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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转+1次PO完】半掩容(翊洁)
fengwanting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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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妹……咳咳!」他很苦命地皱起脸,弯腰抚著胸口,「我好歹也受了伤……你不关心我就算了……」还骂人,痛……他好可怜!

「你活该!」谁教他要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打人!

「呵呵……骂得可真好。」

另一道男声加入,她明显地感受到邱胜翊的身体颤了下。抬起头,只见他面对著前方,带有血丝的下颚僵硬,显然十分惊讶。

一个手执纸扇摇啊摇的男子,从庭园的拱门缓步跨入,他极其俊美妖魅的面容上挂著悠然微笑。

「早叫你别这麽莽撞,一碰上功夫好的人就想过招,听话老是去头去尾,还搞不清楚状况,这次可闯祸了吧——」他一双美眸在搜寻到其中某个身影时倏然睁大。「小师弟?」他讶道。

邱胜翊看著他,确定那真的不是幻象,也不是头发昏,才缓缓漫起柔笑——

「原来你没死,三师兄。」

「说来话长。」

真的很长,长到他懒得说,所以……可不可以用这四个字带过?

日落月替,飘著清淡菜味和柔和薰香的房内,烛火摇曳,三师兄坐在椅上,帮自己倒了杯茶,往床上靠坐的身影看一眼,他终究无法抵挡亲爱小师弟的关爱眼神,只好搁下杯子,叹了口气。

「我说就是了,你别那样看著我。」他担心现在夜黑风高,自己会很想把他扑倒。摇起摺扇挥去冷汗,他慢慢开口:「总之我是被那姓玉的打到山崖下没错,但是我可也没捡到什麽秘笈、练著什麽盖世神功,而是很悲惨地重伤躺在山涧中等死,刚好容湛……就是大海,刚才穿黄色衫子、打伤你的那家伙,反正他恰巧路过,救了半死不活的我,待我伤好一些,便捎信回师门,但那时你已下山,所以错开了。」被人揍下崖这麽丢脸的事情还要他重复说明,真是伤害他的自尊心……他已经尽量缩减了,还是这麽长,好渴!

「三师兄……」

「你停你停!」三师兄正想喝茶,被他这样一唤,手臂绵软地撒了身上都是荼水,差点没烫死他。他频频做出制止的手势,然後拿起桌上的乾布边擦边叨念:

「真可怕!受了伤,说话更轻更柔,我可是有骨头的人,都被他融了一半变无骨……」抬眼见邱胜翊疑惑地看著他这边,他有些无奈地勾出魅笑:「我知你想问什麽,我很好,虽曾一脚跨进棺材里,但现在休养得极好,把棺材也给踢到天边去了,比起你这副虚弱的模样,我健康得不能再健康。」傻师弟,就只顾著担心别人。

邱胜翊对上他美丽的笑,心中的大石放下一半。微沉吟,他问道:「三师兄,师父究竟要你去玉泉庄做什麽?」这几天他也耳闻了吴映洁和玉泉庄的婚事,虽然确定不会有结果,但他还是不免关心怕她遭人欺。

三师兄合起扇子,这次可是坐得稳稳地。「师父只是要我带两句话,若是见到大庄主,就要我告诉他:『因果因果,种错了因,就得承受果。』若是只能见到玉龙,则就要说:『因果因果,虽是错因,亦可开出好果』。」他没见著大庄主,便和玉龙讲了师父要他带的话,孰料,却被他打到断崖下趴著。

什麽因果果因,念经似,师父真是老奸,一定知道这不是件好差事,所以才推给运气一向极佳的他,他的八字命盘是好没错,但也用不著总是指名他下油锅吧?

成天在鬼门关前晃来晃去,鬼差很可能会因为太烦而把他踹进去啊!一不小心归了西,谁要负责?

邱胜翊不明白那两句话的意思,只道:「我也是没见到大庄主,不过,那夜小十……容姑娘曾对我说过,是玉公子的关系。」

「欸,其实那个玉龙好像不是原本那个……」还有分原来後来,简直乱七八糟!他皱眉道:「我知道的时候也很惊讶,什麽藏宝图和宝藏,什麽杀人被人杀,直一真假假,虚虚实实,弄得满城风雨,唯一清楚的,就是那小子强硬得不容许别人阻止他正在进行的事。总之他们那种几代传下来的大派,外表堂皇,关起门来,有太多不为人知、也不为外人道的恩恩怨怨,太复杂了。」

要不是师门有来往,关他啥子事?他叹息起自己的悲哀,馀光瞄到邱胜翊沉思的脸孔,俊眸微微眯起:「小师弟……可以换你跟我解释一下那位『容姑娘』了吧?」

邱胜翊一怔,只简单地说明:「她是我在路上认识的,跟著我进庄,遇险後连夜被人救回这里。」

三师兄美美的眉毛皱成两条怪虫,觉得自己被骗了。「小师弟,我这麽钜细靡遗地将我的行踪、事情发生的始未来由,乖乖地讲给你听,而你,却只用三句话就想打发我?」他最最可爱的师弟,何时变得如此狡燴?

邱胜翊垂首,神态略显疲惫,「事情……就是这麽简单。」是简单吗?那为何一思及此,他会感到累?

「是吗?」三师兄长睫微掀,睇著那放在床沿的笠帽和温热药碗。

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刚才大夫来看病时,那姑娘就站在房外等,脸上担忧的神情绝对装不来。师门里,他一向最疼爱这个性子极为温和的小师弟,也知他……没有亲人,将每一个师兄都当成亲兄长看待,更因为如此,他要是瞧不出小师弟心里的结,就枉费这十几年来的相处,要磕头谢罪了。

「世上人百百种,心百百颗,想当然尔,想法自然是得数不清。同样的事情,并不代表每个人都有相同感受——你说是不是,小师弟?」

邱胜翊顿了下,移动视线看著他悠闲地啜茶摇扇,知三师兄外表散漫慵懒,但心思却比一般人来得细腻,尤其是师门里的师兄弟,彼此可谓没有秘密。

他听得出三师兄话里的意思,但是……

「可我……怎能去赌那一百颗心中的唯一一颗?」他淡淡笑,眉间有著愁。

「你不下往,怎知押不到宝?」不理会敲门的人,又要如何把门打开?

邱胜翊只是柔声:「要是赌输了,谁来赔给那姑娘?」

他盼,在她心中,他就是那个没有脸的邱胜翊,这样,她就不会失望了。

对他俩都好,都好。

三师兄优美的唇瓣轻抿,实在怨脑骨头酥的感觉。「你老是往坏处想,难怪没得赔。」

「我只是……不愿害了她。」他缓缓地道。

「若她直一对你有意,你所做的,就是为她好?」他提醒另一面的看法。

「这……是暂时的。」邱胜翊淡语:「她会很快找到别的人。」然後忘了他,恢复到原本的生活。

三师兄简直听不下去,连扇子也丢到一旁不摇了。「你的理论好怪呀!我实在很想站在你这边护著自家人,但是你这种不想害了她、却又不小心害到她的做法,让我头昏眼花。你不觉得矛盾,我都想得矛盾;更何况,你又不是她,怎麽能笃定她一定会去找别人、一定忘了你呢?若是她的心碎成了两半拼不回去,谁又要来赔她?你吗?」

邱胜翊被他一阵抢白,面颊微红。他知道自己处理得很糟,那是因为他根本从未遇过、根本不擅应对这种事,那日她欲言又止,简单的话语却隐含浓重情意,当他察觉到後,只觉脑中乱烘烘,唯一的念头是:不能拖累她。

他和她,不配。

不论外貌或家世。所以不该有妄想。

会这麽在意她的理由,他忽略。即使答案昭然若揭,他也仍旧无视。

人都有私心,他并非例外,但他的出发点绝对不是为了让她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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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她的芙蓉面总有抹淡郁……

垂下眼,他泛出的笑带著苦涩。三师兄说的一点都没错,他的确矛盾,而且笨拙。

真是糟糕……

沉默再沉默,安静到三师兄差点睡去了,邱胜翊才慢慢启唇道:

「三师兄……你是要回山了吗?」

「是啊,我要回去告诉那奸老……师父,我的遭遇有多麽凄惨。」然後自此之後绝不再听他的话下山办事。

「好……咦?」三师兄邪美的面容上有著不搭调的错愕。「明天?」太快了吧?他还没把那个蠢大海调教好等、等等!

咱们?

天微曦,他们师兄弟两人整理好了本就贫乏的行囊准备上路。

因为邱胜翊身上带伤未愈,分舵主便命人给了辆马车,方便行走。

他还是戴著斗笠,高瘦的身子走起路来有些慢,是因为昨天七哥那一拳的关系吗?她本以为他就算要走,至少也会等到伤势静养得差不多了才考虑,却没想到才过了一晚,他就粉碎了她的期盼。

他这麽快要离开,是因为找著了他的三师兄,还是为了躲她?

吴映洁站在大门旁,眼眶有点儿红红的,周围也稍微浮肿了些,若不是没睡好,就是前不久才哭过了。

「十妹……你眼睛被虫咬了吗?」一边已不是穿黄衫的俊逸青年,也是容家七少正经严肃地低声问,因为昨天做错了事,所以现在态度非常卑微。

哪方恶虫敢欺他小妹,他等会儿肯定去她睡的那间房,将作怪的虫子杀杀杀,杀无赦!

「噗!」杨伯站在後面,险些没笑出一排牙。「七少,我实在很怀疑你能否在有生之年讨到媳妇儿。」这麽不懂姑娘家心思,怕要一辈子作老光棍。

「有生之年?」七少皱眉转头,「你在咒我死啊?」

杨伯叹一大口气,「是是!你觉得我是在咒你就是……反正你听话一向听不到重点……」好丢人,这麽笨的孩子究竟是怎麽长大的?没再多搭理,他走上前,从怀中掏出个有些旧、却绣工极佳的锦囊。「公子,这是咱们分舵主的一点心意,请笑纳。」他递上前。

「不不,这怎麽行。」三师兄勾起笑,合起扇子拱拳。「咱们师兄弟白吃白喝白住又白坐马车,怎好意思再白拿银两呢?」

「这是分舵主为了答谢尉迟公子一路上照顾小小姐的薄礼,而且也顾及到两位公子身上的盘缠有限。」杨伯驼著背客气地说著,「还望不要推辞,这锦囊可是分舵主贴身不离的重要之物……时候到了,自会请人上门去要回来的。」他皱皱的脸在微笑。

三师兄顺著老管事的目光往後瞥去,瞧到了坐在马车里的邱胜翊,顿了下,便也扬起诡魅的笑意。

「我懂了。既然如此,替我谢谢分舵主的『好意』。」扇柄一挑,那锦囊就落了他的袖中。「告辞了,有缘,自会相见。」他颇有深意地笑语。

「一定有缘。」杨伯摸著胡子呵呵笑应。

垂下的眼角看见旁边的粉嫩身影总算有了反应,他回过头,拉著七少就先进了大门内。三师兄也很识相地先坐上马车前座。

「你拉我做什麽?」七少哇啦哇啦对杨伯叫著,「我还没跟那人道再见……咦?你也被虫咬了吗,做什麽猛眨眼……什麽?什麽有机会……等等、等等啦!」闲杂人等离去,太平安详。

吴映洁缓缓地走到马车旁边,将昨晚备好的东西递给邱胜翊。

「这……这是镖局的伤药,内服和外敷的都有。」她拿著细心用布包好的小木盒,好艰难地说著,希望自己的微笑看起来不要太勉强。「你伤未好,一路颠簸,要好好顾著自己的身体。」她瞅著他斗笠後的轮廓,深深地。

邱胜翊心内在鼓噪,他决定要走,最好能走得一乾二净,这样两人间的联系就会消失,但——

他望著她仰高的细致脸蛋,再睇向她手里的东西,接是不接?接是不接?

他的手因为紧握而出了汗意,但就是没伸出去。

吴映洁心中难受,但还是假装愉悦地扬高嘴角,自动地将盒子塞到他怀里,不许他拒绝。「给你了,拿好,可别弄丢了。」

她的唇在抖?为什麽?邱胜翊好想帮她抚平,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

只要将手伸出,他所做的坚持、他离开的决心,都将毁於一旦。

见他始终不语,她眼中又涌上湿意。拼命地忍,才好不容易缩了回去。

不能哭,她昨天才对自己讲过的对不?她要勇敢才行……

「要走了!」前座的三师兄从帘幔後朗声。

她一惊,霎时忘了昨天夜里她在被窝里对自己覆诵好几遍的把持,小手一抬,就抓住了邱胜翊的衣袖。

马儿在喷气,驾绳就要落下,可是……可是……她不想他走啊!

她一双惶然的大眼凝视著他,写满千言万语,彷佛在叫他留下。

邱胜翊心中激荡,正欲开口说些什麽,就要滚动的车轮硬是将他打回现实。

抿住差点出声的唇,他转开脸,一个字都没泄漏。

手中的衣袍一寸寸地溜走,她什麽也抓不住,什麽也抓不住呀……

马车走动的声音越来越远,她先是看著自己空空的手心,然後用力地瞪著黄色的沙土地。

连声再见也没有……没有……统统都没有了……

她瞠著眼,发现自己的视线模糊了,脚边,开始有著深颜色的水渍,小小的,一点点的……伤心寂寞的。

是下雨吧。

她低著头站在原地,没有眨眼,地上的小水痕却只是越来越多。

如果……真是下雨就好了……

正文 第八章

爬爬爬,又爬爬爬,再爬爬爬!

爬爬爬爬爬爬爬爬爬爬爬爬爬爬——

好累好累好累,好累啊!

瘦矮的小身影,穿著宽松的男装,戴著一顶皱布帽,一脚踩上大树枝干,气喘吁吁地往上看一眼,离那墙头居然还有一小段距离。

「可恶!」功夫没学好,不然直接飞过去就好了。「哇呀!」不小、心踩空一脚,那看起来像是个少年的孩子顺著树干一屁股滑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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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沙飞扬,落叶四起。

「痛痛痛!」两泡眼泪爆了出来,少年抚著臀,很可怜地吸了吸鼻子,从地上爬起来,瞪著那砖墙。「我就不相信我过不去!」要比是吗?哼!

站直身,慢慢地深吸一口气,少年猛然踢向旁边大树干侧借力一跃,身子拔高,踩向另一根分校再往上跳,再借力踩,如此反覆几次,总算爬到了比刚才更高的地方。

这回都没有踏空脚,连少年自己都觉得奇迹不可思议。

「唉呀呀!」落地的方式还学不完善,少年抱著粗干边惊呼边站稳。朝下看一眼,忍不住偷笑。「嘿嘿……这几个月总算没白练,有点点进步哟!」自己夸奖都觉得不好意思呢。

接著拍拍老树,又轻笑:「对不住啊,刚刚把你踢疼了吧?叶子掉满地,反正秋末了,你也该换新衣。不要那麽计较喽!」稚气的嗓音嫩嫩地说著。

少年从树上爬到墙头,拉长脖子往下瞧,是一片草地,里面可没好运到有树可爬。「有点高……虽然都是草,也会痛吧?」不行不行,都还没开始,怎麽能想著退缩呢?

心里默念几句阿弥陀怫,少年纵身往下一跳!

虽然没摔个狗吃屎,但也差不了多少。小小的身体被下坠的力道弄得腿软,在脚底碰到地面的瞬间,就唉呀一声往旁滚了去。

翻过身,少年躺在软软的草皮上,帽子掉了,黑亮美丽的发辫也掉了出来,几根顽皮的乌丝还跑到面颊旁扬著,没了遮掩,少年有些露了馅儿,大大的眼睛、晶嫩的双唇、一张美丽的小脸,他——不,她,是吴映洁。

噢……真的有点痛,尤其是背和腰,不过呢……

她挂上一抹满足又愉悦的笑。

「终於到了,耶!」伸长手,暖暖的阳光从指缝中洒泄在她身上。「好舒服喔……」这几天较冷,还以为没机会晒著太阳呢!

「你也未免太悠哉了吧?」若不是小师弟上山帮二师兄采药,她大概才跨进师门就破了功。

掺杂著浓重笑意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她吓」跳,忙坐起身,就见一名身穿淡色长衫的俊美男子摇扇走近。

她瞠目。「你——」

「咱们两个彼此都见过,所以报名介绍这一项就省略了。」三师兄微微一笑,眯起绝美的眼睛,「大海捎来了信,我还以为是问我安好,结果里面写的都是你这个麻烦精……」他怨念十足地撒嘴,而後又轻柔低语:「请问容姑娘,来此拜访所为何事?」虽然他早已知道,但还是坏心地问。

吴映洁只感觉到背後有冷风在吹,奇怪,天上的日头明明很暖啊!

「我、我这次不是离家出走!」担心他跑去告密,她急急澄清。「是我姑姑叫我来拿回那个锦囊的!」因为爹知道那个锦囊对姑姑有多重要,又只有她能辨得出那独特的绣纹,加上姑姑的保证,所以,爹才答应让她跟著正好要去办事又会路过这附近的七哥来了。

「喔,原来如此。」三师兄又笑,好美、好……恐怖!从怀中掏出锦囊,他丢给她。「你拿到了,可以走了,不送。」旋过脚跟,他毫不理会她的错愕。

她呆呆地看著手中那锦囊,慢了好半晌才想到要回神。

「等、等等!」她追到他面前站著,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定定地对上那双妖美的眸。「锦囊是姑姑帮我向爹找的藉口,是我——是我想来找邱胜翊的。」视线没有移动,她展现她的诚意与真心。

「他娶老婆了。」三师兄闲闲地扇著摺扇。

「什麽!?」她大惊失色,宛若五雷轰顶,脑中一片杂乱,胸口疼痛不已。才不过短短数月……他竟……她跟他果真无缘吗……

「骗你的。」啊,他今天真是好心肠。

吴映洁傻傻地抬起头,就见他一手负後,一手仍是优雅地摇扇。

她有点反应不过来。「呃?」

真是笨。「我说——」他轻轻弯腰,魅眼勾笑。「那是骗你的。」

他的眸瞳,更近看,在最深层的地方,有种极为妖艳的魔异感,迷醉且蛊惑,轻易慑人魂神。

但她连一丁点兴趣都没有!

「你干嘛骗我!」无聊、有病、吃饱没事干!一股冲脑的血液让她原地爆发,大吼出声。要不是他是邱胜翊敬重的师兄,加上答应姑姑别闹事的条件,她直一想拿把大刀将眼前的男人狠狠劈成两半!

「那你,又为何骗我小师弟?」三师兄仍是一派悠闲,用著他美美的嘴唇笑道:「你累他一路、害他重伤,还丢了个大难题给他解,他不会向你讨,但我会。」他的语调温和,表情也没变化,若是别人,肯定以为他在说笑。

但吴映洁就是能察觉到他字句间的隐隐薄怒和惩戒意味,或许,是因为,他也和她同样都很关心邱胜翊的缘故。

「我……很对不住。」她怒火遽消,垂著手,很认真地道歉。「但是,我来,并不是为了同情不舍,或著赎罪。」她凝睇著他。

三师兄没有开口,只是瞅著她,良久良久,他才合起扇子。

「只要你别伤他,我不会插手。」他迈开步伐,示意她跟上。

吴映洁先是一喜,随後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睇著他的背影,挣扎许久,才出声问道:「你……你知不知道他脸上的伤是怎麽来的?」

三师兄脚步一顿,很快地日过身,美眸难掩诧异:「你看过他的脸?」

「嗯。」她迟疑地点头。

「何时?他给你看的?」他追问。小师弟的反应并不像——他奇怪地盯著她。

莫非……小师弟不晓得?

她蹙著眉,没有回答,反而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这很重要吗?」她站得直挺挺地,说话的时候,大眼也没有移动半分。

三师兄一愣,跟著,他拍起扇子大笑。

「哈哈!不重要,你说的对,那的确是一点也不重要!」他的笑眼不再有所防备。「好极,你合格了,安全了。那个答案,等他自己愿意亲口告诉你。」语毕,他继续往前走,还是不时笑出了声。

吴映洁原是不解他说什麽安全的,後来才想到,他的意思是:若她敢因为邱胜翊的容貌而看轻邱胜翊,他绝对不轻饶。

她丝毫没有害怕的感觉。这三师兄,人是很怪,却是关怀邱胜翊的人。

所以,她一点都不怕。

跑上前,她开始和三师兄热络地讨论起来。

不知她过得好吗?

匆匆数月已过,想来她应该恢复生气了吧?

伤好了,是不是如愿去游山玩水了呢?抑或者……找到了可依赖的匹配男子托付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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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胜翊手中的草药被他捏断了枝,发出轻响,他这才回过神,失笑自己的心不在焉。

既要放手,就莫再留恋。他是多想,也多虑了。

他……以为自己也能忘得快,但,被搅乱的湖水,表面上虽恢复了平静,可里头呢?只有湖水自己明白,那波纹,究竟侵入的有多深、多刻骨……

想起那晚,嫩白的手怎麽也不愿放开他、离开他,执意和他同进退,强忍的满盈泪,看到他睁开眼的喜悦放心……那汹涌的波涛,就将他再也无法自欺的卷没了。

这数月来,他曾回忆过他们之间的每一片段,他总算肯承认面对,他是她隐瞒身分的帮凶。他并非真正看不出她的年纪,一开始他虽辨不出,但之後相处,他总有疑窦,只是,他回避去证实,也不愿戳破。

除了师门的人,他少有与人接触的机会,这是头一回,在不自觉中彷佛被某人吸引,起初他不明那是什麽情感,而後,他细细地思忆,才逐渐察觉到他似乎也跟她一样……

她是那麽开朗,跟她在一起,总能听到开怀的畅笑,所以……是他私心……是他……不舍那银铃般的娇俏笑声……

离去时,她伤透心又万般无奈的神情萦荡在他眼前,总……挥之不去……

「莫要留恋。」莫要……他低低吟道。

断得不留情,对他们都好。

一整心思,他正要将晒过的药草分类取下,忽地听到身後有细碎的声音。

「谁?」

回首一望,只来得及瞧见隐蔽在叶枝後的一片灰色衣角。

他略感奇怪,师门里的人就算身有要事来去匆忙,也必定会打声招呼再不见人影。空气中飘来清香,他移动视线,看到不远处的木桌上摆放著一个黑木托盘,盘上则有一蓝纹盅。

给他的吗?他睇著自己的合院,四周无人。

缓步上前掀开盅盖,甘甜的鲜味弥满当场。

清澄透明,香沉不浓,是人参鸡汤。

他更疑惑。这山上的人,吃食都是随意,并不求精致,只要能温饱就好。虽是有一位大婶帮他们煮饭,但从未弄过这种熬炖汤品啊。

想到前些日子三师兄还开玩笑地说他伤势虽愈,却又瘦了几两肉,得好好补一补。莫非是三师兄请大婶特地为他煮的?

一阵暖意上心头,他微微笑。

因为在师门里,是自己家,所以,人的防心自然就减低许多。

纵使邱胜翊耳力再好,他也没注意到,藏在好多株竹子後的黑炭小脸。

也是笑著的。

「快点快点!再不快点,他就要来了!」

吴映洁身上依然是一袭男装,提著水桶,她满头大汗,拼死命地将木盆汪满热水,好不容易有了八分满,门外就传来脚步声,她吓一跳,就想从窗口爬出去,脚步微顿,她掏出胸怀里的一个小瓶子,点了几滴在大木盆中,见门就要被打开,她大步跨上窗棂,惊险地在被人看到前跃出。

她混进这里已经快半个月,除了尽心尽力地打理他的起居饮食,将他养胖养好些,到现在还是连他的面都不敢见。

她怕啊!怕他不见她,把她赶回去;更怕他看到她会生气,讨厌她的多此好几举。能拖多久就多久,因为她……还想多看他几眼啊……

已经不再如以往细嫩的手指在纸窗上偷偷戳破一个洞,恰巧看见他的背影,她忍不住捂著嘴,悄悄蹲下,笑得开心。

他是不是觉得很疑惑呢?这几天吃的菜有没有变得比较合胃口呢?如果他有一些些喜欢,那她再辛苦都值得。

将身子贴在屋墙上,她每一个动作都好轻,就怕他察觉外头有人。

邱胜翊的确是感觉很疑惑。

先是三餐起了变化,五个师兄弟里,就只有他一天还有两次多馀的汤品或点心送到房里;然後是起居,合院外的落叶绝不会留两天,简单的桌椅也被擦拭得亮亮闪闪,宛若如新,就连沐浴时的水——

是谁?是谁那麽细心地照顾他的日常生活?

他曾询问过三师兄,三师兄只是用纸扇遮著脸,含糊地说是有个专惹麻烦的笨蛋被他逮到,便唤那人作牛作马地服侍,给予薄惩。

他奇怪地睇视著满盆热气蒸腾的水,薄雾的水气中彷佛还飘著一股安人心神的清香……

三师兄的性子一向不按牌理,处事没个准则,会这样罚人不是没有可能,但……他总觉得有异。

纤长的手指伸入木盆,掬起一小水洼在掌心之中,淡香四溢。

一个被罚的人,会有如此好心情加这种舒神的香精吗?

况且这香味好熟悉……

他抿了抿唇,无法再深思。长手拉下发上的头带,泻下一头柔顺黑发在背,他解开外袍,接著拉开中衣,露出略显瘦削却结实的肩膀……

吴映洁蹲在外头,本来是想走,又担心自己脚步声太大,运气不好会被他发现,听闻後头有窸窣声,她没想那麽多就下意识地踮脚转首看,只瞧见他曲线匀称的裸背和瘦直的腰肢暴露在空气中,她很控制地没有往下看,刚好他微微侧过脸,正想洗发。

她赶紧闭上眼,双手压著唇,险些惊呼出声啊!

这这这他——她——

她不是故意偷看!真的不是……好吧,她告诉过自己,做人要诚实,她是有一点点故意的……

心脏差点要跳出胸口,她面红耳赤,身体像烫熟的鱿鱼,脑海中转过好几个念头,理智告诉她最好赶快忘记刚才的影像,可脑袋瓜却背叛她的理智,做出睁开眼睛的动作……

好吧好吧,就看吧……她一定会负责的,他的清白被她夺得没剩多少了,她绝绝对对会扛起责任,而且这样,到时就算他又想拒绝逃避,她也能以此为胁……

唔……老天爷不要骂她,她只看一下下……一下下就好……

替自己找了正大光明的藉口,她缓缓地掀开眼皮,双手虽然矜持地挡在视线前面,但她大张的指缝还真难看不到东西。

将他的背影尽收眼底,从直挺的颈子到肩胛,落下双臂,柔润的腰线到紧窄的……的的的——跳过!底下是修长的双腿!

她快烧焦了,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会有做出这种惊世骇俗的事的一天。

他的身子每一寸都那麽优美,骨架颀直有形又诱人,她并非从未看过男体,从那九个哥哥到镖局里的武师,哪个不是让她看到大?她虽长得柔弱,但却是男儿个性为多,可是只有他,因为是他,所以才能紧紧地吸引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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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长长的睫因为目光低垂而半敛著,唇办有著温柔的弧度。

她曾想过多次,像这样看著他的脸,不要有任何隔阂。

那个闪电的夜里,她就看到他的容貌,现在,她看得更清楚。

慢慢地,她不自觉放下手,望著他毫无遮掩的侧脸,绽出柔笑。

他很美。至少,在她眼里是美的。

因为他有一颗很漂亮的心。所以,他很美。

「你在作啥?」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

三师兄的声音从後头响起,她霎时从美好幻梦当中惊醒,整个人跳了起来!

「呃……啊?」还记得要很快转过身遮住那窗孔,她扯出笑。「我……我……」偷眼睨向身後。

喔!天、天啊!她好像看到正面,那是啥不不不不不!她没看到、没看到啊!什麽、什麽啦!?重、重点是,邱胜翊都听到声音套上衣服了!要快逃!她已经完全陷入慌乱状态。

「你在……」三师兄对上她挤眉弄眼的暗示,吊高了美眸。他刚才就瞧到她一直站在小师弟房间的窗口探头探脑,该不会在做什麽坏事吧?

眼见邱胜翊就要走过来,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力推开三师兄就往前冲!

「我没偷看、我没偷看!」她压低声解释,乱摇著手,满脸通红,跟著又连忙改口:「不不……我会负责、我会负责!只有我能负责!不能别人喔!」跑跑跑,一下子就溜得不见了人影。

三师兄傻眼,站在原地,只见灰尘被她卷得纷飞。「什麽啊……」

「咿呀」地一声,窗户被打了开来,他反射性地回过头,就看到邱胜翊只著裹衣,湿著发站在眼前。

「三师兄?」他的语调还是一样柔,一向温和的表情却添了些困惑。

他睇向三师兄身後,没有半个人,但他……刚才的确是听到不属於三师兄的声音……

三师兄站在外面,高度刚好可以看到他从薄薄的衣服底下露出的光滑肌肤,顿了下,他往屋子里面看去,就见到木盆里的热水还在冒烟。

他一呆——啪擦!脑中某条线断裂,手中的玉制扇柄差点没被他捏碎。

那死丫头——

居然敢不知羞地偷看他小师弟洗澡!?

可怕啊!四方镖局的大小姐,果然一如传闻中胆大包天!大海那小子还骗他说她其实很乖巧?

啊啊啊!小师弟啊!师兄对不起你啊,你可怜无辜的清白被毁啦,糟蹋啦、染黑啦!

还什麽「我会负责」……八字都还没一撇,竟敢先下手为强……小师弟一向被他保护得好好的,如今却被一个妖女给……

他要去庙里求符,挂个十几二十道,助小师弟趋邪避凶,诸恶退散!

三师兄勾著美美的双眸,非常歉疚地望著邱胜翊,眼角有著晶莹泪痕。

「小师——」

「三师兄,刚刚是你站在窗外吗?」轻软如丝棉的嗓音柔柔地问著。

三师兄悲愤的情操登时被打回原形,骨头酥成烧饼,落下一地香脆碎屑。

「呃……」他维持尔雅微笑,打开纸扇猛摇,额上却隐隐冒出汗水。「小师弟,你要不要先穿上衣服?」不然会著凉……

也会被他扑倒喔。

正文 第九章

「十妹啊,你究竟什麽时候才要回家?」

如水月色下,七少蹲在草丛当中,一手抚著眼睛,哀哀凄凄地小声问道。

「快了、快了啦。」她敷衍回话。

「快是有多快?爹都叫我来接你了耶,你再不回家,爹会揍我的。」为什麽他运气总是那麽差?兄弟个个都找得到藉口,就只有他好苦命。

「被揍就被揍,你们哪一个不是被他揍到大!」她扁著嘴,随後瞪向他。「七哥,你干嘛一直捂著左眼?」被虫子咬吗?

七少脸一红,只得结结巴巴转移话题:「那、那个……那个姓尉迟的小子还不肯答应你啊?要不要我去警告他——」

「你敢!」她很生气地出声。

啊?「不敢不敢!我只是说说而已嘛……」讨不了好,他只得又赶紧呈出良计:「十妹,其实你何必只专注於他呢?虽然玉泉庄的婚事散了,但还是有很多好选择嘛!像是跟咱们很有往来的张公子,或者是他的朋友李公子……你瞧瞧这个姓尉迟的,讲话那麽温柔,让人骨头都酥了……欸,我是说,你若是喜欢他的好嗓子,咱们就找一个声音比他好听更悦耳的——」

「你闭嘴!闭嘴!」吴映洁更气了,吓得他连忙噤声。「谁告诉你我只喜欢他的嗓子?我就是只要他不要别人!你再乱说,我就不跟你回家了!」她恼怒地重重低语。

「我只是说说、说说……」他好委屈。

「说说也不行!」她忿忿地打断他。

「好好,不行就不行。」七少眼眶一酸,想哭了。「我只是看你一直追著他跑……不然你别理他了,不一定他会反过来追你……」燎原的怒火烧向他,他立刻变身成一枚蚌壳关紧嘴巴。

呜……他的小妹啊,还记得那年冬天,她小小的、软软的、身上有味,还在地上爬,抱著他一起睡呢,可是现在却——

为了一个男人对他恶言相向。他只是看那个男人很难搞定,所以出出主意嘛!也是为她好啊……为什麽他小妹会对那种柔到像水一样的男人倾心啊?一定是因为他们家的男人都太粗鲁,所以她才会……

「七哥。」

那个男人个性虽然柔和,但是处理事情却不够乾脆,像对他小妹,喜欢就喜欢,讨厌就讨厌嘛!管那麽多干嘛……不过要是换成他没了一张脸,也很可能……

「七哥!」吴映洁受不了地放大声音,又叫了一次。

「吓!」他很快地回神,再也不敢胡思乱想。「没没没!我没在想这个未进门的妹夫顾虑太多,我也没在想他担心的全都是屁……呃,我没想,我没想!」他一手遮眼,一手猛摆。

他唤邱胜翊妹夫,她脸热了,随後又听他很愚蠢地自曝自个儿的底,她忍不住闭了闭眼。

「七哥,」她握住他摇晃的手,要他静下来看著她,才慢慢地认真道:「你是知道我性子的,我不爱迂回使计,我追著他就会一直追,非要跑到他前头让他看著我才要停止,不会用其它法子等他转身……让你们烦恼,我很对不住,但是,我希望一定要让他了解,我所在意的,并不是长相等等的外在条件,只是……我只是很单纯地喜欢他。如果他用这个原因逃避我,我直的无法接受……离家出走的时候,他帮了我很多,所以,我现在想帮他,就算他……真的不喜欢我,那也无所谓,至少,我一定要把我心底的话跟他说清。再给我一点时间,不论是成是败,我都会乖乖回家,好不好?」她的脸颊红红的,一字一句清晰明白。

七少楞楞地看著她美丽的明眸,听著她定定地诉说她的坚持,彷佛在他面前的,已经不是那个只会没有理由胡闹的小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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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种长大的感觉……是因为那个男人?

他热血澎湃,激动地用两手握紧了她温热的手心。

「十……十妹,你变懂事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了,七哥、七哥好为你高兴!」他泪眼盈眶,豪气干云,马上把刚才念念不忘的使命丢在脑後。「放心吧,你想做就去做,七哥绝对是站在你这边的!」他忍住想要拥抱她的冲动。

啊!这就是感人的兄妹情,伟大的手足之爱!吸了吸鼻,他觉得体内的血缘在呼唤彼此。

「七哥,你被人打了吗?」好大一个黑眼圈呢。

怀疑的嫩音响起,硬是将他从无限感动中拔出来。

「咦?」他看著她,发现她瞅著自己的……左眼!慌张地放开她的手,他赶忙又用手遮住。「不不……我哪有被人打呢,呵呵……哈哈!」他笑得好凄苦。

那分明就是被狠揍一拳的痕迹好不?

「谁打你?」见他站起来侧过身闪躲,她也直起腰晃到他眼前追问。

「呃……没人打!没人打啦!」他按住她纤细的肩膀,制止她再走近。「你没事就好……好好!我现在去找打我的人报仇雪恨,再回来跟你报告!」承受不住她频频探询的眼神,脚步一旋,几个起落,就飞纵得不见人影。

她眯起眼,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喃语:「那是往邱胜翊三师兄住的房间吧……」

她知道七哥跟那个三师兄好像交情不错,可也不晓得他们会打架……一定是很严重很严重的原因,所以才会到动手的地步吧?

嗯……是这样吗?

他觉得怪异。

他虽揣测,却不愿揣测成真。纵使心里隐隐有个感觉,但他仍是尽量往别处想,不停地否认……就如同他当初遇见小十时一般。

但是,那种怪异已经让他无法视而不见。

邱胜翊往三师兄住的地方走去,他不知自自己怀抱的是怎样的心思,期待吗?

期待什麽?有什麽资格期待?

是他亲手……推开她了呀……

微微摇头,他气自己意志不坚,更恼自己不敢面对心底的真正想法。

所以只能逃避。

倘若,她不停不停地追上他,一直不放弃呢?

那,他还能逃到哪里去?

他的脚步在移动,心思却僵住了。

他没有勇气……没有勇气面对自己,也没有勇气……面对她……

打斗声破空传来,邱胜翊一愣,疾往三师兄住的房而去,才走近,就听闻谈话声透出——

「你不会小力一点!?」七少就近跃上一棵大树,拼命搓揉自己的脸,本来只有一个黑眼圈,现在却多了一块瘀血在嘴角。

「奇怪了,是你自己要找上门的。」三师兄打开扇子微笑……笑得好歹毒。

「我又不是找你打架!我明明才说两句话,你就突然动手……我怎麽说也救过你一命!」居然不懂得知恩图报!

「哦?」三师兄袍袖一卷,顿时多了几粒石子在掌心中。「你还没感受到我的热情款待吗,救、命、恩、公?」随著加重的语尾,他弹指飞射出手心的碎石。

「唉呀!你耍阴!」七少惊叫,在树上左门右躲。

「多谢夸奖。」森森然的语气伴著更多的石子,咻咻不止。

「唉唉……等等等等!」跳下地,他仍是在左门右躲,暗器四飞,对方又不留情,一点都不给他空间喘息,他怎麽灵活好运也还是终於被击中。

痛哼一声,七少很可悲地摸著额头倒地,显然又是颜部受创。

「你为什麽老打我的脸?」成大字躺平,他极怨地望著夜空质问。

存心要他丢人,好恨……早知道就不救他了,让他趴在那山涧中魂归西天,也算是功德一件。

「谁教你欠打,」害他小师弟的贞操被玷污了。三师兄弹弹衣袖,摇起扇踱近他,谅他也不敢回手造次。「你既有求於我,就别多嘴长舌,静观其变即可。」

「我……我只是担心我妹子……」抽动了唇边的伤口,七少痛得连连吸气,直起身子盘腿而坐,眼里含了两泡泪。「我写信要你多多照顾她,可你却让她做苦工,我刚摸到她的手,粗了不少……」

「谁让她做苦工了?」三师兄打断他,懒洋洋地道:「那些都是她自愿做的好吗?她还做得挺开心勤快的,这几个月她在你们镖局里,难道什麽都没有做就只有乖乖坐著享福?」那手也粗得太快了。

七少怔住,然後很难过地开口:「是啦,她这几个月,不仅练功练得勤,每天上书房,也跑到厨房和厨娘不知在干什麽……每天都忙得不亦乐乎,好奇问她,她也都不说……」他真是个失败的哥哥,呜……

「这就对了。」三师兄像是察觉到了什麽,不著痕迹地一顿,接著又若无其事地挑眉。「你看她这麽努力,一双好好的手长茧了、起水泡了,还是那麽坚持,所以就别泼她冷水,试著了解她想表达的心意,我想这就是最好的回应。」

「啊?」七少脑袋转不过来,眨了眨眼,又站起来瞧了瞧四周。「你在跟我说话?」他指著自己鼻子。

「不然跟鬼?」该讲的话讲完,他转身就欲进房,思量一回,他朝七少弯弯修长的手指。「你也一起来。」他俊美的脸上在笑。

而且是那种很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七少有些头皮发麻,他退一大步。「来……来做什麽……」两个大男人,夜晚共共共、共宿一间房吗?「我、我想去找我小妹……」咦?好像要流鼻血了。

「啊。」三师兄好烦恼的合起扇子,走向他,眼神一勾一勾地,把他逼近墙角。「你更是笨,哪壶不开提哪壶,敬酒不吃吃罚酒。」

七少忍不住咽一口口水。明明两人功夫差不多,为何他打不敢回手,骂不敢还口,还被他压得死死的?

「你你……想干啥?」他感觉出口己好像一条待宰的鱼,躺在砧板上。

「为免你不解风情地去搅局,更不能放过你了。」话落,三师兄扇柄无预警地运劲一敲,直中他毫无防备的麻穴,让他身形霎时原地定直住。「你就在这儿站几个时辰吧,我想你是有能力在天亮之前自行用内力冲开穴道的,不过要是刮风下雨,那可怪不得我,是你自己运气太差。」扬起一抹魅笑,他有意无意地往右後方看去。

只见一抹黑影静静地站立著,而後就消失了踪影。

「我的心肠真好啊……」三师兄想不赞叹自己都不行。

七少简直气炸了!只能维持贴在墙上的姿势用力地抗议著:「你好?好在哪里?你根本是个妖孽、魔鬼!快解开我的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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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师兄长指补上一记,封了他的哑穴。呵呵笑,走进房内合上门,不再理会屋外那尊只能用眼睛瞪人的人。

「谢谢你啊,大婶!」

将明儿个要用的东西准备好,吴映洁向煮饭的大婶道谢。这几日也都麻烦人家把厨房让给她胡弄了。

送走了大婶,她伸伸懒腰,准备回房睡个好觉。

那个三师兄,说这儿地大人又少,他也事先知会过了,只要她别做些引人侧目之事,是不会有人询问她来由的。事实上也是,那个跟她同个房的姑娘,不知是不喜欢说话还是怎地,也从来没多问过她些什麽;不过,那个姑娘虽寡言,但人还是挺不错的,知道她怕黑,每晚都会留一盏烛光……厨房的大婶也是好热情地帮她忙,也就是因为这里环境如此,邱胜翊的性子才会这麽温善吧……

她槌槌肩膀,突然感觉有人在看著自己,她转首抬起眸。

一道修长的身影伫立在树旁,隐在月色之下,风一起,落叶四散在他周遭,看起来飘缈……也遥远。

她瞧不到他隐蔽在阴影中的上身,只略略看清他头上戴著笠帽,心头一跳,她知道那是谁,更知他为何又遮住了自己。

噗通!噗通!

她合上眼,在心里数著拍子,慢慢地、缓缓地,让自己的呼吸沉淀到最最平静的地方,再睁开,她一步步坚定地走到他面前。

「你这又何苦?」在他们相隔约十步远的距离时,他微哑地开口了。

轻和低柔的嗓音顺著气流包覆住了她,仅仅只是短短几个字,却带给她一阵战栗。

一开始,她喜欢听他说话,是因为那副好嗓子醉人;但现在,她仍是喜欢听他说话,因为那副嗓子是属於他的。

纵使她离开他这麽多个月,她的思念却只有加深,没有减少。

轻轻地抚著躁动的胸前,微微扬起唇瓣,她晶亮的眼睛也像是在笑。

「我不觉得苦啊。」拉了拉自己身上的宽布衣,她的表情是装不来的愉悦。

「我早该知道。」他的语调更低了。「因为那个香味……和分舵里燃的那种薰香是同样的……」他不是分不出来,只是不愿去分……

他又陷入到自己设限的泥淖之中,重复、重复,然後继续欺骗自己。

「邱胜翊……」被他略显痛苦的语气所影响,她上前一步。

他退出树影的遮掩,跟她拉离,不让她接近。

「你这是何苦?」他握著拳,一向极淡的情绪被她震荡起了汹涌。看著她卸下了美丽的装扮,为了他而情愿放弃大小姐的姿态,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不值得……不值得的,你为什麽不懂?」想到她默默为他做的每一件事,他心疼,更心怜,他只是个有残疾的平凡男子,何幸得她如此青睐?

她凝视著他,穿过那被反白成银色的面纱,好深好深。

「值得的。」她轻声地说著:「只要你肯听我说,不要逃走,我做什麽都是值得的。」身体热起来,她抿了抿唇,感觉心脏就要跳出胸腔——

「邱胜翊,其实我——」

「不要说。」他很快地出声制止,在所有可能之前先毁灭一切妄想。他的理智和感情在挣扎,撕扯著他不能再沉静的思潮。「别说。你……你回去吧,离开这里,不要再来找我……我……我……」简单的话语,他却说得破碎。

望著她伤心的神情,他说不出口。

他们不配,不配啊!

她总有一天会瞧见他的样子,难道非要等她嫌恶他无法见人的容貌才能休止吗?到了那时,所造成的伤害,他们两个都不能承受,他怎能为一己之私,留她在身边?

他怎麽能?

像是被紧紧地掐住了脖子,窒息感让他不能思考,他突然气恼自己冲动地来找她,转过身,他跨出了步伐。

他应该走,走离她,走离她能看到的地方,走得远远的,或许,她就可以懂,懂他为什麽要一次又一次地——

「你又要逃避吗?」她清脆的娇嫩嗓音从身後传来,拉住了他又欲远离的身形。在风扬起的刹那,只听她更放大声音地问著他:「你宁愿逃避,也不肯回过头来让我喜欢你吗?」

身旁的气流旋飞不止,邱胜翊整个人僵住了。

瞅著他的背影,她的语音在抖:「我为了不要想起你,努力练武、努力习文,再无聊就缠著厨娘要她教我煮菜,我每天每天都好忙好忙的,我做好多事,让自己没有空想念,可是,我还是控制不了啊!」眼泪不小心掉下来,她赶紧擦去。「不管我有多累,闭上眼睛睡觉前,一定都是会先看到你,想你在做什麽事,想你是想著我还是忘了我……我没办法、没办法呀!」

他不动、不语。她的话刺疼了他、拧痛了他,在他最心底的角落,淌下斑驳的血液。

她什麽也不想,只求他能了解,更深深切切,「我知道你在害怕什麽,给我点信心,也给你自己一点,相信我……相信我说的话,我会证明给你看,只要你别一直背对著我、避著我……不要管其他人,不要其它理由,只要看著我就好……」

她的声音由远而近,停在他身旁,轻扯著他的衣袖。「邱胜翊……我……我没办法……就是只想著你……」她的面颊像是要烧起来了,烙铁般地红,印烫在他胸腔里。

邱胜翊垂在身侧的手,松了又握,握了又松。

他始终无语,脚步再也跨不出去。他告诉自己,只要离开,那麽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但是——

脑海中浮现孤单的小小身影,那是两人数月前分手的记忆。

他知道她会哭,他知道她有多难受,可是他却仍残忍地留下她一人,连一句话都没有……

因为,他若是一开口,即使情感细如纤丝,也还是藏不住……

他所做的,是他认为最好的方式,但她,如今为什麽又出现在他面前,为什麽又……哭了呢?

他错了吗?这不是为她好吗?

该怎麽做,他真的不晓得,他原以为一生就是这样过了,可是却多了个人占住了他的思绪。他回得去吗?他还能做回以前那个无欲无求的邱胜翊吗?

颊边的汗意滑下,他明白自己始终走不出封闭的心防,他不怪任何人,只怨自己没有勇气……没有勇气……

一只雪白的手在他面前抬起,他心一惊,下意识偏过头回避。

「别躲。」她好柔好柔地说著,站在他身前,直在地凝望他。「不要躲,好吗?」她重复道,更柔。

邱胜翊所有的纤细思维已经一片空白了。他知道她想做什麽,他可以跑走,也可以伸出手阻止,但他,却只是深沉地喘息著。

「……你会後悔。」後悔喜欢上他,後悔她刚才说过的每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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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淡淡地,她笑出了一点点的声音。

「不会的。」她笑眯了眸,将手举得高高的,先拉开了他下颚的系绳,接著,很慢很慢地,掀开了他的笠帽。

拿掉了彼此间若即若离的朦胧白纱,破除了他们自始至终存在的有形隔阂。

那一瞬间,他们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我不後悔。」她望著他,笑意未曾稍减。

银白色的皎洁月光下,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左边脸上皮肤颜色较其它部分来得深,从额前延伸到鼻梁,一直到左半颊,呈现暗暗的红色;而那一片红肤上,错综复杂地遍布著许许多多扭曲丑陋的伤疤、凹凸皱挤的痕迹,甚至连他的眼睑都划过,令人怵目惊心。

他的半边脸,是被毁容过的。

时间像是停止了,空气也不流动了。

邱胜翊始终不愿回过头,面对她可能会有的反应。

他僵直著背脊,等待她害怕的惊呼,然後从他身边逃走……但是,她终究还是站在原地,一步也没有移动,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她停留在他脸上的注视有多麽温柔

「这是我们第一次相见,邱胜翊。」她的笑语清缓地响起,钻入了他不安的意识,给予他最强烈的撼动。「我是小十,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的十,是排行第十的意思。」张开青葱玉指,她柔缓地数给他听。

像是咒语被解除了。

她看著他犹豫不决地将视线慢慢落在她身上,那一双她渴望已久的温眸总算愿意凝睇她,不再隔著任何东西,不用靠语气的波动辨别,她可以透过他的眼睛就知道他的讶异——

「我喜欢你,是真的,你相信了吗?」

她的笑眼里,有泪。

正文 第十章

「没错,她是看过你的脸了。」三师兄挥起袍摆入座,微笑道:「不过你别问我,她说她之前就看过了,去问她吧。」他轻慢扇扇。

邱胜翊显然很惊讶。

她早就看过了?何时?他怎麽一点记忆也没?

昨晚,她那样目不转睛地看著他,丝毫没有流露出半点可能的反应,连顿一下都没有,所以,他才觉得,或许,这半个月在山上,她已经看过他很多次了……但没想到三师兄告诉他的事实更令他愕然。

她……的态度一直都没有变过……是什麽时候……

心脏缩了一下。

胸口像是胀满了什麽东西,暖暖的,渗入到他的意识里。

「她说一点都不重要。」

三师兄的话声又传来,邱胜翊微楞,抬眸,和他美丽又极富兴味的笑容对住。

「什麽时候看过你,她觉得不重要;你长得什麽样……也一样不重要。」摇了摇扇子,他朝邱胜翊暧昧地眨了眨眼,勾出一抹笑。「真是个有趣的姑娘,不是吗?」

他的语气颇具深意,邱胜翊微红了颊,只用持平温和的语调回道:

「是吧。」

步出三师兄的房,他眯眼瞧著云上的日阳,整颗心,反反覆覆地都是她的身影和笑语。

真怪啊,明明是同一个人、同一副心思,怎地才数四月,便有如此大的不同?

慢慢地,踏著地上被拉长的影子走著,他感觉自己好像轻松许多。

是……因为她……

昨夜她真心坦露的话语浮现在他胸怀里,激起了数不尽的涟漪,就算他想喊停,也停不下来了。

她那麽真诚地表达著她内心的一切,他,是否该正视,不要再偏过头忽略?

毕竟,即使看过了他的容貌,她都明白地站在他眼前告诉他、真的不在意啊

跟她相比,他的担忧,多馀得可笑,他的勇气更是没有她的强韧,所以总让她追得如此辛苦……

他从未有这麽复杂的思绪,可是又好像一夜之间被掏空了,缠住他思考的绳索都不见了,只剩下她……

也只有她。

「邱胜翊!」

远远地,吴映洁唤著他的名,宛若唤过了千百次那般熟悉。

让他感觉两人好贴近。

他转过身,就见她依然一身粗布衣裳,衣摆被她撩抓在手上,衣服里好像有什麽红红的东西。

她朝他跑近,在阳光下,笑得那麽开心,一点点杂质也没有,彷佛有什麽世上最愉快的事情降临在她身上。

他的眼神不自觉地放柔。

「邱胜翊!你看,你们後山好多好多花呢,好漂亮呀!」

在到他身前时,她跑得过猛,不小心绊了一下,眼看就要整个人往地上贴去,她合紧眼,怀里的东西飞散了,然後感觉自己落入一副温热的胸膛。

「小心。」

他低柔的声音伴随著她撒出的满天花雨降下,她睁眸,有些喘,在好闻乾净的男子气息里和纷飞的花瓣中找到了他的眼睛,几乎是同时,她娇嫩的红唇绽出一抹比花朵还美的微笑。

「秋天的海棠花开得好漂亮,我想让你看,又不忍心动手摘,就捡了地上乾净的落瓣。」花瓣飘啊飘的,绕在他们两人四周,她笑望他。「可是,我好笨,都撒了一地。」她伸手抓住一片花瓣,让他瞧瞧那美丽的粉红。

邱胜翊凝视著她。本来,他都会下意识地回避视线,可现在,却移不开了。

她看过了他被毁容的脸,所以,他现在将斗笠面纱取下了。

因为没必要,再遮,只是显得自己无谓的刻意分界罢了。

现在的她,仍是没有变。

即使是在这麽明亮的地方看到他,她的眼瞳仍是澄澈,无丝毫排斥。

她是真的一点都不嫌弃他脸上的疤。

一点都不。

「你不笨。是跑太快了。」他抬起手,将她发上的一片花瓣取下,微微一笑,出自真心的。然後,把她倚在他怀里的身子扶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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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向是个守礼的男子,就算他刚才真有涌起将她轻轻拥抱的想望,也还是君子地不欲侵犯。

她喜欢他,并不代表他就可以为所欲为。

吴映洁皱了皱脸,像是无骨一样,又倒回他身上。

「借我靠一下,我大概扭到脚了……」她咬著唇,表情有些疼,她没说谎,是真的有扭到,但是……还是可以站就是了。啊,他身上真的有种清香……好好闻喔。

邱胜翊果然不再在意她的身躯有多柔软,忙道:「扭伤了吗?我带你去给二师兄看看……」

「不不!」她摇著手,很成熟地说:「这点小伤,还要劳动你二师兄,太麻烦了……你抱我回房去,我有跌打药,自己揉揉就好了。」

他不放心,「你真……」

「快点嘛!」不待他动作,也不容他拒绝,她细瘦的手臂一举,环上了他的颈子。她没说谎,真的没说谎……真的喔……

邱胜翊虽觉得不恰当,但碍於她行动不便,还是将她打横抱起。

啊……他抱她了,抱她了呢!

她心跳好猛,像是要跳上天了。自从发现自己有一些些喜欢上他後,也不知为什麽,她就好想多碰触他,现在她对他的喜欢好多好多,多到数不清了,她就更想碰他了……

男女授受不亲、男女授受不亲……可是……她现在是穿男装,就不是「男女」了……而且,要是不好好把握住机会,根本就摸不著他啊……就让她……耍赖一下,一下就好……

悄悄地把脸埋进他胸前,她听到好大声的心跳,不知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你很痛吗?」他柔声问道。为什麽抓著他衣服的手在颤?

「呃,啊?还好……没有你想得那麽痛。」她满脸通红,虽然是她主动亲近,但毕竟她还未出阁,对方又是心上人,让她一时竟害羞起来。

都是……因为他的身体太暖太香了……

她突然好希望这一小段路变长,长到走不完,长到他会这样一直抱著她。

她是不是太贪心了?

昨天,她几乎用尽了一生的勇气,他虽没有回答她什麽,但是,他的态度却变得不一样了……瞧,他现在愿意让她近身了呢……

她可不可以有一些些奢望?只要像这样拉近一些些就好,她很容易满足的。

邱胜翊抱她回了厢房,放她坐在床上,两人独处一室,为避嫌,便没有关门。

吴映洁在心底叹息他死脑筋,不过又矛盾地偏爱他这种正直。

「药呢?」他轻语。

「啊……」她还以为自己应该是习惯了才对呀,怎麽……口水差点流下来。她赶紧低头,免得被他见到她的痴呆样。「在、在那里,蓝色的瓶子!」随手往柜上一指,她偷捏了自己一把。

邱胜翊取来药,迟疑了下,将药瓶给她。「你自己可以吗?」

她傻望著他那双温柔的眼眸,又失神了。

他的左半边脸有好多旧疤,但是,她却看不到那一条条划过他颊上的痕迹,只沉溺在他温雅的表情里……她一开始就知道了,纵使她起先看不清他的面容,纵使她头一次在大白天以这麽近的距离和他对视,她也知道。

知道他这一双黑色的眸瞳会是多麽、多麽地温柔。

像水、像云、像暖风……比她看过的任何一双眼睛都吸引人……

「小十?」

「啊!」她清醒,很快地回神。「我行,我行的!我自己来就--」倏地,她话声停了,睁大了眼,紧紧地瞅著他。「你:!你刚才……叫我什麽?」

不是作梦……不是错觉……真的不是……她有听到!

「小十……我的衣服都皱了呢。」他淡淡笑著。

吴映洁没有去理会自己老是下意识扯著他衣服的举动,只是差点跳了起来!

「你叫我小十,你叫我小十了!」她激动极了,抓著他不放,笑得好愉快,眼眶却有些泛红。「我听到了,你不可以再赖再反悔,我听到了!」她勾著他的脖

子,拥抱住他,感受那曾经差一点就失去的温暖。

「嗯。」他微热了脸应著。体会著她激荡的情绪,心头一阵酸涩,温柔地拉开她的手,用袍袖替她拭去了眼角的水痕。「是我不好,别哭。」他轻轻叹息。

「我才不好!我骗了你……是我有错在先,对不--」

她的话被他摆放在唇上的长指截断。

「你别说。」他敛眉,思量许久,才缓缓抬起眼对著她。「这次换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好吗?」见她张著大眼睛拼命点头,他微笑。

拉过一张椅子,他坐在她面前,沉默了半晌,才低声开口:「你曾问过我,身子骨不好的事,还记得我怎麽回答的?我说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真的很久,久到我应该要忘却忘不了……」

吴映洁察觉到他有些异样的神色,心中一忧,又抓著他不放了。

邱胜翊睇著她揪住出口己的衣服,他浅浅地笑,这次没动手拨开。

「我七岁时被师父捡回来的,其实……我有一对父母,只是……只是他们不能要我。」瞅见她担忧的眸,他的唇瓣轻柔地开启:「你看到了,我脸上有一块胎记,是生来就跟著我的,算命师说这是表示祸害会降临,我娘本来不信,可是,我七岁那年,村子里有了旱灾,闹起饥荒,於是……大家也就这样认为了。」小村庄,迷信总是口耳相传。

她好惊讶!他……居然主动跟她讲他的过往?可是怎麽好像……她简直不敢相信他刚才说的话。

「那是天灾啊!跟你有什麽关系?何况你那时都已经七岁了,要发生早就发生了,怎能把灾祸的原因赖在你身上呢!」荒谬、荒谬!

邱胜翊淡柔一笑。「那时候,真的饿死很多人,大家慌了,认为是因为我年岁越大,祸害会来得更大,所以就想拿我祭天……我爹娘被逼,为了保我,便用刀想把我的胎记刨除……这块红肤消失,就没有祸害了。」

他顿了下,唇边的淡笑有些无奈。「可是,这是天生的,我的一部分,改不了--」

他在流汗,即使他努力地想要平稳地诉说这一段可怕的往事,他手中握紧的湿汗还是穿破了表面的假象。

吴映洁伸出手,轻抚他那伤痕累累的半边颊,这些伤,不只是在脸上,也在心上。

他剧烈地颤了下,但终究没有转开头。

她屏著气息,怕自己太冲动、太快,但他的反应却给了她鼓励。

「很痛吗?」她软软的滑嫩掌心缓慢地在他脸上移动,摸著一道道他的伤痛过往、她的不舍心疼。「一定很痛吧。」她没办法想像,一个七岁的小男孩,居然得面对亲生父母对自己刀刃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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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薄刀一遍又一遍地把他脸上的皮肤翻起来,痛到最後,他的神智都恍惚了,只听到娘在哭、爹也在哭,他被捉住脖子不能动,温热的液体从耳边流下来,他的视线里都是红雾,他们的表情好像都有点不正常了……

邱胜翊看著她,那一夜惨痛的记忆,不知为何,好似有些淡了。

明明,他做了长达好几年的恶梦,想忘也忘不了,但现在……再想起,没有惊骇,已能平心静气。

「不痛,已经不痛了。」他的目光锁著她含泪的眸,慢慢地说道。「我爹娘虽然也觉得我是个不祥的孩子,但还是希望我能活……这样,已经很够了。他们让我逃,叫我连夜逃走,我知道,他们只能帮我到此了。」

她的泪水滑下来,他接住,融在手中。

「我脸上的伤未愈,也没体力,不知道跑了多久,昏倒在山上,然後就是师父路过救了我。」

「幸好你有被救,不然,我不就遇不到你了吗?」她打趣地说,可是眼帘却有些湿湿的。

他脸红地笑。「那晚,我差点死去,是师父倾尽全力救我,才得以存活。因为这样,所以我的身子一直不是很好,时常生病。」

後来师父传他内功,一方面调理弱骨,一方面练武强身,十几年来,他只专注内息循环,久而久之,内力便较为精纯,外功则差强人意。

发现她也在流汗,他略略犹豫,微叹息,终究是轻握住了她的小手,柔声道:「我……醒来後,完全不愿与人接触,都是师兄们主动,不嫌弃我,花了好几年,我才慢慢地愿意说话,才有表情。」

这些是他从师兄那边听来的,那一段很封闭的日子,他并不太记得,感觉很像有著意识,却是沉睡在自己的空间里。

其实,现在也是他头一回说这麽多话。是准备敞开心胸,也是对她无悔的感情作回应。

「可是,那也仅止於你的师兄,对不对?」她也握紧他修长的手指。

「对。」他突然觉得她越来越靠近,她身上的馨香一直弥漫在空气中,影响到他的呼吸,还是有些不习惯。稍稍坐直身,他拉开她紧迫盯人的凝视方式。「除了师门里的人,我很少下山,很少跟人认识。师门里的人是家人,好多年的相处,我慢慢接受。而你……」

「那我也跟著你十几年!」她赶快大声地宣告。「不只十几年,二十年、三十年、一百年我都跟,跟到你也能接受我是家人!」怕他不相信,她站起身增加说服力,却没站稳,正面往他身上扑倒。

「小心。」他接住她温软的少女身躯,脸颊好热。「不是才扭伤脚?」他缓语,心中却震荡不已。

是因为刚才那一席话,那一席像是私订终身的话。

有好机会,她当然不愿放手了。搂著他的颈子,把脸埋进他肩窝中,呼吸著他的气息,想赖在他怀里一辈子。她闷声道:

「跟你一百年,好不好?」她像是被烫著了,气息乱得吓人,心跳声大如擂鼓,手又开始在抖了。

邱胜翊正想拉出两人的距离,听她这麽一讲,动作停在半空中。

她吐气如兰,萦绕在他颈项边,让他有些心神荡漾,他几乎不曾感受过这麽贴近的体温,只有她……

「不要有其它理由,不要任何藉口,你只要想你对我有什麽感觉……你知道吗?咱们两个逃命的那天晚上,我看到了你的脸,可是却又好像没看到。」她声音更小了,也抖得更厉害了。

邱胜翊轻楞,虽不太明白什麽意思,还是静静地听她说著。

「我明明就瞧见你脸上的疤了,但是我那时候却只想著:你不能死、不能死,我急著找药救你,然後,你醒了,我看著你的眼睛,知道了。」她让自己的心跳和他的同步。「知道你的长相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我在乎的是你,不是你的样貌,即使那时看到你脸上的疤,也好像没看到一样。」他……会懂吗?懂吗?

邱胜翊深受感动,他眼角有些酸意。闭上眼,回忆著她所带给他的每一次震撼。

这世上再没第二个小十了。

不会再有一个曾看到他的容貌,却又好像没看到的小十。

他不能再推开她了,因为他知道她会一直追上来。

她都能如此真诚无惧,他还有什麽好担心的?

有困难,就要去面对,她也会陪著他的……有一百年啊。

一直以来,他只知道亲情,可是现在,他知道了另一种明显不一样的情。

他可以学的,因为她会一点一点地教他。

缓缓地,他启眸,笑了。

「好。」他放下手,任她撒娇地抱著,不再划出隔线。「一百年,不弃,不离。」他的声音,好柔。

她只是抱得更紧了,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没有空隙。

「你……又害我……站不住了。」她的嗓子怪异,且不成调。

他没再说话,脸上始终有著微笑,让她埋在自己的颈间,好小声地,好像在笑,又在哭。

秋末的早晨,有阳光,风也好凉呢。

「呜……十妹啊,你也终於如愿了,可是……」姑娘家怎能抱男人抱那麽紧?窗外一颗头在晃动,七少趴在窗边,低低泣诉。

「你们家的人都有偷窥的恶习吗?」三师兄无预警地在他身後冒出,差点吓得他魂飞魄散。

「嘘!」七少示意他小声点,别打扰到房内的人。拉著他一起蹲下,见他用扇柄打开他的手,又只好站起来。「我、我担心嘛!不过你那个小师弟……」望一眼那大开的门扉,他咕哝道:「还直一是守礼教,反而是我家小妹在吃他豆腐了。」啊啊,要是被爹知道,会揍扁他出气的。

「你也知道!」三师兄瞪他一眼。这麽明显的事实,到现在才看出来!

七少又往里面看了会儿,沉吟了下道:「其实你小师弟的脸、呜啊!」

一柄扇直刺他咽喉,还好他问得快,不然铁定被戳中呕吐。

「你干嘛!?」他压低声恼道。

「你最好不要说一些我不想听的话。」三师兄阴森地眯起眸,俊美邪魅的脸上正经得教人头皮发麻。

「我哪知道你什麽想听、什麽又不想听!」无理取闹!不过他还是急著解释:「我只是想说,你小师弟的脸根本没有我想像的恐怖,我大江南北走那麽多地方,背上长怪驼的、脸上有肉瘤的,我看得多了!你小师弟还算美的!」这是真心话。

「喔。」三师兄挑眉。虽然他比喻得很奇怪,不过,他大致能懂他的意思。「所以你是说,你跟你妹子一样,一点也不在乎你这个未来妹夫的容貌了?」这麽简单的话,拐那麽多弯!

「是啦!咱们家都是武人嘛!应该是不会计较太多……而且咱们可都很疼小妹的……」他搔搔头,有点不好意思。「只要他也疼小妹,小妹喜欢,我是没意见的……咱们快变成姻亲了,也是亲戚,你就不能对我友善点?」他突然想到,便转了话题。

「亲戚?」三师兄美美的面皮歪了一下。「谁跟你是亲戚?」也太会攀关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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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可我已经把你当好兄弟了啊!」他不自觉地放大音量。「喂喂!你要走去哪里啊?好兄弟!」他呼唤著三师兄离去的冷淡背影。

「七哥!」吴映洁红扑扑的脸蛋突然从窗口出现,又把他吓了第二次。

呜哇!回家要去收收惊。

「十妹……我没偷看、没偷看,不不……我……」七少冷汗涔涔。

她没理他的语无伦次,只笑道:「七哥,咱们回家吧。」

「咦?」他傻眼。

「我说,咱们回家,绕远一点的路,好不好?」她笑得更灿烂。

绕……远一点?

「啊?」

什麽绕远一点!

根本就是绕了好远好远!

一路上赏景赏花又赏鸟,老牛拖车似,两三天的路程走了快半个月……早知道这样,出发前就别先写家书告知了!

他完了!死定了!爹会说他办事不力,活生生地剥他一层皮下来。

七少很哀愁地跳下马车,抬头望著自家镖局的匾额,背脊一阵冻寒,脑子转了转,他彷佛瞧见生机。

啊,拿挡箭牌来挡就好了啊!

跑到马车後,他唤道:「十妹,到家了,快点下来!」

「知道了。」

帘子後传来娇嫩的笑语,只见修长的男性手指替她掀了门,让她露出一张娇美的脸蛋来。

「急什麽呢,」吴映洁嘟嘴道:「坐了这麽久的马车,颠得我有点头昏呢。」她一身简单轻便的衣装,长发也只扎了个辫子。小脚一跨,正想下去,听到身旁男子的轻笑声,她脸一红。「我跟你说过了……从小到大,我就只有九个哥哥和那唯一的爹,还有不会计较这种事的姑姑,所以……」动作比较不像姑娘嘛。

「我知道。」这麽久的相处,他怎会看不出来?男子温柔地轻语,一旁连忙抓著马车上的木柱-险些腿软地站不稳。

男子下了车,他头上戴著覆有面纱的斗笠。微微侧首,他朝吴映洁伸出手,微笑道:「小心点。」

「谢谢。」将手放入他的掌心中,她脸红红的,让他搀扶而下。

七少有些受不了两人的含情脉脉,只催促道:「先走吧,你们两个先进去。」

吴映洁狐疑地望他一眼,「七哥,你有点奇怪。」

「啊?有吗?」他紧张地陪笑,「我是想,爹一定很念著你嘛!」

「是这样吗?七哥,我好像看到你有写信……」

「欸欸,那是、那是在报平安嘛!」他满头汗。

「只有报平安吗?你该不会--」

「会?会什麽?」他好心虚。「十妹,你想太多了。」

吴映洁眯起眼,看得他全身都被汗湿透了,最後才决定不理会他。

昂著首,她看向身旁戴著斗笠的高瘦男子。「昭哥,等下会有很多人……你如果不喜欢,那我--」

邱胜翊低头,让她能从面纱下看见他淡扬柔和笑意的唇。

「这里是你生长的地方,我很期待。」轻轻地,他说出更挚的心里话。

吴映洁凝望著他,然後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

「嗯!」她握紧他的手,重重地点著头。「咱们一起进去!」

邱胜翊任她牵著,对於她这种爱抓著他的举止已经十分习惯。

甚至……贪恋。

他微微笑著,和她一同走上石阶。

还没跨进门,门仆一看到她,先是张著大眼,然後揉了揉,确定不是眼花,捏了捏脸皮,发现会痛,才俊呆呆地像是看著救星般喃道:

「小、小姐?」

吴映洁顺手就敲了下他头,「你又作白日梦了啊,阿正?」

阿正摸著被她打的地方,如梦初醒。「小姐!小姐!真的是小姐啊!」他跳起来,往内厅跑,边跑还边喊著:「小姐啊!小姐回来啦!他们不用再被迁怒的主子欺负虐待啦!

接著,就像是空谷回音似的,一颗颗头随著惊讶声不停地冒出来--

「什麽?十妹回来了?」

「你总算到家了。」

「十妹?在哪里?」

「十妹,你可真会跑。」

「咦?你旁边那个男人……」

七嘴八舌、叨叨絮絮,一群人聚在大厅,或坐或站,悠闲喝茶的,好奇打量的,热络微笑的,算一算,共有九名男子。

吴映洁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另一道吼声就杀到--

「十儿!」一个中年男子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一见到她,老泪马上盈眶。「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之前的那桩糊涂婚事让他险些把女儿推到火坑,所以他现在重话也不敢讲一声。眼角越过邱胜翊,直接瞥向那想偷溜的七儿子。「老七!你搞什麽!这麽晚才让十儿回来!」他怒吼。

罪魁祸首站在那里,为什麽只骂他啊?七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关我什麽事?是十妹她--」

「你少把责任推给你十妹!」

「我哪有!」他好想哭啊,爹直一是太偏心了!

「老七,你不是写信说十妹会带个脸上有疤的男人吗?」一名坐在椅上的男子好整以暇地端著茶杯浅啜,唇边有著不怀好意的笑。

七少频频摇手挤眉兼用嘴型暗示,没想到手足还是无情地陷他於不义!

「七哥!」吴映洁马上瞪著他,一副被背叛的表情。「你不是答应我不要先讲了吗!」这样她会不好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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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5 15:14  資料  個人空間  短消息  加為好友 
「男人!?」吴老爹跟著发难。「什麽男人?老七,你给我的信里为什麽没有写?」原来有两封信!

「就十妹喜欢的男人嘛。」有人凉凉地插了一句。

「什麽!?」吴老爹狮吼,总舵主该把持的沉稳威严一丝都不剩。「在哪里!?」他伸长脖子往门外张望。

「在你面前。」另一个儿子好心提醒。

吴老爹彷佛直到现在才察觉到吴映洁身旁有个人,他盯著邱胜翊的面纱半晌,随後转头朝已经躲到内室里的七儿子大喊:

「为什麽他要遮著脸!」

七少翻了个大白眼。「你不会直接问他!」

「哼!」吴老爹啐一声,又重新打量起始终安静无声的邱胜翊。

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突然,他发现他女儿的小手,他这个爹从她十二岁过後就再也没摸过的小手,居然牵著这个陌生男人!

青天霹雳、青天霹雳啊!她还没出嫁啊!虽然他之前跟玉泉庄谈婚事的时候已经做好准备,但是那姓玉的王八羔子却想害死他女儿,他听到的时候多害怕!

还是家里好,所以他决定把最最怜爱的小女儿再藏一阵子的啊!

怎麽现在又冒出个程咬金?

吴老爹正卷起袖子想一掌劈开此人的恶狼行径,就先被一旁的吴映洁打断--

「爹,就是他救了我。」她娇软的语调有著安抚和恳求,吴老爹一愣,动作就停了。「他是我爹。」

仰头对上邱胜翊,她用力地握了下他的手,然後放开,朝著他绽出鼓励的笑。

「十儿,他--」

「爹。」她向吴老爹眨了眨眼,示意他等会儿。

只见一直静静站立的邱胜翊缓缓地抬起双手,动作似乎有些不习惯地,将头上的笠帽取下。

慢慢地抬眸,他看著每一个在注视他的人,心跳有点快,他拿著斗笠的长指也略微僵硬,感觉身上的袍子被轻扯了下,他垂眼,顺著那白瓷般的玉手,望进她的灿瞳。

不要紧的,她陪著他。她的眼里,这样写著。

优美的唇线有著淡淡的弧度,他深吸了口气,抬起眸,正视满屋子的人,用他一贯的温文轻声道:

「在下复姓尉迟,单名一个昭。」

寂静,连蚊子拍翅仿佛都可听闻。

厅堂中,每个人都张大了眼,只觉得身上好像有哪里……软掉?直到茶碗掉到地上破碎的声音响起,大家才回了神。

「哎呀,茶杯太烫。」刚才坐在椅上喝茶的男子歉疚地笑。忍不住甩了甩手,他摸著自己的腕骨,奇怪地审视。

「我、我是不是病了?脚好软-站不住!」有一个人惊恐地出声。

「咦?我也是!」另一个震愕地点头附和。

「该不会是你们两个传染给我的?」家族怪病?

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微微心惊地交换感想,然後一致朝邱胜翊站立的地方看去。

吴老爹更是险些坐倒在地。

「你……咳!」糟糕!喉咙怎麽哑了?他顺顺气,试图压低声音,却走了调:「你、你这小子是唱曲的吗?」不然讲话怎麽有点……让人觉得怪怪的?

噗!身後传来笑声,吴老爹马上狠瞪那九个兔崽子一眼。

邱胜翊微楞。他们……不好奇他脸上的疤吗?

一个念头问进他脑海,他轻「呀」了一声,望向蹲在内室门口的七少。

七少瞧他看著自己,抓了下头,腼腆地笑笑。

邱胜翊温柔的眸里有著谢意,他知道,七少并不是无缘无故地写信,而是让他的兄弟们事先有了认知,才不会用较奇异且惊讶的眼光注视他。

而小十的爹,则是见广世面数十载的江湖人,自是更不在意了。

三师兄说的没错,世上人百百种,心百百颗,想法,不会相同。

他轻笑,看了小十的父亲和兄长,逐渐了解她这有些特别的性子为何而来了。

「在下只是区区一介平凡武人。」他柔和解释。

吴老爹却背脊发麻,浑身不对劲,「你……你……」他对著邱胜翊挤不出话,只得猛地偏过脸大叫:「老七!这小子的嗓子是怎麽回事!?」涂了软骨散吗?

「你干啥一直问我?」人就杵在他眼前,不会自己去问?很烦地!「他本来就那样啦!」

「你又顶嘴?你为什麽写两封信故意瞒著我?又拖了这麽久才回来,还让十儿认识了奇怪的人,我还没找你算帐!」吴老爹担心在自己女儿面前变软脚虾,只好转移目标找垫背迁怒。

身形一动,几个如疾风的跨步上前,便要逮七少,七少紧急滑溜地一晃,往厅中央闪去。

「你还躲!?」不肖啊!都是一群不肖子!

「谁要你先动手!那个男人十妹之前就认识了啦!」七少疲於解说,情急之下,大掌一张,抓著旁边坐得好好的男人,往吴老爹的方向一塞--

「哎呀!爹,是我!」男子被擒住脖子,舌头吐出来。「七哥,你干嘛害我!」

「对不起啦!老八!」七少才道完歉,就看到吴老爹丢下老八追上他,他踩上茶几借力一蹬,跳上屋梁又险险逃过。

「啊!爹,你打到我了。」第二个倒楣鬼哀嚎。

「少罗嗦!」吴老爹深知自己七儿子轻功最佳,也最会窜逃,他运气在掌,不顾左右,就朝梁柱一击!「给我下来!」他斥喝。

七少及时跃下地,木柱却被掌风无情地震裂,碎肩四飞,掉在大家头上。

一时间,躲的躲,笑的笑,骂的骂,乱成一大团。

吴映洁简直看不下去,她悄悄拉著邱胜翊,避开这边丢脸的吵吵闹闹。

走到长廊外,物体撞击声又传来,她面红耳赤地瞅著邱胜翊,鼓起勇气问道:「你……你觉得我家的人怎麽样?」

好糟……以前还不觉得,可是现在……她小心翼翼地盯著他脸上的表情。

他会不会被吓到?

邱胜翊轻轻地侧首,思量了下,才笑道:「很热闹,感情很好。」

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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