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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转+1次PO完】徒儿乖乖(翊洁)
fengwanting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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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她低语,「那……你的锦囊呢?你要拿回去吗?」她慢慢地从怀中掏出来,上头已经有了她的血。

他瞠目瞪著她,差点要伸出手抓住她摇晃了!

她曾对他说过,那个锦囊是他们之间的信物,易言之,只要在她手上的一天,就不可能断了彼此的联系……她现在是要把选择权交给他?

还是故意要他无法说走就走?!

他知晓,她是最了解他的人,难道她当真察觉不出来……察觉不出来——

她真的对他很重要?

在过去的这数年岁月中,他做的事,他过的日子,甚至是他吃的东西、穿的衣服,哪一样不是多多少少都跟她有关系?

他嘴巴上不说,但心底却也清楚如果没有她,自己早就不知饿死在哪个荒山野岭;他再狼心狗肺,再口是心非,再性格别扭,也能分辨得出谁是真正待他好的人!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和她对视著,低沉道:「那个锦囊妳收著,总有一天我会来跟妳讨的。」这或许是他对她最诚恳的一次,也是唯一仅有的一次。

语毕,他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在他们俩都还没厘清那代表什麽意义前,翻过身,使轻功纵越而去,不再让她有追上的机会。

她半步也没有跨出去。半步也没有。

只是握紧了手上的东西,在雨帘中睇著他迅速消失的身影,久久,久久。

说他不是个好徒弟,她又何尝不是个坏师父?

凭她摸透他的程度,要留下他,有多少可以软硬兼施的方法,但她却是什麽也没做。

她明白他半夜练武练得那麽勤是为了什麽,也知他突飞猛进是下了多少功夫,更晓得,他在年幼时夜夜恶梦的那种恐惧多麽深刻。

如果他想去查清真相,她有什麽理由拒绝?有什麽理由?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恨意会蒙蔽他的理智,让他危害他人或自己……

还有……他背上的那个图纹……

或许,还是不应该让他走?

她想保住他,别让他受到伤害,但是,就必须牵制住他一辈子……做得到吗?她真有那个决心和立场做得到吗?

吴映洁在雨中伫立良久,内心不断地矛盾挣扎,但就是没有化为实际动作。

不知道什麽时候天亮了,不知道什麽时候回到镖局,也不知道什麽时候换下了冰冷的衣服。

她会永远记得,他们师徒俩是在这种状况下分手的。

恩未断,情未绝,缘分也许尽。

那天,雨势倾盆,日子是初五。

当有人敲她房门时,却是进来告诉她一件,她比任何人都早知道的事——

邱胜翊失踪了。

「风妹怎麽样?」

「四天了,还是没出过房。」

「你有没有进去看看?」急了。

「小姐闺房,没经允许哪能擅入?」真是。「啊,不过,我确定小姐昨儿个下午还好好的。」

「怎麽?」

「她唤了人,送茶水进她房间去。」

「这样吗?」那他们是不是也可以去瞧瞧她了?「我看,咱们还是……」

头上的门「咿呀」一声打了开,阻断吴濠全和杨伯的窃窃私语,吴映洁神清气爽地主动出现,面带微讶。

「咦?你们蹲在门口干什麽?」她好笑道。

「啥?」吴濠全和杨伯对望一眼,同样呆了下,随後赶紧站直身。

拍拍袍摆,清咳两声,正要说些什麽,却忽然发现了一件天大不得了的事——

「风、风妹……」打扮好像不一样了。

只见客映洁一身如往常的深色衣衫,但样式则不若从前般会让人错认性别,很明显地可以看出是女子武人的装束。

她没施脂粉,却不再像男人般束发,反而梳了个简单的髻,仅是这样如此细微的改变,却让她刚毅中添了一丝丝婉约。

「干什麽看傻了眼?」她微笑,绕过两尊石像,迳自往廊上走去。「我肚子饿了呢,杨伯,准备些点心可好?」她侧头询问。

「啊?」杨伯还在发楞。「好好,怎麽不好?」马上就弯向厨房去忙先。

天,小姐还原了自我後,那种内敛中又带有犀利的气质更加明显了。

「风妹……妳……」吴濠全跟在她身旁,不知该如何开口。怎麽……她的外表看起来其实并没有变多少,可那整个莫名的感觉就是强烈得教人无法忽略。

「我什麽?」她挑眉,在走进庭院时停下,「大哥,下次若是想要蹲在我房前咬耳朵,那就别太大声,我都怕你们会破门而入了呢。」半转身睇著他。

他一怔,粗犷的老脸有些皱。

「咱们是担心妳,妳把自己关在房里,那小子又一声不吭地跑……」他住了嘴,观了下她的神色,只看她仍是挂著平常的微笑。

「好了好了,我没事的。」她比个手势,要他别大惊小怪。轻笑:「大哥,你是不是有什麽事要告诉我?」背对著他,她又往前踱了数步。

吴濠全当真觉得,没办法在她眼下藏过一根牛毛。

「……那小子出了城就往西方走了,我以为妳会想知道。」所以埋伏在她门边,就是等她心情准备好。

「啊啊……」她负手在後,微微地昂首,愈走愈慢,最後还是站住了。

吴濠全在她後面,无法得知她的表情,看她似出了神,也不敢出声唤她,就怕会不小心看到她难过的模样……他有多少年没看过她哭了?

他不晓得他们师徒俩是不是发生了什麽,但邱胜翊就这样走掉,委实让他无法理解,也替妹子不值。

毕竟,翅膀硬了就飞,怎麽都感受不好。

院中的枯叶落了满地,风微刮,便成碎屑散舞。良久,她才出声:「大哥。」

「啊?」怎麽?眼泪流下来了吗?他准备掏出手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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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去吧。」

「呃……啥?」去哪儿?

「大哥,我可能……真的没法完全放下他,所以——」她缓缓地回首,面吴含著惯有的笑,但眼眸却是极诚恳的:「拜托你,让我去吧。」

这些天她想了很多,她并不打算去急著追他,也不会刻意去找他,但如果他们还有缘,那麽总有一天,一定还会相见。

吴濠全沉默地望著她,半晌,只是叹气。

纵然心里再怎麽会担忧,却仍是做不到开口拒绝。因为这是头一次,由自己的妹子出言向他请托。

也是二娘过世这麽多年後的第一次。

她……虽然好像若有似无,但是的确有些改变了。

是因为邱胜翊?

八天後,吴映洁起程。

一只包袱,一柄剑,一匹马,一个绝不会回头的人,往西而行。

她凭著过人的坚毅及一身武艺,无视旁人嘲笑和私语,从没名村镇的一间破武馆起家;三年之内,在洛阳大城建立了四方镖局第一个分舵。

正文 第七章

「哟,老李,好久不见了,今儿个怎麽有空上来?」

客栈内,熟客拜访,掌柜的奉上茶,上前招呼。

「哈哈,当然是把那棘手的事给弄妥了,所以来捧你的场啊!」老李朗笑。

「你是说……」掌柜看了看没坐很满的四周,最靠近的一桌有个刚才进来的白衣青年背著他们。他转回注意力,清咳後压低了声:「你是说,已将那笔银两送到顺天府啦?」怎会这麽快?

老李呷了口热茶,一脸满足。

「没错,只花了十天。」还以为这次买卖会困难重重呢。

「你居然敢带著这麽多钱财上路啊?」掌柜的微讶。这麽相信当今世道?不怕半途被人劫了?

「嗟,哪有可能我自个儿带?」他不过是个平凡商人,最宝贝小命,偶尔会作些比较大的生意而已。「我是托了人帮我送到的。」

「谁?」挥走一旁闲来偷听的小二。

「还有谁,不就是咱们城里那个四方镖局。」他放下茶杯,神秘兮兮地对著也坐下的掌柜挤眉弄眼。「你也知道,我去年才来到洛阳,那时还没听过这镖局名号,这次正愁那万两银没法如期付给人家,碰巧耳闻了他们的厉害,就想去试试看也好……他们镖局的当家行事可潇洒了,还没听我要求,就先开口告诉我,是否承接选择权在他们,不过一旦接下,镖物若是在押镖途中丢失,那麽绝对尽数负责赔偿。」听说是这镖局一贯的规矩。

「喔……我倒也听闻过不少那当家的事迹。」在道上可有名了。

「我解释过事情来由後,那当家的只沉吟一会儿,甚至没听我要付多少酬劳,就一口允了。」真是爽剌的个性。他又啜了茶水润润喉,「本来还担心他们会狮子大开口呢,没想到价钱不仅合理公道,还是在镖物送达之後才给的钱。」他这个老奸……老实商人从没看过有人这样谈交易的,一点都不怕吃亏啊!

掌柜的摸了摸下巴一小撮胡子。「我记得……那当家的是个女人。」

「是啊是啊!」老李忙不迭地点头,「我一开始也是吃了惊,没想到是个女人,那有什麽可靠的。」还不如靠自己。

「能一手撑起那镖局,她也是极不简单了!」掌柜略带不以为然地睇他一眼。

「我是说初见面嘛,总是会那麽觉得。不过和她谈了会儿後,我才看出那架势。」当真是英姿逼人啊!「加上她的条件都是有利於托方的,我想反正也没损失,便当场成交了。本来还在家里等消息等得战战兢兢的,不料他们只用了一半的日子就办妥当了。」还以为个把月都睡不著了呢。

「那当然。」不晓得为啥也感觉与有荣焉,掌柜的哼了两声。「咱们洛阳算得上是卧虎藏龙。」连享誉数十年的玉泉庄也都在这地头上呢!

「是了是了。」反正没他这刚迁来的外地人的分,「我还听说……那当家的还没成过亲是不?」正事说完,开始闲嗑牙。

「咦?不是丈夫死了吗?」所以守寡啊。

「对啊对啊!」小二经过第四遍,终於可以插得上嘴。「是她自己把丈夫揍死的嘛!」所以说娶妻当娶无才之人,最毒妇人心啊!

「啥?」掌柜的不晓得这个版本。

「是没嫁过人吧!」老李坚信自己没弄错。

「她又没三头六臂,干啥不嫁人?」有人出声。

「那好,换作是你,你会娶她吗?」又来个问题。

「不会,她太老了。」三十五岁的女人,没剩多少男人可以「冲动」的价值。更别提成亲後,丈夫的地位可能在她之下,那不窝囊惹人笑话?

「没错,跟娶个木头回家睡有哈两样?」愈说愈毒。

「她长得也不够美。说温柔没温柔,说身材也没身材,臀扁没胸部,缺少娘们儿的那股味。」愈毒愈离谱。

「一定是她那可怜丈夫对她没兴趣……」

「所以才会被她打得躺进棺材!」好狠哪……啧啧啧。

齐声编剧,至此拍板定案。

人是嫁了,丈夫也死了,凶手是武功高强的妻子,原因是丈夫对她的吴貌身材多所挑剔,加上家里掌权的不是男人。

原来谣言就是这麽来的。

掌柜的还在搜寻自己脑中记忆,回过神来却发现桌旁多站了好些人。连厨子和打杂的都跑出来参加讨论了。

那没根没据的结论实在太过夸张,掌柜正想斥喝他们别多嘴长舌诋毁人家,身後却「碰」地一大声响,有人重重地敲了下桌,吓了大夥儿一跳,整齐朝声源瞧去。

只见旁桌的白衣青年收回手,慢慢地转著杯子。

「小二,结帐。」冷著声。

「是、是!」小二赶紧趁掌柜的没瞪人之前去招呼。点了点桌面上没吃几口的菜盘,「客倌,总共是六文钱。」哈著腰。

「拿去。」

「是……」咦咦?小二才正要接下,白衣青年张手的瞬间却从中发出一股极为沉重的气冲!「啊、啊啊——」几枚铜钱从手掌上方打了下来,顿时像是有十几斤那麽重,小二痛得呻吟,下意识地抽回膀臂,铜钱跟著直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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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那掌心已立刻红肿一大块,他眼眶含著泪再一望,惊见掉在地上的钱币却嵌入了楼板!

这下子,不仅是小二抓著自个儿手腕,瞠大了眼连连退步,连後面掌柜的一群人也是个个目瞪口呆。

白衣青年一挥袍摆,从椅上起身,压根儿当他们不存在。

掌柜在看清他的样貌後,眨了眨眼,讶道:「这……你不、不是玉泉庄的……」大少爷吗?

白衣青年似是听到了他的喃语,倏地侧首阴狠睇向掌柜,左手则不知为何按了按自已的鬓边。

掌柜被瞪得寒毛竖起,一声也不敢吭了。

「少爷?」一面吴刚硬的男子察觉动静跑上楼,见状後朝著青年拱手。

「哼!」白衣青年没理会他,只迳自走下楼梯,男子随即跟在後头。

掌柜、老李和若干人等,就这样呆若木鸡地看著他们离开,直到从旁边栏杆伸出脖子,确定楼下的人已策马远去,他们才「呼」地一声吐出口长气。

「那公子好可怕啊!」厨子拍了拍自个儿圆滚的肚皮。

「我差点以为我手会断了呢!」小二夸张道,还走上前,蹲在地上用另只手的手指戳了戳镶在地上的铜板。抠也抠不起来,牢成这样,功夫真扎实。

「掌柜的,你刚说他是谁?」几只眼睛齐望向他。

掌柜一怔,呐道:「他……他是玉泉庄的大少爷玉龙……不过怎麽……」跟他印象中的好像不太一样。

玉大公子应该是个斯文有礼的人啊,刚刚……

「哎呀!糟糕了!」厨子又拍了下肚皮,「难怪那玉公子看咱们不顺眼了,玉泉庄不是要和四方镖局办喜事了吗?」结果他们还这麽大声说玉公子未来亲家的坏话。

「啊?」掌柜微楞。

是有传过这事儿没错,四方镖局最受疼爱的掌上明珠将下嫁玉泉庄的大少爷,江湖上沸沸扬扬地等著喝喜酒呢!但……

一忆起那白衣青年的眼神,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就算是他们嘴碎了些,那玉公子看人的神态也太过……冰冷了。那模样,就像是对著什麽恨极的仇人一样……

最近有人传言,玉泉庄近年来似乎有点古怪,不仅上庄作客的人无缘无故失踪,里面好像也因为什麽宝藏图而内斗,以往正派的形象开始受到质疑,或许……真是众人看走了眼?

掌柜抱胸深思,见旁边一群人还在闲扯东南西北,忽而清醒过来。

吱,他们不过是市井小民,又不用写书唱戏混江湖,管那麽多做啥?

「你还站这儿干啥?厨房不用理啦?还有你!去拿个杓子或者什麽的,把地板里的钱给我挖出来!」发飙了。

「咦?这钱你还要?」小二不可置信。

「蠢猪!」弹指赏了他一个大爆栗。「钱怎麽能不要,难不成你还这样镶著让客人观赏?去去去,统统给我回去工作,不然就滚回家吃自己!」

不一会儿就赶散,掌柜回过头,不该走的却也不见了。

「你干啥?」他叫住在楼梯口的老李。

只见老李嗫嚅道:「我……我要回家吃自已。」

是她!是她!是她!

该死的她来了!

就要跟他见面了!

马上的白衣青年策马狂奔著,疾风刮过他的脸庞,却没有比他的双眼更冷。

从她踏进洛阳开始,从要跟四方镖局结亲的日子近了开始,他就知道定会有这麽一天的到来,她会认出他吗?

他能让她认出吗?

八年了。

走到这一步,她是来阻止他,亦或者她完全毫不知情,只是一场阴错阳差?

他该怎麽做?

是照自己的计画继续下去?还是就此住手?

若她认出他了,又该如何?

眼角馀光瞥见同样驾马跟在自已後方的男子,他扬起深沉的冷笑。

事到如今,事到如今——

只等她出现!

「驾!」

青年一喝,踢向座骑腹侧,速度更快,远远地把随行护卫抛在後头。

那男子不发一语地保持距离,脸上仍是毫无表情,轮廓又刚又直。

是谁有著什麽样的危险心机,没有人清楚。

「哈啾!」

「有空隙!」

趁对方打了个响响的喷嚏,女子木剑一挥,敲上他的脑门。

「痛!」一年轻男子立刻抱头蹲在地上,俊逸的面吴变了形,哀哀愁愁,「姑姑……妳下手轻点嘛。」他正是吴濠全第七个儿子。

肿了个包……加上颊旁的黑青、嘴角的瘀血……怎麽每个人都以打他为乐?他好命苦。

四方镖局分舵练武的空地上,吴映洁一身简单黑袍,棱角的轮廓依旧未变,不过添了些许岁月痕迹。年龄已届三十五的她,虽无风花馀韵,但更散发一股独特的沉稳英锐。

她收剑而立,笑道:「咦,我下手还不够轻啊?这要是真剑,你早头破血流了。」已算大发慈悲,「哪,你输了,照约定,这把扇子属我了。」她把玩著手中的玉制扇柄。

「不行、不行啦!」七少连忙跳起来,急声道:「那扇子是别人给我的,姑姑,妳要的话,我去买别把给妳。」别抢他的啦,呜。

「哦……」她好笑地瞅著他,「我瞧你这粗鲁样,跟这扇子一点也不配,这到底是谁给你的,让你这麽宝贝?」老实招来。

他脸不知何故一红,吞吞吐吐。

「这、这……当然是我朋友给的!」理不直气不壮,好像还有点心虚。「姑姑,还给我,好不好?」他万分诚恳,只差没有双膝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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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拿不回来,被那人晓得,又会好生气的。

「嗯……你既然这麽说了,我又怎麽好意思呢?」她微微一笑,将手递出,在他面前灵巧地将那把玉扇转了圈,而後收回,让他抓个空。「所以,这东西是我的了。」放入自己怀中。

「嗄?」为什麽结论是这样?七少张口错愕。「姑姑……」不要逗他了吧。

她昂起首笑个两声,负手在後。

「你只要乖乖地把我交代的事情办好,我自然会还给你的。」

「我有办、我有办!妳叫我监视玉泉庄的动静嘛,我都有在那附近守著,就算奄奄一息,我也都有救活。」连那人也是这样认识的。

「那……我问你,你是否真的看到是谁下的手?」她背过身,慢慢地踱著。

「看到啦!」就是救了那人的那一次嘛!「是玉大公子,我看得很清楚。」

那天晚上,因为那人伤势太重,他只好在山崖下就先行处理伤口,不料却见玉龙追到附近的树林里。他吓出一身汗,本想抱起人就立刻逃跑,可没想到他却只是站了一下,阴沉地看著他们,没多久就消失了踪影。

事後也询问过那人,确定他是被玉龙打下山的没错。他实在搞不懂那姓玉的想法,他是要赶尽杀绝,但却为何又没下手乾净?

因为帮姑姑办事,所以他来龙去脉也摸了个明白。

总之那玉龙是想抢夺玉泉庄庄主的位子,还有江湖上流传已久的藏宝图,但手段却十分令人不齿;十妹还说,那家伙甚至还残害自己亲爹……许多消息被传得历历如绘,发指之极,玉龙的动作却毫无收敛之意,难道他一点都不担心会弄垮了这庄的声誉?这样他夺取下来又有何价值?

他们家镖局和玉泉庄是有那麽一点点交情,前阵子十儿离家时也在那儿有了意外……这事还真复杂,不知道爹和姑姑会怎麽做……

咦咦?他居然在思考耶!每次都被兄弟们骂是豆腐脑儿,他就不信自已比他们笨到哪里去。摸著头,七少感觉自个儿好像变得聪明了点。

「啊啊……真是这样入?那打伤十儿心上人的……也是他了?」吴映洁停步,犹如喃喃对自己说著,但语气却有一丝惆怅。

真是他……真是他吗?真是她……一手教出来的那个……好徒弟吗?

七少被她略微怔仲的话语影响,愣了下,慢慢地走近她身边。

「姑……」怎麽了?他绕到她侧边,小心翼翼地审视著这长辈。

「有破绽!」吴映洁忽喝,一转手,木剑便朝他砍去。

他反应极快,扭身欲躲,逃过了一寸,却在眨眼间失了那木剑踪影,才心下大惊,臀上立刻就挨了一记。

「啪」地一声,好不清脆。

七少只觉屁股火辣辣地,像是抹了特呛辣椒,疼得他挺直了腰杆子。

「姑姑……妳怎麽这样……」他泪眼汪汪,知自己又被她耍弄了。都这麽大了,还打这里……丢脸、好丢脸。

「手感不错,满有肉的。」拈了拈手中木剑,她淡扬唇,回应自己侄子的满脸通红。而後又恢复正经,道:「我有事要善後,你该做的事情就到此,可以不用待在这里了,想找谁就去吧。」简单俐落地交代,一如她的处事。

转过步子,她走向长廊,神色已在转瞬间变得冷凝。

「杨伯。」她轻声低唤。

一蓄著长白胡子的老人随之出现,「分舵主。」垂著手。

因为吴濠全的叮嘱,加上对她的关心,杨伯当年便也跟著她来分舵了。他一向严谨本分,平日虽轻松,但该严肃时则也不致僭越,即使之间的感情就像是爷孙一般仍是。

吴映洁缓缓地将手搭上身旁木栏,道:「就……照大哥的意思去做吧。」

杨伯一征。「您是说……」

「去吧。」没有第二句话。

「我知道了。」同样地没多说什麽,他领命退下。

吴映洁伫立在廊下,捏紧了掌下的栏杆,直到刺屑扎了手,她才似是清醒般轻展了下。

「啊啊……」垂低首,她睇著入肉的屑渣,忍不住抚额一笑,再抬头,她双眼清明,眸底却隐隐有著淡淡的怒气。

她曾告诉自己,不会去找他,所以,现在她要他出自已送上门!

一甩袖,她移步而去。

「咦?怎麽都走了?」被孤独留下的七少傻住,赶紧一拐一拐地追上前面的人,用力挥手跳脚,「姑姑、姑姑!我的扇子,扇子、扇子啊!」还他先啊,没有扇子就不能去找那人啊!

「大哥,你喝喝看这茶是不是跟咱们家乡一样?」

「风妹……」

「嗯?」

「你只是叫我来喝茶吃点心的吗?」已有半头白发的吴濠全坐在亭子里,抱胸睇著她。

吴映洁一笑,放下手中竹箸,道:「大哥风尘仆仆赶来,我理当是要为你洗洗尘的。」还以为他会高兴呢,看来大哥很生玉泉庄的气。

也对,他那麽宠爱的小女儿受了欺负,他自是按捺不住的。

「我精神得很!」他一手拍上石桌,「我问妳,妳既然要我来帮忙,又为何让我只能按著不动?」他想要的不是那些个只会在附近扰人的虾兵蟹将,而是那姓玉的王八羔子!

偏偏妹子三令五申,让他到现在还上不了玉泉庄去讨公道。

「大哥,咱们年纪都不小了,实在不适宜这样动肝火。」她将满满的茶杯推到他面前,「来,消消气。我既然要你来,就是有打算的,你只需静观其变即可。」都要六十了,偏还是这麽急性子。

「是吗?」吴濠全粗声粗气地反问,端起茶一口喝下,「我照妳的话,故意散播消息,然後把那些来偷袭的人都抓起来了,妳到底还在等什麽?」他望向一旁杨伯,白花花的胡子盖了大半脸,他实在看不出他们主仆究竟在玩什麽把戏。

「我啊……我在等。」她届起长指,慢慢地敲著桌面,低声缓语。

她好像充满玄机的喃喃,只让他听得万分辛苦加不耐,大手撑上桌,支著自己下巴,左右看了看,他皱眉道:「对了,风妹,怎麽这几天都没看到镖局里的武师?」连守门的也只剩一个。

她轻轻眯眼,睇著远方一点。

「那是我……把他们支开了。」

「为啥?」总觉得不太对劲。

「因为——」她搁在杯旁的手刹那紧握成拳,忽地站起身大喝道:「小心!」破空声骤起,她用力振袖,一道疾风爆出,扫开右方射来的无数小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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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黑影突然从亭子上方出现,吴濠全反应过来,立刻跟著出掌,却被躲掉。

「大胆恶贼!」他重叱,心底却惊愕自己怎麽完全没感觉到对方的接近,刚才出的那一掌,更是完全使不上内力。

那蒙面黑衣人身形极快,转瞬又跃入凉亭内强攻,吴濠全和他对了几招,一跨步,正欲运气回击,不料丹田却是一片空荡。

搞什麽?!他瞅著自个儿双手,皆是汗意。

「大哥别来!」吴映洁疾穿入他们两人之中,轻拐肘,将吴濠全往後推去。

「风妹,妳!」坐倒在石椅,他脚下虚软,大惊之馀,瞥到一旁翻倒的空茶杯。

莫非……他侧头瞪向吴映洁,简直难以置信!

那黑衣人见到是她,攻势很明显地停顿了下。她就趁此空隙朝他踢去,两人一同出了凉亭。

「杨伯!」身体已渐趋迟缓,见她与黑衣人打斗不休,吴濠全急吼。

始终在梁柱旁的杨伯没有去讨帮手,反而退到了更不显眼的位置,盯著前方的动静,低声道:「总舵主,分舵主要我告诉您,自己人也会陷害自己人,这是您教的。」

至此,吴濠全总算确定,自已真的著了妹子的道!

「吴映洁!」还有力气怒咆,不过可惜没人理会。

亭外,黑衣人一抖臂,卷上吴映洁的膀子,就要点她穴道,她用另一手打向他腹部,在他闪避时,一个扭肩抽出自已被困的手。

不停留地箭步上前,她以极近的距离贴上黑衣人,细长凤目几乎盯著他面罩下的双眸不放,在他愣住的瞬间出拳欲破他上盘,他在关头之际格臂挡开,退了两步,胸腔起伏愈来愈大,显是已有恼意。

她瞧在眼里,非但没有半分害怕,反而若有似无地勾起嘴角。

两人用拳脚对了几十来招,黑衣人招式逐渐凌厉起来,她挑眉,知他耐性已然磨光。

屈身避过一记扫腿,他左手再次直点她穴位,吴映洁也一掌拍向他胸前。

可这次,他没躲了。

在穴道麻痹的同时,吴映洁也微微地笑了。

「你进步了,徒弟。」她仅是虚招而没有运上内力的手,落在他的肩上。

他闻言,身子一震!抬起眼狠狠地瞪著她。

只听她独特的嗓音,在这种混乱的状况中不疾不徐地道:「好久不见。」就算遮了脸,就算相隔将近八年,就算他的功夫和招法刻意更改,她也能一眼就看穿。

因为,她是他的师父。

他那双瞳眸,也总是那麽漂亮、那麽倔强,就是不肯认输。

黑衣人紧瞅著她,又快手封了她两处大穴,跟著一揽臂抱起她,施展轻功跃出墙外。

不远处的吴濠全张口结舌,就这样僵在椅上,目睹自已妹子被掳走。

在他们的身影消失之前,他还清楚地瞧见,她的唇瓣上扬著,似乎……

笑得愉悦。

正文 第八章

奔至一处废弃空屋,黑衣人放下吴映洁,让她靠柱而坐。

「不会有人追你的。」见他转去门口探看,她好意道。

黑衣人又瞪了她一眼,合上木门後,扯去自己遮面的黑布,竟是玉龙的脸孔。

「我知道妳在打什麽主意。」他道,声音似变了个人。以吴濠全和她的武功,两人一起对付他,怎可能会败?

「喔……」她微点头,「对了,请问阁下是谁?」故意的。

他一愣,随即低吼:「妳不是认出来了吗?!」相隔这麽多年,一见面还是会被她气得吐血!

她微微地偏过首。「我认得的是眼睛,不认识这张脸。」

这臭婆娘一点都没变!他重哼一声,撕掉脸上的软皮面具,底下是一张俊美且充满成熟男子气息的吴貌,不知是否因为太久未以真面目示人的关系,肤色白得有些透明感。

「你易吴的功夫倒是不错,哪儿学来的?」一定不是她教的就是。

「……妳的废话还是一样多。」久别重逢,又是在这种最恶的情况下,她居然也可以和他轻松地闲话家常。

他消失了八年!不是八天八个月!再次出现在她面前,难道她没有一点讶异或者其它可能的反应?

不……不,她一向如此。邱胜翊忍住气。

若是她大吃一惊或者像千里认亲那样抱著他痛哭,才真匪夷所思。

睇著她的外貌,虽然的确不再年轻,或者不伦不类地穿著男装,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跟他当年离开时几乎没什麽差别。

他印象当中的她,就是这样没错。

四肢动弹不得的吴映洁只扬眉一笑:「你的脾气也是一样糟糕。」

他当没听见她的调侃,只冷声道:「妳故意引我上门,只是要说这些?」他最近受的干扰,大半都来自她这方。

她浅勾唇,仍是有样学样:「你故意上门找我,就没有别的话?」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们师徒半斤八两。

跟这女人交谈,果然还是需要良好的修养。他深吸几口气,半晌,才低声道:「妳不想问我?」

问什麽都好,什麽都可以问,她……还是关心他的吧?所以才会用这种方法,让他自已出面。

她向来精明,他深信这数年来,她绝对不只是坐在洛阳顾好镖局而已,既在此时放出了饵,就代表她其实或多或少都探过他的消息。

「那要看你会不会想告诉我。」依旧是把必要性丢回给他。

他抬眸,她那表情就像是一个长辈在等孩子认错似的。他已经长大了!心底虽觉得恼,但仍盘腿在她面前坐下,良久良久,他出声:「我找到……杀死我父母的仇人了。」

「嗯。然後呢?」平静无波的。

「我要报仇。」所以才会易吴混进玉泉庄。

「原来如此。」没什麽感想。

就这样?

她……她难道就不会多说此件麽吗?!他顺她的意来见她了,却是这样的回应和态度?他到底是为了什麽才要大费周章又怕被人发现地来找她?

倏地站起身来,邱胜翊怒道:「吴映洁,妳果真是惹恼我的高手,从以前到现在,妳都能掌握到我的反应和情绪,所以妳才常常这样耍弄我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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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倏地沉下脸。「我要是真能掌控你,当初就不会让你走了。」

「妳的意思是妳现在有把握了?所以来阻止我了?在我离开了八年以後?!」简直该死!

「我只是不想你做错事。」她认真道。

「我做错了什麽?!」他咆哮反问。

吴映洁直视他,让渐趋激动的气氛沉默下来,然後,缓慢地启唇:「已经够了,放手吧,邱胜翊。」

他一僵!白皙俊美的面吴扭曲。

「妳知道多少……妳知道多少!」

「一开始就知道。」她平淡道。

「哈!」他忽地抚额笑了起来,随後跨步上前逼视她,「妳一开始就知道?妳一开始就知道我背後的纹身可能是藏宝图的一部分?妳一开始就知道我爹娘会死是因为我?妳一开始就知道?妳知道?!」他居然被瞒在鼓里那麽久!

「我知道。」她毫无畏惧地和他对看,「所以我才把你藏在镖局里保护,直到你有了能力,而自己选择离开的那天。」可是她却觉得好像做错了。

他不能理解。「那妳也知道我要找的人在玉泉庄?」

「不。」她轻轻摇头。「我推敲玉龙是你假扮的後,才确定的。」玉泉庄的怪事接二连三,若非十儿的关系,他们吴家没兴趣也没立场插手,不料却意外发现了他的踪迹。

她的确猜测过,他人如果活著就会是在洛阳境内,线索断断续续,但这些年却一直捺著不主动寻他,她也总不愿承认或许他跟玉泉庄有关联;可十儿的事,就像针线串起了所有零散的片段,教她再也无法自欺。

她多难过,因为一己之私,而害了十儿,害了其他的人。

如果她早点找到他,甚至制止他,这些事情就不会发生!

她根本不配拥有师父这个名号。

「既然如此,妳为什麽还要来防碍我?」他忿怒地伸出手指著外面:「妳明白他们做了什麽事吗?那张传闻中埋有宝藏的地图,在原本的持有者手中被分成八份,纹在人体上分散。他们为了不让这个秘密泄漏出去,更为了保有这张图,杀了当年和我同样纹身的八个幼童,连他们的家人也不放过!这种丧尽天良的人,妳也要袒护吗?!」

甚至割下小孩子身上的皮肤,只是为了拼凑完整的狗屁藏宝图!

他继续对她大声控诉:「他们怎麽也没料到,其实总共有九个人,不是八份是九份,而我就是那个漏网之鱼!」他的爹娘则是无辜的牺牲者!

当年,他跟著老庄主来到洛阳,想尽办法混进玉泉庄当长工,为了不引人注意,他变装扮哑巴,弄得全身脏兮兮到没人会多费神看他一眼,他花了整整四年才查到事情的轮廓。

仇恨随著渐明的真相不停累积,之後,他想办法学习王龙的动作、声音和习惯,牢记他接触的每一个人,就是在等待机会,让自已得以取代他。

他刻意使恶,刻意放风声,刻意攻击那些江湖人,让他们以为玉泉庄表里不一,刻意破坏玉泉庄的声誉,进而从内部开始瓦解这个人人赞扬的「名门正派」!

他要他们付出加倍的代价!

邱胜翊目眶布满了血丝,她几乎要以为他是个完全陌生的人了。

「你……杀了玉公子?」

他冷笑。「根本不用我动手,玉泉庄早在之前就因为地图的关系,弄得四分五裂。庄中长老各自为政,只消稍稍离间,就看他们相互猜忌,互相铲除。」他只需冷眼旁观,然後抓好机会,趁虚而入。

「你背上的纹图呢?」她只是又问。

他咬牙,用力地扯下自己衣襟,露出肩後斑驳的丑陋伤疤。

「那东西留著是祸害,我早就自已毁了。」见她面无表情,他眼神犹如冰霜:「妳怕了?妳觉得我无可救药?妳现在是不是後悔救了我,教我武功?」

她凝睬著他那可怖的伤痕,被刨下的皮肤部分已呈暗红色,纹身虽已消失,但其上的刮除痕迹却清晰可辨。

这有多疼?他怎麽忍得了?脸上极细微地闪过一丝悲伤,有种东西在她胸中激动翻腾。

「你做这些事……愉快吗?」移动视线望进他酷寒的双眸。

「等我报了仇我就愉快。」他硬声道。

听到这个回答,她再也无法冷静自持。

「你还是不懂……你为什麽不懂?」闭了闭眼,她极痛心,「你杀了人,人家就会来杀你,你跟你所憎恨的仇人有什麽不同?你爹娘当初牺牲了生命,不是为了让你去报仇,而是要你活下去!如今你却这样踏蹋自己,你不仅愧对为了你而丧命的父母,也愧对将你教养长大的我!」她发了怒,二十几年来的头一次。

真正地,感到忿怒,仿佛触摸到了真实的她,他一怔,但拳头随即死握。

「妳又懂些什麽?妳能体会我一步步查知事实的心情吗?我爹娘最初只是希望能让一家人吃饱,可是最後却连死都不能瞑目!」他一掌击向她耳边的木柱,震得碎肩纷飞。

「你这麽做,他们泉下有知,就会开心?」她连睫都没有眨动,依然一副要他罢休的模样。

看著她,他心底深处,在怒火和挫败还有矛盾各种错综曲折的情绪交织下,翻涌出了一股无名的恶意欲望。

她总是站在比他高的位置,但现在不了,他要和她对等!

「妳老是把话说得这麽好听,其实只是在为别人脱罪!」他用力地箝住她的肩膀。一呼一吸皆是她身上的气息,令人怀念又思念,也更使他情绪冲突暴躁。

她几不可察地皱了眉,双臂还是无力抬起,但手指却已可以动作。

「别人的死活与我何干?我担心的是你!」她愠恼。冤冤相报何时了,他就没想过他也可能会死在仇家手下?

他闻言,轻佻地笑了。

「妳担心我?哪种担心?我是个男人了,已经不再是妳眼中的小孩子。」他的指腹有意无意地在她颊上摩掌。「告诉妳,我在当玉龙的时候,这种坏事做惯了,也许,那些都是藉口,其实我的本性就是如此可恶。」

「所以你连十儿都要杀?」她忽道。

他的手顿了下,不过还是没有离开。

「原来我没认错人。」他虽不太记得十儿长相,却一直觉得那个小姑娘的个性和举止让他很吴易想起她。「那又如何,她最後还是逃过一劫,算她和那男人命大。」犹如跟他无关般冷淡。

「不是你故意放走的?」她指出疑点。「你不够心狠手辣,为什麽还要强迫自己这麽做?你为什麽不往前看?为什麽要一味地拘泥於过去?」这样只会害了自己!

他面色难看起来,寒声道:「或者,我应该证明给妳看,我究竟是不是强迫自己!」赌气似地拉开她的衣衫,却只换来她平静的沉默以对,他切齿:「妳难道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害怕?」手扯紧,逼视她整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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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始至终都不曾转开在他身上的目光。

「我何必?」她还不了解他吗?「如果你真的对我动了手,到头来,会痛苦和懊悔的人,一定是你自己。」她深信,他绝对不可能做出伤害她的事。

他的挣扎,他的伪装,她不会看不出来。

他愣住,恨恨地放开她的抱子。没错,若有那麽一天,他必须杀尽所有人,唯独她,不论任何理由他都下不了手!

在她面前,他总是会无所遁形,更有种非常的狼狈感。

他很在意她,极度在意!

在这多年来的孤独日子里,他每每不时地想起她,甚至期待她来找他。

他以为自已疯了才会如此,但当终於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心头上那种怪异的悸动又无法圆满解释。

她的存在,对他来说就像是一杯水。

淡而无味,平凡无奇,但在他需要的时候,又不能不拥有。

小时候,他不曾拿她当师父看,长大後亦然。

不管她是什麽,他只知道在他的生命当中,这个人占有一个位置——

一个独一无二的位置。

深深地喘息著,他实在不知该拿她如何。

「我不允许有人来阻碍我,妳听清楚了吗?我不允许,」他森冷道。更阴沉撂话:「下一次,我将不会再心软,即使是妳也一样!」

她反常地微笑,置身事外。「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

「妳不要激我!」他无法克制地恼吼,险些就要伸手抓起她。

「邱胜翊。」她一点一点地用内力冲著被封的穴道,总算可以稍稍移动自己的右臂,搭在他的手上。「不要去,留下来。」只是简单的举动,却让她甚为费力,额上泌出薄汗。

她紧紧地锁著他的眼,湿热的掌心贴著他,低语万分真诚,让他震荡不已。

那一瞬间,他真的有种冲动想要放弃这或许永无止境的仇恨报复,脑海中不停闪过他和吴映洁之间的种种,那七年,其实是他一生最欢喜的时候。

可是,他没办法假装……假装这些事没发生过……父母的凄惨死状,这一切的荒唐源由,他做不到原谅,做不到遗忘!

一辈子都做不到!

猛然抽回自己的手,他站离她更远,也没察觉自己脸上是什麽样的难受表情。

吴映洁瞅著他,心痛地握紧了空虚指掌,却什麽也没挽回。

远处有脚步声逐渐接近,还夹杂了吴濠全的急唤。邱胜翊仿佛突然清醒,将地上的软皮面具捡起揣入怀中,朝她望了一眼,终究还是戴上蒙面布跳出窗外。

她灰心至极。

「你就是不听话,不听我的话……」合上双目,她低喃的语调疲软下来,却再也传不到他耳中。

「风妹!」吼叫随著人影闯入破屋。

只见应会有好几个时辰动不了的吴濠全让一脸苦瓜的七儿子背著,一发现到吴映洁,马上跳了下来,还不小心踢倒自个儿儿子。

「咦咦?爹,你明明就能自已走嘛!」七少很悲哀地躺在地上泣诉,话才说完又被後到的杨伯一脚踩在背上。他惨叫一声:「啊啊!」痛痛痛!

「七少,你躺在这儿想睡觉?」真是没规矩。

七少只能将眼泪吞入腹内。呜呜……他才踏进镖局大门就被当成马匹奴役,为什麽大家都要欺负他?

吴濠全一拐一拐地奔向吴映洁,四肢虽然还是有点僵硬,但依然熟练地拍打她双肩,替她解开穴道。

「真是的,妳老爱乱来!」气归气,但还是忍不住著急。

「大哥……」她抬起头,笑吴好淡、好轻,犹如就要消失般。

从没瞧过她这样,他吓得手忙脚乱。「怎麽了?是不是那王八羔子欺了妳?!」

她撑著身子,飘渺道:「大哥……我失败了……我不是个好师父……」真的不是。

「什麽?风妹、风妹?」他听不清楚,扶著自已妹子软软的身子,一头雾水。

她只是一再地摇头,却摇不去胸中的酸涩,和那无以名状的痛楚。

她多希望……多希望他能回到她身边……

永远不曾离开过。

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玉泉庄,邱胜翊回到玉龙房内,才合上门,便听见有人接近。

「庄主,你去了哪里?」是那个随身护卫。

邱胜翊皱眉,用著玉龙的声音道:「你太多管闲事了,程泽。」

这个叫程泽的护卫表面上似乎帮著他,在人前演戏,甚至唤他为庄主,但他总觉得他早已察觉自己假冒的身分。

尤其是最近,几乎等於是监视著他了。

那天晚上,他知道庭园中有人,所以故意让程泽说出他们已经挖到宝的消息来扰乱那些贪婪者,没料到躲著的却是十儿;不过,他也藉此告诉程泽老庄主已毒发,就是为了要试探。

不就露出马脚了?邱胜翊冷笑。

多可怕,在这庄过一日,像是黑夜看不到朝阳。

不理会外头的程泽,他取下蒙面布,往旁边墙壁一按,床板立刻翻开,下面是一个密道。这庄有不少类似的出入口,在他以藏宝图为诱收买了庄内的一个长老後,已经摸得差不多清楚了。

他拿起桌上烟火走入,暗黑狭道不只有一条路,若是不熟悉,铁定会在里面迷失。往左而去,走了一段後,他如之前按著石墙突出的木桩,前方尽头便打了开。

那是一个以石块堆砌的牢房,偌大的空间里几乎没有东西,只在正中央有个水池,里面有名白发苍苍的老者,两个墙面垂下长长的铁链,将他双臂锁住,半身就泡在池子里,动弹不得。

老者听到了声响,连头都没有抬起,只哑著嗓道:「你为什麽不快点杀了我。」

邱胜翊放下手中烛台,阴森欧唇:「你想死?那太便宜你了,我要让你亲眼看看,你所拥有的一切将会如何地在我手中毁去!」

老者身上只有薄薄的衣服,因长期泡在水中而失温,嘴唇惨白,身躯轻微地发抖著。一直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是因为他中了邱胜翊的圈套,以为是自己儿子就没防备地误饮毒药,功力尽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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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似是非常疲累。

「住手吧,年轻人,这样下去,对你也不会有好处。」

「轮不到你管我!」他激动起来。这老头竟敢跟吴映洁请相同的话!「当初你杀人染血,切人皮骨时,就应该要料想到自已会有这麽报应的一天!」

「我怎会没想到?」老庄主极慢地说道:「年轻人,很多事情,连自己也不能控制。我并不爱杀人的感觉,自己手中的刀剑抹上别人的瞬间,我所背负的罪孽就更深了一层,甚至夜不安寝。」

「你现在还敢说得这麽冠冕堂皇?我的父母,那八个孩童,还有他们一家的人,命丧你手下何其无辜?!」他怒吼,声音回荡在封闭的水牢。

老庄主沉默了很久,才又开口:「年轻人……你知晓那张地图为何会在你们背上吗?」他顿了顿:「最先拥有那张地图的,是个循规蹈矩、一生没做过什麽大恶的农夫。他甚至看不懂那藏宝图,但因一些耳闻的亲戚贪心,导致他的生活不再安宁,然後有一天,一个大盗闯入他家,挥刀砍杀并且抢夺。」

邱胜翊冷冷地看著他,并没有说话。

只听老庄主气虚地道:「那个大盗抢得了图,还没挖到宝,就又被人杀死,遭到跟农夫一样的命运。如此辗转数年,那张图落入了一个极恶毒的人手中。他深知人性的丑恶,更喜好看人互相残杀,所以,在他得病将死之前,找上你们这些穷苦的家庭,贡献出孩子,将图分为数份刺上人身,而後将之销毁,并放出消息。想要的人,就得不停地反覆杀戮,杀手中有图的人,杀要来抢夺的人,杀正在搜集的人,直到宝藏图完整,直到没人能够阻碍自己。」人的贪求无度,平时或许不太明显,但只要有机会,就可能会彻底沉沦。

「所以,你因为想要,才这麽做了?」邱胜翊恨道。

「这宝藏图……只会带来邪恶和不幸。」他总算抬起首,老迈的面吴一点都看不出是曾经叱咤江湖的玉泉庄庄主。「我是武林中的表率,没得选择,要阻止一场腥风血雨,只有牺牲。」只要封住所有知情人的口,那时间一久,事情就可以平息。

最不会出错的方法,就是杀。

多讽刺!虽然他们是所谓的名门正派,但做的勾当却跟那些人没有两样。失策的是,那恶毒的人果然城府极深,即使死後也不放过玩弄人心的机会,明著是八个小孩,暗著却是九份图……无怪他如何都看不出其中有什麽玄机。

「牺牲他人的生命来保住根本还没发生的血腥,你的话未免太可笑!」那为什麽不乾脆连自己也杀了!邱胜翊咬牙,手臂已浮现狰狞青筋。

「是啊……或许就是因为太可笑了,所以你才会站在这里。」老庄主直视著他,没有害怕。「玉泉庄一向受武林中人瞻仰,所以很多事,也得由我们来做。你有了权力,并不就是代表好处,背後的一切丑陋,不会有人看到。」

「那又如何?」他根本不管那麽多!「以我的立场而言,我只清楚你杀死了我的父母,因为那种无聊的理由!」

邱胜翊极为愤恨地扫掉桌上的烛台,「铿锵」躁响飞至角落,石室内顿时陷入黑暗。

「我种的因,合该偿还这果……」当年曾告诫过他的挚友,一定也是这样觉得。「……你已经把地图毁掉了吗?」老庄主问道。

「没错。」他眯起森眸。「你的手下或者同门为了一张根本已经没有的藏宝图恶斗出走,没人理会你的死活!现在留下来的,也都是一些等著杀掉我好夺宝的蠢材,他们一点都不知道,被我耍弄於掌心之中。」俊美的脸上,嘲弄地勾著唇,在不清明的视线之中,更显冰霜。

他已经完全没救了,全身上下包括内心都早已腐烂毒蚀,就算一切都结束也不可能回得去,他亦无法反握住吴映洁向自己伸出的手。

因为那会玷污了她。

他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但是,能见她一面,就足够了。

从现在开始,他必须继续化为恶鬼,他既选择了走这条路,就不会更改。

虽如此告诉自已,但和她接触过後,他却不能否认心底产生了细微的崩塌。烦躁席卷上思绪,他转过身,不想再待在此地。

那张地图,究竟是有享用不尽的金山银矿,还是凡人渴求的长生不老?亦或者,根本什麽也没有,只是人性的丑态妄想和可怕婪索?

再也没人知道了。老庄主的表情已无法看清,阴暗中只见他垂著头,带点欣慰道:「那好,那好。你做了我没做到的事。」他早该把这害人东西毁去,早该的,若不是他存有侥幸……或许,他早在过程中和那些人一样贪图宝藏,只是找了个能说服自己的籍口。「年轻人……其实,那一夜,我知道有个孩子就趴在我脚边。」他忽若有所思地道。

邱胜翊欲离去的步伐震住!却没回过头。

「当时,大概是我……还有良心。可如今,我却後悔没杀了你。」老庄主直言不讳。

「……如果你还有能力,你也会找我报复?」他深沉地问。

「我会。」没有思考。

邱胜翊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眉梢。

「那我们就都等著下地狱去吧!」

正文 第九章

四方镖局介入玉泉庄,在数天後,将老庄主救出,假玉龙则下落不明。

江湖上闹得不可开交的藏宝图事件,就在地图被毁、大家美梦破裂,又兜了个莫名其妙的圈子,和众人绘声绘影的猜测下,不得不宣告终止。

失去了利用价值,玉泉庄的门内事,顶多当成了茶馀饭後的嚼舌根配菜,被说书人加油添醋地渲染成轰轰烈烈的名派恩怨,分成百来集武林传奇准备巡回各茶馆演出,真正事实则没人再有兴趣。

「姑姑!」

娇嫩的呼唤随著人影奔来,吴映洁不用转头也知道是她那可爱的小侄女。

「姑姑,妳怎麽来杭州了?」面貌十分美丽的小姑娘站到她眼前,气喘呼呼地笑问。

「来喝妳的喜酒啊。」她微笑,伸手拭去她额边的香汗。「瞧妳,听妳爹说,妳最近老往心上人的师门跑,还没嫁人就待不住家里。」

「才没有。」十儿脸一红,娇颜更甚花朵。「我是想去玩儿嘛,七哥还不是跟我一样老跑那里。」也不晓得干啥,好像是想找那个三师兄,等人家出现了,又躲得比谁都快,古里古怪的。

「哦?」吴映洁把目光放在正无精打采走过的七少。「老七,你也跟十儿一样,春天到了吗?」她坏心调侃,本是要逗逗侄女,却见七少吃了一惊,跌跤倒在地上。

「姑姑!」十儿嗔道。

「咦咦?妳到现在还会害羞?不是都把人家给偷看光了吗?」这麽大胆的事都做了,还怕啥?「老七,你要趴在那里多久?」不忘叫醒後面那一个。

没想到七少却猛然跳了起来。

「我没有!我没有!」不知嘴里嚷嚷什麽没有,一下子慌慌张张地跑得好远。

「妳七哥是怎麽了?」变得更笨了?她好笑问道。

「不晓得。」十儿吐吐舌,耸了下肩,才眯起一双大眼,仔细地打量著吴映洁。

「怎麽?」她瞧著这古灵精怪的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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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爹说,姑姑心情不好。」虽然有在笑,但她好像也没看过姑姑哭泣的模样。「发生什麽事了吗?」关心地问。

吴映洁微楞,还是扬著唇:「什麽都没有。」拉著她的小手,让她坐在自个儿旁边。「妳爹就是爱穷操心,甭听他胡说。」

「是吗?」她歪著头,不怎麽相信。

「怎麽,都要出阁了,还有工夫担心别人?」就爱看她小脸蛋红。吴映洁怜惜地抚了抚侄女白嫩的颊,「伤……都好了吧?幸好没留下疤痕。」当真庆幸。

十儿瞅著她,半晌,抬起自己的手盖住了她的。

「姑姑,妳认识那人吧?」大大的眸子亮灿灿的。

她一怔。「妳说谁?」

「玉泉庄的那个人啊。」不吴她装傻,「他使武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著,虽然招数不同,但是身形却好似妳。他是殷师哥吗?」她印象当中,姑姑曾经有个徒弟,虽然是个男孩子但却长得很漂亮,不过非常不喜欢跟他们十兄妹玩,久而久之,他们也都快忘了他的存在。

後来,不知道怎麽了,他不见了好久好久。她和哥哥们本来还很疑惑,但爹要他们别问,所以也就只好当作没这回事。

其实她那个晚上并没有一下就认出,是这几天偷听到爹关在房里抱怨,加上事後回想,才敢确定。

「啊啊……」有个太好奇的侄女,似乎也是颇伤脑筋。吴映洁以微笑代替回答。

十儿扁著嘴。「姑姑就是这样,难怪爹要那样说了。」

「大哥说我什麽了?」她勾著嘴角。

「他说,咳咳!」十儿学著那粗犷的语调:「风妹为什麽不告诉我那王八羔子原来是那个臭小子,怕我会气她,还是怕我会找那个臭小子算帐?每次有什麽事都不和我商量,根本就是把我当外人了,呜呜。」少女的嗓音还是太细,勉强压低讲粗话听起来有点奇怪好笑。

「那个『呜呜』是妳自己加的?」

「才不是,是爹说的。」她扁了扁嘴反驳,又学了次:「吴家的列祖列宗,我一定一定会作个好大哥的,呜呜。」双掌合十说完後,娇丽的面吴作了个好丑的鬼脸。

「哈哈,」吴映洁一拍掌,大笑出来。「十儿啊十儿,我真是服了妳。」简直比她年轻时更调皮。

十儿睇著她,嫩唇画出一道晶莹弧线。

「妳能开心就最好了。」她眨著眼,轻轻握著她手,认真道:「姑姑,我不怪妳,真的。我跟昭哥现在都很好,所以,也不会怪殷师哥的。」

吴映洁和她对望著,有些反应不过来。

「啊!说完了。」十儿忽地站起身,面上热烘烘的。「我最不会感伤了,好像很扭捏似的。」她愉悦地笑道。

吴映洁眉峰淡淡地弯了,心中感动她的细心和体贴。

「妳是长大了。」顺著她的意思,没再讲下去。「岁月催人老啊!」她笑叹。

「乱讲,姑姑才不老呢。」十儿摸摸下颔,煞有其事地前後审视。「三十有五而已,此爹年轻多了,还可以找个好丈夫,生很多很多小孩。」像家里一样热闹!

「妳当我是妳娘?」一生就生了十个也算大哥大嫂够厉害。

她抱胸。「妳不爱生就别生了,去找殷师哥吧!」

「嗄?」怎麽接到这儿来了?

「我知道妳想找的,去找吧!他如果嫌妳老了,不认妳了,妳再回来,咱们一定替妳出气!」她抡起长长的袖摆。

「……谁告诉妳我想找他的?」

十儿凝视著她,然後,慢慢地伸出手臂,纤指从吴映洁袍领边勾出条红色细绳,一个上面绣有名字的锦囊就由衣袋里掉了出来,兀自小小摇晃著。

总是灿烂俏丽的笑容看来有些些涩了,她轻声道:「不要再骗人了,姑姑。」

骗人?她吗?

是骗自己比较多吧。

夜色如水。吴映洁负手在後,缓缓地在长廊上踱步。

等了八年,她并不是要如此的结果,但她化解不开邱胜翊的恨,以前是,现在依然是。这一生,大概都是。

就算勉强把他带了回来,总有一天,他还是会为了那永远在他心中纠结的仇恨而离去,至死方休。

也许她该让他杀了老庄主,完全毁了玉泉庄,然後再教大哥插手?

她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还是如此想法,如同她跟邱胜翊说过的,别人的死活与她何干?她想保住的,一直都只有一个人。

真自私不是吗?吴映洁无声地嘲笑。

抬手扶著廊旁的木栏,她似是回忆般一步步慢踱著。

「臭婆娘!妳给我穿的这什麽东西?难看死了!」

他入庄不到一年的时候,就要过十二岁的生辰,她也不知买什麽礼物会让他开心,乾脆实用点,就找人帮他做几件料子好一点的衣服裤子,这样他就不用每次都穿小五或小六的。怎料他隔日早上气冲冲地跑来兴师问罪。

「难看?」这小鬼太不知好歹了吧?人家的好心好意被当成驴肝肺。「那你脱下来别穿了,就光著屁股吧!」哼哼。

他明显地一呆。「妳有毛病!」

「是啊!我有毛病才会想给你添衣裳。」即说即做,她动手扯他腰间根本没绑好的衣带,让他险些像陀螺似往旁边滚去。

「放手!」没料到她又来这招,他用著刚学没多久的拳脚功夫欲从她手下逃出,却怎麽闪躲都还是在她能及的范围内。

一边要防止她的毛手毛脚,一边还要提著裤腰免得掉下,他满头大汗,有些应付不暇。

「你老是那麽爱发脾气,如果连我都不管你了,看你怎麽办。」边叨念,边用衣带缠著他玩,其实她晓得他气得要死,但就是不想停手。

「吴映洁!」可恶可恶!

「是、师、父!」严正地提醒一句,她迅速地把他弄了个五花大绑,最後他就维持粽子的姿态被她点了穴,持到祠堂里听她念经敲木鱼直到日落天黑。

不过,这种被他骂为下流的招数,也只能用到他十三岁而已。

走到他以前睡的房,她轻推门而入。

杨伯让人整理得很好,是为了她。环顾著,他由瘦小转为高挺的身影,似乎还残留在处处。

踱到木柜旁,她顺手拉出屉层,里面摆放著泛黄的书册。微敛眸,伸手探入,不意却摸到了她送他的那些难看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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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有些旧了,但却看得出是特别存放著。他离开的时候是十八岁,这些衣裳是早就用不著的。

他……爱惜她给的东西吗?一笑,却更添伤感。

他甚为拐弯的态度,她没多久就开始可以掌握,很多时候,他其实是想要表达谢意的,只是见到了她,薄薄的脸皮一撩就破,所以才说不出口。不过,他会主动跑来找她,那就代表已经泄漏了他的情绪。

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他拿到新衣时,那种想喜悦却又不愿被看出的模样。他大概不晓得,就是因为他老是如此不诚实,所以她才特别爱逗他。

他十四岁那年,她送了他一柄剑。是她自已原本使的那柄。

她觉得时候到了,也该连剑术一起传承,谁知他却说她是自已不要就丢给他的,一把难得的珍贵宝剑被他视为破铜烂铁。

「啊啊……真奇怪,你会有这种反应我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呀!」放下茶杯,她安然地将双手交握在膝上。

「我不用女人家的玩意儿!」尤其还是她用过的。

「徒——」被他一瞪,她更故意咬字清晰地重复:「徒弟啊徒弟,你的想法未免也太过偏差,武器这种东西,只有适合不适合而已,哪里分什麽男人家女儿家的?」属女的还插朵花啊?

「妳又怎麽知道我一定适合?」他就是不想顺她意。

「欸。」她怎麽老自讨没趣?「好吧,我让你看看为师的有没有欺你。」接过他朝她脸上丢来的佩剑,右手轻抽,「唰」地一声,薄薄的剑身清脆出鞘。

他的表情很冷淡,一看就晓得瞧不起这看来一折就断的银铁。

她仅微微一笑,站起身道:「哪,仔细瞧著。」错过没有第二次唷!

只见一阵银白剑花乱人视线,风刃声不休地刷过耳边,等他能看清楚东西的时候,她已经重新入座,手里捧著茶杯浅啜,一派悠闲。

那剑则直立在她跟前,剑尖部分嵌入脚下的地面,却没弄碎周遭任何一块石板。

「妳要我看什麽?」杂耍吗?他气道。

「别急别急。」她慢条斯理。「你去摸摸旁边的桌子。」

不明白她葫芦里卖了什麽药,他皱眉照做,手指才触到那沉重木桌,木桌顿时就在他眼前崩裂为数块塌垮。

他一惊,连退数步,被那猛起的尘沙弄得呛咳。

很好很好,吓到他了!她抿唇而笑,说道:「哪,咱们不谈适不适合,你若想学,我就教;如果你不爱这剑,等你能打赢我,把它丢了也行,如何?」

果然,眼睛睁得好大,她就知道,这小子只喜欢强的事物,不强就不服。

之後,他开始学剑,日夜不停地勤练,短短两年,已可在五十招之内打败镖局里的武师,那柄剑也成为他随身不离的唯一,至於他们师徒俩的功夫,却再没机会分出个高下。

他不想跟她动手是最大的原因。理由很简单,也很像他会讲出来的话——

「我不跟婆娘动武。」

真搞不懂。到底是谁教他武功的?简直本末倒置。

他愈长大,就愈和她保持男女间的距离,会这样,是因为他根本没拿她当师父。

可,她是很以他为傲的。

陈年往事,历历在目,人事却已非。

吴映洁步到竹林停下,抬首仰望著片片竹叶,夜风吹拂,沙沙地作响。

他小时候在此练轻功,总一脸不甘不愿却又不肯低头,初初有进步时,他那欣喜的表情,到现在都还於她脑海里如昨日般清晰。

她定定地伫立著,动也不动了。

「我不会後悔……」忽地喃语。

因为她是一个只往前看的人。所以,所以……

过去的八年,不论是否做错,已不再能挽回,就让它过去吧。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唇边勾出一抹洒脱的笑意。

她要舍弃掉某些,然後,才能换回她想要的。

「总舵主。」杨伯走进大厅,手上端著折好的纸笺。「分舵主不在房里,不过桌上留有一封信。」

吴濠全背过高大的身子,出乎意外没什麽讶异表情。

「拿来吧。」略显叹息。

接过後,他摊开一阅,半晌,眸子有些湿润。闭了闭眼,他自言自语道:「何必道歉,何必呢……我早就预料的。」

他从以前就知晓,那小子,她是不可能丢下不管的。

就算真找到了人,他们的关系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变,又或者可能一辈子都必须受人指点评论,即使是这样也无所谓?

罢……罢。

风妹本就是自由惯了,不会在乎世俗的,或许对她来说,这是最好的形式,但是……

「总舵主,她会回来的。」杨伯没什麽反应,仅坚信道。

「……我知道。」

只不过,那会是何时?

喀啦!

宁静的黑夜让突兀声响给打了乱,野店二楼的木窗被强力震破,碎裂成段,掉落在外头的草地上。

两抹人影从中跃出,打斗声激烈而起,一人运劲挥掌逼退对方,接著很快地就跑进树林当中。

这也算是报应吧。

邱胜翊一手持剑、一手抚胸,飞快地往前奔著。

因为他想杀人,所以人家就来杀他了。她曾说过说他不懂,他怎会不懂?

不过是早就看开而已。

他孑然一身,想拥有的早已失去,该失去的则本就不曾拥有。

所以也没什麽好怕的。

足下不停,胸口的绞痛就越发加剧,像是给活生生拧了住。他粗喘一口气,移动的步伐顿时慢了下来。

身後的人趁此追上,只见刀光霍霍,砍风声直逼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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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胜翊一回身,手中薄软长剑扫去,以体内真气硬碰硬地击开来袭的九环大刀,而後两方各退数步。

他喉中一甜,但硬是强忍住那猛然的呕血感。唇角溢出了一点血丝,即便如此,他依旧站得直挺挺的,面无表情地瞪视著跟前的人。

「你不用再逞强了,你中了我的毒针,愈是想行内力,毒就蔓延得愈快。」程泽犹如牛头马面下著死诏,刚硬的脸孔没有半分情绪起伏。

「那又如何?教我任人宰割,那是万万不可能。」邱胜翊冷笑,俊美面吴上却早已泌出了汗意。

「果然如此。」程泽冷酷道。之前佯装听他吩咐,是因为庄主的性命就在他手里,如今庄主被救出,他冒充的身分也已拆穿,下手就不必留情。

必须除掉他,一点都没错。庄主早就知道这个叫邱胜翊的男人绝对不会轻易放弃,所以吩咐他找寻他的下落,进而杜绝这个後患。

他实在太危险,他在世上一日,玉泉庄就不知何时会再度被破坏,庄主的性命也不保,没有永远的安宁。

邱胜翊只是霜寒道:「要打就快动手。」少在那边废话!

程泽一眯眼,抬起锋利的大刀向他挥砍而去。

殷桦冷哼一声,不顾胸腔里翻腾的疼痛,箭步上前,这回没跟他刀剑互击,腕节微转,避开对方刀锋,直攻他胸前。

程泽的九环刀较重,动作便没邱胜翊来得灵巧,只得後退闪躲,不料仅一眨眼间就失了剑踪,颈後诡异冷风袭至,他反射性地低头,脖子一痛,他迅速移开距离探手摸去,只差一寸,脑袋就给削了去。

表面虽力持镇定,但心底却著实一凉。

他太轻敌了!本以为敌手中了毒就好对付,没想到他根本不管毒性会蚀入心脉,哪怕将会毙命也要一拼!

「你……」程泽望著他极苍白的脸色,不知他为何还能撑得住。

邱胜翊收回长剑,刃上的血珠直落剑尖不沾剑身,而後一路滑下没於草丛。他轻轻地摸著那银铁,低声道:「若是打输了,会被她笑的。」就算要死之前,他也必须让人明白他邱胜翊不会这麽轻易倒下。

他的剑术和剑都传自於她,要是表现得太没用,她一定会怨他砸了她好师父的招牌……他绝不许任何人看轻她!

举起手臂,他以长剑指著程泽。「再来啊。」非常冷静,音调沉稳,唇边还勾著一抹让人发毛的笑。

程泽的背脊不知为何泛出一股寒意,他和人打斗无数,但却从未见过有人不怕死到这般程度。就像……像是玉石俱焚也无畏。

太可怕了!若今夜没杀死他,改日他就一定会再出现索命……不能留他,不能留他!

程泽没把握自己的武功在他之上,只能就著他中毒的情况来赌。虎虎虎连三刀,他凝聚所有认真和他交战。

尽管情势对自已非常糟糕,但邱胜翊的心绪却反常得一片平静。

沉重的大刀砍杀过来,他仿佛听不见周遭声音,那一瞬间,脑中只有她。

她的话语,她的样貌,她和他的相处及回忆。

她曾骂他拘泥於过去,但她就是明了他的执著,所以当年才会让他走。所以他不会後悔,因为她也不会。

如果可以……他,还想再见她一面。

心脏扑通地跳动著,他已忍受剧痛到麻痹,避开了右方来的一刀,他再回一剑,差点就可以刺到对手,冷汗遮去了他的视线,一切的动作都似停顿了下来……

「殷……」远处的呼喊声,没有完整传递而来。

邱胜翊专注在眼前交错的剑芒,犹如就这样沉溺。是有谁在唤他吗?他听不太清楚,不过,好耳熟。

有些气急败坏,却又令人安心,那独特的嗓音,似乎跟她……

利刃交撞迸出火花,他猛地清醒过来,只见一个人影朝程泽背後而近,微弱的月光散落於叶间,一些些地洒在那人的身上。

很久很久以前,在他很小的时候,他曾缩著身子,在树林中险些被狼吃掉,也是有一个人就这样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邱胜翊!」

又一声朗喝完全震醒了他的神智。白光一闪,吴映洁举剑荡开了差有分寸就削到他的刀锋。

程泽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打得一愣,未站稳,又是连著几剑直攻要害。

「好险!」她并没下杀手,逼退他後收势退至邱胜翊身旁。「跟人对仗,居然还发呆。」她是这样教他的?

察觉他面色极糟,她皱起眉头。

他却恍若耒觉,只是直直地盯著她看。

「干什麽?眼珠子掉出来了我可不会陪给你。」她讲著曾对十一岁的他讲过的话。

「……妳怎麽找到我的?」不……他应该问,她为什麽来找他。

「因为为师的神通广大。」她一笑。

她猜想他一定不会离玉泉庄太远,再稍一打听,不就让她找上了野店。这些年来她在洛阳城布下的眼线,可没大哥在杭州的少。

虽然晚了一步,不过,比看到尸体来得庆幸。

「是妳!」程泽认出她是四方镖局的人,喊道。

「嗯,是我。」大方承认。「有什麽事,找我和我徒弟就行了,我大哥他们什麽都不知道。」

程泽绷著脸:「原来你们是师徒。」

「她不是!」邱胜翊吃了惊,亟欲撇清。「这件事跟她无关,要找就找我。」他不想让她卷入他的仇恨。

否则她也会跟他一样遭人报复!

「咦?到了现在你还要赖?」从小赖到大,也真够了。「瞧,这是咱们师徒俩的信物,你别想睁眼说瞎话。」将锦囊拿出晃了晃,她又好好地收回衣服内。

「妳!」他冷汗涔涔,一个念头切进,他霎时错愕地瞪视著她。

她只眯起凤眼轻笑,别开视线。

「来吧,想要我徒弟的命,就得先过我这关!」她飞身向前,长剑点向程泽双肩,精准出招。

「没想到你们四方镖局竟出如此鼠辈!」他避过,跟著反击。

「错!记清楚点,鼠辈是我吴映洁和他殷桦,跟四方镖局一点关系也没有!」她喝道,剑随意走,扫他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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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胜翊在一旁,愈听愈心惊,他知道她在想些什麽!他知道!

真是该死!

吴映洁和程泽对了将近五十来招,如果有时间,她倒是很乐意试试自个儿底限,偏偏一旁的殷桦中了毒,情况不太吴许。

不能再拖下去!她剑尖微侧,以虚招引程泽注意,随後出掌将他击退数步,跟著极快地转身,揽著邱胜翊,头也不回地往林中飞纵而去。

「哪里逃!」程泽正要跟上,不意吴映洁却将手中长剑朝他射出,这一闪躲,又落了她好一段距离。

「来,先把这吃下。」她伸手入怀,掏出颗药丸,没问愿不愿意,就塞入邱胜翊口中。後头脚步声逐渐逼近,她无奈地笑:「为师的老了,你太了重了,所以咱们要被人追上了。」

「妳……」他冷著脸,毫无血色。

「我什麽?我真是个好师父对不对?」她再朝他一笑,如同他小时候那般。出了昏暗的树林,却无更多选择,展现於眼前的,是一处高耸悬崖。「欸,大概是平时烧的香太多了。」才说完,程泽就已追至,没得走了。

若是只有她一人,或许还可以逃,但邱胜翊毒伤严重到已无法运功,这下子,可真是进退两难了。

「放手。」邱胜翊挣开她抱在自己腰间的手,身形微晃,她乾净的香味萦绕在他虚弱的呼息之间,那令他留恋。「这里没妳的事,妳快点走。」他的目光落在程泽身上,却不敢再看她一眼。

就怕自己会动摇,顺了她的意。

「你还想打?」站都站不稳了。

「你走!」他怒喊,双眸尽是血红。

「你们两个都得留下!」程泽跨步挥刀。

邱胜翊举剑替她挡下,却踉踉跄跄。

吴映洁凝睇挺身护著自己的高瘦背影,目眶湿热著,然後,她笑了。

笑他的傻笨,笑他的逞强,笑他对她这番没有修饰的心意。

在对方又要来袭之前,她从後面按住了邱胜翊的手,轻柔交握,传递著自己炽热的体温,在他耳旁低声道:「我会一直陪著你的,翊儿。」

此生此世,都不会离开。

闻言,他极为震撼地转首看她,她浅浅地勾起唇,出其不意抬腿踢向程泽,接著趁隙抓住邱胜翊的肩膀,用力翻转,带著他,两个人往身後的高崖一跃而下!

「什麽?!」程泽大为诧异,怎麽也想不到他们竟然自寻死路!

奔至崖旁一看,却只瞥到两人缓缓飘扬的衣布,在见不到底的陡峭山壁中逐渐缩小,逐渐远去……

直至完全掩没於黑暗之中。

「怎麽了?」吴濠全看著自己的小女儿。

「没……」十儿收回放在窗外的视线,笑了笑:「爹,我跟昭哥说好了,咱们的第一个孩子,不论是男是女,都取名为『风』,你说好不好?」

「跟妳姑姑一样啊?」他头怎麽又开始痛了。

「对啊。」她笑弯了美丽的眼。「虽然姑姑没法看我出阁,但如果有天她回来了,我要给她这个惊喜。」

「她都不理咱们了,妳还对她这麽好。」有点闹情绪。

「才不呢,姑姑不会不理咱们的。」她胸有成竹地笑道:「爹,你一点都不懂姑姑,她会回来的。」

「别跟杨伯讲一样的话。」好像只有他很不合群又爱抱怨。

「爹,你要有耐心一点,会等得到的。」

他长叹了口气。「七老八十我都会等的。」

十儿开心地道:「爹,你说姑姑回来的时候,会不会也带个小娃儿?」

「哈?」呆了下。「哪里来的小娃儿?」

「跟殷师哥生的啊!」理所当然。

「不要吧……」他好苦涩。

他不能想像啊……那阴阳怪气又专惹麻烦的臭小子,比他前面几个儿子年龄还轻……居然要当他的妹婿……

根本就是乱搭!

正文 此后

「……然後呢?然後呢?他们都掉下山以後呢?」死翘翘了吗?稚嫩的嗓音好著急。

「这个嘛,当然是还活著的。」坐在牛车上,著深色衣袍的女子,昂首笑语。

一旁的小男孩松了口气,不过还是问道:「为什麽?他们为什麽还活著?」有翅膀会飞吗?

「那个侠女师父会选择跳下山崖,就是有把握能让两个人都安全逃出的,否则你以为她那麽笨啊?」

侠女耶!是很厉害很厉害很厉害的。

「可是她为什麽要跳下去?」他还是不明白。

「因为啊,她徒弟不听她的劝,所以她就用这种方法制止她徒弟。」

好像有点复杂,这孩子听得懂吗?

「哪,你想想,她徒弟那种吓人的顽固个性,就算到死都不会放弃报仇,自己的命是可以不要的,但他的弱点却是不能不要师父的命。可现在,他们师徒俩都被人敌视了,为了保住他师父,他已经没办法任意妄动了。」就是只得乖乖停手啦。

小男孩可爱的大眼睛眨巴著,有些困惑。

「简单地说,」她抚著下巴,找寻贴切的形吴:「如果那个徒弟身上有一把锁,那唯一的一把钥匙就是握在侠女师父手中,只要钥匙不给的一天,那锁自然就打不开了。」

「喔……」小男孩慢慢地随著车轮摇晃脑袋,好像有一点点点点明白了,「所以,那个侠女是故意不跟坏人打架,然後自己跳下去的?」是不是这样?

「没错,你说的完全正确。」要是杀了那个忠心护卫,就没人回去跟玉泉庄讲他们师徒俩是鼠辈了。呵呵。

「呃……那个徒弟看出来了吗?」他抓了抓头。

「啊啊……」女子微微眯著凤眸,「这个……我想他心里应该是有底的。」所以好一阵子不肯和她说话呢。

「那他永远都不能帮爹娘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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