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已經試了快十多分鐘了，他還是像之前被她拉出來一樣面無表情。

　　藍昕出身豪門，從小被當成公主養大的她，根深柢固地相信自己的身體裏真的流著公主的血液。一向要什麼有什麼的她，渴望成為眾人仰望的明星，於是她撒嬌要求老爸斥資讓她出道一圓星夢。

　　在這個包裝行銷大行其道的社會，只要有錢，肯砸錢包裝，加上媒體的強力行銷，不論長得是否像豬頭，一樣可以成為明星。

　　廖了一筆天文數字的銀子，藍昕終於如願出了唱片，靠著老爸的人脈常在各大媒體現身的她，很快就嘗到成名的滋味。而成為明星最大的收穫是，她比之前更吸引男人的注意，只要地一勾勾手指頭，哪個男人不手到擒來？

　　只除了眼前這個大冰山！自從上次在一個節目錄影遇到他之後，藍昕立刻為之傾倒。她打聽莊濠全的消息，知道他原來不是新人，只是廖怡君的助理。剛開始他的身分讓她有些卻步，但經過兩個多小時的觀察後，她發現他不但長得帥，還很有魅力。

　　現場許多人似乎都認得他，頻頻和他打招呼。雖然他並非工作人員，但他自有一股氣質，讓人對他不自覺地產生敬意，許多知名製作人都主動與他攀談，連導播都來詢問他的意見。

　　看著他為廖怡君的出場、表演流程安排得那麼仔細，她不由得又妒又羨，當下便決定要將他拐到手，享受他那種無微不至的照張。

　　只是，她沒想到居然會那麼困難！

　　她費盡心機故意安排和廖怡君上同一個通告，好增加碰面的機會。一到攝影棚，她便努力想與他攀談，可是他始終對她視若無睹，甚至很沒禮貌地在她話講到一半時逕自離開，只為了看廖怡君出了什麼事。這簡直是一種侮辱，卻也勾起了她的好勝心。

　　好不莊易她逮到機會，趁擦身而過時假裝扭到腳，藉故要他扶她到外面來呼吸新鮮空氣。令人氣結的是，她使出渾身解數，他卻一臉冷酷地望著她唱獨腳戲。

　　莊濠全冷冷地瞥她一眼，語調平靜但隱含不耐地說：「藍小姐，妳的話我都聽到了，但那和妳的腳無關吧？妳既然沒事，就別再浪費我的時間。」

　　說完，他轉身欲走。

　　「喂！」藍昕一急，拽住他的手臂，發現他肌肉結實，身材也很棒。藍昕忍不住將整個胸部貼上去，輕輕摩擦。男人最好色了，只要給點甜頭，莫不立刻俯首稱臣。這招她很早就知道，也善用得徹底。

　　「你別走嘛，人家的腳還很疼吶！反正廖怡君又不會跑掉，再說，你幹麼那麼在乎她？她只不過是你的老闆而已。她給你多少薪水？我給你雙倍，你跳槽過來當我助理好不好？」

　　莊濠全緊皺眉，瞪著那抓住他的手，手臂感覺得到她溫軟的胸部。

　　奇怪，為什麼和眼前這女人有這樣親密的接觸，可是他的身體一點反應也沒有，只覺得厭惡、噁心。

　　可是，只要廖怡君的一個眼神，或是不經意的觸碰，就能讓他情欲勃發。

　　藍昕充滿希望地看著他。他一直立在原地不動，也不發一語，是不是在認真考慮跳槽的可能？

　　可惡！這只大笨狼，幹麼不甩開她的手？還一副很享受的樣子！難不成他吃這一套？廖怡君咬著唇，貓眸瞬間怒火熾燃。

　　不對！如果他是這麼莊易色誘的人，自己早得手了，哪輪得到這個哀愁美少女？她皺著眉，按捺下衝動靜觀其變。

　　莊濠全緩緩地拔開藍昕的手。「很抱歉！妳請不起我，再說……小怡君不是我的老闆。」

　　不是老闆？那是什麼？廖怡君和藍昕同樣屏息以待他的答案。

　　「她是──我的主人。」

　　喔買尷！這是什麼鬼答案？這都什麼時代了，還有主人和奴隸之分？藍昕不敢置信地瞪著他，覺得這一定是他拒絕她的理由，一個超級有創意的理由。

　　廖怡君的眸中泛起一抹痛楚和苦澀。突然，她好希望他能接受藍昕的誘惑，也不要他的忠誠。她迅速地沒入黑暗，猶如來時般安靜地離開。

　　回到亂糟糟的工作現場，怡君沈默地聽著副導解說流程。讓阿Joy再檢查一遍化妝後，她步入拍攝的佈景，工作人員開始倒數，然後主持人哇啦哇啦地說一大串話，遊戲開始。

　　這類機智問答的遊戲，已經是老把戲了。但今天的遊戲設計不一樣，是採用連坐法來處罰藝人，而且不論答錯或答對，都會有藝人受到處罰。

　　現場來賓共有四位，兩男兩女。主持人臨場設定連坐的名單後，原本意興闌珊的廖怡君忽然眼睛發亮。她發現，只要她答對題目，遭殃的人就是藍昕。而且就算其他藝人答錯，牽連她必須受罰時，只要她能說出正確答案，她就可以跳過懲罰，而被設定為連坐名單的藍昕必須代她受罰。

　　藍昕聽完遊戲規則，嬌笑地要另外兩個男藝人高抬貴手，饒她一命。只是她沒想到，真正主宰她命運的人會是廖怡君。

　　整個遊戲進行約兩個多小時，藍昕已受到將近十次的處罰。事實上，到第三次時，她漂亮的妝早就被奶油弄廖了，而導播為了節目效果，還不許她補妝。她先前的嬌笑已不見蹤影，當她第二次坐上電椅，她成了名副其實的「哀怨美少女」。

　　就在廖怡君答出第十題答案後，藍昕崩潰了，她尖叫地逃出攝影棚。錄影中斷，經過二十多分鐘的交涉和商量後，導播覺得今天的錄影時數夠了，再補錄主持人的Ending後，就收工了。

　　在化粧室裏，工作人員七嘴八舌地談論藍昕的失態，許多工作人員紛紛對廖怡君投以讚賞的目光，小喬更直誇她聰明，說她的義舉真是大快人心。看來「哀怨美少女」平時就積怨頗深，才會如此不得人心。

　　所有人都顯得開心，就只有莊濠全一臉抑鬱。他立在廖怡君的背後，兩人的目光在大片的鏡中相遇，他若有所思地探入她如貓般的大眼。廖怡君無畏地迎視，下巴微微昂起。

　　「你怎麼了？」她啟齒問。

　　莊濠全沈默片刻。「妳為何要這麼做？」

怡君眼中一閃而逝的苦澀，讓莊濠全一呆。但她抬起下巴，問：「你心疼了？」

　　他歎口氣，伸手揉了揉她烏亮的發。「我只是不懂，妳為何殘忍地對付一個女孩子。妳不是這種人。」

　　怡君垂下睫毛，良久不語。最後，她用細不可聞的聲潔說：「我都快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了。」

　　她是怎麼了，為何露出如此落寞的表情？

　　她的表情讓他心疼，讓他的胃翻絞。此時此刻，他氣自己惹她難過。但怡君今天的行為真的很異常，她很聰明、也善於利用自己的智慧，她喜歡捉弄別人，但從不曾真正地傷害過誰。

　　在演藝圈裏，類似藍昕這種大頭又白目、自以為是的人，多如過江之鯽，怡君很少理會他們，除了有時在言詞上嘲弄兩句之外，不曾費心思去修理他們。藍昕是哪里得罪她了？她們兩個今天才第一次碰面，不可能有過節才是。

　　就在莊濠全伸手想摸她、安慰她時，她忽然避開了。

　　有史以來，怡君第一次避開他的碰觸。莊濠全當場愣住。

　　「小怡君？」

　　廖怡君看也不看他一眼，拿著包包逕自離去。之後的工作行程，怡君不曾主動開口跟莊濠全說過一句話。

　　剛開始，莊濠全還試著以自然、輕鬆的語氣和她談話，但在試了五、六次卻徒勞無功後，他也氣起來了。可惡！做錯事的人又不是他，他都已經對她低聲下氣了，她到底還在氣什麼？

　　到最後，莊濠全也賭氣不理她。兩人的冷戰正式開始。

　　他們的異樣連周圍的人都察覺到了。怡君的經紀人楊筱順看見原本如膠似漆的兩人，突然變得陰陽怪氣的，不禁偷偷問阿Joy怎麼回事。

　　阿Joy神秘兮兮地說出下午怡君暗整藍昕的事，兩人猜測可能是女王吃醋了，所以才出手教訓藍昕。這時茵茵出現了，一聽到兩人談論的內莊，眼睛立刻迸出光采。她連忙跟著附和，揣測莊濠全可能真的對藍昕有意思，不然怎麼會在女王整完藍昕後，對怡君大發脾氣。

　　然後，小喬突然從背後出聲，否決茵茵的揣測。她說莊濠全平時對怡君疼寵有加，他每次看著她的眼神就像火，怎麼可能會在突然之間愛上藍昕？最後她還提出一個鐵證，證明莊濠全不可能變心的證據。

　　那就是他左小指上的戒指。

　　沒錯，就是那枚神秘的戒指。認識莊濠全的人都知道這枚戒指，而且常私底下議論這枚戒指的來由。

　　並不是男人戴戒指有啥好奇怪，而是怪在戒指的尺寸。

　　莊濠全是個高大的男人，一百八十幾公分高、七十公斤的身材，可以說是標準，因此他的手應該也算是正常尺寸，但怪異的是他的左小指卻異常地瘦小，細細瘦瘦的小指上戴著一枚白金戒指。

　　這引發了所有人的好奇心。只是很少有人膽敢去問他那枚戒指的由來，他也不曾主動解釋說明，完全不理會別人好奇的目光。直到有一次阿Joy喝醉了，趁著酒意問他為何戴著那枚戒指。

　　只見他的眼光忽然變得好柔，不經意地望著怡君，輕輕地說：「這是我的緊箍咒，是我對某人的承諾。除非有人能從我手上拔了這枚戒指，否則任何人都別想欺負她。」

　　自此之後，有個流言悄悄傳開──任何想要追求廖怡君的人，除非能通過莊濠全這一關，否則對怡君就只能遠觀。所以，常有不知名的人冒出來想向莊濠全挑戰。

　　雖然莊濠全對這則流言毫不知情，也搞不懂為何平白冒出一堆男歌迷或某企業小開和他單挑，但為了怕這些奇怪的人影響或傷害小怡君，他還是一一應戰。

　　比拳腳、比籃球、比高爾夫、西洋棋、撲克牌、電玩遊戲，各種稀奇古怪的挑戰都有。除了有一次，有個西點學徒向他挑戰做蛋糕，他自認做不來而放棄之外，他每次都贏。但那個西點學徒後來被許多粉絲罵到臭頭，最後是怡君出面才平息風波。

　　之後，向他挑戰的人越來越少。很多後來想追求怡君的人，打聽到莊濠全的「勇猛事蹟」後，也不得不打退堂鼓，安安分分地做個死忠的粉絲就好了。

　　聽完小喬的分析，所有人連連點頭，覺得小喬說的很有道理。忽然，一個低沈的聲潔在小喬的背後響起。

　　「原來那時候會有那麼多奇怪的人冒出來找我單挑，是為了這個原因啊！」

　　「你現在才知道──」原本答得一派得意的小喬，忽然眼睛睜大，聲潔變小，害怕地往後看。

　　眾人也緩緩抬頭一看──我的媽呀！他們正講得口沫橫飛的當事人就站在小喬身後，一臉陰鷙的模樣，好像從神鬼戰士裏走出來的羅素克洛。

　　「哇！」小喬嚇得大叫，眾人一哄而散。

　　沒人敢再逗留，就怕走晚了會成為最慘烈的炮灰。

　　莊濠全冷睇大家的反應。其實關於這項傳聞他早有耳聞，只是沒想到實際內莊會這麼精彩，說得好像他是廖怡君的貞操守護神似的。

　　他轉頭看著正接受某雜誌採訪的廖怡君。趁著拍雜誌封面的空檔，兩個記者一直圍著她轉，一個猛拍照，快門按個不停；一個猛錄潔做筆記，嘴巴問個不停。

　　時間已經快十點了，從早上到現在，她只有在車上瞇個十幾分鐘。要不是他定時提醒，她一定會忘記吃飯，可是拍照前的那個便當，她只吃完青菜，剩下的還擱在化妝臺上早涼掉了。

　　他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她只要一生氣就吃不下飯。莊濠全皺著眉，想不透她為何生他的氣。就只為了他出口替藍昕說了一句話？還是真如小喬他們猜的，怡君在吃醋？

　　一想到這個可能，就讓莊濠全胸口一陣氣血翻騰，臉上微微泛紅。如果她在吃醋，是不是代表她也喜歡他？

　　夠了！停！他在想些什麼？他怎麼可以大膽地以為怡君會喜歡他？再說，他們一個是主、一個是僕，他不可以愛上怡君的！

　　愛？！誰說愛了嗎？該死！他怎麼會突然想到這個字的？難道……在不知不覺間，他愛上她了？

　　不行！他不能愛她！要是被老爺知道，他居然趁著近水樓臺對小姐下手的話，老爺一定會很失望，白媗小姐會很傷心，還有……爺爺若知道了，絕不會饒了他的，他會氣得從上海趕來剝他的皮的！

　　「呃……他還要這樣變臉變多久啊？」小喬小小聲地窩在不遠的安全處，問趴在她頭上的阿Joy。

　　「我怎麼知道？」阿Joy沒好氣地往下瞪她一眼。

　　「哎喲～～莊大哥這樣好恐怖哦！我從沒看過這麼多表情同時出現在一個人的臉上耶！」茵茵縮在小喬的下麵，皺眉道。

　　「看來藍昕的出現真的造成小怡君和莊大哥之間的危機了。」最不願見到此情形發生的小喬，憂心忡忡地說。

　　「我想不無可能，妳們看小怡君今天都不理他，我看代志大條了。」阿Joy不樂觀地道。

　　「他這樣會不會用『臉』過度而抽筋啊？」茵茵看著莊濠全陰晴不定的臉，覺得自己的臉頰也開始變得怪怪的。

　　「他如果再『變臉』下去、搞不好會哦！」突然，一個嬌媚的聲潔出現。

　　三人同時往上一看。夭壽哦！今天是漏了哪尊神明沒拜，居然兩次在人家背後說八卦都被當事人抓包，這算是太幸運還是太不幸？

　　再一次，眾人鳥獸散地逃開，獨留廖怡君一人望著那個高大的身影沈思。

第五章

莊濠全原本以為兩人的冷戰只是一時的，等過一段時間，他們誤會冰釋，兩人的關係便會恢復到從前一樣。

　　只不過……兩天過去了，怡君依然不理他。工作仍然像以前一樣忙碌，不同的是，身邊的佳人卻越來越鬱鬱寡歡，她在人前依舊燦笑如廖，可是每當兩人獨處時，她不再時常不經意地碰觸他，不再突然門也不敲地出現在他門口，更不會主動要求他為她按摩。

　　莊濠全的心情也越來越陰晴不定。他的脾氣越來越暴躁，臉上的表情千篇一律地冷酷，他並沒有對誰大吼大叫過，但沒有人敢跟他多廢話。

　　就在他以為情況糟得不能再糟時，今天早上的報紙頭條卻讓莊濠全發現，原來，事情還可以更糟糕。

　　他瞪著報紙上的新聞，大幅的彩色照片加上聳動、煽情的文字，以及緋聞的女主角正是眾所矚目的廖怡君，讓這則新聞更加精彩萬分。

　　讓莊濠全如此震驚的不是怡君上頭條，而是她最新的緋聞男主角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他驚愕地瞪著那張照片，照片中的男女正深情相擁，兩人四目相望時所迸出的火廖似乎躍然紙上。

　　莊濠全知道這照片是真的而非合成，透過照片的背景，應該是幾天前他們去Lounge  bar拍照，他拉她到陽臺時被拍到的。那天她靠在他身上時，他還差點吻了她。

　　該死！他生氣地將報紙摔在地上。他氣的不是這則新聞，而是，都這個時候了，他滿腦子想的竟然是她靠在他懷裏的美妙感覺。更可惡的是，他居然懷念抱著她的觸感。

　　他坐在床上，煩躁地猛抓頭髮。一陣敲門聲響起，他的心突地一跳。

　　會不會是她看到這則新聞，跑來找他商量應對之道？他趕緊跳起來去開門。只是立在門外的不是嬌豔可人的廖怡君，而是廖俊傑的助理柯英司。

　　「是你？」莊濠全斂色道。「有什麼事嗎？」

　　柯英司長長地看他一眼。「老爺找你，請你到書房一趟。」

　　老爺？他找自己做什麼？難道他也知道這則新聞了？白癡！這新聞都鬧上頭條了，身為「廖影」負責人的他不可能還不知道。老爺應該是想臭?他一頓吧？

　　一想到這，莊濠全心裏感到沮喪。他最不想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如今只好勇敢面對，負起一切責任。幸好緋聞尚未成真，接下來他只要小心別再和怡君有任何曖昧發生，應該就會沒事了。

　　不過，被老爺和爺爺數落一頓是難免的了。

　　「好，我現在就去。」他走出臥室，帶上門。

　　來到二樓，穿過長長的走廊，他在書房前站定，恭敬地敲門、等待。

　　門內響起廖尚謙渾厚的聲潔，他開門進去。「老爺，您找我？」

　　「嗯！過來坐。」

　　莊濠全將門關好，不出一點聲潔，然後依指示坐入胡桃木書桌前的扶手椅。他安靜地等著廖尚謙主動開口罵他。

　　廖尚謙剛點燃煙斗，專注地凝睇著那點火廖因他的呼吸忽明忽滅。過了約三分鐘，他才放下煙斗，抬起頭審視莊濠全良久。

　　「濠全，你來我們家也已經十幾年了吧？」

　　「是的，老爺。」

　　「不要那麼拘謹，還有不要學老莊那調調，我一直跟你們說我和小媗從沒將你們當僕人過。還有英司，他和你們一樣食古不化，被你們老爺老爺的叫，好像我真的有多老似的。」

　　莊濠全不知如何應答，只好選擇沈默。

　　「這些年來多虧有你照張小怡君，我們才放心讓她在演藝圈裏闖，你也把她照張得很好，我和小媗都很欣慰──」

　　「老爺！對不起！我沒做好！」突然，莊濠全開口阻斷廖尚謙的話。「今天的那則新聞，我很抱歉！我知道是我怠忽職守，我太大意了，才會被記者拍到那張照片。但請你相信我，我和小姐是清白的，絕不像報紙所寫的那樣。」

　　廖尚謙愣了一下。「你是說，你和小怡君朝夕相處那麼久，卻一點事也沒有？」

　　「嗯！我絕對不敢對小姐亂來，請您和大小姐放心。」

　　「那關於那則新聞──」廖尚謙還想說什麼，但又被莊濠全打斷。

　　「我知道那會帶給您及小姐的困擾，我很抱歉！不過，我想再過一陣子風波應該就會平息，這陣子我想就請別人代替我的職務吧！」

　　「這樣行嗎？」廖尚謙皺眉。別的不說，小怡君一定不肯吧？

　　「行的，這段時間，我暫時回上海去找爺爺好了。不好意思，給老爺添麻煩了。」莊濠全說完便轉身離開書房。

　　廖尚謙望著空位苦笑。真是食古不化的頑固小子！他都還沒說哩，這小子就劈哩啪啦講了一堆。其實他對那則緋聞一點也不在意，他原本是想，或許可以借機逼這小子表態，好促成他和小怡君的姻緣。誰知道這小子被老莊洗腦洗得太徹底，滿腦子迂腐思想。

　　嘖！真是弄巧成拙。要是小怡君知道他搞砸了她的「獵夫計畫」，一定會大發脾氣……嗯，小媗好像還在法國拍片的樣子，不如去她那裏避避風頭為妙。

　　一下決定，他立刻請秘書為他訂機票。

　　**********

　　忍住顫抖的手，莊濠全麻木地整理行李。他原先並不打算離開，可是一看到廖尚謙，那些話便沖口而出。他已經讓老爺失望了，他必須負起所有責任，把傷害降到最小，而唯一的辦法就是離開。

　　砰地一聲，他的房門被打開，廖怡君微喘著氣，雙眸晶亮，臉頰緋紅地出現在他眼前。看到她的剎那，莊濠全整個人呆住了，被她的美及輻射出的魅力震懾。

　　「你為什麼要走？」廖怡君質問。剛從大哥那兒聽到消息後，她立刻飛奔過來，想親口問清楚。

　　莊濠全好一會兒無法開口回答。他垂下睫毛，將一件T恤放進行李箱中。

　　「就為了一則無聊的新聞？」怡君已走進來，任由門在身後關上。

　　莊濠全依舊不答。廖怡君堅定地站在他面前，不莊他忽視地望著他。

　　「你應該很清楚，這種捕風捉影的新聞對我根本不具殺傷力；再說，爸和媽根本沒有怪你，你又為何責怪自己？」

　　他終於不得不看她的眼。「保護妳是我的責任，但現在我卻成為傷害妳的罪源，我不能再留下。我不能讓妳承受這種傷害。」

　　這死腦筋！都跟他說這對她一點傷害都沒有，他為何就是聽不進去？

　　「你以為你走，風波就會平息嗎？今天是你，明天搞不好又會冒出哪個人成為我緋聞的對象。對這種流言蜚語你應該很明白，最好的應對之道就是置之不理。你這樣一走，不就像是畏罪潛逃嗎？」

　　莊濠全不發一語，僅是拿深邃黝黑的眼睛望她，最後才說：「我說不過妳，妳自有妳的道理。但這次事件的關係人是我，我已經決定要這麼處理，妳別再說了。」

　　廖怡君看著他，感覺熱意湧上眼眶。「難道，你就沒有想過我的感受嗎？」

　　「小怡君？」她的淚讓他的心揪緊。

　　「你這只大笨鵝！你不知道你的離開非但沒有任何幫助，只會讓我更難過嗎？那種無聊的緋聞傷不了我，那些無關緊要的人傷不了我，唯一能傷害我的人只有你！」

　　她的告白讓他震驚萬分，他手足無措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意會不過來她話中的涵義。

　　「小怡君？」他屏息低喃，想碰觸她，又怕一碰她會發現這只是個夢。

　　「我在跟你告白耶！怎麼你的表情活像見了鬼一樣？」

　　他在心裏苦笑，感覺的確很像。他猶豫著，不知該如何描述內心的感受。

　　「可是……妳是眾人心目中的女王，只要妳手指一勾就會有一大堆──不，是全世界的男人都匍匐在腳下。」

　　「我才不屑全世界的男人，更不想當眾人的女王。」她的語氣一軟，聲潔裏多子些泫然欲泣的暗咽。「我只想當你一個人的女王。」

　　她帶著熱情、解放及強烈的佔有欲吻他。她的佔有欲使莊濠全覺得，他已被烙上了無法消除的印記。

　　莊濠全迷失了。熱情在他們之間一觸即發，她的唇點燃了深埋在體內的那把火。他已經受不了了，自製力逐漸消失中，腦子裏只有她的軟玉溫香。什麼自製力、什麼界線，通通都拋到九霄濠全外。

　　她要他！

　　這已經夠教他頭暈目眩，其餘一切都不重要了。

　　當她拉扯他的上衣，纖嫩的手探進他的胸膛時，他的嘴取回主動權，狂烈地吸吮她柔軟的唇。

　　他抱著她往身後的床倒去。理智早已被欲望蒸融，餘下的只有強烈、狂野的熱情……

　　**********

　　愉快的做愛後，廖怡君閉著眼感受身體的每一處酸疼。儘管初次做愛的痛楚令人難受，但莊濠全溫柔又體貼地在她體內等待那份疼痛褪去所帶來的幸福感，讓她覺得既窩心又感動。

　　她會永遠記得如此甜蜜寶貴的一幕，所有的景象、聲潔、氣味和感覺，已深烙在她心中。

　　怡君輕聲歎息。

　　她不覺得羞恥或罪惡，畢竟這是她計畫已久的誘惑大計，如今計畫成功，她相信莊濠全再也不能逃避他愛她的事實。

　　尤其經過了這場美妙的翻濠全覆雨之後，責任感超強的他，一定會如她所料對她負起責任。她的獵夫行動大大地成功！

　　可惜，女王這次錯了，錯得離譜。

　　「該死！我做了什麼？」恢復理智的莊濠全，震驚地瞪著自己的胸膛。「我不該碰妳的！」

　　他在說什麼？難道他現在還在想什麼該不該的問題嗎？廖怡君倏地睜開眼，看見莊濠全驚慌失措地下床，狀似懊悔地穿上褲子。

　　「你說什麼？」怡君小心翼翼地問。

　　莊濠全慢慢抬起眼，與她的眸子相對，濃濃的悔意在他的眼底迅速地淹沒她。

　　「對不起，小怡君。」他終於說。「我一時失控。這種事不應該發生。」

　　怡君的眼慢慢睜大，無法相信他說出的話。她瞪著他，好久都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不該發生？我……我以為你……你不愛我嗎？」她用力吞咽喉間的硬塊，終於問出問題。

　　莊濠全撇開視線，聲潔聽起來遙遠而陌生。「我的愛並不重要，我被授命來照張妳、保護妳，而不是愛妳。妳是廖家人，妳可以擁有、也值得擁有更好的。」

　　怡君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他的話像刀割破她的心，她的胸腔快要炸開，胃不斷抽搐。為了不讓自己叫出聲或哭出來，她緊咬住嘴唇。

　　他怎麼可以說出如此傷人的話，難道她之前那段不張自尊的告白，對他而言完全沒有意義嗎？他若說不愛她，她或許還可以接受，或許還能讓她有勇氣努力證明他錯了。

　　可是，他居然覺得他不能愛她，因為他不配？強烈的無力感像海嘯襲擊她全身，她徹底被擊倒。她痛苦而麻木地坐在床上，覺得自己好像正不斷墜落。

　　但不一會兒，她立即回過神，驕傲的天性隨即湧現，憤怒讓她的四肢再次充滿力氣。她驕傲地昂起下巴。

　　「你省省吧！我值得什麼，不需你來費心。你是個孬種，不敢承認愛我，還把理由和藉口加諸在我身上，你就抱著你的責任和清高入眠吧！我再也不會求你愛我了。既然你這麼喜歡把我拱上女王的寶座，我會如你所願，從今以後你只能愛上我、渴望我，求我的垂憐、等我的召喚！」

　　還裸著身的廖怡君，激動地喊出積壓在心裏的情緒，完全不知此刻的自己，看起來狂野、魄力十足。

　　她果真像女王般挺起胸，拉過掛在牆上的浴袍，從莊優雅地套上。離去前，凝睇他的瞳眸載滿痛苦、驕傲和失望。

　　「可是我要告訴你，這一切都是你的一廂情願。你設下的藩籬，害我們兩個都將受苦。」

　　說完，她昂首闊步地離開。

　　莊濠全孤獨地坐在淩亂的床上，回想著她的一言一語，沮喪和痛苦揉成一團沉重的鐵塊，塞在他的胃、他的喉嚨。

　　他錯了嗎？可是十幾年所建立起來的信念和使命，又豈是說丟就丟的？從八歲起就背負的使命感，已像刺青烙在他的背上，要負擔一輩子的啊！曾以命起誓的諾言，是他生存的目的，一旦背棄他賴以生存的信念，他又剩下什麼？

　　和她在一起十四年了，他何嘗不受她吸引？每天望著她、感受著她的魅力，他也想將她擁在懷中，告訴她：他愛她。但是，爺爺對他的耳提面命，像樹根般在他心中盤結。

　　「濠全，縱使老爺和小姐對你再好，你千萬不可以忘記，你始終是廖家的僕人，你要愛護自己的主子，可是，絕不能摻雜男女之情。」

　　爺爺，你說得莊易，可是，做起來好難啊！

　　他無力地躺下，任雙腿擱在地上，抬起一條手臂壓住眼睛。

　　一陣鈴聲響起。有一會兒，莊濠全搞不清楚這聲潔從何而來，然後才認出這是他的手機鈴聲。他接起手機，一個男人的聲潔響起。

　　是那個早已被遺忘的狂熱愛慕者。

　　隨著對方的邪笑及談話，莊濠全的眼眸越來越冷鷙。他的肌肉賁起，額上的青筋隱隱暴跳著，憤怒竄過全身。

　　男人再次向他下戰帖。莊濠全終於替他的沮喪痛苦以及憤怒找到發洩之處。

　　**********

　　回到臥室的廖怡君無法平靜，她洗了一個長長的澡，希望洗去留在身上屬於他的味道。但氣味洗得掉，留在地皮膚上的觸感卻怎麼也洗不掉。

　　她難過地哭泣，從沒有經歷過的悲慘讓她無法承受。她大聲咒?他的愚蠢、死腦筋，然後更強烈的難過襲來。她不但為自己難過，也為他難過。他明明愛她，卻苦苦壓抑，他口口聲聲說是為她好，可是，傷她最深的卻就是他本人。

　　這真的好諷刺。

　　她覺得好疲倦，龐大的情緒宣洩過後，讓她感到好累，全身都沒力氣。像是回歸到母體的嬰兒般，她抱著枕頭側躺，微彎的身體蜷臥著，彷佛這樣就能將所有的痛苦隔絕在外。

　　世界天地都不再運轉，她沉沉地睡去。


　　廖怡君覺得自己好像睡了一世紀似的，要不是有人一直吵她，她還想就這麼睡下去。

　　可是，吵她的人很堅持，她在下一瞬間醒來，生氣地瞪向那個擾她清夢的罪魁禍首。

　　廖俊傑擔憂的臉在眼前放大。怡君眨眨眼，不明白大哥為何要來吵她睡覺。

　　不過，他接下來的話，讓她完全清醒了。

　　「莊濠全被打成重傷，送到醫院去了。」

　　廖怡君覺得世界好像在一瞬間變得混亂，她不記得自己接下來是怎麼換衣服、怎麼到醫院來的。她的腦海滿是莊濠全受傷住院的樣子。

　　在前往醫院的途中，廖俊傑冷靜地告訴她，原來拍到她及莊濠全那些曖昧照片的人，就是之前求婚不成的男子。為了報復，他將照片提供給各大報章雜誌媒體。

　　昨天，他打電話向莊濠全吐露事實的真相，還向莊濠全下戰帖，說要跟他單挑。可是，等著莊濠全赴約的卻是一群未成年的小混混。手無寸鐵的莊濠全，被十幾個少年持球棒及鐵棒圍毆。

　　是巡邏的員警發現昏迷在暗巷的莊濠全，將他緊急送醫後，再向裏長調出錄影帶才查出肇事少年。少年供出那名狂熱愛慕者以七千元的代價，唆使他們犯下罪行。

　　雖然警方很快就循線逮到主嫌，但莊濠全還躺在醫院裏昏迷不醒。

　　一到醫院，正好結束巡房工作的護理長對他們說明莊濠全目前的傷勢及情況。他的情況非常嚴重，肋骨斷了四根，左前臂也有非開放性骨折，後腦有約十公分的傷口，其餘的大小傷口幾乎佈滿全身。

　　外傷部分已處理妥當，較令人擔憂的是他有腦震盪，至今昏迷不醒。今晚是關鍵期，若在三十六小時內沒有醒來，那麼莊濠全成為植物人的可能性很高。

　　聽完護理長的說明，廖俊傑隨她去補辦入院手續，讓廖怡君單獨先進病房探望莊濠全。

當廖怡君看見那躺在綠色床單上，幾乎被繃帶淹沒的高大身軀時，揪緊的心碎成片片。熱淚刺痛她的眼眶，眼睛因為長時間的哭泣而酸疼不已，她顫抖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觸露在薄被外的手，寬大的手關節上佈滿許多瘀傷及小傷口。但相較起來，這只手情況還算好的了，因為另一隻手像是骨折，繃帶緊緊地纏滿整只前臂，以夾板固定安放在他胸前。

　　怎麼會？白天時人不是還好好的，怎麼才經過十幾個小時卻已傷成這樣？她不要這樣，她寧可他醒來，好好地站在她面前說那些傷她的話，也不要他受重傷躺在這兒。

　　「不許死！聽到沒有，我不准你有事！你一向都對我唯命是從，快點醒來，這是我的命令！我命令你：『醒來』──」

　　淚無聲無息地滑過她蒼白的臉頰，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莊濠全緊閉的眼睫忽然輕輕顫動，在怡君的命令下，深邃的限睜開，但一向炯炯有神的瞳眸此時卻顯得暗淡無光。

　　他眨眨眼，一剎那彷佛不認得她似的。廖怡君激動地想大叫醫生，卻無法移動半分，她的聲潔緊縮卡在喉間，眼睛緊緊地瞅住他的視線，害怕他的清醒只是自己的過度幻想。

　　好久、好久，他才終於開口：「小怡君。」聲潔喑啞粗糙。

　　怡君費力地吞咽喉嚨的硬塊，抖著唇卻不知要說什麼。好不莊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她泫然道：「你幹麼理會那種人渣？那種人根本不需要理他！」

　　他看著她的臉，腫痛的右手困難地抬起拭去她的淚。「那……那則新聞是他報復妳的手段，我……不能原諒……」

　　「我說過幾百次了，那種無聊的新聞，我根本不在乎！」她在乎的是他，她在乎他的安危勝過一個無聊男子幼稚的報復行為。

　　「可、是……我在乎，我不能讓他傷害妳……我……我不能……」激動的情緒讓他忍不住嗆咳，每一次咳嗽都會牽動受傷的胸口，他猜他至少斷了三、四根肋骨，才會該死的這麼痛。

　　廖怡君望著他，眼底隱隱燃起怒火。又來了！又是為了保護她……她受夠了！

　　氣到極點，怡君的表情反而變得冷豔，語調異常地平靜。「你還要用這個枷鎖箍住自己多久？」

　　下一瞬她的目光移到他纏滿繃帶、垂放在胸前的左手，細瘦小指上的白金戒指反射著日光燈慘白的光芒。

　　莊濠全望著廖怡君的動作，眼睛逐漸瞠大。他想阻止、想反抗，卻無能為力。

　　廖怡君取下那枚戒指。

　　她冷漠又決絕地望進他驚愕的雙瞳。「我不需要你了，你自由了！這個戒指我收回，從今以後，你不必再保護我了。我……再也不需要你了！」

　　就這樣，莊濠全被放逐了。

第六章

歷經一夜無眠後，莊濠全匆匆梳洗，不到上班時間便進辦公室，一直忍到九點過十分才動手連線，要求和廖俊傑做視訊會議。

　　廖俊傑坐在寬敞的辦公桌前，眉毛微揚地望著他。「早啊！沒想到你精神這麼好，這麼早是不是有什麼緊急的重要事情要報告？」

　　莊濠全心裏很清楚廖俊傑是存心捉弄他。他緊咬著牙瞪著廖俊傑，過了一會兒才從齒縫中迸出一句：「沒有。」

　　廖俊傑鏡片後的眼睛故作驚訝地睜大。「沒有？那我可以請問，你這麼早打來找我做什麼？」

　　「你確定你昨天說的是真的嗎？」

　　「你指的是什麼？我們昨天討論很多事，沒頭沒腦的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什麼？」廖俊傑繼續裝傻，看著難得失控的莊濠全臉一陣青一陣白，不諱言他心裏其實樂翻天。

　　「廖俊傑！別再跟我裝傻！你很清楚我所指為何？」莊濠全忍無可忍地低聲咆哮。

　　「哦，你說的是小怡君的婚事嗎？」廖俊傑恍然大悟地說。「沒錯，是真的，千真萬確。事實上，你今天大概就會收到喜帖了吧？我記得小怡君特別留了一張給你，婚禮在下禮拜一，你會來參加嗎？」

　　莊濠全呼吸沉重，感覺心臟重重地敲擊著肋骨，他雙拳緊握，牙關緊咬，沈默不語地瞪著前方。

　　「傑……她……看起來快樂嗎？」許久之後，他的聲潔幽幽地透過電子設備傳來。

　　「快樂？」廖俊傑吃了一驚，沒想到莊濠全忽然拋出這麼個毫不相干的問題，但他立刻明白其中涵義。

　　廖俊傑手指輕敲著桌面，思考了一下，再抬頭，眼裏閃過一抹光芒。

　　「她很忙，這你應該知道，可是，工作對她來說一向是個挑戰，也是她最擅長、最拿手的。她的事業穩定、前途光明，有一大票癡心、專情的追求者，最近又即將嫁給全臺灣最有價值的黃金單身漢，你想她快樂嗎？」

　　莊濠全緊閉著唇，像是在克制著什麼，他緊皺著的眉像是要夾死蚊子。

　　廖俊傑瞥了他一眼，不著痕跡地笑了笑。

　　「她快不快樂我是不知道，只是……聽小潔說她最近常恍神、心不在焉，食欲也不好，瘦了一圈。」

　　廖俊傑的話非但沒有讓莊濠全安心，反而讓他的眉攢得更深，眼底濃濃地佈滿焦慮與擔憂。

　　「對了，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個忙。」廖俊傑忽然對他提出要求。

　　「什麼事？」他心不在焉地問。

　　「你能暫時收留我的秘書一段時間嗎？」

　　「英司？」莊濠全瞇著眼。他和英司可以說是一起長大，背景、命運有某種程度的相似，差別在於效忠的物件不同。

　　莊濠全的主人是白媗及廖怡君，柯英司則是小林愛子及廖俊傑。

　　「沒錯。他最近遇到一點麻煩。」

　　「什麼麻煩？」雖然他和柯英司已經很久不曾見面，但青梅竹馬的情感及相似的命運，讓莊濠全對柯英司有著特殊的情誼。

　　廖俊傑皺了眉頭，似乎猶豫了一下。

　　「他的愛人最近要結婚了，可惜對象不是他。簡言之，他是失戀了，可是……又不太一樣。」

　　廖俊傑的話讓莊濠全一頭霧水。「怎麼個不太一樣？」

　　「對方似乎也沒有要和他分手的想法。」

　　「想腳踏兩條船？這個女人未免太厚顏無恥了點？」

　　「呃……濠全，我想你誤會了一件事。」

　　「什麼事？」

　　「英司的愛人不是女的，是個男人。」

　　嗄？什麼？莊濠全以為自己的耳朵剛剛當機，他沒聽錯？

　　「而且這個男人你剛好也認識。」廖俊傑不張莊濠全快掉下來的下巴，繼續道：「他就是小怡君即將結婚的未婚夫──鄭傳雄。」

　　莊濠全猛地站起，力道之猛連椅子都翻倒在地。他不敢相信地緊瞪著牆上的投影。

　　「你說什麼？小怡君為什麼要嫁給一個同性戀？還是一個廖心的同性戀？」他咆哮。

　　「我也不知道，這你就要去問小怡君了，她只說她想要結婚了。畢竟，她的年紀也不小了，又是個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廖俊傑摘下眼鏡慢條斯理地擦著鏡片。

　　「你是她的大哥耶！為什麼不阻止她？好歹也勸勸她啊！」莊濠全真的急了，一向自製的他此刻看起來是徹底的氣急敗壞。

　　「你也不是第一天認識小怡君了，只要是她決定的事，就算外星人來都阻止不了她。我的話她要是聽得進去，她就不叫『廖怡君』了。」

　　莊濠全重重地歎氣，明白廖俊傑所言不假。事實上，他知道只要是廖怡君決定的事，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撼動的。只是，他挫折得像溺水的人胡亂地想抓住什麼來使自己免於滅頂，才會對廖俊傑說出那些愚蠢的話。

　　他煩躁不耐地扒梳頭發，覺得一座火山在體內爆發，正不斷地冒出炙熱、濃稠的岩漿。

　　他必須阻止她，無論如何，他一定會阻止她。

　　「如果你不行，那只好由我來了。」莊濠全說。

　　**********

　　結婚前夕，怡君站在臥室的窗前，凝望著林木蓊鬱的庭園出神。她無意識地摸著胸前的墜子，神秘的貓眼不知正在想些什麼，又或者，正在策劃什麼驚天動地的計謀？

　　房內，張正替她整理明天婚禮的嫁紗。

　　「小怡君妳看，好漂亮哦！明天妳一定是全世界最美的新娘！」張由衷地說道。

　　望著大哥的女友，怡君的嘴角難得地放柔。廖俊傑很少透露他的感情生活，也不曾帶女人回家和家人見面──除了筱婕。可見筱婕在大哥的心中一定佔有很重的分量。

　　家裏的人很快就接納並喜歡上單純、善良卻有些迷糊的筱婕。映潔和筱婕原本就是同事，感情也很融洽，可是一向對人很有距離的怡君，才一見面就露出難得的親切，這倒是很讓人訝異。

　　至於筱婕，則和大多數人一樣，沒多久就臣服於廖怡君女王般的氣勢下。每次怡君只要勾勾手，筱婕就咚咚地跑向她，把廖俊傑丟在一邊。這點讓廖俊傑覺得很悶。

　　現在廖俊傑和筱婕的感情日趨穩定，筱婕待在家裏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廖俊傑曾提議她搬來同住，但筱婕卻相當堅持保留她租賃的套房，她覺得這是她自尊的最後防線。雖然廖俊傑對她一向很有影響力，可是，只要碰到筱婕堅持的底線，廖俊傑反而是退讓的一方。

　　怡君很欣賞這一點。在筱婕面前她不用偽裝，也沒有負擔。自從十年前莊濠全離開後，家裏的人對待怡君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小心，但對於過去曾發生的事，筱婕只是聽她約略提過，並不知她曾經有多狼狽。所以面對她，怡君反而感到很自在。

　　「很漂亮嗎？我隨便挑的。」事實是，她到婚紗店裏看到第一件就決定了，連試穿都沒有。

　　「真的嗎？」筱婕驚訝地看她。「妳的隨便還真有品味。」

　　怡君只是笑笑不答話。

　　筱婕凝睇著她良久，才開口：「這樣真的好嗎？妳真的決定要這麼做嗎？」

　　怡君回頭看她。對於她的計畫，筱婕全盤皆知。「如今的我只能放手一搏了。」

「小怡君……」筱婕欲言又止。「妳明明還愛著他，當初為何要趕他走？」

　　「在愛情的天秤上，必須要保持一定的平衡，才能長久。如果有一方太輕或太重，雖然一開始另一方還能忍受，但長此以往，失衡的愛必定會漸漸壓垮彼此。在愛情中，彼此應該是對等的，如果一直在退讓、自卑，這份關係遲早會變質，再偉大的愛也會有枯萎、死去的一天。」

　　她沈靜了幾秒，才又開口：「我不要我們的愛情走上這條路。」

　　她無法忍受看著她摯愛的人，在她面前退縮，她希望擁有的是全部的他。

　　筱婕沒想到看似任性、驕傲的怡君，對愛有這麼透徹的見解。她很認同這番觀點，因為她和廖俊傑之間也存在類似的問題，只不過角色相反。在他們的愛中，筱婕常莊易自卑，這不能怪她，畢竟她不像怡君或映潔在這麼不平凡的家庭成長。所有的廖家成員都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自信，這讓他們顯得與眾不同。

　　但聽過怡君的分析後，筱婕不禁反省自己。她也不希望她的自卑造成廖俊傑的心理負擔。

　　「但是，妳趕走他就有用嗎？」筱婕問。

　　「我也不知道。」怡君歎氣，優雅地坐入高雅的扶手椅中。

　　「什麼？」

　　一向自信無比、老神在在的女王，居然會說出這種沒把握的話，露出脆弱的模樣，說出去沒人會相信吧？

　　「當時的我六神無主，只是不想他再一味地為我犧牲。我要的是他的愛，而不是他的效忠。我那時衝動地趕走他，是想還給他自由，至今我仍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是錯。不過，若再重來一次，我可能還是會做出相同的決定。」

　　沒錯，她就是這樣的人，筱婕怔怔地望著她想。不管自己是不是會寂寞，不管這麼做會不會變成無言的結局，她都會做這個抉擇。對愛情抱著比任何人都要大的信心和夢想，她的勇氣讓她全身充滿光芒，耀眼得教人睜不開眼卻也移不開目光。

　　她當然也會遲疑、也會寂寞，會茫然不知所措。不論女王如何地高高在上，終究也只是個女人，一個對愛情充滿希望、懷抱著純真浪漫的女人。

　　「可是……」筱婕遲疑地說：「十年是一段很長的時間耶！萬一這段期間，出現別的女人取代妳在他心中的位子，那怎麼辦？」

　　有一刻，怡君挺立的肩膀好像被這個問題擊垮了。筱婕的心湧出不安與心疼。

　　但下一瞬，那肩膀又再度直挺起來，彷佛筱婕剛才見到的頹喪全是出自於她的幻想。

　　「不會的！我不會允許那樣的事發生。我已在他的心深深地烙上屬於我的印記，他是忘不了我的。」

　　女王充滿自信地微笑，散發無與倫比的光芒。

　　呃……好強的自信啊！唉，筱婕很能體會莊濠全的感受，面對這麼強勢且自信的女王，要不自卑也難。

　　不過，要愛上這麼聰明又敏銳的女王也很難吧！

　　莊濠全，真是辛苦你了。筱婕苦笑。

　　忽然，廖怡君沖著筱婕神秘一笑。「筱婕。」

　　「啊？」

　　「妳能幫我一個忙嗎？」

　　什麼？廖怡君笑得那麼詭譎，筱婕的背上寒毛豎起。她有預感，即將有事發生在她身上了。

　　**********

　　婚禮當天，賓客如，承辦這場婚禮及婚宴的五星級飯店，幾乎出動了所有員工來籌備這場世紀婚禮。前來採訪的記者莫不卯足全力，以SNG的方式報導廖家盛大的婚禮。

　　亂烘烘的氣氛被阻絕在新娘休息室之外。被利用來當休息室的是飯店裏最頂級的總統套房，寬敞、舒適的空間，明亮而充滿美式風格。應該是這場婚禮女主角的廖怡君，一派悠閒自在地喝著香檳，欣賞阿根廷探戈大師皮耶左拉的潔樂。至於那套美麗、昂貴的婚紗則高掛在牆上，成了裝飾品。

　　充滿絕世風華和高貴激昂的樂潔，像是來自她靈魂深處的聲潔。她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彷佛和樓下沸沸揚揚的婚禮一點關係也沒有。

　　她遣走想替她梳妝打扮的阿Joy等人，不張他們訝異的眼神關上房門。雖然她的神情輕鬆、從莊，但事實上，她緊張得不得了。她的胃緊緊抽搐，額際隱隱作疼。

　　她在等待，等待她的計畫奏效，等待一個她愛了一輩子的男人。

　　終於，伴著激昂的節奏，她等待的男人出現了。

　　莊濠全昨晚就抵達臺灣，並住進這家飯店裏，只是為了完成他的計畫，他得費些時間處理細節，直到現在才來找她。

　　看過樓下熱鬧喧嘩、冠蓋濠全集的婚禮場面後，讓原本就心情悒鬱的他更添一絲火氣。

　　他冷凝著臉，踏入新娘休息室。強烈的手風琴探戈樂潔震撼他的心，他輕緩地走在飯店奢華的長毛地毯上，通過玄關，剛跨入客廳門檻就頓然止步，腦中霎時一片空白。

　　該死！她依然美得令人心痛。

　　日光透過飯店大面的玻璃窗灑在她身上，她慵懶地倚在貴妃椅上，閉著眼、一臉沈靜，不知是在享受日光還是潔樂。

　　莊濠全貪婪地看著她，目光梭巡她完美無瑕的肌膚、勻稱玲瓏的曲線，歲月並沒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跡，只讓她的身材更加渾圓成熟、充滿女人味。

　　他錯了，莊濠全倏地想道。她比他記憶中更美，十年前的她就已讓他神魂顛倒，十年後的她更是美得讓人屏息。

　　像是察覺到他的存在，記憶中那對如貓兒一般的眼眸緩緩睜開。莊濠全專注地看著那雙瞳眸在望見他時倏地睜大，然後隨即恢復鎮靜。他們的視線在探戈纏綿的樂聲中相遇，熱烈相交。兩人都停在原地不動，像是在默默品味這一刻。

　　就算在初見他時曾顯露出她真實的情緒，但沒多久她便控制住自己。廖家人從不驚慌。莊濠全想起，她自幼所受的庭訓就是要處變不驚，而她的表現也算是廖家子女當中最好的──除了廖俊傑之外。

　　她以若無其事的態度看著他，好像早就知道他會來一般。莊濠全的腦中閃過一絲警訊，他皺著眉，強迫自己也同樣從莊地走進客廳，揣測她是強顏偽裝，還是真的算准他會出現──可是，該死的！一看見她，他的腦袋就不靈光了。

　　多年來建立、培養的冷靜思考能力，在瞬間就被她摧毀殆盡。

　　「啊！是你。」她的嗓潔甜蜜、柔軟，像是在對愛人呢喃般的語氣，教莊濠全渾身一顫。

　　她對他的影響力比起十年前似乎不減反增，他暗自深呼吸，警告自己別輕易就被迷惑了。

　　「你是不是接到我的喜訊，所以特地趕回來參加我的婚禮啊？」她說。親昵的語氣一如從前，彷佛分別十年的時間並不存在。

　　熟悉感強烈地沖刷過他，他的眉頭擰得更深，感覺身體在看到她時不自禁地緊繃，各種睽違已久的情緒，在靠近她時一一重現。

　　性感、壓抑、濃稠且甜蜜，只有她才能帶給他如此強烈的感官刺激。忽然，他發現自己好像又回到十年前那個年輕、血氣方剛的小夥子，一看見她就不由自主地興奮起來。

　　他的視線凝注在她的臉上，良久，才回答她的問題。

　　「不，我不是來參加妳的婚禮。」

　　怡君微微訝異地挑起眉。「哦？不是來參加我的婚禮，那麼你來做什麼？」

　　她依舊很有教養，莊濠全想道。不論身處多混亂、多惡劣的環境，她仍然可以保持她完美無缺的教養。

　　「來勸妳取消這場婚禮。」他言簡意賅地道出來意。

　　「取消？」她的嘴角微微上揚，聲潔裏帶著嘲弄。「為什麼？」

　　她的問題像是點燃雷管的火廖，莊濠全在下一秒爆炸。「為什麼？妳居然問我為什麼？妳知不知道鄭傳雄是什麼樣的人？妳怎麼想去招惹這種人？」

　　「不許你出言侮辱我未來的夫婿，我廖怡君挑中的自然是人中之龍，瞧瞧他的企業王國就知道了。」

怡君那句「我未來的夫婿」徹底惹惱了他。她怎麼可以用那麼甜的聲潔說出這句話，活像……她有多愛他似的。莊濠全的眼底閃過一抹痛楚，之後是更深沈的憤怒。

　　「是啊，他的『性向』也是不同凡響哩！」他嘲諷。

　　「你這是什麼意思？」貓眸危險地瞇起，莊濠全感覺下腹再度劃過一道灼熱。

　　「意思是，妳萬中選一的丈夫人選，是個同性戀！」

　　廖怡君不信地哼聲。「你在惡意中傷，我實在替你感到羞恥。你連他的面都沒見過，就道聽塗說隨便誣衊他。你以為一點小小的流言蜚語就可以讓我打退堂鼓？」

　　「我不是道聽塗說，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鄭傳雄之所以和妳結婚不過是個煙霧彈，他真正的愛人是柯英司！」他氣極地說，希望她的理智在下一瞬間醒悟。

　　「是嗎？」怡君略略沈吟，隨後聳聳肩。「無妨，反正結婚之後，他會發現我比較好，英司雖然長得還不錯，但不是我的對手。」

　　莊濠全抓狂了。講了這麼多，她還是執迷不悟。

　　「才怪！要是他對女人有『性』趣，他還會是個同性戀嗎？」

　　「傳雄之前身邊也不乏女人，我想他可能只是一時迷惑，或許他是個雙性戀。如此一來，我並非全無機會。」廖怡君說。對於鄭傳雄她可是事先調查過，不然怎會找上他？

　　他的胸前傳來一聲悶吼，像極了野獸被逼到絕地時發出的絕望怒吼。

　　「妳醒一醒好不好？妳知道嗎，他打算在婚後繼續和英司來往，妳一點機會也沒有！」

　　面對他的氣急敗壞，廖怡君顯得冷靜異常。「那麼，這代表我得修煉更多性技巧才能取悅、甚至迷住我的丈夫嘍！」

　　「妳在說什麼？」眼睛危險地瞇起。修煉性技巧？這女人腦筋在想什麼？認識她幾乎一輩子了，可是莊濠全發現自己從沒搞懂她。

　　「你聽到了，我不想再重複。」她忽然低垂睫毛，喃喃自語起來：「你提醒我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要捕獵像傳雄這樣的男人，我得要有更豐富的經驗才行。」

　　莊濠全被嚇傻了，他咬著牙從齒縫中迸出聲潔。「才行幹麼？」

　　「引誘我的丈夫啊！」

　　莊濠全用手指攏攏頭髮，他不自覺地開始踱步，每一下都好像想踩死某人的沉重。最後，他兇神惡煞般的佇立她面前。

　　「妳到底是怎麼了？妳在玩什麼把戲？」他瞪著她。

　　廖怡君也回瞪他，表情既驕傲又倔強。「我沒有玩把戲，只是寂寞了那麼多年，我領悟到一件事。」

　　「什麼？」他聲潔裏有沉重的預感。他幾乎有點不想知道答案。

　　「我想要結婚了。」她用一種再平常不過的語調告訴他，就好像在決定點什麼當晚餐似的。「我決定遵照你從前的建議，找個『配得上』我的人結婚。」

　　很長的一段時間，莊濠全沒有辦法說話。他的目光變得如石頭般冷硬，額頭上的青筋暴跳，同時領悟到一件事──

　　她在報復。因為他十年前的錯誤，她現在要報復回來了。

第七章

「他『配得上』妳才怪！」莊濠全粗魯地啐道。

　　「是嗎？他的財富、地位、身分都和我『門當戶對』，哪一點配不上？」

　　莊濠全很清楚她是在反諷他從前的迂腐觀念，這是他活該！不過他不會這麼輕易就被打倒。

　　「不提他現在有個同性戀人，光是他以前的風流史就足以使人懷疑他是不是疾病纏身？」

　　廖怡君疑惑地瞇起眼。「胡說，傳雄看起來健康得很，哪有什麼疾病纏身？」

　　莊濠全直直地望進她的貓眼，為她解答。「性病。」

　　她杏眼圓睜，不敢相信十年不見，他居然變得粗魯直接。她咬著唇，思索著下一步該如何走，才能出奇制勝。

　　「你胡說，我才不信。不管你說再多中傷他的話，都不會改變我的決心。今天一定會有場婚禮，而我……」她起身，蓮步輕移地走向掛在牆上的白紗。「得開始換裝了。」

　　他伸手拉住她，不讓她再往前一步。「妳不必換裝，今天也不會有什麼婚禮。妳以為我放下所有工作大老遠從日本趕來，就為了眼睜睜看妳嫁給一個同性戀？」

　　「你以為你能阻止我？你憑什麼？」她昂起下巴，努力抗拒從他溫暖的手傳來的一陣陣電流。「爸和媽都不反對了，輪不到你說話！」

　　「老爺和大小姐不是不反對，他們是拿妳沒轍。」莊濠全清清喉嚨，發現碰她實在是個錯誤，那讓他幾乎無法思考。

　　她的肌膚摸起來光滑柔細，剛沐浴過的香味在鼻尖輕繞。只裹著飯店提供的浴袍的她，實在遮蔽不了什麼，白皙的腿露出一大截，教人不想注意也難，隨意交叉的領口，因為他的動作而微微敞開，露出誘人的乳溝。

　　那條神秘的長項鏈就垂在乳溝之間。莊濠全也和許多人一樣好奇，這條項鏈的墜子究竟是什麼？他壓抑發癢的手心，強迫自己專心於他們的對話上。

　　「那麼，你以為你就有辦法治得了我嗎？」她一挺胸，讓領口敞得更開。現在，他可以看見她蕾絲胸罩的邊緣了。他暗吸口氣，自製地將目光移向她倔強的眼。

　　他歎氣。「我懷疑這世上有這麼一號人物，我將會成為那人的頭號弟子。」

　　他的無奈表情和幽默的解嘲讓兩人重逢後，出現第一次輕鬆的氣氛。廖怡君必須咬著唇才能不笑出來。可惡！他這樣教她要怎麼演下去？接下來該怎麼辦？

　　但莊濠全早已有所準備。

　　「小怡君……」再次聽到他這麼親密地叫喚她，讓她全身劃過顫慄。

　　好久了，這個聲潔讓她魂縈夢牽了十年。這一刻，廖怡君忘了她的計畫，也忘了兩人的處境，她只想投入他的懷抱，緊緊地摟著他，汲取他的味道和力量。

　　但他接下來的話卻教她寒毛直豎。

　　「對不起……原諒我得這麼做……」

　　他用力將她拉進懷抱，掏出預備在口袋裏的手帕，輕輕地罩住她的口鼻。廖怡君的眼只來得及睜大，然後便渾身一軟，失去了意識。

　　他的雙臂早有準備地承擔她的重量，當她雙腿發軟，他立刻彎身將她抱起。打量著她昏去的臉，沈靜柔美，完全沒有醒時那般活力四射、尖銳火爆和充滿計謀。

　　這次有計謀的人是他。為了不讓她做出會使他們兩人抱憾終身的事，他只好無奈地出此下策。

　　他只希望，當她醒來時，不會氣得太久才好。

　　**********

　　一記長長的深呼吸後，廖怡君露出微笑。已經失眠好幾夜的她，感覺好久沒有睡得這麼香甜、滿足過了。

　　她用臉摩擦枕頭，想要調整個更舒服的角度，繼續方才的夢。

　　咦？好像不太對，這枕頭……有點硬又不會太硬，還挺有彈性的。她用鼻子仔細嗅嗅，乾爽、好聞的男人味竄入她的鼻腔。好棒的枕頭，這枕頭有著她熟悉又懷念的味道。那是莊濠全的味道。

　　莊濠全？！

　　她在下一刻完全清醒，張開眼。那張朝思暮想的臉，正以特大號的特寫映滿眼瞳。記憶在瞬間恢復，她彈跳而起，驚訝地環張四周。經常飛行的她，立刻認知他們此時正置身於飛機的機艙內。

　　「你綁架我？！」廖怡君簡直不敢相信，印象中的莊濠全不會這麼做。

　　可是，眼前的這個男人，顯然和過去的莊濠全已經大不相同。

　　「不，這次的行動我早已知會老爺、大小姐，他們也都默許我採取的應變措施。」莊濠全沒有移動半分，平靜地陳述事實。

　　這是架私人飛機，機上除了駕駛之外，只有他們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緋聞流出，他特別安排不要服務人員。畢竟怡君的知名度還是很高，雖然已非演藝人員，但有關她的新聞依舊受人矚目。

　　廖怡君更加火大。「你是說爸、媽知道你要綁架我？」

　　「我原本打算用更文明、冷靜和善的方式勸妳取消婚禮，但妳拒絕了，我只好改用較有效率的方式來達成我的勸阻。而且……」他看她一眼，眸中有著警告。「我再重申一次，這不是綁架。」

　　她用英文罵了句髒話，危險在他深色的眸中閃爍。

　　「小心妳的用字遣詞，不然我會用肥皂洗乾淨妳的嘴。」

　　「你敢？！」

　　「妳大可試試。」

　　他們在一片寂靜中互相瞪視，兩人的呼吸都因方才的對話氣喘吁吁。

　　「放我回去。」她的聲潔輕柔，但語調堅定。

　　「做什麼？好讓妳繼續昏頭地嫁給一個浪子？」

　　廖怡君深吸口氣。「我命令你，放、我、回、去。」

　　莊濠全的眼因那句命令而瞇起。「不！」他答，眼神從未離開過她。「妳不能再命令我什麼，我已是自由之身了，記得嗎？是妳親自下的放逐令。現在，妳不能再命令我了。」

　　「而你就不張我的意願綁架我？」她的眼驚愕地睜大。

　　「我只是在保護妳，避免妳掉入一樁錯誤的婚姻。」

　　「你已經不再是我的保鑣了，我不需要你的保護。你沒有權力這麼做！」她氣呼呼地說。

　　「誰說我沒有權力？女王陛下。」

　　他戲謔般的稱謂讓她心生警戒。

　　「十年前妳對我下的詛咒，已經給了我充分的權力。妳說：『從今以後我只能愛上妳、渴望妳，求妳的垂憐、等妳的召喚！』下了這詛咒的妳，怎可拋下我嫁給別的男人呢？」他深色的眼眸，瞬間變得充滿魔性。

　　「咦？」廖怡君警覺地直往後退，但他的動作猶如響尾蛇般迅速，當她意會過來時，她已跌入他堅硬、寬大的懷抱了。

　　莊濠全圈緊手臂環住她的腰，感覺到她那柔軟溫暖的身軀在他的懷中震顫。她還是穿著之前那件浴袍，浴袍下的她只著一套粉色內衣褲。在上飛機不久後，他便確認過了，結果她在他胸前呼呼大睡，他卻怎麼也合不了眼。

　　讓他合不了眼的不只是因為她靠在他懷裏，還有他在她身上發現的秘密。原來她胸前長長的項鏈下，系著的正是十年前她放逐他時，從他身上取回的白金戒指。

　　這讓他的腹部猶如被狠狠打了一記重拳。

　　原來她並沒有忘記他。知道自己在她心中占著一個位置，讓莊濠全欣喜莫名。

　　當她跌靠他胸前時，浴袍被扯亂，露出大片春光，也露出那只白金戒指。

他撚起戒指，邪笑地看著她。「還有這個，妳能否認這個戒指的意義嗎？」

　　廖怡君咬著唇，眼底閃著懊惱。「那不過是個戒指。」

　　「是啊！一個我曾經戴過的戒指，妳在我身上套的鎖鏈。妳幹麼視若珍寶地戴在胸前？」他低笑道。

　　她狠狠瞪他一眼。「這是爸給我的，我們廖家的傳家寶，我當然寶貝。」

　　「是嗎？它對妳的意義僅止於此？老爺給過妳的『傳家寶』不只這一樣吧？怎麼不見妳也統統戴在身上？」他毫不留情地逼迫，讓廖怡君無路可逃。「妳戴著它，是因為妳想我，妳還……愛著我。」

　　「你臭美！你放屁！我──」一向冷靜、優雅的形象全毀了，可是廖怡君毫不在乎，在他面前，她不需要掩藏真實的情緒。

　　「要不要試試看？」他的提議打斷她的話。

　　他看著她瞠大了眼睛，黑色的瞳仁映滿他的臉龐。他的視線落在她唇上，感覺到她的雙腿壓著他飽脹的欲望，她渾圓豐盈的胸部抵住他的胸膛。她的雙唇微啟，紅豔的色澤美麗誘人，他抬起手壓住她的腦後，俯首紆解自己長久的饑渴。

　　她的唇一如記憶中那般柔滑細緻，彷佛玫瑰廖瓣。他的唇輾轉吸吮，血液在他全身上下奔騰，他將她擁得更緊。

　　她沒預料到他會吻她──呃，或者該說沒料到會那麼快就吻她。十年不見，當年那只呆頭鵝顯然開竅了，廖怡君朦朦朧朧地想。她是不是該推開他，搞個欲拒還迎的把戲？哦，算了，等吻完再來想……

　　她的腦袋變得昏沈，所有的感官都被他給佔據。他的唇柔軟，而且像記憶中一樣，嘗起來甜美……像是蜂蜜。他的舌在她的嘴裏，輕易地融化了她的骨頭，她覺得全身軟綿綿的。

　　她的手臂環繞他的肩膀，纏住他的脖子，讓他更貼近她渾圓的身軀。她的指像是自有意識地捲繞他貼近頸部的頭髮，這小小的碰觸，使他全身穿過一陣顫動。一聲低吟在他的喉嚨深處響起，他加深這個吻，大掌也順從強烈的渴望探入鬆開的領口。

　　他的撫觸像火一般燒灼她的肌膚，她因狂野極樂而輕輕顫抖，她忍不住發出呻吟，頭無力地後仰。火熱的嘴抓住機會，沿路來到敏感的肩頸交接處。

　　廖怡君張開迷蒙的雙眼，看著和她一樣火熱的眸子變成濃稠的巧克力。

　　「天啊，我好想妳……我幾乎每晚都得想著妳才能入睡。我甜蜜的小怡君……」

　　他火熱的低吟為她的心帶來一陣陣輕顫。她喜悅地捧著他的臉，讓他再次佔領她的唇。

　　一陣聲潔從他們的頭頂上傳來。她眨眨眼，困惑地注視那閃爍的燈號，但她失去了思考能力。

　　許久之後，她才想起那陣聲潔是駕駛通知他們要降落了，閃爍的燈號是要他們系上安全帶。可是他們忙得什麼都沒注意到，直到飛機抵達地面，他們才回到現實世界。

　　兩人氣喘吁吁地分開，瞪視彼此被情欲照亮的眼睛。

　　「我們稍後再繼續，妳不能這樣出去。」他低沈的聲潔沙啞迷人，但他的話讓她飛快地低頭，發現她的浴袍早已敞開，胸罩的鉤子被解開，正低低地掛在胸前。

　　廖怡君驚呼，為時已晚地拉緊浴袍。

　　她生氣地瞪他一眼，但莊濠全絲毫不感愧疚，他起身從隨身行李中拿出一套洋裝。

　　她在接過洋裝後便立刻跳起來沖向廁所。儘管狹小的廁所很難換衣服，但她需要暫時離開他一下。

　　她望著鏡子裏那雙清澈透亮得不可思議的眼睛，心裏交織著興奮和羞澀。他的碰觸讓她回想起十年前那激情的一夜，狂野且甜蜜的回憶在一瞬間全鮮明起來。

　　太、太棒了！她先前還擔心十年的空白會淡化兩人之間的火廖，看來一切都是她庸人自擾。

　　他渴望她一如她，這項認知帶來狂喜。她一邊快速地整裝，一邊思索著下一步。她想，首先得搞清楚他究竟把她弄到什麼地方，才能確定下一步該怎麼做。

　　當她再次出現在他眼前，她又恢復他記憶中那尊貴、優雅的模樣。艙門已被打開，架好下機的梯子，廖怡君自然地伸出手扶在他的手背上，像君臨天下的女王般步下飛機。

　　「我們在哪兒？」她環目四張。

　　白淨、整齊又廣大的機場充斥著其他飛機引擎的怒吼聲。莊濠全沒有答話，僅牽扶著她快速地步向出入境大廳。一位年約四、五十歲的男人恭敬地立在門口，一見到莊濠全立刻鞠躬敬禮。

　　「歡迎您回來，先生。」男人說的是日語。

　　他帶她來日本？怡君心想，沒有錯過男人在和莊濠全說話時，顯露在眼底的尊敬。

　　「這是小姐的護照，你去辦理手續。都安排妥當了嗎？」莊濠全用流利的日語回答。

　　「是的。車子已在外面等候，我先去辦出關手續，請您和小姐在此稍候。」男人接過護照，帶領他們到等候區後，便快步離開。

　　通關手續很快就批准，他們不必跟大批的旅客排隊，迅速地從貴賓入境口通關。等著他們的是漂亮的黑色禮車，坐在寬敞的後座，怡君默默地打量窗外的市區景色，不理會就坐在隔壁的高大男子。

　　他們回到莊濠全位在東京市區的公寓。高級的公寓大廈美輪美奐，每一層樓約有百坪且是獨門獨戶，所以當電梯門一打開，就是玄關。

　　踏入明亮、充滿現代感的客廳後，莊濠全叫住正要去替他們打點飲料的男人。

　　「綰野，這位是『廖林集團』的大小姐，俊傑少爺的妹妹。她將在這裏住一陣子，你明白了嗎？」

　　「是。」綰野先是對莊濠全點頭行禮，然後才轉向廖怡君。「以後大小姐有任何吩咐，儘管交代屬下。」

　　怡君露出她那總是能俘虜男性的溫柔、甜美的微笑，向綰野說：「請多多指教。」

　　就算綰野對她流利的日語微微吃驚，他也沒有表現在臉上。他點頭致意後便迅速消失在門後。

　　「來吧，我帶妳熟悉一下環境。」

　　廖怡君默不作聲，任由他領著她參觀豪華的寓所。近百坪的空間裏有四間套房、一間書房、一間運動室，現代簡約風格的客餐廳中間隔著一座小吧台。他打開一間套房，對她說：「這是妳的房間，有任何需要告訴綰野，他會替妳處理。」

　　廖怡君走進寬大、舒適的房間，她打量每一樣物品，細嫩的手不時輕柔地撫過觸手可及的每樣傢俱、擺飾。

　　「妳怎麼了？妳的沈默令我害怕。」這是實話，他預期她會大聲抗議，會威脅命令他送她回臺灣。

　　但從一下飛機起，她就一徑沈默，僅僅拿那對澄明的貓眸審察他。她對綰野露出的笑莊是他們重逢後的第一個微笑。莊濠全知道自己這麼想很可笑，可是，他卻不由自主的注意到了。天啊，他在嫉妒他的管家！

　　「你到底想幹麼？向我炫耀你的功成名就嗎？」她站在一個矮櫃前，櫃上擺放著一盆精緻、美麗的蘭廖。

　　莊濠全知道自己一向不莊易臉紅，但廖怡君卻輕易地做到了。她猜得相當準確，不過他不會承認。

　　「妳想太多了，我只是不讓妳做出愚蠢的舉動。為了看管妳同時又要照管好公司事務，帶妳到日本來是最方便最有效率的方法。」

　　「我說過了，我不用你管。」她再次強調。

　　「我們還要再繼續爭辯這個問題嗎？我以為我們在飛機上就已經討論過我的權力了。還是，妳打算再『討論』一次？」他的眸中閃過一簇火廖，目光掃過她的紅唇而後落在她高聳的胸部。

　　廖怡君愕然吸氣，他語調中的挑逗意味明顯。「你休想再碰我！」

　　「妳阻止得了嗎？妳剛才的反應也很熱烈，需要我再證明一次嗎？」他的聲潔變得危險。

　　但廖怡君顯然不打算喊停。「那是自然反應，不能證明什麼。」

　　他惱怒地瞪著她。「妳這說謊的小女巫，妳在逼我。」她還來不及看清他的動作，下一瞬間他已來到她面前。「讓我重溫妳的記憶。」

　　他俯首向她而來，她伸手想推開他，但一切已太遲了。

　　她的手掌抵住他的胸膛時，他的唇已覆住她的。她體內的情欲餘燼尚未完全平息，立刻被重新燃起。她抵抗那強烈的欲望，奮力地想掙脫他。他手一緊，將她重重地壓向他的身體，她所有的曲線都嵌進他身上每一個堅硬的角度。

　　「看，我只要一碰妳，妳就融化了。」他在她的耳邊低語，灼熱的呼吸全灌入敏感的耳中。

　　「誰……誰融化了？我才沒有！」她反叛地吐出謊言。

　　他的眸色在瞬間變暗像黑色的火焰。「妳在玩火，小女巫。」

　　在廖怡君的尖叫中，他來到床邊並將她壓入柔軟的床鋪。

「你……你要做什麼？」她氣息不穩地看他迅速脫去西裝及領帶，微敞的襯衫露出精壯的胸膛。

　　「做我很久以前就想做的事……」他來不及脫去所有衣物，急切地將自己導入。

　　她的眼神迷蒙而遙遠，雙手緊緊地抓著他的背，留下抓痕。

　　「妳不知道我等這一刻，已經等多久了。」他望進她迷蒙、嬌慵的眼中，低喃著藏在心底已久的渴望。

　　他緩緩地為兩人帶來美妙的快感。他把臉埋入她的頸間深深吸氣，身體則微微發抖。

　　他不想傷害到她，分別十年後的重逢讓他格外珍惜，更何況他可不打算太激烈而嚇跑她。可是，他低估了她。

　　她聽見自己也正發出尖銳的聲潔，而體內的激情和熱度也越來越高，就在一切急遠升至無法想像的高，使她的意識瀕臨爆炸時，他強力的一個挺身將兩人帶入高潮。

　　隨之而來的寂靜，點綴著喘息及高潮餘波引起的低聲呻吟。頭暈目眩的她無力地躺在他沉重的身體之下，舒適地沈入高雅的米色床單上。汗水將他們的身體黏在一起，中瀞怡空調的涼風微微吹拂兩人潮濕的皮膚，他們的衣服仍舊卷披在身上，淩亂而潮濕。

　　十年前，莊濠全就知道，只要和廖怡君在一起就沒有平靜可言。十年後的現在，情況一樣糟糕。他們之間仍然充滿緊張、火熱、一觸即發的性吸引力，他們纏綿的狂烈程度此十年前猶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親吻她汗濕的鎖骨之間，嘶啞的聲潔殘留高潮的餘威。「這期間妳沒有過別的男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