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唇俯降而下，貼住她唇瓣，以一種堅定但不失溫柔的力道，微微地吮開她的雙唇。

周怡君吐出一聲困惑的喘息，她不明白接吻是這個樣子的。但莊濠全明白地示範親吻確實是如此。他舌尖滑入她唇瓣，掃過齒列，最後勾住她舌尖，像吮吸什麼多汁味美的食物一般，將她唇舌又舔又吻，緊纏住不放。

迷蒙間，原本抵著他胸膛，不願讓他靠近的手臂緩緩爬上他肩膀。感覺到肩上重量，知道她也陶醉其中，莊濠全一下變得更興奮，他更加深唇上力道，如果可以，他真想張口將她吞進肚子裏。

她又甜、又軟，他高大的身形貼著她嬌小纖細的身體，契合得就像特別打造的一般。親吻間，莊濠全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勃起正強烈的抵著她小腹悸動。他頭一次有這種感覺，不過一個吻，就讓他興奮得快爆炸了。

「你還說你不喜歡我，嗯？這麼熱烈的回吻我，還說你不喜歡！」

莊濠全一邊說話，唇舌還一邊滑舔過周怡君鎖骨、頸項。他像舐著美味冰淇淋般吃遍她脖子以上每一寸，甚至連她敏感的小耳朵也不放過。莊濠全將她柔軟豐厚的耳垂含在嘴裏，輕輕舔逗。

「我沒有……」

固執的周怡君仍不想投降，她還想偽裝自己並不在意，她只是一時意亂情迷，並不代表已經對他動心。但是她回吻他的唇瓣，卻做出和她腦中意識完全不同的舉動。她是那麼喜歡他的吻，她對他是那麼的著迷——如果她有勇氣承認的話。

「你說謊。」莊濠全驀地停下親吻的動作，撐起身子怒視她。瞧她臉上表情，那麼火熱、那麼沉迷，但嘴巴卻還是那麼ㄍーㄥ，承認喜歡他會死是不是！莊濠全心裏又火又惱，他不懂自己怎麼會看上這麼彆扭的傢伙？

「不然由你來解釋，假如你不喜歡我，為什麼要跑來吻我，剛才還回吻我？」

他為什麼一定要她說？周怡君委屈地看著莊濠全。他明明就已經知道她心底在想什麼，她不可能回答他什麼，卻還是堅持要聽她說。

「誠實面對自己好嗎？周怡君，喜歡我並不是罪惡，甚至是一種肯定我的表現。你總是不說、悶在心裏，我怎麼會知道？」

莊濠全的勸誘終於鬆開周怡君心防，周怡君雙眼緊盯著他，好半晌才吐出一串話。

「我的吻，是用來跟你道別的。」

啊？一是哪門子怪邏輯？莊濠全身體一下繃緊。

「你說的我一點都不懂，再說清楚一點！你幹麼跟我道別？你要離開？」

「對，我要離開你。」周怡君大眼中滑出兩行眼淚。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言明她內心的感受。她太缺乏這種經驗了，把心情轉化為言語說出。經過剛才那一吻，證實她心底最畏懼承認的事實，她喜歡上他了，不管她理智怎麼警告、恐嚇，她就是無法控制自己。但是她跟他的等級卻相差太多，他太英竣太性感、太習慣流浪、太受歡迎——總而言之，他太有魅力了。

「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我知道我們不可能有交集，你不可能喜歡我，所以我剛剛才會吻你，我只是想……在我離開之前，帶走一點回憶、一點關於你的東西。」

莊濠全定定地看著周怡君，好一會兒才消化掉她雜亂無章的解釋。他不可思議地挑眉反問她：「你打算這樣吻了我之後，轉身就走？」

周怡君用手捂住臉，一邊掉淚，一邊點頭。

「真是見鬼了！」莊濠全倏地翻身而立，他邁著長腿在房間裏來回踱步，一邊將整件事情厘清。

他對她感興趣、而她也發現她喜歡他，但是她卻打定主意要離開他，在吻了他之後！

莊濠全忍不住轉身對她吼道：「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啊？！風景區的椰子樹啊？你隨隨便便在我身上刻了『到此一遊』這幾個大字！然後就拍拍屁股想走！」

「不然你要我怎麼辦，逼你愛我嗎？」

莊濠全傻眼地望著周怡君淚濕的臉龐，不假思索脫口說出的話通常具有某種程度的真實性。對啊！她說的也沒錯，不然她能怎麼辦，逼著要他愛她嗎？

「事情怎麼會這麼麻煩！」

莊濠全抱著頭跌坐床鋪，大掌探入長髮用力搔抓。之前交往過的女友曾經痛駡過莊濠全，說他性格太過漂泊，是個沒膽承諾永遠的懦夫。但不是這個樣子的，他之所以不願意許諾，是因為他清楚知道承諾不過是個空殼。

世事難料，誰能確定明天會發生什麼事？當愛情要走，就算擁有千百個承諾，也一樣喚不回對方的心。與其下了承諾之後再被指責食言，莊濠全寧可開始就不說。但不說，不代表他不會對某人怦然心動。

他背對周怡君，困惑地低語：「難道就沒有比較折衷的辦法？我的意思是說，我並不排斥跟你交往，只是別一開始就進展得這麼快，『愛』……這個字太沉重，影響太龐大了。現在我唯一確定的，就是我們很有話聊，相處起來應該挺有趣……」

「沒錯，你說得對，還沒交往就談『愛』，的確太早，不過我還有一件事想要確定……」說著，周怡君心中浮現黃筱慧說起莊濠全時那雙亮晶晶的大眼。莊濠全太優秀，總是吸引太多女性青睞的目光。優秀當然不是他的過錯，但，周怡君想知道，他心裏是怎麼看待她們的？

「假如我們交往，結果突然又出現另一個吸引你的女性——你會因為我的存在而拒絕她嗎？請你誠實回答我。」

莊濠全轉過身來，視線與周怡君一雙大眼交纏。他知道，只要在這刻，他肯定的答她一句「不會」，所有煩人的困擾一下都能獲得解決，他其實也是很想告訴她不會的，只是言語溜出喉嚨那一刹那，卻成了——「沒交往過，誰能回答這種事，我沒辦法馬上給你答案。」

雖然沒辦法給予她承諾，但至少莊濠全夠誠實。看著他苦惱的俊顏，周怡君垂下臉龐，大眼中再度滑落兩串珠淚。

「我知道了，謝謝你，知道自己喜歡上的對象不是個性卑劣的人，我該感到滿足了，謝謝你這兩天來的照顧。」

說完話，周怡君緩緩爬下床鋪，臨出門前還朝他鞠了個躬。

莊濠全不知道該跟她說什麼，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

見鬼了真是！莊濠全煩躁地猛一拍腦袋。為什麼周怡君老愛把事情搞得這麼複雜，為什麼不能放輕鬆，任憑彼此的好感慢慢往前走下去？難道她沒聽過「且戰且走」、「隨機應變」這兩句成語？就非得把事情全都整理得清清楚楚，她才願意去愛？

可是他又不能責怪周怡君什麼，因為他就是知道，「確定」這件事對周怡君很重要。

煩死了！

莊濠全思緒被攪得一團亂，滿腔怒火無處發洩，只能朝床鋪猛槌一拳洩憤。

第四章

「你要走了？為什麼？我們三人不是處得不錯？莊濠全也答應讓你留下了不是嗎？」

乍然聽見姊姊說要走，周勝翊連珠炮似的問了一大串問題。

周怡君朝弟弟淡淡一笑。「這裏太遠了，就像你說的，來來回回上下班，不太方便。」

嗯，這個理由倒是充分。

「那我怎麼辦？當初跟媽的約定就是你和我一塊住在莊濠全家，你這樣一回去，我不就也得跟你回家去了？」這才是周勝翊最在乎的一點。

「你還想在這待多久？」

「至少兩個禮拜。」

周怡君想了一下。「好，就兩個禮拜，你繼續待在這，我改住朋友家。時間到了我們再一塊回去。」

周怡君想出的辦法看似兩全其美，周勝翊可以照舊住莊濠全家做他想做的事，而周怡君也可以兼顧工作，但不知是自己敏感還是怎麼的，周勝翊就是覺得哪兒怪怪的。

「我問你噢，姊，你對莊濠全的印象怎麼樣？」

「怎麼這麼問？」周勝翊的問題教周怡君一下警覺起來。

「好奇。說嘛！對他印象怎麼樣？」

「他人還不錯。」周怡君點點頭。

「就這麼一點感想埃」周勝翊凝視著周怡君，後者一臉忐忑地點了點頭。他挑挑眉，邊在心裏偷偷回想他這兩天注意到的事。

如果只發生一次，那有可能是他錯看；但就周勝翊注意到的，至少有五次——莊濠全眼睛時常盯著姊，而姊也是，每回趁對方不注意，兩人的眼睛就會悄悄爬上對方臉龐，然後兩個人都還以為自己掩飾得天衣無縫，沒有其它人發現。

偷看對方還不是什麼大問題，問題在於眼神。周勝翊注意過，兩人注視對方的眼神實在太暖昧。　本來他還在猜這兩個會這樣你偷看我、我偷看你看多久呢，結果這會兒姊就跑來說她要離開了！

不過也好啦！周勝翊在腦中將兩人形象結合，一個是漂泊如風，長年在國外奔波的性格男子；一個是謹守規律、低調沈默的嚴謹女子！他們倆結合會是什麼樣子？想著想著，周勝翊突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是他嫌棄姊或者莊濠全，而是他們倆感覺太不搭調了！

「對了，莊濠全知道你要離開的事情了嗎？」周勝翊突然想到。

「跟他說過了。」

「他沒意見？」他口氣頗為詫異。

周怡君點點頭。

既然這樣，他也只能同意嘍。周勝翊悶悶地點點頭，指指暗房便又躲回裏頭工作。望著緊合起的暗房門，周怡君知道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她轉身回房間，拎起早已收拾得整整齊齊的行李，沒打算再跟莊濠全道再見，她直接走出公寓大門。趕在最後一班渡輪出發前，周怡君就這樣一個人孤伶伶地，重新回到淡水小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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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莊濠全跑去敲周怡君房門，問她早餐吃什麼，瞧見迭得整整齊齊的棉被枕頭，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竟已連夜離開。

這丫頭，就這麼急著要逃開他，連多留個一晚，等到天亮再離開也不行？！

望著空蕩蕩的客房，莊濠全氣急敗壞地沖回他房間搖周勝翊起來。

「幹麼啦！七早八早的。」周勝翊一邊說話，一邊猛打呵欠。

「還睡，你姊回家了你知不知道？！」

經莊濠全一吼，周勝翊才恍然回過神來。

「你不是也知道？」周勝翊把昨晚周怡君說的話跟莊濠全重複了一遍。「如果她沒待在房間，就表示她去朋友家住了。」

「我是知道她要走，但是她可沒提過會連夜離開。」瞪著周勝翊輕鬆的表情，莊濠全突然按捺不住火氣。「你怎麼還能一副沒事人的模樣？她一個女生七晚八晚坐船離開八裏，也沒跟人講一聲，萬一路上發生危險她找誰支持？」

「你既然這麼緊張，那昨天我姊跟你說她要走的時候，你就該跟她說清楚啊！」大清早就被人挖起來吼，周勝翊也是老大不高興。「事後再來吼我有什麼用，你可是第一個知道的人耶！」

莊濠全被周勝翊說得臉一陣青一陣白。

「對，沒跟她問清楚是我不對，但我怎麼知道她動作會這麼快，我以為她至少會等到隔天早上再——」

「現在再說這個有什麼用？我姊都離開了。」周勝翊沒好氣地瞪了莊濠全一眼。

「不過說也奇怪，你幹麼緊張成這樣？就連截稿日期到了也沒見你這麼氣急敗壞……」

「我能不緊張嗎？她一個女孩子不知道幾點從我家離開……」

看周勝翊表情，似乎真的覺得是莊濠全太小題大做。莊濠全搖搖頭，現在他終於知道周怡君那麼ㄍーㄥ、那麼不敢示弱的原因是什麼了。出生在一個從來不擔心她安全的成長環境，她不ㄍーㄥ怎麼行？早垮了嘛！

「算了算了，我不跟你浪費時間，我知道可以上哪去找她。」

不等周勝翊回答，莊濠全話一說完，他手抓起錢包鑰匙就急忙奔出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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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怡君屁股才剛坐上椅子，桌上電話緊接著響起。很少這麼早有人打電話找她，周怡君蹙著眉接起電話。

「影像資料庫，我是周怡君。」

一個聽似憤怒的口氣從話筒傳來——

「我莊濠全，很好，你已經在辦公室，我馬上過去，你不要給我亂跑！」

不待周怡君回答，莊濠全一說完馬上切斷電話。周怡君瞪著嘟嘟作響的話筒發呆，好一會兒還厘不清現在該怎麼辦。

要傻坐在這裏等莊濠全來？周怡君直覺不想，但是不待在這，又能躲到什麼地方？

約莫五分鐘，關起的辦公室門「砰」一聲打開，莊濠全怒不可遏的臉躍入周怡君眼簾。

他瞪著周怡君的臉壓抑地吼：「你是怎麼回事，要走也不來跟我打聲招呼，難道你不知道有人會擔心你嗎？」

周怡君被罵得啞口無言。她昨晚沒說一聲就走，感覺的確不太禮貌。

「對不起，于情於理，基於禮貌，我知道要先跟你說一聲再走，可是在昨晚那種情況下，我覺得離開是比較正確的……」

「見鬼！什麼于情於理？！」

莊濠全一下被她冷靜的表情激怒。這小傢伙，她竟然以為他生氣是因為她沒跟他道別、不夠禮貌？

「我才不管什麼情不情、理不理的，我在乎的是你的安全、安全！你不擔心就算了，問題是我在意，我會擔心啊！」

莊濠全吼完，驀地轉身抓了一把椅子坐下。他得離她遠一點，否則難保他等會兒不會控制不住地撲上去搖醒她——該死的！她怎麼能夠這麼不在乎自己？

周怡君傻眼地看著莊濠全，好一會兒才厘清他生氣的原因，他在擔心她。

這念頭閃過周怡君腦海，差一點又感動地掉下眼淚，她連忙別開視線悄悄地深呼吸。

「算了，你現在人安全就好。」

莊濠全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重點是她人現在安全無虞。

「把你朋友家的地址電話抄給我，你放心，我不是想騷擾你，只是想確定你待在那不會有問題上

周怡君看著莊濠全好半晌，似乎在心底衡量什麼，最後她歎了口氣，決定吐實。

「我其實不是住朋友家，我在公司附近買了一個小單位，十幾坪大。這件事我沒告訴任何人，連我媽跟王子都不知道。」

莊濠全眯起眼睛問：「你昨晚住那？」

周怡君點頭。

「聽起來感覺好象安全了一點。不過不管是不是你自己的房子，你還是一樣要把電話地址抄給我。」

就知道他不會那麼輕易放棄！

決定不再浪費時間跟他拉鋸下去，她轉身將地址電話全抄在便條紙上，莊濠全接過一看，滿意地點點頭。

他先跟她預告。「我今天會回我爸媽家開車，在王子住我家這段時間，我會抽空不定時到你住的地方拜訪，這段期間你最好好好照顧自己，聽懂了沒？」

「你也把我看得太脆弱了。」他的說詞雖然讓周怡君頗感動，但嘴上卻仍忍不住小小地抱怨。

莊濠全伸出手揉揉她細長的發。「錯，是你把自己看得太堅強了。好了，知道你人沒問題，我回去了。再見。」

他拍拍她的頭頂，隨即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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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有的人覺得獨居太寂寞，但對周怡君來說，一個人的屋子，反倒是個最能放鬆精神的地方。

她知道自己的性格，身邊有人在，她腦子便會不由自主地繞著對方打轉，思忖他吃飽、睡飽了沒？今天工作會不會太累？心情有沒有哪兒不好？感覺上這都是媽媽級的女性才會煩惱的事情，但也不知是家庭教育或性格使然，從小開始，就一直都是她一個人替眾人在煩惱著。

周怡君一方面覺得能幫眾人打點是件值得驕傲的事，證明她能堪大任。但一方面她又隱隱覺得疲倦；難道她的生活就只能永遠繞著他人打轉嗎？這問題周怡君一直不敢發問，她怕爸媽聽了會難過，還有，其實她也擔心這麼一說，家人就此不再依賴她了。

毫不吭氣地肩負家中大小責任，是周怡君取得爸媽關注的手段，這句話聽來有些悲慘，但的確是事實。

但不管她再能幹，總也會出現負荷不了的時候。這個地方，十八坪大的小套房，便是周怡君用來喘口氣的秘密基地。從她上大學，開始外接家教打工賺錢時，便一直很有計劃地存下頭期款，挑選屋子。一點一滴熬了六年，這個期盼已久的願望終於在去年底實現。

這樣的生活已經連過三天了，想必還會一直持續下去。每天下班周怡君會到附近超市挑些菜肉水果，拎回套房，用電磁爐幫自己弄份簡單的晚餐。

今天的晚餐是清爽的蔬菜拌面，周怡君站在廚房一角清洗著菜葉，床邊音響喇叭小聲地播放蕭邦的鋼琴奏嗚曲，她一邊動作，一邊隨著樂曲輕輕搖晃著身體。

一陣突兀的嗚鈴聲破壞了一室安靜，是對講機鈴聲。周怡君關上電磁爐開關，轉身拿起話筒。「喂？」

「周小姐嗎？我是大樓管理員！有位姓莊的先生正在樓下，他說是你朋友……你跟她講。」大樓管理員將話筒轉交出去，兩秒鐘後，周怡君的耳畔響起莊濠全醇厚的嗓音。

乍聽見他聲音，周怡君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一瞬間顆顆冒起。

「我是莊濠全，可以上去拜訪你嗎？」

「好埃」周怡君同意。三分鐘後，門外電鈴驟響。周怡君站在梳粧檯前整理了一下儀容，然後深吸了幾口氣，這才轉身走去開門。

一進門，眼尖的莊濠全便直覺注意到落地窗外的風景。「哇，這裏漂亮！還可以看見快速道路上的燈河。」他生性大方，也不管是第一次進周怡君家，換穿上室內拖鞋後便直接走向他想看的地方。

「太可惜了，我沒帶相機出門，今天天氣跟濕度剛好，從這個角度拍過去，應該可以拍到幾張不錯的燈河照片。」

他一個人在陽臺上喃喃嘟嚷著，正準備抬手測角度，才發現手上還拎著紙袋。

「啊，抱歉，我忘記今天是來拜訪你，不是來拍照的。」

莊濠全匆匆踱回套房內，然後將手裏的紙袋交給周怡君。

「我聽王子說你喜歡吃草莓大福，剛來的路上特別去買的。」

「謝謝。」周怡君將紙袋拎到一旁去，再轉過身，氣氛卻一下變得尷尬。房間太小了，平常周怡君一個人住還沒感覺，但加上高大的莊濠全，感覺一下擠了起來。

「呃……」莊濠全彆扭地抓抓額頭，一時突然想不出有什麼話好說。說也奇怪，他自認自己一向是炒熱氣氛的能手，但怎麼一站到周怡君面前，一向伶俐的嘴巴就像打了結，支支吾吾吐不出什麼象牙來。

「最近好嗎？」MYGOD！這真是世界級無聊第一名的問題。問題才剛吐出，莊濠全就在心裏罵自己挫！

「不錯埃」

瞪著周怡君微笑的面容，莊濠全挫敗地吐了一口氣。「你這樣讓我實在很難接話！我絞盡腦汁好不容易想出一個爛問題來當開頭，結果你三個字一說，又沒啦！你難道就不能多回答一點什麼，好讓我能順著你的話繼續發展話題？」

周怡君抿著嘴巴想了許久，好半晌才擠出一句：「就是不錯埃」

「好好好。」莊濠全舉雙手投降。「算我服了你，我問你，我來之前你在幹麼？」

「煮面。」

莊濠全這才注意到他身後有台電磁爐。「還沒吃晚餐啊？」

「嗯。你呢？吃過了嗎？」

「也還沒。」

看著他！周怡君這會兒終於想起話接續！她朝他微微一笑。「那要不要跟我一塊吃？」

趁著周怡君忙著煮面，莊濠全又探出陽臺，得空的長指在眼前圍成一個四方框框，前前後後移動距離，估量一次到底能收攬多少美景入鏡。

目測完畢，他伸回身子面對周怡君。

「對了，你明後天晚上會在家嗎？我帶相機過來拍照。」

「好埃」周怡君頭也不抬地答。

「謝啦！我過來之前會先打個電話通知你。」

「不用，你直接過來就可以，通常六點以後，我就會在家裏了。」

她的回答教莊濠全一陣訝異，她也未免太「規律」了８每天都一樣？」

「每天都一樣。」周怡君點頭。

「你難道都不會想去外頭逛逛什麼的？」

「我也會出去逛逛街啊，只不過通常都在星期六、日，平常下班就不太出門了。」

「同事呢？她們不會約你出去？我記得「遠行」編輯部挺會搞活動的，連我都常接到她們邀約的電話。」

「筱慧會邀，不過我沒去過。」

「為什麼？」莊濠全很好奇。

周怡君聳聳肩，一邊思考一邊將熱好的肉燥舀進面裏，手拿著筷子，輕快地在碗裏混拌起來。「我很清楚自己的個性，在陌生地方我放不開，勉強加入只會掃大家的興，還是不去的好。」

她將面碗端到小茶几上，與莊濠全一人坐一邊，他唏哩呼嚕，而她慢條斯理地將碗裏的面吞咽進肚子裏。

「好吃！」莊濠全抹抹嘴巴，端起周怡君泡好的綠茶！心滿意足地呷上一大口。

「說到放不開，可是你當初見到我時，就表現得很好、挺有魄力的。三兩句就把我逼得非得同意讓你搬進我家不可！」

「裝的啦！其實我那時候心裏還滿擔心的，萬一你真的像別人形容的，那麼不在乎別人的眼光怎麼辦，好在當時證明你並不是。」提起那一次，周怡君就尷尬。

「搞半天原來我被唬弄了！」莊濠全驚訝地一拍腦門。「我當時還想說打哪蹦出這個牙尖嘴利的傢伙，擔心會被你生吞活剝呢！」

聽莊濠全這麼一說，反倒換周怡君驚訝。「我當時反應真有那麼可怕？」

「嗯……坦白講，現在回頭想想，其實還滿可愛的。」

被莊濠全這麼一說，周怡君臉頰一下爆紅，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你又來了。」

「對對對，尤其你這反應。」說著說著，莊濠全臉突然朝周怡君貼近。「我一直很好奇，你怎麼那麼容易臉紅啊？」

「我哪有！」周怡君嘴硬。

「不相信我？來來來，你自己看。」莊濠全丟開周怡君手裏的筷子，拉著她站到一旁的鏡臺前。半人高的鏡子裏，映出周怡君纖瘦的身影與莊濠全高大的身影。

周怡君羞惱地轉身想跑，莊濠全當然不依地抓著她不放。正想開口取笑她，但一瞄見她沾上油脂的唇瓣，他張開的嘴突然又緊緊閉上。

她臉頰的確紅緋緋，像被人抹了一大坨腮紅似的，還一路蔓延到她裸露出的頸部肌膚。望著她脖子上誘人的緋紅，莊濠全胸日一陣抽緊。

他不自然地靜默著，腦中不自覺閃過那一夜——兩人親吻著，她手還陶醉地攀在他脖子上……

再遲鈍，也可從莊濠全突然變得急促的呼吸察覺出異樣，他就要吻她了。周怡君一雙眼不安地瞟著左右，手指想掙脫他的箝制，無奈卻動彈不得。

「莊濠全，放開我。」她軟弱地呼喚。見他沒反應，周怡君心裏一下驚慌起來。

快點，快想些什麼來打破這種氣氛，她好不容易才說服自己不要再妄想，她畏懼他親吻所帶來的轉變。

周怡君緊抓住問過腦子的理智，突然脫口而出。「你要不要吃草莓大福？」

莊濠全一愕。

這什麼問題啊？

他看著周怡君驀地窘紅的臉，忍不住大笑。

「不了，你留著。」理智回籠，莊濠全馬上放開周怡君。像一隻手鐲，他暖熱的觸感就這樣圈繞在周怡君肌膚上。

周怡君不自覺抬手輕撫著自己右手腕。

莊濠全走回茶几旁，仰頭將杯子裏的綠茶一口喝幹。「我也該走了。」

乍然聽見他這麼說，周怡君表情掩不住失落。

「嘿！別用那種眼神看我。」莊濠全轉頭瞄見，連忙伸手擋在自己臉前。「我好不容易才拉回理智，可不要害我又前功盡棄。」

周怡君連忙垂頭掩住臉上表情。

「我走了。」

穿好鞋，莊濠全輕快地步出玄關，周怡君送他到門口，臨出門，他突然又轉回身說話。「我覺得有點難過，原來你並不期待我的吻。」

周怡君一怔。「啊，不是這樣的……」

「算了，我不是真的想知道原因。」莊濠全抬手阻擋。「記得等會兒把門鎖好，我過幾天會再過來拍夜景。」

說完話，莊濠全頭也不回地步出周怡君家門。

第五章

莊濠全和「遠行」簽好的合約上寫得清清楚楚，簽約後兩星期內得先交二十頁底稿給出版社編輯過目。昨晚在周勝翊的幫忙下，莊濠全整理出二十張感覺不錯的樣品。中午吃飯時間一過，身穿灰棉衫、運動褲的莊濠全，拎著牛皮紙袋出現在出版社辦公室。

「大家好啊！」

「莊濠全，你終於來了！」黃筱慧一見他出現，興奮地跑過來迎接。「我正打算要打電話給你呢！」

「最好不要。」莊濠全將紙袋拿給黃筱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歡接電話。」

「是，你只喜歡打，不喜歡接。」黃筱慧歎氣。「真是怪脾氣，哪有人電話只打不接的？」

「當然只打不接。」莊濠全帥氣地撥開額前劉海。「電話對我而言是聯絡的工具，而不是能讓人隨時找到我的監視器。」

「怪人。」黃筱慧噓他。「好啦，你先坐一下，我把照片拿去給主編過目，等會兒再跟你聊。」

「沒關係，你忙，我自己去遛達。」

莊濠全不介意地揮揮手，自顧自地穿越用系統夾板規劃出來的隔間。他對「遠行」內部熟得不得了，大學還沒畢業就一直合作到現在，從特約攝影一直做到出版主題書，每隔幾個月就會看見他高大的身影在辦公室內外晃蕩。

莊濠全人面廣，見他經過，跟他熟的、不太熟的編輯都會停下工作和他聊上一、兩句，費了不少時間，他終於走到資料庫大門。不過和以往不太一樣，今天門把上掛了一張「非請勿入」的壓克力牌子。

莊濠全滿臉納悶。突見一個小職員從走廊旁邊走過，莊濠全伸手攔下她，手指門把上的掛牌。「這是怎麼回事？」

「你要找精靈啊，不行噢，現在不可以敲門。」

「為什麼不行？」

「因為李XX在裏面啊！」小職員瞧瞧左右，確定旁邊沒人經過才又壓低聲音說道：「我跟你說，你別跟別人說噢！每次只要他遇上瓶頸，就會跑進去跟精靈聊好久。你要找精靈，一定要等到精靈自己出來把牌子拿開才可以，上面有交代過。」

身為同業，莊濠全當然聽過李XX。不過不是他自誇，這李XX跟他比起來，無論是技術或名氣，他都贏李XX一大截。但這不是重點——莊濠全皺眉望著緊閉的大門，重要的是，周怡君現在正跟那個李XX關在一個密閉空間裏，而外邊沒一個人知道他們倆在裏頭幹麼！

「萬一有急事要找周怡君呢？」莊濠全不是滋味地追問。

「先打電話進去，精靈會接電話。」

「那如果一直到下班，牌子還是沒拿起來，你們外邊人就一直保持這樣，不過去敲門？」

「這我就不曉得，還沒發生過這種狀況。」

意思是他除了等之外，什麼事都不能做！

莊濠全垂眸怒視掛牌，頭一次覺得這牌子這麼討人厭。「非請勿入」，呿！趁著四下無人，小職員也已回她辦公室工作，莊濠全洩憤地踹了牆壁一腳，抬頭再瞪它一眼。

他討厭被隔在門外的感覺。雖然明知道周怡君的個性不可能跟人胡來，但隨著時間過去，他心頭的焦躁益發強烈，幾乎已達坐立難安的程度。

搞啥鬼啊！

他無暇細想自己到底為何焦慮，平常到女性友人家拜訪，他還不是一樣從不避諱和對方共處一室，這麼久了也沒見誰抗議過——但他就是對周怡君放心不下。誰曉得那李XX人品怎樣，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也沒見人過來關心，難道都沒人替周怡君擔心她的安全？

莊濠全在資料庫外邊來回踱步，正考慮要找什麼理由敲開資料庫門，這個時候，身後一個聲音驚訝地喊。

「莊濠全，你怎麼跑來這？主編已經找你很久了。」一名資淺編輯被派出來找他。

莊濠全轉過身。「我在想事情。」

「別想了，快點，主編在等你。」小編輯扯著莊濠全衣袖催促，莊濠全狠瞪資料庫大門一眼，這才不情不願地步回編輯部。

好！等討論完正事再過來，這總沒問題了吧！

結果，他一個半小時後再晃過來，沒想到牌子竟然還在！

莊濠全急如星火地再度沖回編輯部。跟黃筱慧借了她的座位，莊濠全按下資料庫分機號碼，電話響了五聲才被接起。

「資料庫。」是周怡君的聲音。

「我莊濠全。」他口氣不佳地說。「我在門口等你很久了，想不到現在見你還得抽號碼牌，到底多久才輪到我？」

「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進去找你哈啦？」

「我今天有事，如果不很急的話，我等會兒再打電話給你。」

直到這時，莊濠全才覺得沒把手機帶在身邊是不對的。「不行，我沒帶手機，不能現在就見你嗎？」

「沒辦法。」

哈米沒辦法？！聽到這話，莊濠全火氣一下上沖。

「什麼沒辦法？你到底跟他在裏頭商討什麼國家大事，連暫停一會兒讓我進去跟你講一下話都不行？」

「要就在電話裏講，不然就改天。」

「我就是要當面說。」

「那就沒辦法了。」周怡君音調雖然不溫不火，但可明確聽出她語氣裏的堅持。

「不跟你多說了，我還有事得做。」也不管莊濠全話講完了沒，道完再見，周怡君直接切斷電話。

她掛他電話！莊濠全瞠目結舌地瞪著話筒。不敢相信，她竟然為了那個李什麼碗糕的傢伙掛他電話！

直到黃筱慧走過來搖他，他才猛地回神。

「你怎麼啦？臉色好難看！」

「沒事！」他沒什麼，只不過是氣炸了！

莊濠全心頭一把怒火熊熊燃燒，仍強忍著謝謝黃筱慧借他打電話。從編輯部離開，他快步踱向資料庫大門。

老子今天跟你耗定了！莊濠全怒目瞪著門上「非請勿入」的掛牌。他下午哪都不去了，他就站在這裏等，看究竟是他比較有耐性，還是裏頭李大攝影師比較會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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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跟你談過之後我覺得好多了。」李姓攝影師抬起深埋在手掌間的臉，露出疲　憊的笑容。

「不客氣，我根本沒幫上什麼忙，其實所有的辦法全都是你自己想的，我只不過是聽你說而已。」

「相信我，你幫我的絕對不只傾聽這一件事。」說罷，李姓攝影師突然瞄見牆上掛鐘正指著四點半。「哇！四點半了，想不到我竟浪費你這麼多時間，你工作做不完了。」

「不要緊的，工作趕一下就行，重點是你沒那麼煩惱了。」

「是啊，我沒那麼煩惱了。」李姓攝影師從座位上起身，踱向門口。「既然厘清思緒，我也該回去了，不好意思打擾你那麼久。」

「別在意這種小事。」

拉開門，李姓攝影師還一邊回頭跟她說：「哪天一起出去吃個飯什麼的，我們的交往太詭異了，老是躲在你辦公室裏竊竊私語……」

剛說到這，李姓攝影師轉過身，突然望見一張怒氣騰騰的臉。莊濠全作品常常得獎，他的相片更是時常刊載在攝影專刊上，攝影界誰人不知他大名。「莊濠全，真巧！在這遇上你。」

李姓攝影師朝莊濠全伸出手，莊濠全敷衍地握了一下，隨即側頭瞪著周怡君。

「你們倆有約？」李姓攝影師回頭看著周怡君，周怡君朝他點點頭。

「那好，既然你還有約，我就不耽擱你了。」李姓攝影師朝莊濠全頷了頷首，隨即快步跑離兩人視線範圍。雖然不清楚莊濠全幹麼臭著張臉，不過從他瞪著自己的表情，李姓攝影師心裏還是忍不住發毛。

識時務者為俊傑，他還是趕緊離開先。

確定李XX人已不見，莊濠全才轉回頭瞪著周怡君，不由分說地將她拉進資料庫。

斜眼瞄見周怡君正打算拿開掛牌，莊濠全突然吼了一句。「『非請勿入』那牌子給我掛著。」

周怡君嚇一跳，連忙將手拿開。

「你今天是怎麼了？火氣那麼大。」

「我怎麼了！」莊濠全大跨步走到周怡君面前，周怡君一臉無辜樣，一見她表情，莊濠全心裏又是氣又是惱。

這是怎麼回事？他一個人站在外邊擔心了老半天，她卻像個沒事人似的，一點知覺也沒有？她就對那個姓李的傢伙那麼放心，還是說，她心裏其實很期待跟姓李的傢伙「辟室密談」？

莊濠全繃著臉怒視周怡君半晌，突然洩氣地頹坐椅子上。

「我發現我一點都不懂你，你怎麼能做出那麼大的轉變？一會兒說喜歡我，一會兒又對我視若無睹，一會兒又跟另外一個男人躲在辦公室聊得那麼開心……」

周怡君看著莊濠全扯著頭髮嘟嚷的模樣。她並不熟悉一個人陷入愛情裏，會出現什麼樣的反應，但看著莊濠全懊惱的神情，她心頭靈光一閃——難不成他也喜歡她？是這樣嗎？

周怡君按捺不住心跳。

「別那樣盯著我看！」抬起頭，瞧見周怡君探究的視線，莊濠全臉一紅，孩子氣地吼她。他不喜歡她的眼神，他覺得他心事無所遁逃，突然間變成一個透明人了。

「你是在嫉妒他嗎？」

莊濠全表情一陣窘。「誰說我在嫉妒？我只是——不喜歡被擋在門外的感覺。」

「噢！」周怡君垂眸深思，一對長睫在眼上扇啊扇地，突然她福至心靈地脫口說道：「那意思是說，我可以答應跟他一起吃飯嘍。」

蝦米！莊濠全像燙著似地跳起。

「我不准！」

「為什麼不准？」周怡君面露淺笑。「你只是不喜歡被擋在門外，難不成現在又加上一條，不喜歡我跟他一塊去吃飯？」

她她她——明知故問！瞪著周怡君的俊臉一陣紅一陣白。她分明就知道他的意思，竟還故意挑他語玻

指著周怡君秀氣的鼻樑，莊濠全失控地撂下警告。「你敢答應跟他一塊去吃飯，我，我就……」就怎樣？莊濠全驀地驚覺腦子一片空白。

他能怎樣？

「就怎樣？」周怡君笑得像偷著腥的貓似的，詭譎神秘。

他就——莊濠全瞪著周怡君的笑臉，心裏一惱，突然伸手擄住她纖細的腰肢，把她往懷裏一拉，周怡君吃驚地瞪著他。莊濠全雙眸注視她兩秒，然後將自己的唇覆蓋上她的。

周怡君發出驚訝的低喊，整個人完全靜止。她知道她剛才是在玩火、故意挑釁莊濠全脾氣，但她不知道，挑起他脾氣之後，他竟反而欺上來吻她。

「你這折煞人的小東西！」

莊濠全用周怡君仍然記得的那種熱情吻著她，緊密、渴望，仿佛他是乾渴的旅人，而她是水源澎湃的綠洲；從唇瓣傳遞到心中的那股親昵，讓她無法動彈，只能軟軟地偎靠著他，任他親吻肆虐。

他一隻手離開她的腰，改捧住她的臉頰。她多麼纖細！莊濠全邊吻著心裏邊閃過這個念頭。他一隻手便能包住她整個下顎，脆弱得彷佛他用力一捏，她就碎了——莊濠全指間撫過她脖子，周怡君敏感地身體一縮，但回吻的嘴卻不曾稍離。

感覺到她的回應，莊濠全吻得更加熱烈。

「周怡君……天呐！你怎麼可以……我沒有辦法……」

她感覺他的大手滑至她頸背，突然一把纏住她烏溜的發絲，稍微使勁地將她頭仰高。莊濠全舌尖舔過周怡君唇角，沿著暴露出來的肌膚朝胸口吻去。

周怡君忍不住伸手捧住莊濠全的頭，此時她早已分不清她到底是想推開他，還是想催促他繼續朝下，當他手指鑽進衣擺下方，滑撫過她赤裸的腰際肌膚時，桌上電話突然鈴聲大作。

莊濠全驀地停下探索的指尖，仍擁著周怡君的他發出挫敗的申吟。「該死的。」

「我、我得接電話。」周怡君語調朦朧地低喃。

莊濠全深吸了一口氣，才毅然決然鬆手讓她離開。天曉得他幾乎用盡了全身的氣力。

坐在初時拉來的椅子上，莊濠全一邊揉著臉頰，一邊睇視周怡君工作的模樣。她回應電話非常簡潔有力，通常是靜靜地聽了好一會兒，然後才短短地「嗯」了一聲，當作回應。

莊濠全注視她裸露在衣服外的手肘手腕，和自己相比，她是那麼細小，但她對他的影響力卻不容小覷。莊濠全想起方才兩人的擁吻，她甚至連話也沒說，不過是挺腰將唇湊近他的嘴一些，他渾身便興奮得像快炸開一般。

她怎麼可以，

「記住了，嗯，明天。」確定對方已切斷通話，周怡君這才將話筒掛上。她站在辦公桌前猶豫該不該轉頭看莊濠全。她垂著頭，盯著桌上的回紋針，動也不動，暫且讓她當只鴕鳥，因為從接起電話那時，她便一直感覺莊濠全的視線粘在她側臉上。

兩人都沒說話，辦公室裏的空氣像突然凝固住了，安靜得嚇人。

「我該拿你怎麼辦？」

莊濠全突然說話。聽到他這不知該歸於自言自語，還是歸於問題的問句，周怡君表情也跟著困惑起來。

「你說不給你不看別的女人的承諾，就不能靠近你。好，因為我沒辦法給你一個明確答案，所以我只好努力抗拒你的吸引力，但經歷過剛才的吻——」莊濠全焦躁地猛抓了下頭髮，發狠似地喃喃道：「我再說我可以離你離得遠遠，或只是把你當成朋友，那就真的叫見鬼了！」

所以呢？他想怎麼做？周怡君不安地靠著桌面。

莊濠全無聲無息地離開座位，一個箭步跨到周怡君身邊。「看著我，周怡君。」

「啊？」沒意料到他會突然靠近，周怡君驚慌地抬起頭來。

莊濠全伸手捧住她的臉，滿臉慎重。「請你老實做出選擇，我不接受任何暖昧不明的答案了，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你聽好了，你是想繼續當我朋友，繼續跟我保持安全距離；還是願意接受未知的挑戰，跟我在一起？」

望著莊濠全火熱的黑眼睛，周怡君陷入天人交戰。她當然想跟他在一起！二十六年來她第一次這麼渴盼一件事情發生。

但她就是說不出口！在她心裏嘶吼她願意的同時，腦中卻又出現另外一個聲音，清楚地提醒他們兩人之間的差距，愛上一個習慣漂泊的靈魂，是自討苦吃的行為，渺小的她絕對勝任不了的。

複雜的情緒在周怡君心中翻攪，被逼著和莊濠全對視的結果，得來她兩串情不自禁的淚。她好痛苦！他怎麼能叫她做這種決定？他明明知道她喜歡他。

「我不知道。」淚一落下，周怡君立刻掙脫莊濠全箝制。「我的心在催促我說好，快答應你；但我的腦子卻一直在提醒我，說我們不適合……」

「我不懂我們到底是哪點不適合？就因為我不能給予你承諾，說我會愛你一生一世？承諾對你而言具有那麼重要？重要到可以教你漠視你的心？」

「不是這樣的！」莊濠全喋喋地逼問，終於將周怡君逼到極限，她手捂著雙眼，情不自禁地脫口嚷道：「因為我沒有安全感！」

此話一出，兩人都突然呆祝周怡君欲轉身逃開，莊濠全哪願意放她離去。

「什麼意思？你再說清楚一點。」

「你不要逼我，我不喜歡這樣的感覺，我從來沒有這麼歇斯底里過，全都是因為你，我討厭，我討厭你！」

那些無緣成熟的自卑情緒，從幼年時就一直累積在周怡君心裏，莊濠全的逼壓像是一把鑰匙，「砰」地引爆她一直緊鎖情緒的閘門，使她無法再用理智去分析思考、甚至將之壓抑。

在莊濠全懷中，周怡君像撒潑的小孩槌著他胸膛泄忿，莊濠全毫不放鬆，只是一直緊緊擁抱著她，直到周怡君像顆泄了氣的氣球癱在莊濠全身上，他才半拖半抱地將她抱坐在椅子上。周怡君的臉偎在莊濠全胸口，莊濠全的手指一邊順著她長髮，從發頂到發梢一遍一遍輕柔地撫摸著。

緊接而來的是難過的情緒，眼淚從周怡君緊閉的眼眶中不斷地滑下。她一點都不想這樣，但被莊濠全抱著、撫摸著，那股溫柔傳遞進心裏之後，她便再也控制不祝

「好好笑，這樣失控的我，竟然有人會說我是他們的『繆思』，什麼『擅于傾聽的精靈』……其實我最清楚自己了，我實際上不過是只紙糊的老虎，連我自己的情緒都應付不了，竟然還要去負擔　別人的情緒……」

莊濠全不認同。「不，不是這樣的。你只是太善良，不懂怎麼拒絕別人。」

「我善良嗎？」周怡君咕噥。「不，那只是旁人的錯覺。我只是掛著一張面具，假裝自己很溫和、沒有脾氣，實際上我卻不是這樣的，這件事問你最清楚，有哪個溫和善良的人會打人還嚎啕大哭？而我偏就會。」

說到這！周怡君一癟嘴又想哭，不過一聽見莊濠全說的話，原本溢出眼角的淚一下又突然止祝

「那只是你的情緒，大牙。你有情緒不是你的錯，你只是壓抑太久、太多了！」

「真的是這樣嗎？我之所以會有情緒，不是因為我不好？」

「當然不是，你很好！」莊濠全放下撫著她頭髮的大掌，轉而抬起她臉龐，要她看著他。「你看著我的眼睛，你覺得我像是在說謊嗎？大牙，你是個好女人，我可以對天發誓，你非常的美好。」

看著他認真的表情，周怡君有點被說服。「哪里？我哪里好？」

「你對人有著非常豐富的情感，而這正是你最美好的地方。」周怡君開口欲提出反對，莊濠全微笑地伸手捂住她嘴巴。「噓，先別反駁我，聽我說。」

周怡君合上嘴聽他說話。

「雖然我們倆真正認識不過兩個禮拜，但我聽王子說你的事已經聽了好幾年了。他時常將你掛在嘴邊，我姊怎麼樣、我姊會怎麼做……不管他說得再好，我也只當王子是有戀姊情結，沒放在心上。不過親眼見到你，跟你聊了幾次之後，我可以理解王子那麼喜歡你的原因。你很溫柔，可是你的溫柔卻總不需要人回報。就像你為那個姓李的傢伙做的，你也沒求他什麼，就無條件給予他你的溫暖和時間。通常一個人會對別人好，背後都是藏有目的，但你卻不同。」

聽到最後一句，周怡君連忙搖頭。「不，我沒你形容的那麼好，我不斷付出的原因，不過是害怕別人不再愛我……」

「但你曾因為誰沒愛你，便生氣地責備對方嗎？」

這倒沒有。

周怡君帶點落寞地解釋：「對方回不回應我，我沒辦法控制。既然不能夠控制，又怎麼能夠怪對方？」

「那你會因為對方沒回應你，便對他惡言相向，還是就此不再付出？」

周怡君繼續搖頭。

「所以嘍，」莊濠全親愛地捧起周怡君臉龐，將鼻湊向她鼻尖，輕輕摩挲。「這就是你最美的地方，一顆溫暖溫柔的心。或許有些人會因為你的低調，而忘記你的用心，但我並沒有。打從見到你開始，我就感應到了。」

「是嗎？」周怡君眨眨眼睛，羞赧的紅暈浮上臉頰。

「沒錯。」莊濠全笑。「我都說這麼多了，你再不信我，難不成還要我挖出心來讓你看，你才肯相信？」

挖心出來看？不，她怎麼捨得。

「我只是覺得不可思議——別人都沒看見的我，為什麼你第一眼就發現了？」

「天意，或者說命運註定？」莊濠全皺起眉頭說了幾個形容詞，一見周怡君又閉嘴聆聽，才猛地感覺不對。「嘿！怎麼會是我在回答問題？現在應該回答問題的人是你才對。你到底選擇哪一個？跟我在一起，還是只當朋友？」

噢……想到這問題，周怡君又是一臉為難。

「別又縮回殼子裏。看著我，回答我。」

「我……不知道。」這是她僅想得到的答案。

就知道她會這麼答。莊濠全閉合雙眼，然後又睜開。「好吧，我換個方式問你。你喜歡我嗎？喜歡我的吻嗎？喜歡我碰你嗎？」

周怡君臉又紅了，她羞答答地點點頭。

「那就這麼決定了，我們在一起。」

啊？！哪有那麼簡單就跳到這答案來的？！

「不然呢？你該不會以為我會跟我的『朋友』親吻愛撫吧！要我吻你，就得跟我在一起，沒第二條路可眩」莊濠全堅定地說。

「好霸道。」周怡君喃喃地埋怨。

「還是你不要？」莊濠全驕傲地睇望著她。

關於這個問題，周怡君沒敢吭氣。

「不說不要，就是同意嘍？」莊濠全再問一次。

等待兩秒鐘，周怡君依舊閉著嘴巴。

OK，就這麼決定了。

莊濠全開心地摟緊周怡君，誇張地在她臉頰上重重親了一記，大聲宣告：「你擁有隨時反悔的權利。只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機會渺茫。一旦擁有你，我不會再輕易放開了。」

一旦擁有你，我不會再輕易放開了。這種話，該說是承諾，或是警告？

偎在莊濠全胸前，周怡君忍不住偷偷地想。

第六章

一般人交往是怎樣情況，大概可從坊間叢立的小說或電影看出來，不就是一塊去喝咖啡、看電影、逛公園、上山下海遊歷。周怡君都還沒嘗到這滋味，還弄不清楚自己想不想要這種「交往模式」之前，一顆炸彈突然當頭落下。

晚上六點，莊濠全突然跑來周怡君的小套房，興高采烈地跟她說他剛才接了一樁工作，地點在希臘，為期一個月。

「你要去希臘一個月？」乍然聽到這種話，周怡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哪時候的事？」

「後天。」莊濠全笑嘻嘻地答。

周怡君更驚訝了。「我之前怎麼沒聽你說過？」

「我也是才收到通知，剛從製作公司開完會出來。」莊濠全從側背包裏掏出製作公司給他的資料，一份份攤在小茶几上。

「我老早就想再去希臘一趟，結果怎知這麼巧，這案子自動送上門來。這間製作公司本來找了另外一個攝影師，但出錢的老闆看了之後覺得他作品不妥，拿了幾個人的作品一比，結果你猜怎麼著？我雀屏中選！」

周怡君看著莊濠全表情，聊起出資老闆對他的賞識，他顯得很開心，全然忘了她的心情。他怎麼可以這麼爽快地答應了？他們正式交往甫邁入第二天，連一些些交往中的甜蜜都還沒嘗到；甚至，他之前自己說的，要來她家拍車河的照片，也都還沒做，他又要離開了？！

一個人唱了半天獨角戲，莊濠全終於感覺到氣氛不對勁。「你怎麼了？臉色怪怪的。」

看著莊濠全燦亮如陽光般的笑臉，周怡君苦澀一笑。她隱去了在心頭翻攪的不情願，只挑最輕微的講。「我只是太驚訝了，你才剛回臺灣沒多久，一下又要出國去了。」

「攝影這工作就是這樣，出資老闆喊一聲，我們就得乖乖上陣——」眼見周怡君臉色仍舊蒼白，莊濠全示好地摟摟她腰際。「好啦！開心一點，不過一個月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等我回來，我再好好補償你，嗯？」

若是從前，一個月對周怡君來說，根本就是無足掛齒的小事。但現在，當心裏期盼的對象出現之後，她可以想像，接下來這一個月，日子會變得多麼難捱。

但她要怎麼跟他形容這種差別呢？望著莊濠全志得意滿的笑臉，周怡君不忍心潑他冷水，滿腹心酸也只能獨自咽下。

上機前，莊濠全將大件行李托放製作公司人馬，然後便拉著周怡君找了一個無人的小角落，傾身在她耳邊再三叮嚀。「這兩天太忙都忘了提醒你，絕對不准趁我不在臺灣的時候，答應跟那個姓李的傢伙出去吃飯。」

「好，我答應。」周怡君承諾。她跟李姓攝影師本就不是那種關係，全都是莊濠全一個人在胡思亂想。

「這才對。」莊濠全看看左右，確定旁邊沒人，他斂起笑環住周怡君的腰，霸道地說：「給我一個道別吻。」

周怡君臉紅了。「這裏是機場，不好吧。」

「不成，這一吻可是我接下來一整個月的精神寄託，我非要到不可。」

莊濠全拉著周怡君轉過身，以他高大的身形藏住周怡君纖細的身軀，將她圍困在牆壁與他身體之間。他朝她俯下頭去，感覺兩人的呼吸混合，雙唇貼緊。周怡君微弱的抵抗在莊濠全唇辦貼上時瞬間消失無蹤。他的唇在她唇上誘哄、廝磨，直到她吐出一聲細小低吟，他才探入舌尖，火熱地佔領她全部知覺。

直到開始廣播登機的班次及時間，莊濠全才鬆開周怡君的嘴，離開莊濠全胸前的周怡君，表情顯得有些朦朧，看著她陶醉的表情，莊濠全忍不住又低頭狠吻她一記，這才毅然鬆開環抱住她的手。

「要想我，知道嗎？」

背起擱在腳邊的隨身行李，莊濠全輕輕挽著周怡君的手。回復神志的周怡君一臉憂愁，她點點頭。

「你也是。」

「我保證我會。」莊濠全伸出左手食指跟無名指，在周怡君唇上碰了一下，然後貼在自己心窩，安靜地睇視她半晌，他吐出氣，毅然決然地轉身。

「要多注意自己安全。」

往登機門走的莊濠全頭也沒回，只是伸長手朝身後的她揮了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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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說是牽一髮而動全身。莊濠全不在臺灣，周勝翊只得包袱款款回自己家，周怡君也是。回家第一個夜，也是莊濠全離開的第一晚，周怡君坐在面窗的床鋪上，望著黝暗的天空發呆，散落在她腳邊的是她自行搜集來的資料：米克諾斯的蔚藍天空、白牆、石階、沙灘、色彩鮮妍的小艇……

周怡君閉著雙眼假想莊濠全初到希臘時所能看到的一切。她突然覺得有些挫敗，出現在腦裏的畫面實在太美，周怡君忍不住想，在那麼美的米克諾斯島，莊濠全是否真會依他所言，將她牢記在心裏。

尤其，此行和他一同工作的，是一名外表清純美麗，藝名叫「紫星」的亮眼明星，周怡君看過紫星的照片，想起那張千嬌百媚的容顏，加上一個月朝夕相處的催化，一大串負面不安的揣測，忍不住從周怡君心中滑淌出。

她忍不住會想，如果莊濠全真的如他所說的在乎她，那麼他是不是應該對他的遠行持更謹慎的態度，而不會選在他們交往之初，便旋即答應邀約？想到這裏又有個聲音提醒周怡君，她又不是不知道工作與攝影對他的重要性。雖然兩人正式交往不過幾天，但從求學階段，周怡君便一直聽聞莊濠全多麼重視、多麼熱愛攝影。

他沒變過，就像周勝翊之前告訴她的，他從大學時代就是這個性。周怡君知道不能怪他的驟然決定，但她就是覺得心情沉重，不懂得該如何排解這種才剛得到愛情，又驟然消失的沮喪感。

周怡君仰著頭躺倒在床上，她雙手捂著臉，情不自禁地念著莊濠全的名字。

她想念他。

就在這時，門上突然響起一陣叩門聲。周怡君連忙抹抹頰上的眼淚，收拾好散落一床的旅遊資訊。

「誰？」

「我啦。」是周勝翊。

周怡君下床開門。

「我剛收到莊濠全寫來的Mail，他要我跟你講他的電郵地址。」

周勝翊將字條交給周怡君。望著周怡君驀地綻出微笑的唇瓣，他突然皺起眉頭。「姊，我是不是誤會了某些事，你跟莊濠全，應該不是在交往吧？」

周怡君聽出弟弟語氣裏的不可置信。她摩挲手上的字條，猶豫該不該坦白告訴弟弟她與莊濠全的關係。

最後她選擇只說一半。「我喜歡他。」

「不會吧……」周勝翊朝後退一步，做出搖頭驚訝的表情。

「你不贊同？」周怡君皺起眉頭。

「不是不贊同，天呐！我該怎麼說……」周勝翊拍拍額頭。

之前周勝翊就曾經逮到兩人時常偷看對方，後來因為周怡君離開莊濠全家，周勝翊也就大意忘了這件事。直到今天收到莊濠全發來的mail，周勝翊才證實他之前的猜測是對的。

「我跟莊濠全認識這麼久了，他交往過多少女友，他們之間的相處情況，我差不多都知道——該怎麼說，莊濠全不是一個理想的、你可以跟他共組家庭的那種男人。他太野了、流浪慣了，如果你想跟他在一起，就得接受他會時常不在你身邊，還有多到數不清的愛慕者，重點是，他不會給你任何有關永遠的承諾。」

他看著周怡君。「你真的希望這樣嗎？」

周勝翊說中了周怡君心事，她原本蒼白的臉龐，如今顯得更加疲累。「你說的我都想過，我也一直在猶豫，但是，他太有吸引力了，我沒有辦法……」

從周怡君為難的表情，周勝翊看出端倪。

「你們兩個已經開始交往了。」他說話的口氣很確定，並不是問句。

周怡君緩慢地點點頭。「嗯。」

「多久的事？」

「兩天前，不過他說我有隨時反悔的權利。」

「呵！是啊，反悔的權利。」周勝翊冷笑。「只是這麼久的時間，我從來沒有見哪個女人行使過這項權利。這件事問我就知道，莊濠全就像毒品，一沾染上你就無法抽身了。」

她當然知道，這也是她當初猶豫再三的原因，但她現在又能怎麼辦呢？她早已經染上「莊濠全補了。

「謝謝你的字條，我先進去休息了。」

此刻她只想當只鴕鳥，假裝什麼事都不曾發生。

而當周怡君關上房門前一秒，周勝翊突然伸手握住門把。他懇切地說：「姊，剛好趁他不在臺灣，如果你想要，這時候收手，是最好的時機。」

「但重點是我不想埃」周怡君看著弟弟，一臉哀傷。

他就是怕這樣。

周勝翊歎口氣，然後鬆開握住門把的手。「砰」一聲低響，門板一下在他臉前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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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只有周勝翊房裏的電腦可連結上網路，不過周怡君不認為今天是跟他借電腦的好時機。手拿著莊濠全的電郵地址，周怡君就像是明天要出門旅行的小孩，興奮得整晚都睡不好。

窗外天色剛濛濛亮，她就迫不及待起床準備早餐了，將一家大小的早餐弄好擱在鍋子裏，和剛起床的爸媽道完再見，周怡君便急匆匆的拎著提包開車出門。

她是第一個進出版社的。掏出鑰匙打開資料庫門，周怡君心急如焚地開啟電腦，照著周勝翊抄給她的電郵地址，發了一封Mail給莊濠全。

我是周怡君，收到信請回復。

然後她一整個上午，就在工作與查看信箱之間，反復移動著。

希臘與臺灣時差七小時，終於在下午三點鐘，周怡君信箱出現一封署名「莊濠全」的信件。

Dear：

上機時才驀地想起忘了跟你留電郵地址，趁著大夥在新加坡轉機，就趕著寫信要王子上口訴你，好在他沒忘了這件事。

我現在人在雅典，還得坐郵輪才能進米克諾斯島。助理剛才通知八點整要整隊到海　邊搭船。米克諾斯島現在不算旺季，船班還不多，所以等會兒絕對不能遲到。我等進了米克諾斯安頓好，會再寫長一點的信給你。

想你。

親你。

濠全

周怡君伸手輕撫著螢幕，就當她正在撫摸莊濠全身體。她正在腦中勾勒莊濠全寫信給她時的表情，一定是笑著的吧！這從他信裏看得出來。她喜歡他的文字，那麼率真、大方。周怡君仰著頭做了個深呼吸，然後抬起手，按下回復鍵。

莊濠全：

我想我還沒習慣叫你Dear，不過沒關係，我還有長長的一整個月時間練習。

昨晚王子把你的電郵給我，他很聰明，一下就猜到我跟你交往的事情。一來不知道該怎麼隱瞞，二來我也不想否認你在我心裏的地位，所以我就將事情大概跟他坦白了。

不知道你會不會不高興？

又，據說米克諾斯島風景很棒，拍攝空暇，可以拍幾張照片給我嗎？

我也想你。

怡君

隔天周怡君上班，她又在信箱裏收到莊濠全來信。

Dear：

快點習慣叫我這個字，否則我回臺灣，見你第一件事就是要你連連喊我Dear，喊到我覺得煩膩為止。

米克諾斯島風景的確很棒，天跟海藍成一團，但是又讓人感覺很透明。還有塗成純白色的房屋。我們今天到海　邊的教堂拍攝，那畫面實在大美。啊，要是你在身邊就好了，很多事你親眼看更能體會，我所能想出的形容詞太少了，不過沒關係，我帶了數位相機，寫完信就馬上上傳檔案給你。

捧著你的臉吻你。好想你。（為什麼你不在身邊？）

濠全

周怡君點開夾帶檔案，電腦經過一、兩分鐘處理，幾張藍天藍海白屋的美景顯現在電腦螢幕上。她又點離畫面回到郵件內容，目光停留在最後一行字上，他說的是真的嗎？他真的希望她在他身邊？

手指放在鍵盤上幾番猶豫，她終於鼓起勇氣按下一個問句。

Dear：

我還有五天年假沒休。只是——你真的希望我去？

怡君

還不到三點，莊濠全的回信已經在信箱裏。

Dear：

你能來嗎？我是說真的。下個星期五紫星會回臺灣參加一場電影首映，大概有四天時間我不用工作。如果你能來——

不！是你一定要來，我迫不及待想跟你一塊暢遊米克諾斯，怡君呀怡君，你一定要來！

附上電話，晚上十點打電話給我，我要在第一時間知道答案。（住的地方、機票等等你不用擔心，我來準備，我只要你來。）

快快快，我迫不及待！

濠全

第七章

臺灣到希臘沒有直達飛機，周怡君依著莊濠全Mail上的指示，聯絡了一個他在旅行社工作的朋友。莊濠全這朋友非常盡責地幫周怡君處理好簽證跟機票問題，現在就等時間一到，搭飛機從臺灣起飛至新加坡，再轉搭新加坡飛往雅典的班機。經歷了十個小時的飛行時間，下午四點半，周怡君抵達雅典機常

才剛走出入境室，遠遠就看見個頭高大的莊濠全站在玻璃門外拚命跟她揮手，身穿白色無袖棉衫、寬鬆黑長褲的他！一張英俊的臉笑得好不燦爛。周怡君靦腆地伸手向他揮了揮，然後依著順序，和人潮一塊走出入境門。

「大牙！」

還沒判別出他人在何方，莊濠全早就已經來到周怡君身邊。周怡君仰頭望著他眩人的笑臉，心臟頻率一瞬間飆得飛快。穿著白背心花長裙的她，軟甜得就像顆水果糖。仿佛仍不敢相信周怡君人已經在雅典，莊濠全低著頭將她全身上下仔仔細細看過一遍，然後才用力抱緊她。

「噢，我想你，我好想你。」

從他肢體動作，可以完全察覺他說的話是真的。周怡君偎在他暖熱的懷裏，眼眶也是一陣濡濕。她也好想他，雖然沒像他這麼大膽說出。

「我租了一輛車，就停在外面……」莊濠全彎腰拎起周怡君的隨身行李，一手拉著她往機場門外走。「快上車，我迫不及待要吻你。」

聽見後面這句話，周怡君臉頰一下羞紅。

剛關上灰色的Peugeot車門，守在一旁的莊濠全迫不及待伸手將她身體攬過。他細細地撫著她嬌美的臉蛋，一聲滿足地歎息後，他傾身吻住她。

他喜歡她的反應，一開始靦腆、羞怯，但最後總會情不自禁地為他敞開。和她分開的這段時間，每個獨眠的夜裏，他總會合上眼假想周怡君就在他身邊，他會怎麼地吻她，而她會出現什麼樣的反應，而她的反應，就跟他想的一模一樣。

莊濠全挪開唇瓣，憐愛地睇著懷裏的容顏。周怡君眼神迷醉，身體柔若無骨般地癱在他懷裏，他焦渴地啃咬著她的下顎，嘴裏邊啞啞低語。

「想死了想死了，好想這樣把你吃掉！吞進肚子裏——喂！你怎麼可以用這麼無防備的表情看我？你懷疑我說的話是不是？」莊濠全瞪著她看。

觸及他火熱的雙眼，周怡君臉頰一羞，從他懷裏退開。

「那好嘛，我不要反應。」

「不行！那問題更大！」莊濠全傾身咬她耳朵，周怡君吃痛地拍他胸膛。　被責打的莊濠全反而樂得笑呵呵。「你不反應，我會更想要弄得你起反應。真是的，你嘗起來怎麼會那麼美味，害我怎麼樣都停不了！」

莊濠全一邊嘟囔，又一邊吻著她甜美的嘴，撫著她細嫩的脖子、手臂，一副恨不得將她融進他身體裏的模樣。

「不行，我不能再吻下去，這樣趕不上渡輪時間！」

莊濠全低吼一聲，發狠似的將身體抽開。他猛地抓抓自己頭髮，逼自己轉移注意力。看著他難受的表情，周怡君心裏又酸又是甜。

她喜歡這種感覺，知道她對他有著莫大的影響力。

「看見你我好開心。」周怡君突然傾身在他耳邊說道。

莊濠全轉頭看著她，唇上咧了個開心的笑。

「我也是。」撫著她臉頰，再一次陶醉在撫摸她的動作上，忽然什麼鑽進他腦袋，莊濠全才又猛地抽手。「不行，我不能再放縱自己。現在最要緊的，就是趕去渡船常等進了米克諾斯，我們足足有三天時間可以好好相處。」

語畢，莊濠全一踩油門，小巧的Peugeot俐落地調轉個彎後，如箭般往前飛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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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米克諾斯的渡輪船身極大，四輛轎車一起上船也沒問題。莊濠全將Peugeot車停妥，便拉著周怡君走到前方去。渡輪引擎發出粗重的喘息聲，幾乎兩人雙腳才剛踏上甲板，渡輪便開始緩慢往前滑動。

船上除了莊濠全和周怡君兩個東方人，其餘全是外國人。四個年輕士兵站在甲板最前方，兩名年紀較小的褐發女孩離他們近一些，聽她們說話的音調，大約可確定應該是希臘本地人。剩下的就是些皺紋滿布的希臘老人，大概十名左右，他們一個個落坐在固定住的椅子上，沉默無語地盯著翻湧的海面看。

「海真的很漂亮，對吧？」

莊濠全手指向前方。遠遠眺望，還可看見海鷗展翅飛過海面，撲到水裏捕魚。周怡君偎在莊濠全身邊望著眼前一切，一瞬間她真以為自己是在作夢。

想起昨日與今日的差別，周怡君忍不住歎了口氣。

「怎麼了？」莊濠全用手指卷著周怡君翻飛的發絲，她仰起頭朝他微微一笑。

「覺得好象是在作夢。昨天晚上我人還在千里遠外的臺北，今天卻已經來到希臘，親眼見到聞名世界的蔚藍海岸。」

「我也覺得像在作夢。」莊濠全執起周怡君的手，低頭印上一吻後，這才摟緊她望著海面。「打從一星期前知道你要來，我就每天扳著手指算日子，七、六、五、四……好怕會一時大意算錯，直到昨天開車送紫星到雅典搭機，我才真實的感覺到你就要來了。」

他歎口氣，眼睛含笑地睇著她。「你都不曉得我昨晚多興奮，一個人像傻子似的在房子裏窮轉。」

「房子？」周怡君想了一下。「你們沒住飯店？」

「他們住飯店，我自己多花點錢租了間短期公寓。你知道我的個性，可受不了一大堆陌生人出出入入我的房子。」

「那我住哪？」

「跟我住啊！」莊濠全雙眼危險地眯緊。「還是你寧可住飯店？」

「我當然想跟你一起住，但是——」周怡君眨眨眼睛，心裏猶豫該怎麼說才好。

「嗯……」

莊濠全哪聽不出她言下之意。他邪氣一笑，湊頭在她耳邊低語：「你擔心我會吃掉你？」

她臉一下脹紅。

「坦白說，我很想趁這個機會就把你吃幹抹淨，連根骨頭也不留下。」

莊濠全胸貼在周怡君背上，仔細聆聽，還可感受到心臟在他胸口怦怦跳的沉穩頻率。「不過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太快了。我們交往的時間還不夠長，我不希望讓你覺得有壓力。」

「坦白說——其實我也很想。」周怡君突來的吐露教莊濠全一下睜大雙眼。唯恐他還不夠吃驚，她甚至還踮起腳尖在他光滑的下顎啄了一記。

哇哇哇！莊濠全又驚又喜。才多久時間不見，她「進步」這麼大？！

這種話在以往，她根本說不出口！

「小妖精，明知道我多想要你，你還偏說這種話來折磨我，好啊好啊，看我怎麼整治你！」

他伸手掐住周怡君腰肢，忽左忽右上下狠搔一通。周怡君癢得格格發笑，但又擔心會惹來注目，她在他懷裏又是躲又是蹭，一張小臉憋得通紅。

「不要了，不要了！我投降！」

莊濠全低頭望著周怡君亮晶晶的美眸，一時動情，忍不住再度俯身吻她的嘴。

顧慮旁邊還有其它乘客，周怡君只讓莊濠全吻了一下，便滿臉通紅地將臉轉向海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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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船抵達米克諾斯已經七點鐘。雖然頭頂上的太陽已失去白日的強烈光芒，但因為沒什麼雲，天空還是顯得很明亮。一進港口，遠遠就看見巨大黑字寫著島的名字。莊濠全與周怡君坐進Peugeot車裏，依著船口職員的指示，順著棧板慢慢將車駛上堤岸。

「往左看，有看到一家咖啡館嗎？」沿著路走，莊濠全大約跟周怡君介紹四周景物。「幾乎每個初到米克諾斯的人都得在那喝上一杯咖啡，等接應的人過來。現在情況還好，但據製作公司請的導遊說，一到旅遊旺季，咖啡館裏外一定塞滿各國旅客，甚至連要找張空椅子都很難。」

周怡君看看兩旁，路上已經出現好幾名穿著短褲棉衫、背著背包悠哉閒逛的旅客。「其實人已經不少了呢！」

「夏季會多上好幾倍，整座島都會被塞得滿滿。」

進入市區，眼前開始出現典型的希臘景觀，屋頂牆壁全都是白色，但窗框卻塗上藍色油漆的夢幻屋，一座座像蛋糕似的沿著山坡連綿拓展。周怡君滿臉驚奇的看著眼前風景，甚至車子停下來了她也沒發覺。

他笑著撩撩她長髮。「回魂噢，我們到了。」

莊濠全租的短期公寓蓋在半山腰上，大約二、三十棟，同樣也是漆上白漆面海的漂亮建築。走進公寓可以看到一個老老的希臘男人坐在管理室，他一見莊濠全進來，便用周怡君聽不懂的希臘語跟莊濠全喊話。

莊濠全向老人比比周怡君，脫口說了一串希臘語。聽完他的話，老人回了莊濠全一句什麼，然後伸手拍著莊濠全背脊，朗聲大笑。

然後莊濠全帶著周怡君越過管理室，登上樓梯往三樓爬。一脫離老人視線範圍，周怡君才扯著莊濠全衣擺問：「他剛說了什麼？」

「我跟他介紹你是我女友，而他說的是——『你這小子真厲害，女朋友真漂亮』！」

周怡君聽了很開心。「對了，我這才知道你會說希臘語。」

「我之前來過米克諾斯，學了一點點基本會話。」

周怡君皺眉想了一下。「噢……原來『女朋友」算基本會話？」

莊濠全驀地停下腳步，轉身捏捏她鼻頭。「小醋桶，就知道你在想什麼。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是常聽這裏人問我有沒有女友，所以我才會的！」

被猜中心事的周怡君臉蛋一下脹紅。「他們為什麼常問你這個？」

「因為我帥啊！」說完話，他昂起脖子做了一個「天生麗質難自棄」的姿態。

「臭美！」周怡君輕輕打他胸膛。莊濠全哈哈一笑，摟著周怡君的腰轉進已打開門的房子裏。

「達啦，這就是你接下來三天要住的房子。喜歡嗎？」

「哇……」

從周怡君方向望去，可以望見一扇面海的窗，涼涼清爽的海風吹拂窗簾，遠方還有色彩妍麗的小帆船點綴。

「太美了！這兒簡直就是天堂。」

莊濠全將行李拎進客房，走出來剛好聽見周怡君的話。他從冰箱拿出一瓶沛綠雅，將瓶蓋打開遞給她。

「不一定噢。」兩人倚在陽臺邊，一人一口輪流喝著綠瓶子裏的礦泉水。「希臘的緯度高，現在大概看不出來，但冬天可是冷得嚇人，不但兩多，甚至還下雪，想不到吧？不只這樣，平常這兒還會有很強的海風，強到連要走路也不行，會被倒著吹回來。如果這裏是天堂，那死掉的靈魂可就辛苦了。」

「你是說它們老是會被大風吹走是嗎？」周怡君靈敏地想出原因，莊濠全大笑。

「不愧是精靈，一聽就知道我在說什麼。」

此刻，天上的陽光開始隱沒，夜色逐漸籠罩整座米克諾斯島，莊濠全將喝完的瓶子往桌上一擺，然後牽起周怡君的手，帶她到外頭散步，順道吃飯。

「平常你都跟製作公司的人一塊用餐嗎？」

「不一定，我想去就去。　畢竟他們住飯店，有專門供人吃飯的地方。」從這個方向，可遠遠瞥兒島上的觀光飯店，莊濠全指給周怡君看。「米克諾斯這時開放的地方還不夠多，像現在，幾乎所有人都搭船回雅典了，他們覺得好不容易可以不必工作，當然要想盡辦法大玩特玩。」

「我這樣跑來，不就害你沒玩到？」

「神經，你當然比玩重要。」莊濠全輕捏周怡君掌心。「不過坦白說，即使你沒來，我也不會跟他們一塊去。之前還不曉得你可以請年假，我原本打算要飛一趟臺北——不過還是你來的好，這裏有太多東西想讓你看了。」

兩人走到一家酒館門前，灰撲撲的招牌瞧不出店名。莊濠全識途老馬似的推開木頭店門，一陣烤魚的香味立刻湧入鼻腔。酒館裏擠滿本地人，大家皆用高分貝的音量跟其它人喊著話，莊濠全拉拉周怡君手臂，周怡君將耳朵湊到莊濠全嘴邊。

「這裏的烤魚很棒，喜歡魚嗎？」

周怡君微笑地吃著空氣裏的木炭香氣，她點點頭。「喜歡。」

不一會兒，莊濠全所點的白肉魚與希臘沙拉端上桌，服務生看著周怡君迭聲說了同一句話，傍晚才剛聽管理員說過，他在稱讚她：「很漂亮。」

周怡君哪時聽過這麼多讚美，用英文跟服務生道謝之後，她羞得恨不得將臉埋進盤子裏頭去。

「臉這麼紅，啊！乾脆抹點鹽巴一口把你吃掉算了。」

「你捨得吃啊！」周怡君瞪他。

莊濠全笑得一臉賴皮。「用另外一種方式『吃』，就十二萬分捨得。」

「色鬼。」周怡君嗔。

望著周怡君羞澀的表情，莊濠全開心地仰頭大笑。

離開酒館時，莊濠全順手帶了一瓶紅酒。回公寓後，莊濠全便要周怡君先去洗澡，趁她在浴室忙，莊濠全也彎腰從櫃子裏拿出東西先準備好。

他將室內燈關上，點起十數根臘燭，然後按下CD電源，「WhenIFallinlove」，納金高甜潤優美的嗓音在屋裏微微蕩漾開來。莊濠全拿出兩隻高腳杯，緩緩注入紅酒，這時候，周怡君正好推開浴室門走出來。

「我的公主。」莊濠全用英語喚著，並朝她伸出手去。周怡君一臉詫異地將手擱在他手心裏。莊濠全將她拉至身邊，手擱在她腰間，低頭瞅著她笑。

當他開始隨著樂聲移動腳步，周怡君面露驚慌地問：「這是在幹麼？」

「跳貼面舞。」

「可是我不大……」

周怡君話還沒說完，莊濠全腳趾突然往她腳底板鑽，示意要她踩上來。

「這樣好奇怪，我很重……」周怡君驚訝地格格笑著。

「你哪重？儘管把重量壓在我腳上，放心，你不會踩扁我的。」

在莊濠全強力保證之下，周怡君終於定了心神。她放鬆地貼在莊濠全身上，雙腳踏在他腳上。

左腳、右腳……當莊濠全開始隨著樂聲移動，周怡君身體也開始跟著搖動，一分鐘、兩分鐘，一個回旋、再一個回旋，趁他緩下舞步，周怡君雙腳重新踏回地板，但是兩人的身體仍舊保持緊緊相貼的狀態。

周怡君順著他的帶領移動腳步，陶醉地仰頭看著莊濠全。

「感覺不錯吧？」他問。

「嗯。」周怡君點點頭，一顆心被哄得醺醺然。「好親昵，彷佛可以一下觸到你的心……」

莊濠全突然停下腳步，朝她搖起手指。「呵呵，『觸』？！小傻瓜，你老早就住進我心裏了……」

語畢，他抓起她手指輕印上一吻，嘴唇慢慢從她指尖一直滑吻至她手臂，再鑽進她裸露的領口，最後停留在她嫣紅的唇瓣上。

一吻、停頓，再吻、再停頓；莊濠全耐著性子延長挑逗的時間，直到周怡君忍不住踮著腳尖擄住他嘴唇，他才得意地加深彼此的吻。

「原來你也會著急。」一邊啄著她下巴，莊濠全笑著調侃。

「壞蛋，故意捉弄我。」周怡君睨他。

「不這樣，怎麼看得出你心意？」莊濠全毫不猶豫地接話。「我喜歡你把欲望表達出來，那會讓我覺得安心，覺得我很特別。」

「原來你到現在還不懂我的心意？」

「懂，但我需要你更明確表達。」莊濠全哄著。

周怡君帶點緊張的睇著莊濠全，半晌，才見她鬆口吐露心意。

「我會怕……知道嗎？其實我不明白為什麼你總是能夠那麼坦率，縱使已經確定了彼此的感情，但要我表現出來，我就是——你難道都不會擔心錯看了，或者表錯情嗎？」

莊濠全莫測高深地睇著她。「與其擔心這些，我倒寧可相信我的心告訴我的話。況且愛，本來就是一件該大大方方攤開來說的事，難道你寧可我老瞞著不吭氣，也不願親耳聽我說我愛你？」

我愛你……

周怡君陶醉的眯起雙眼。多甜美的話！她本來以為這三個字早就被世人說爛，不稀奇了，但當從莊濠全嘴巴說出，卻新鮮得有如清晨初綻的玫瑰般，那麼嬌嫩，那麼美。她永遠也聽不膩。

「你現在的表情真棒。啊，真想拿相機拍下……」

一邊呢喃，莊濠全一邊把玩周怡君頭髮，用手指纏住她發梢卷玩，在搖曳的燭光中，周怡君黑色的長髮染上一層媚惑的金褐，他執起發尾一啄，然後放開，手指沿著脖子，慢慢鑽進她頭皮底端，當兩手捧著她腦勺，莊濠全忽輕忽重地幫周怡君按摩著。

「唔……好舒服。」

周怡君嘴裏吐出低吟，莊濠全雙眼炙熱地盯著她表情。當她再一次申吟，莊濠全突然俯下身在她耳邊輕輕說：「我也想聽。」

「聽什麼？」周怡君雙眼蒙朧地問。她是真的不曉得，莊濠全的碰觸實在太舒服，她腦子都糊成一團了。

「一個字……」他低聲哄誘。「我也想感受你此刻的感覺。」

周怡君張大眼睛看他，被吮紅的嘴無聲地顫了一下。莊濠全等待著，周怡君卻只是困難地張開又閉上嘴，最後將頭埋進他胸口，挫敗地搖著。

「我、我說不出來，對不起……」

她怎麼那麼笨，不過就是三個字，她怎麼會說不出來呢？周怡君心裏自責著。

「傻瓜，不用道歉。」胸口感覺到一陣微濕，莊濠全驚慌地抬起周怡君淚濕的臉。都怪他太心急，害她難過了。

「不要哭！乖乖。都是我，明知道你敏感怕羞還故意逼你。沒關係，我不急，今天聽不到，我們還有明天、後天……無數的時間，我『總有一天等到你』。」

最後那七個字，莊濠全是唱出來的。驀然聽到完全不符合現狀的老式唱腔，周怡君「噗」地破涕為笑。

「耍老氣。」她嗔道。

「耍老氣就耍老氣。」莊濠全睨她。「至少我目的達到，有人眼淚收起來了。」

「謝謝你。」周怡君垂下頭。記得每一次她因彆扭落淚，都是他想辦法逗她開心。

「說什麼謝。」莊濠全揉揉她頭頂，然後拉她走向窗邊。　邊桌上擺了兩隻高腳杯，他拿了一杯，另一杯遞給她。

「我沒喝過酒耶。」周怡君志下心地看著杯子裏的赭紅液體。

「就一杯，幫助入睡。」莊濠全朝她高舉酒杯，率先啜了一口。

周怡君看著他仰頭喝酒的姿態，這會兒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洋酒廣告老喜歡找帥哥入鏡了，他喝酒的動作真好看。

周怡君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

說不清酒的滋味，有點辣、澀，不過當咽進喉嚨裏，一股濃郁的葡萄香頓時便從嘴裏朝鼻腔湧上。

周怡君眨眨眼，為了確定自己剛才聞到的葡萄香是真的，她低頭又喝了一口。

莊濠全盯著她問：「怎樣，有什麼感覺——」

「我不太會說。」周怡君撫著喉嚨，蹙眉思索該用什麼語詞形容。「並不算舒服，但也不算不舒服，有點像咖啡，只是反過來罷了。喝咖啡頭一個感覺是香，然後苦，最後才會在舌頭上回甘。而葡萄酒的次序相反，它給我的頭一個感覺先是苦，然後甜，最後才是香——」

周怡君又喝了一口，然後確定地點點頭。「沒錯，就是這樣。」

周怡君第一次喝，莊濠全也沒告訴她一口要多少量最恰當。為了回答莊濠全的問題，周怡君每一次都以能吞進嘴裏的最大口量，啜飲杯裏的紅酒。才三口，剔透高腳杯裏的紅色液體只剩下一點點。她遞出杯子，示息要莊濠全再倒一點。

「確定可以？」他又斟了半杯給她。

周怡君很認真的點頭，仰頭又是一大口。「我想確定那種辣跟澀的感覺，葡萄不應該是甜的嗎？怎麼會辣呢？」

這個莊濠全很懂，他曾經接過一個案子，拍葡萄酒莊的制酒照片。也是因為那個工作，莊濠全才更進一步知道該怎麼欣賞、品味葡萄酒的滋味。「酒精。辣是酒精接觸舌頭的關係。」

得到解答的周怡君雙眼忍不住發亮。「噢！原來是這樣。那澀呢？」

「葡萄皮的味道。」莊濠全發覺周怡君很有天分，雖然第一次喝酒，但已經大致掌握葡萄酒的層次了。她的敏感與認真讓他感覺興奮。

他拉了兩把椅子到陽臺上，就著希臘美麗清新的夜色與空氣，興致勃勃地聊了起來。

「紅酒會產生單寧酸，來自葡萄皮踩過之後與酒酵母發酵作用出來的產物。單寧酸跟空氣接觸後，會產生很多細膩的變化，味道有多澀或喝到喉嚨哪里開始覺得澀，都是一門很大的學問。」

聽他這麼一解釋，周怡君又忍不住舉杯再啜一口。

「我覺得先苦然後澀——差不多咽到喉嚨這個地方。」周怡君指指自己脖子。「這樣感覺對不對？」

「對極了。」莊濠全抓來酒瓶給周怡君看，但酒標上的法文周怡君是有看沒懂。

「沒關係，我教你看。」他手指著一行英文字，念出發音。「Bordeaux（波爾多），這瓶酒來自Bordeaux。若是法國葡萄酒，只會來自兩個地方，一個是Bourgogne（勃根地），一個就是Bordeaux，這兩個地方的制酒歷史目前沒其它地方比得上。或許有些人覺得澳洲或義大利產的葡萄酒也很棒，但我還是覺得Bourgogne跟Bordeaux這兩個地方產的品質最棒，就我喝過的紅酒來說。」

Bordeaux……周怡君在嘴裏小聲地練習說著。「你喝過很多紅酒？」她看著他。

「不是刻意喝的。外國餐廳，稍微專業一點的，點餐時幾乎都會拿出一張酒單，要你挑選配餐的紅酒，不懂時他們也會建議。但是別人的介紹有時並不適合我，為了不想受罪，我趁每一次點酒，花了一點時間揣摩各個酒產地的口感跟味道，累積久了，自然就會找出最適合我的酒品來，像這種酒——」

莊濠全指指酒瓶。

「是我半年前到法國拍葡萄酒專輯時買下的，我一次買了半打。Bordeaux產的酒就是這一點好，可以放很長的時間，然後每一次喝，澀跟香味都會出現微妙的變化。」

「好羡慕你。」酒精入體，但不至於到醉的程度，周怡君臉上表情與動作更添嫵媚。她背貼在椅背上，神情放鬆地看著莊濠全細喃。「感覺生活在你的嘴裏，就是一串美妙的連續。和我感覺的生活不太一樣，對我而言，生活就是每天做同樣的事，走同樣的路，遇見同樣的人……」

莊濠全竟然搖頭否認。

「你只看到最外面那一層。」他說。「外表看來，攝影這份工作十分自由，可以拿著出版社付的機票到處亂跑，喝紅酒，看希臘的星空，不過事實卻與外表相反。就是因為攝影這份工作自由，所以才需要花更多心力去維持，而『維持』，正是一件最不自由的事，你懂我意思嗎？」

「就是你得時常磨練你的攝影技術，讓它保持在顛峰，不能因為自由而隨意放鬆？」

莊濠全稱許的看著她。「沒錯，甚至已經變成一種職業病了。每看到什麼東西，就會用評估的角度去看它能不能拍，或者拍起來會是什麼樣子。」

周怡君想起一件事。「你之前曾經說你想拍我？」

「是埃」莊濠全湊近身體，在她臉上吻了一記。「但是你說你死都不要，怎麼，改變意思了？」

周怡君做了一個困惑的表情，嬌美的臉蛋浮起淡淡紅暈。「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我想看你是怎麼看我的，從你的鏡頭裏。但是一想到拍照時會被你雙眼盯著看，又忍不住覺得恐懼……」

「為什麼恐懼？平常我不也這樣看著你？」

「不一樣埃平常你看我是用你『莊濠全』的眼睛，但從鏡頭，就像你說的，那是一雙『攝影家』的眼睛。」

她真聰明，莊濠全再一次被周怡君的敏銳感動。社會打滾這麼多年，他看過太多肚子裏沒半點墨水卻自覺厲害的人了，莊濠全喜歡藏而不露的人，會讓他興起一窺究竟的欲念。

「來嘛！拍個一、兩張，就當是紀念，將來看到照片，我們就會想起紅酒、希臘，跟現在相對談心的感覺。」

唔……莊濠全看得出來，周怡君正在心裏考慮著他的意見。事不宜遲，他起身沖進臥房拿出單眼相機。

「我看還是不要好了……」一見相機，周怡君馬上膽怯。

莊濠全知道她害怕。他將相機擺在椅子下面，然後坐回椅子上轉移她的注意力。

可周怡君視線老控制不住地朝他椅腳瞟去，彷佛相機在跟她招手似的。

「看著我，我不喜歡你跟我在一起，眼睛卻老看著其它東西。」

「但相機是你帶來的啊！」周怡君抗議。

「一樣不行。」莊濠全霸道地說。周怡君嬌嗔地瞪他。

莊濠全舉起酒杯跟她一觸，兩人又仰頭喝了一口紅酒，周怡君杯子裏的酒沒了，莊濠全又幫她斟了半杯。

不知不覺，周怡君已經喝了三杯酒了。

隨著體內酒精流竄，周怡君表情越來越放鬆，她側頭睨著莊濠全，突然格格地笑了起來。

「想到什麼心情那麼好？」

「不知道該怎麼說，反正就是心情愉快——」周怡君摸摸自己的額頭。「這不表示我現在腦袋空空噢，其實我腦子裏轉著好多好多話，可是那些話一從腦子傳到嘴巴，一下就都消失無蹤了。」

「我怎麼覺得你在我面前表達得很順暢？」

「是啊，這問題我也想過。為什麼在你面前說話，我的表達就很順暢？」周怡君眯著眼露出好甜的笑容。「後來我想到了，會不會是因為我喜歡你的關係？」

莊濠全眨了下眼睛，先前周怡君還因害羞而說不出口的字眼，在酒精催化下，竟突然順口地吐露了。他睇著她因酒精而顯得徘紅的臉頰，心裏真有股想撲上將她吃進肚子裏的衝動。

不管，先吻再說。

和周怡君不同，莊濠全可是那種即知即行，一點負擔　顧忌都沒有的人。念頭才剛閃過，他便傾身朝她臉頰靠去。當兩人嘴唇相觸時，周怡君發出一聲歎息。她喜歡他嘗起來的味道，香香的、帶點酸澀的成熟氣味，就像一瓶上好的葡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