不知道廖俊杰用了什么方法说动了他,总之他就那样沉默地坐在角落,看向他们这里。

邱胜翊并没有刻意向他招手或讲话,只是望了他好一会儿,然后就准备要上去了!。

「妳在这边等,不会无聊吧?」本来不想带她来的,她却非跟不可。

吴映洁摇头,「不会的,等一下莫姨和小风他们会来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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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操心?」詹子晴暧昧地插花,被他瞪一眼,好嘻皮笑脸地抱起重要模型先上楼。

「那好吧。」他低声叮咛:「妳就帮我陪陪哓生。」

吴映洁笑笑,看着他转身。

「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忽地拉过她,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下。

她傻住,余光瞧见詹子晴在楼梯上瞪得眼珠子凸出一半,又发现旁边来去的路人还不太少,霎时热烫了脸。

「胜利女神的物。」他低哑她笑道。

心底有些甜甜的,她没什么犹豫,破例地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拥抱,目送他离詹子晴等着他走到身旁,贼嘻嘻地道:「老大,你真的变了。」

「变什么?」

「像所有恋爱中的男女一样,变得像个傻瓜。」

「原来如此。」他露出不是很诚恳的笑。「难怪妳也越来越蠢。」

「喂!」别再提那个猪头了,她翻脸喔!

邱胜翊只是怕上她肩,正色道:「走了,妳可别漏我的气。」

她会意过来,进入状况,很快地咧开嘴:「遵命!」

深深吸口气,吴映洁直到看不见他背影了才转过头;稍微迟疑了下,她还是选择往晓生那边走去。

他像是有些讶异,不过还是保持着沉默,看她坐在自己旁边的旁边的椅子上。

两人中间隔了一个空位,她不急着拉近距离。

「呃,你好吗?」她轻笑问道。虽然声音不大,但确定他应该能听到。

两三分钟的沉默。

不回话?不要紧。握着双手,她又用着弱弱的气音开口:「你紧张吗?我、我很紧张喔:虽然我根本不明白邱大哥他们到底是在做些什么,不过……我知道那对他很重要,所以,我也希望能有好的结果。」

半晌,一楼大厅回荡的仍只有经过的脚步声。

她不气馁,又道:「小、小风很念着你呢,等会儿他来了,见到妳肯定很开心。」话落,偷偷瞧他一眼,她怔怔地颐住,彷佛错觉他周围的空气有那么瞬间不再尖锐带刺。「……你也很想家里的人吧?为什么不回来呢?」她脱口而出,才注意到自己俨然已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家。

家啊……不只是遮风避雨的房子,不只是暂时停留的歇脚处,是……家呢。

不期然的神奇遭遇,一连串的兵荒马乱,却让她找到了一个温暖的家。

小风说的没错,虽有不幸,但是,会有别的东西来补偿的。

她带着些欣喜的口吻续道:「对!我想邱大哥也一定很盼望你龙快些回家,如果你跟他都一齐搬回来,那大家一定都很开心……」

「妳也管太多闲事了吧?」他敢声打断她的欣喜,视线放在光洁的地板上。

「我要不要回去是我的事,妳一个外人怎么可能理解我的想法?」微微地撇过脸,他连侧面也不让她看了。

她先是呆了下,不过并没有感觉到遭受什么打击或难堪,心里只是想着邱胜翊曾经跟她说过的话——

晓生,是没有恶意的。

虽然没有血缘,不过,很明显地就可以发现他们果然比亲兄弟更像兄弟呢,因为,邱胜翊也时常板着一张脸凶巴巴地说话呀。

微微露出笑,她道:「虽然我不能理解,但是,邱大哥能理解喔。」慢慢地,她低垂下眼,轻声说着:「我来这里以后,学了很多事,啊,不是说那些奇怪东西的使用……是心境上有了变化。」

瞅着手背上的青色血管,她放柔了声音:「你知道吗?其实我是个很差劲的人,受了挫折,就会想着放弃逃避、怨天尤人……或许妳会觉得这是人之常情,但是,我甚至扭曲了想法,怪上天为什么要给我这样一个命运,必须活得比别人辛苦那么多倍,我恨极了这种不公平……甚至恨得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再忆起,却觉得云淡风轻了些。

长久以来的恨,不知在何时,化了开来,不再霸占她生命中重要的部分。

其实,也才没多久的事而已。

连自己都没感觉脸上挂了笑容,她总是缺少精神的双眼漾起了片柔柔的雾——

「自暴自弃到这种程度……很让人瞧不起吧?不懂得怎么寻找幸福,只是一再地怪罪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我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得要死。」眼前彷佛看到了某人又在发脾气,她的思绪反而更加愉悦:「可是,邱大哥懂我呢。他没有不理睬我,也不厌恶这样的我;生病的我,笨拙的我,哭泣的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我……他全部都接受。」

晓生闻言怔了怔,有点奇异地转头看她。

她的脸颊习惯性地热了起来,掩盖住那苍白且虚弱的痕迹,心底也在同时满盈,不再空荡飘浮;她已经沉浸在她才学会的陌生情感里。

「所以……所以,」她抬起头,望着挑高的天花板,没有自卑自怜,彷佛面前出现的是新的希望。「我学到了,想要别人喜欢自己,就得自己先喜欢上自己,就算自己不完美、有缺陷,但只要不放弃、不逃避,一定会有更美好的事情发生。以前我讨厌自己身体不好,但我现在却更能感受,稀少的健康有多么可贵。像是能这样走动、能开心地笑……对旁人来说或许只是微小的事,在我而言却是很大的快乐。」

缓缓呼出气,她侧过首,直视他,没有回避。

「你瞧,只是想法稍稍改变一下,是不是变得很幸福了呢?」

他有一瞬完全没办法反应,就这样跟她对看,很久很久。

她淡淡她笑瞇了眼,很诚恳地道:「给自己一些信心,试着喜欢自己吧,连所有的不好都一齐喜欢,然后……呃,深吸口气,世、世界多么美丽。」拗口地说着从电视上学来的词句,她好像看到晓生的表情变得古怪。

「妳……妳在说什么?」那不是电影台词吗?他回过神来,恼了恼,道:「妳为什么要特地跟我说这些?」他们两个根本就没熟识到这种程度!

她只是跟他一样,住在莫姨那里,寄人篱下,除了这以外,他们完全没有交集,就连说话招呼都几乎没有,他对她的印象,就只是一个很怕生的陌生人而已。

她张大眼,不自觉的理所当然。「因为妳是邱大哥的弟弟啊:」

他一愣,随即心头一阵热。

「我……」语调窒涩了。

才提醒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小孩,才体认列自己果然得背负着无父无母的标签一辈子,为什么还会被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感动?

「我们一齐来分享,好不好?」她笑着,就算两人间隔了个位子,就算他们彼此压根儿就不熟稔,就算她本来连直视他人都做不太到,但她还是拿出所有的精神和认真。或许是头一次她有能力告诉他人如何走出阴霾。这是她总算能做的事。

而且他们两人之中还是有唯一的联系。

「你看到了吗?」她笑问着。

「看什么?」他顺着她的方向睇去,只望见邱胜翊刚刚走过的楼梯。

「邱大哥,为妳、为我,还有为小风、为好多好多人表现的勇气啊!」她看来爱困的面容,闪烁着某种东西,「我们一齐来分享,然后,不要再发怒生气,不要再厌恶自己的命运,像他一样勇敢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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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生盯着她欢喜的笑,半晌,终于,忍不住用手摀住自己发红的脸。

「为什么妳……」能说出这么恶心的话?

他简直不敢相信!又不是演什么亲情热泪鉅片,她特地跑到他面前,用那种爱困的表情和声音,说了这么一大串像是电视剧的肉麻台词有病!

连爬了满身的鸡皮疙瘩都成了小火星点般似地就要燃烧,他不懂为什么自己会比她更觉得不好意思。

「我……说错了吗?」她小声地间,咽了口口水。「呃……总之,你回来嘛,我想,邱大哥他们一定很念着你,你……」为什么要往旁边坐远一个位子?

她好努力地看电视学习这里人的说话方式,还是不得要颔吗?

「妳闭嘴!」他低恼道,窘迫地背过身,假装不认识她。

「咦?我……」果然又说错话了,怎么办?快点!快点补救!「那、那……

你、你知道吗?其实呢……大家都很喜欢你的:」情急之下,她抓住他的衣角放大了声。

他应该能够察觉到的——邱胜翊的关心,和大家的等待啊!

他不动,他不躲了。像尊石像僵在那里。

她喘几口气,瞅见他像是被滚水川烫过的耳根,那样地似曾相识。她一呆。

啊……他们果然像极了,真的是兄弟没错呢。

还未开口,他就突地站起身往大门走去,险些扯倒她。

「晓……」要去哪里……啊?

不远的地方,他弯着腰,正抱起迎面而来的小小身影,后面则有一个和蔼的妇人跟着走近。

「小风,莫姨。」她喃喃。

晓生停了下,终于朝她生的位置瞥了一眼。

他的表情难看死了,就像是她每次吃完苦药的那种难看,比前几天冷战的时候更糟,还抱着可爱的小风,一点都不协调。

但是,却没那么陌生吓人了。

嗯……像透了。她一定要告诉邱大哥这个新发现。

天气不冷不热,没下雨也没刮风,是个适合户外活动的好时机。

后院里,一大数小的身影在忙碌着。

「看,就是这样……把土翻起来……然后,种子放进丢。」戴着草帽的纤细身影蹲在地上,拿着把小铲子,努力地示范。

「土土……」

随着齐声的稚嫩语调,一小推土层随即天女散花,弄得到处都是。

「啊……小力点……不是这样……不能往上……咳咳:」纷飞的沙土,呛得她摀住了嘴,才眨眼的时间而已,他们就都玩起来了。「衣服会脏……你们……小心点,别跑……呃:」才想站起身,胸前就无预警地遭受袭击。

「姐姐!」

咯咯的笑声、脏活的小脸蛋,小小的孩子抱住了她,好软!

吴映洁瞠着眼,怀中的小人儿不停蠕动,沾到泥巴的心手拉扯着她的骨指,那么亲热。

「好痒……别动啊……」好不容易摆脱掉那亲昵的折磨,轻轻地喘了口气,她无奈地微笑道:「你们真是调皮。」

「嘻!」不怎么觉得应该反省,小女娃儿用着满是泥土的小手,捧着她苍白的面容,亲了一口。「姐姐、姐姐!」高兴地唤了两声,很快地跑开,加入一旁已经玩疯的萝卜头队伍。

吴映洁呆在那儿,不自觉地抚上适才被亲吻的地方,上面还有湿湿的口水。

姐姐啊……姐姐呢……她的神情变得温柔。

「大姐姐,吃药时间到了。」小风站在廊上,日常的提醒着。

「来了。」拍掉衣上的泥尘,起身走近长廊。她拿下草帽,温馨道:「谢谢你,我马上就去吃。」她还是讨厌吃药。

不过,跟以前不同的是,吃下去之后,那股讨厌却不会一直延续。

那是因为,她已经不再钻牛角尖,强求自己一定得有个健康的身体了。

小风抬起头来瞅着她,笑嘻嘻地,「大姐姐,妳脸上有手印。」

「真的吗?」她轻轻地用袖子擦了擦后,弯腰直视他:「这样呢?」没有了吧?

「嗯。」他重重地点头。

「谢谢。」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小圆手腕,她对着他微微她笑瞇了眼。按着才转身入厨房,准备拿子倒水。

「……大姐姐。」

「嗯?」

「妳跟大哥很好,对不对?」

「嗯……」

很好?这样说好像不怎么正确……可、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对。

「大姐姐,那妳可不可以帮忙叫大哥回来?」

她一怔,垂首朝他问道:「你希望他搬回来?」

「对啊。」他仰高脖子,「大哥不想让我们知道他很辛苦,所以搬到外面,可是我们大家其实统统都知道了,所以,他不用再住在外面了。」

她想笑。「为什么你们会知道?」

「因为他的衣服有洞洞啊!」他嘟起粉嫩的唇瓣,「我们有新衣服、新棉被、新书包和新制服,还有好吃的饭,大哥却什么都没有。他都把钱花在我们身上,然后自己就变得很穷。」

闻言,她的瞳眸温温的。

换口气,小凤要求道:「大姐姐,妳帮我们跟大哥说,叫他回来嘛。」

她学他歪着脖子,「你怎么不自己跟他讲?」

「因为……因为莫姨说,不想让大哥为难。」可是,他不懂,不懂那么复杂的想法,不懂大人的心思和考虑,因为他是小孩嘛。

「邱大哥真好。」她伸出手指,点着他的小鼻头。「有你这种弟弟,是福气。」

他笑笑,抬起手腕包住她的指,「我也是大姐姐的福气喔。」

「嗯。」她险些笑出眼眶的酸涩。「幸好我遇见了你们。」她也举起手,将他小小的腕节覆盖住。

能一直待在这里吧?既然上天要她来,没理由又出尔反尔。

轻轻地甩了甩头,她笑自己想太多。

站直身,她拿下放在柜子上的药罐,忽地,动作停顿了下。

「大姐姐?」小风奇怪地揪住她抚住胸口的举动。「妳怎么了?」

「啊?」她像是回过了神,慢慢地移动视线,很乎当地摇着头。「没、没什么。别待在这里,去外面陪他们玩。」她揉揉他的发,指着外面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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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没发现她的语音有些抖,他挂着可爱的笑,乖乖地往外走。

「呃……」看到他真的出去了,吴映洁才摇晃地扶着柜子,低声喘息。

怎……怎么……心口好闷!

「噢:」忍不住呻吟,她腿软地生倒,额上已在短时间泌出薄汗。纵使紧紧地抓着衣襟,胸腔里的那种压迫感还是没有办法舒缓,那一阵阵抽搐的闷痛,随着她的呼吸逐渐加剧。

为、为什么?她已经好久不曾这么严重发病过了,为什么现在又不同于以往那样将死亡视为一种束缚的挣脱,她脑海里反常地呈现一片宁静,整个意识变得异常清晰,耳边响起的是自己不规则的心跳。

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瞪大了眼抗拒。即使是冷汗沾湿了她的睫,即使是指痕嵌进了掌,即使今人窒息的压迫感让她晕眩,她依然不肯轻易屈服。

因为她怕,怕一旦昏厥,就如来时那般突兀,必须被迫离开这个世界。

她绝对不要!

像是闪光一样的片段在她眼前飞舞,什么都恍惚了,依稀听到如沙砾般磨过的嗓音在低沉斥责,却又一如往常地细心。

那双粗糙的手、能遮风的胸膛、恶霸般的脸庞,难得一见的温柔和笑意。

「我……不要……」她不想走!

她不逃避、不怨恨,就算身体永远都无法像正常人一样都没关系,她只想留在这里。

勉强提了一口气,却突感黑暗的巨潮席卷而来,她再也无法支撑下去,只能颓然倒卧在地。

心头上残留了一个名字,地无力念得完整。

「邱……」旸。

好像听到了水滴的声音。

滴滴,答答。

是房顶漏了吗?可这几日没有下雨啊。

对了,她屋旁有个水井,定是丫鬟刚刚打了水,所以木桶挂着就……不、不……不对!

她房间隔壁,是小风的房间,而且莫姨那儿的庭园里,只有一小块可用来栽花的地,没有井的。

像是走错了她不愿再回去的地方,一下子感觉好心慌,没有办法静下心:她反射性地伸出手来,想将那扰人的水滴接住,却不期然地握到了熟悉的温暖。

仅是一瞬间,宛如换了个天地,她甚至舒服地叹息,安了整颗心。

「别睡了,醒来,让我看看妳。」又远又近的话声萦绕在耳边,环抱住了她。一点都不想反抗,任那些字句牵引着,慢慢地,有一些些光透进她眼帘。

「嗯……」刺眼的白芒中浮现一张粗犷的面容,毫不考虑和犹豫,甚至没有去探讨此刻的情形和场所,无视于白色的天花板和陌生的房间,也看不到自己胳臂上插了什么管子和针,她的嘴角浅浅地扬起:「你的胡子……都跑出来了。」干涩的喉间些微刺痛,但她不介意,只是好想跟他说话,感触这真实。

邱胜翊坐在病床旁,拉着她的手,摸上自己的下颚,疲惫的神态被淡淡的笑给掩盖。

「因为妳偷睡了两天,害我没得睡。」

「嗯。」她微笑着用指尖轻触他的胡渣,视线模糊了点,本就不太灵光的嗓子走了调:「我下次会努力,别再睡这么久了。」

「睡久没关系,只要别忘记醒来就好。」他哑声道。

望进他布满血丝的双眸,她在心底告诉自己:就算必须她曾经最渴望拥有的东西作为交换,她也一定允诺。

「好。」

「医生说,要开个刀,虽然还是没办法完全治好,但是、可以少昏倒几次。」

他竖眉,想要凶人,却因为那隐藏不了的担忧而打了大大的折扣。

「真的啊?」她笑,迷蒙了视线。「那……真好。」轻描淡写的,她没有特别强烈的执着。

能否真正痊愈,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因为在她清醒的那一瞬间,她清楚地感受到,充斥在最深沉意识里的,是自己是否离开了这个地方。

一张开眼就看见他,没有被带走呢。真好,真好!

邱胜翊无声地叹了口气。若不是小风机灵,莫姨又正好在家,那后果可真不堪设想。本来他想是想骂她一顿的,但……

总是这样的,遇上她那种似乎从来不曾这么喜悦的笑意,他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握了握她冰凉的手,他虽沉默,但神情却柔和了下来。

感觉他传递过来的关心,她凝视着他半晌,才小小声地道:「你知道吗?我……作了一个梦喔。」

「……什么梦?」彷佛怕吵着她,他只是轻声地响应。

「我啊,梦到我本来是个没人爱、没人在乎,甚至没有存在价值的人。」半垂着眼,她缓缓地低诉:「然后,忽然有天,我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开始的时候,真的害怕极了。」

他无言地地倾听,神色温和。

「可是啊……我很幸运,因为有个人帮了我。虽然他似乎感觉我有点不寻常,可还是忍耐又细心地照顾我,请人教我在这里重新开始,增加我的朋友和快乐……他……他甚至改变了我某些非常不应该的想法,我好感激、好感激。」

「只有感激?」他瞅着她。

她笑出声,表情却有点悲伤,又带着疼痛。

「邱大哥,你……知道「七出之条」吗?」摸上他的脸,她一些一些地触碰着,「在我以前生活的那个环境里,身体不好就像是一种重罪,像我这样带病的女子,是没有被人爱的权利的……」

他没有安慰,没有回答,也如平常般没有深思她那又古又今的话,只是反问:「如果,今天生病的人是我,妳会如何?」

几乎是同时,她颤着睫,绽出了笑颜。

「嗯,我不会走,也不会改变心意。」她知道,她一直都懂他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你教会我的。我现在不认为那是一种罪……而是一种考验。如果有人能接受这样的我,通过这个考验,那人才是真的……真的爱我……对不对?」

「对。」他板着脸严肃道:「所以,妳什么都不要乱想,也不要作这种奇怪的梦,乖乖地当个好吃懒做的病人就好了。」

他说对呢,这么毫不迟疑。

他有没有察觉,他等于说了「爱她」这两个字?她本以为,他这么容易害臊脸红,是一定不会讲这种话的。

她怎会不幸?她怎会命不好?

是不公平也好,是一个机会也好,是阴错阳差或者天可怜见,怎样都好。

她的确失去了很多,但是,如果她拥有全部,就没办法遇见他:没有遇见他,她就只能抱着遗憾、满心的想与恨,直到死去。

她深深地望着他,久久,才低声道:「或许,我会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跟你相见呢……」

「……什么?」

「不,没什么。」或许,晚点再告诉他,她还梦到了他们俩白头的样子。

「别再说话了,妳声音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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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点头,让他陪在身边,静了一会儿,她又开口:「嗯……邱大哥。」

「又怎么了?」

「什么是开刀?」

他一顿,对上她睁大的眸半晌,才了开眼耐心道:「开刀……开刀就是把妳身体切开一个洞,然,在妳身体里进行治疗……」

「好、好恐怖……」

「咦?咳!其实医生是趁、睡着的时候才会动手,妳不会痛,也不会看到血,所以……」

正文 另一个开始

「老大!你有没有搞错!你突然改成这样我很难做耶!」詹子晴头上戴着工地的安全帽,一手拿着建筑图稿,一手拎着把铁锤,看到邱胜翊来了,立刻飞奔上前张牙舞爪。「咦?思君,妳出院了?」慢了半拍才看见他旁边的女子,她大声地表现自己的惊讶。

「嗯。」吴映洁微笑,「妳还是一样有活力。」

「那可不!我的优点嘛!」哈哈两声,她伸手就想搭住她肩,不料却被一只大掌从中阻扰。「干嘛啦!」她瞪着自己的师父兼老板。

邱胜翊瞥她一眼,道:「她才刚出院,身体还很虚弱,妳别把细菌传染给他。」

「什么细菌?!」詹子晴本想和他理论,后来一看自己满布泥尘的双手,连忙后退两步,跳开一个距离。「妳还不是有细菌……虐待人的细菌。去!」暗暗念两声,她给了他一个白眼。

「妳过来。」他牵着身旁人的手就要走。

「等一下啦!」詹子晴赶紧追上,手一扬,指着图稿上被修改过的地方。

「还没给我解释清楚,你这个地方——」

他停步,侧首,挑眉道:「妳一个建筑系高材生,该不会运这种小事都摆不乎吧?一知他心意,但被他这样在人前呵护倒是很少有过。吴映洁不禁红了颊,自己在心底欢喜,是对子晴不好意思了。

她呆了下,随即光火,「你说什么?!」居然敢怀疑她的专业知识和一步一脚印被虐待而累积出来的技术:她指着他的鼻子,「你别以为妳现在出了名就有什么了不起,好啊好啊!我要是不把它搞定,我就不姓常——」随着语音的拖长,她奔回临时搭建的休息处,召集那些被她唬弄说是校外教学、其实是来做工的同学朋友,外加只是有点交情的路人甲乙丙丁,开会协商,排除困难。

「子晴……」

「别管她。」轻拉着吴映洁,他老神在在地带她往后院走去。

她又好气又好笑,「你对她好坏。」

「这是磨练,这样她才会进步。」一点都不惭愧。走到一个定点,他指着这栋他住了二十多年、现在即将步入改建的两层楼老房子。「最右边的地方,我想把它打通,这样子那个房间就会变大些。」

她抬头望,那里是他搬出去前住的房间。「为什么要变大?」

「因为本来是一个人睡,但以后就是两个人了。」他的视线不是放在她身上,话声也比刚才僵硬了点,像是极为不熟悉。

她楞住了。转动脖子,凝视着他,差点找不着自己声音。

「你……说什么?」她颤语:「再……再说一次。」

「我说,以后就是我跟你两个人一起了,所以房间要大一些才好。」他重复道。本来不想先讲的,见她傻傻地瞅着自己没有反应,更加觉得大概太过于突然。

场台好像也不太对。还是要送束花,然后半跪在地?

……他绝对做不出来。

清咳一声,他红着耳朵回过身,准备亡羊补牢转移话题。

「我听小风说,妳喜欢在院子这块空地种花,所以——」随着一个从背后而来的撞击,他的话声中止了。

缓缓地垂首,睇着环在腰间的骨瘦手臂,他的眼神充满怜惜。

「这是妳第一次主动抱我。」他知道她很保守,每每都是他先亲近,但却又担心她不喜欢。她会有这种举动,他简直要感动得落泪了。

她只是把脸贴在他背后,没有说话。

把自己的手覆盖在她的手上,他昂起头看着天空,笑道:「妳知道吗?终于能够盖一间大房子让大家一起住,我实在很开心。」他难掩愉悦,轻轻地拉开她,让她站到自己身前。

她更开心,比他开心好多倍。

好多话想告诉他,像是要溢出来的某种情绪想要表达,她湿亮的眼眸里闪着光芒,由于太过于急躁,让她要比手划脚起来了。

「没关系,慢慢来。」他失笑地握住她握紧的心拳头,「时间多的是,不急。走,去找他们,下星期要动工了,我要打个电话联络工地认识的朋友来帮忙。还有莫姨的厨房得增大些,还想问问晓生要不要换间安静点的房间,顺便在院子里做个小风也可以玩的秋千……」

夕阳下,身影拖得好长,随着细微的动作摇摇晃晃,像是快乐地在跳舞。

绕着圈圈,永有无止境。

正文 《前因后果加中间》之完全补充版

其一人

——活着,有什么好?

当一个人活着,有什么好?

人们说,自己是万物之灵。但就是因为知道了太多大多的事情,所以很多东西就没办法单纯地来看待。

「妳就是吴映洁?」我问道。

「是……是的。」

明明就在发抖,明明连头都不敢抬,为什么这个凡间女子还要扯谎骗我?引魂使者会弄错,难道她天真的认为看尽人间生死的我也不曾发现?

「妳可知欺骗神明的下场?」

她剧烈地颤了下,我并不意外。

每个曾经站在这里的人,都会害怕。

害怕,似乎是一种负面的情绪,我……已经遗忘很久了。

「我……我希望把我的命让给她,就算下辈子没办法当人也无所谓,我……我求求你!」

她跪在我面前,虽然距离很远,但我依然瞧见她脸上的表情有多么认真。

这个凡间女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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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魂的时候,她看到了她的前世,因为这样,而产生怜悯?

为什么?

她应该知道,她的前世和她一样,皆苦于疾病!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让她的前世返回阳间再去受一次苦痛?

她应该是最明了那种悲伤的,不是吗?

「妳真的清楚妳在说什么吗?」我忍不住开口。

真是奇怪,我应该要立刻判她打入畜生道,然后拘回前世的,但我为何却想明白一个凡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清楚:我清楚:她跟我一样,但我不愿看到她和我有相同的结果。我知道我自己再回去是没用的,虽然我们两个的命运很相似,可我相信她在另一个地方能找到另一条道路,因为……因为我们两个执着的东西是不同的。所以找求你……我求你给她一次机会!」

我望着她那么激动地诉说,不知怎地,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

人,都是这么复杂的吗?

在这殿前,有多少人想活却不小心死了,又有多少人想死而不愿活着。

上天赐予生命,上天收回生命,不论如何做,都会有人怪罪神明。

他们怪上天不长眼,但谁又知道,即使神明看到了人世间的苦状,也不曾同凡人般有任何哀伤之感。

人为什么不像其它动物,生老病死,就这样过其一生,不会有怨,不曾有恨:相对的,也不会有喜有乐。

悲伤,愤怒,遗憾,冷漠……甚至恐惧。

在这里,我看过太多大多。但我却仍不能全部了解。

有的人很伤心却在笑,有的人很生气却故作不在意,有的人很害怕却还是要逞强。

口是心非,颠倒黑白。

人的七情六欲,为什么会如此复杂?这样不是很辛苦吗?

一个凡间的弱女子,怕得连声音都在抖,为什么还站在我面前,这么努力地关心她的前世?

这就是人吗?除了自私自利,除了相互伤害,除了贪婪好斗,也有这种愿意用自己的全部去换得他人幸福的人吗?

「妳不后悔?」等我发现到的时候,已经出了声。

她先是一顿,随后牵起一抹快乐的笑,不知为何,我竟觉心口一紧。

「我不后悔。她是我,我也是她,如果我不能幸福,至少,我希望她可以。」

某种声音,在我脑海中不停地回荡着。

什么呢?究竟是什么呢?

彷佛,是十分十分久远的声音……

我没有拒绝,任凭她被带走,喝下吴婆汤,暗许这个替身轮回。

甚至介入人间,施了法,弄出声响,吸引那男人的注意力,让他察觉到奄奄一息的前世,然后救了也。

我想不通自己的行为代表什么,只是感觉那名凡间女子说话的语调起伏让我极为怀念。

我深知,有七情六欲,才能够拥有那种特质。

做人,好吗?

也许……比没有七情六欲的神好吧?

我不禁有了异样的感触。在心底自问:为何我会做这种没有意义、道理的事?

才忆起,可能,很久很久以前,几百几千年以前。

我,也曾经是个「人」。

其二梦

「唉,讨厌,我真不想来这儿。」

「谁想?真怕这病会传染……啧!被派来服侍少夫人,真是倒霉透了。」

「可不是?我真不懂,怎么有人脸皮这么厚,死赖着不走。也不瞧瞧自那个样,只会给人添麻烦而已。」

「就是说么,本来咱们好好的,从她来了以后,好像什么都不对劲了。真希望她能有自知之明,快点还这里一个清静。」

「听说最近府里又收了几个新丫鬟,管事的一定先派过来,到时咱们就可以不必做这苦差事了。」

「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交谈声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昏暗的狭窄房间内,吴映洁躺在榻上,一双凹陷的眼始终不曾闭上过。

「咳咳|」深怕自己真会传染给府中的人,她吃力地拉过被子掩盖那咳声。

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她慢慢地转移视线望着窗口,发现又已经到春天了。

第几个了呢?来这府邸后,她已经逐渐遗忘了时间的流动。

除了那扇窗和这间房,她什么也看不着。

门边还搁着几碟不怎么新鲜的饭菜,空气中一种食物发酸的味道让她忍不住又咳了咳。

那些已在府里一段时间的丫鬟讨厌她,常常把木盘放在门边后就走了,好几天都不会再来。

她有没有吃,或者能不能吃,她们不曾在意。

今儿个也是。她还是没能和她们照到面。

她真想……真想和她们说说话……如果她不咳不病了,她们会愿意和自己说话吗?钤钤、铃铃……

神思有些恍惚了。她分不清昏还是睡,只是感觉好累……

一阵阵铃铛声,又将她拉了回来。本以为是作梦,因为,这里鲜少有人会来,但那铃声只是逐渐接近,让她清醒了些。

谁呢?

撑坐起身,她注视窗外。两条小小的身影伴随着嫩嫩的笑声出现,再定睛细看,是一对衣着相同的双生子。

依稀记得,曾听说过孙家的亲戚里有这么一对可爱的龙凤胎……

「嘻嘻!」双生子其中之一,像是发现了这窗口,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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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映洁见状,下意识地往后躲进暗处,怕那孩子看到她会怕,也担心自己真会害他们生病。

「呼、呼!有没有人?」小女娃儿踮起脚尖,就这样搭着木窗,想看看里面有些什么。

另一个男孩儿本来也是有兴趣的瞧了瞧,发现什么响应都没有以后,就走了开。

吴映洁忽然想到屋旁有个水井,要是他在那玩耍,会有危险的。

顾不了那么多,她连忙出声唤道:「别去。」

小男孩闻声回过头,小女孩则吏拉长了脖子往内看。

两双大眼睛努力地瞅着她的方向,她有些怯懦:不过因为担心他们会跑走,还是缓缓地扶着寝柱站起。

「那边不好,别去。」她柔声道。还是不敢走到较为明亮的地方。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糟,跟个儿一样,连自己都觉得恐怖,她不想让这两个可爱的孩子惊吓到。

「啊,是一个姐姐!」女娃儿抬起手来先指着她半隐的位置,开心地叫道。腕上一对金锁钤炼,随着动作钤铃铛地响,煞是好听。

「哪里哪里?」男娃儿推开自己姊姊的头,抢着观望。手上也有同款的钤炼。

「啊,好痛!」她不甘心,反推回去,一来一往的推挤,就要打起来了。

「小心点。」真怕他们弄伤了自己。吴映洁忍着冲出喉问的咳,扶着墙,很慢很慢地走近几步。「不……不要这样,撞到头就不好了。」几个月没和人说话了,她有点不知怎么应对,唇角淡淡的扬起,却又顿悟他们根本看不着。

两个孩子的笑好可爱,声音也很好听呢……他们会不会接受她?会不会?

「啊!」见里面的人总算有了动静,女孩儿忽地高兴地大叫一声,却又把吴映洁迟疑的步伐逼了回去。

「妳为什么要躲在这里?」男孩的面容非常稚气,但言语却故作老成。

吴映洁一愣,随即轻声道:「因为我病了。」

「病了?」女孩漂亮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了转,伸手进怀中摸出一个小铃铛。

「给妳给妳!娘说神明会保佑。」她搭着窗,端起小手。

吴映洁望着躺在小小掌心里的铃铛,明明知晓女孩儿的这个举动并没有想得那么多,但视线仍是模糊了。

「那是妳的,我……我不能拿。」

「没关系,我还有很多喔。」她愉快她笑着。

「我……」一种深深的渴望,让她盯着那个铃铛不放。在自己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走近了窗边。

颤抖的指尖极慢地向前伸出,外面的光渐渐地照射在她只看得见骨头的手背上,她清楚地看见那知白纸般的肤色下有着青青红红的丑陋痕迹,那一瞬间,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好猛。

会不会接受她?会不会?

「唉呀:我的天啊!」

「啊:」吴映洁才正触到那铃铛,就被人从中打了掉。

圆圆的铃铛摔在外面的石板地,她没按着,两个孩子也立刻被人抱离。

「我还道舅爷约两个宝贝跑哪儿去了,结果居然是到这里来了!」管丫鬟的大婶急忙挥手,命长工赶紧把那两个小祖宗抱走,自己则掩着鼻,拿出帕巾抹着手。

吴映洁只能看着他们被带离,什么都来不及说。

大婶甚至没把视线移到房内看一眼,压根儿就当那里面没人。退了几步,她一话不说,对着旁边一名丫鬟就赏了个大巴掌,尖高的嗓子骂道:「妳是怎么做事的?!叫妳顾两个孩子都顾不好,明明就交代了要好好看着,偏偏还让他们跑来这种地方:让老爷利夫人知道了,谁来担这责任?要是那两个宝贝得了病,妳就等着被赶出门吧?」

语末,还用力地扭了丫鬟的耳朵一把,丫鬟立刻疼得流下眼泪。

「别……」吴映洁气弱地抚着胸,想开口,但那大婶已经转身就走。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大婶走回几步,丢下自己手中的帕巾,连同地上的铃铛踩着,一起踢到草丛里,才满意地离去。

从头到尾,她都当吴映洁不存在。

那被教训的丫鬟摀着红肿的耳,伫立了半晌,才恨恨地瞪着那黑暗的窗口。

「都是妳!要是没有妳就好了!」她指着房间愤怒地大声泣骂,然后跑走。

四周安静了下来,只有吴映洁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

温暖的春风徐徐地吹着,满枝的绿叶随着摇动。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轻轻地抬起手,将那扇窗给掩上。

「咳咳!」费了些力气走回榻边,她躺上去,脸朝着里面,用棉被盖住自己,紧紧地缩成一团。

明明,已经春天了。

可是,那彻骨的冷,却冻结了她的所有所有……

她真的觉得好冷、好冷……

「怎么了,冷吗?」

粗哑的男声在她耳旁响起,有力的手臂在床被底下环过她腰际,传达着暖意。

「不……只是作了个梦。」微红了脸轻声说着。嫁给他大半年了,她还是不太习惯。

「又作梦?」彷佛察觉她手脚过于冰凉,温柔的一揽,他用魁梧的身躯包覆住了她整个人。「恶梦吗?」他轻缓地抚着她的背骨,像哄孩子似地慢慢拍着。

埋在他厚实的胸膛中,她舒服地叹息。

「不,不是恶梦。」她柔道:「是一个……让我觉得现在很幸福的梦。」

「幸福到想哭?」他细心地用粗糙的指抹丢她眼角旁的泪水。

「对啊。」她小小声她笑。

闻言,他似乎长数了口气。

将她的脸挪靠在自己肩窝当中,他低声道:「妳会一直幸福下去,所以,别再乱作梦了。」

「嗯。」她轻应着。

她知道,他半睡半醒,说的话其实明早就曾忘记。但她更清楚,即使只是梦话,他也不会对自己说谎。

闭上眼,悄悄地也伸手抱住他。她想,她被冰封的梦,一定会慢慢地融化,慢慢地遗忘,总有一天,曾完全消失不见。

总有一天。

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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