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接受，你也不許反悔。我們打勾勾，就這麼說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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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五——

　　做完上午的巡房工作，周勝翊搭著電梯，來到地下一樓研究室。負責記錄數值的醫學生一見他來，連忙起立迎接。

　　「周醫生好。」

　　「辛苦你了。」周勝翊接過記錄本，默讀過這兩天記錄的數值，其中有個部分出了小錯。周勝翊指出，一見錯誤，醫學生頓時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瞧著醫學生年輕稚氣的臉龐，周勝翊暗自在心裏歎了口氣，沒作聲地將記錄本拿進裏頭實驗室。

算了，看在他這兩天心情還不錯的分上，暫且放他一馬。

　　「周醫生。」醫學生誠惶誠恐地喚。

　　「你大概是太累了，給你一個小時，去上面喝點東西休息一下，再下來重做這個部分。」

　　醫學生一臉驚訝，在學校發生這種狀況，通常下場是被指導教授狠罵一頓，他也做好被罵的心理準備了，結果沒想到，周醫生卻只是要他上樓休息。

　　指導教授對他太好，反而令學生不安，懷疑是不是暴風雨前的寧靜。醫學生轉頭再覷周勝翊最後一眼，這才匆匆跑出研究室。

　　才剛拉開椅子坐下，手機簡訊鈴聲響起，他掏出手機一看發送人，唇畔立刻浮上抹笑。

　　你說過，想要你的吻時，可以發簡訊給你的。

　　呵！這小妞，還真的遵守約定。

　　三天前，周勝翊故意刁難吳映潔，和她做出今後打電話給他，除了要他的吻之外，其它理由都不接受的嚴格規定。

　　之所以這麼要求，是因為周勝翊早已摸透吳映潔。告白方面她看似大膽，可充其量，她只能算愚勇過人。正因為她不瞭解男女情事，所以才會做出冒失告白，大膽親吻他這些事情。

　　本以為經過這兩天思考，她應當會知道答應他的要求，是件愚蠢的事。可沒想到，她還真的履行了。

　　周勝翊手指上上下下移動手機字幕，玩味吳映潔傳來的訊息，突然腦中一個念頭閃過，他眯著眼細想，原來得過三天，她才會「想」要他的吻……

　　周勝翊摸摸下顎，這結論對他來說，究竟是褒是貶？想了一下，周勝翊決定打電話逗逗她。

　　接到周勝翊來電，吳映潔非常驚訝。

　　「想不到你竟然會主動打電話來！」

　　「你不是想要我的吻？所以我當然得自己打電話過來確定。」

　　周勝翊一邊把玩手上的原子筆，一邊壓低嗓門誘惑她。「想要我怎麼吻你？想跟上回一樣，跨坐在我腿上，讓我一邊吻一邊撫摸你，還是想換新的姿勢？」

　　「啊……」吳映潔在電話裏發出一聲嬌嚷，掩掉周勝翊的呢喃。「不要在電話裏問我這種問題啦！我會臉紅。」

　　「那天主動爬到我腿上，就沒看見你臉紅。」

　　「因為我忙著想別的事啊。」

　　聞言，周勝翊眉峰一挑。「在我吻你的時候，你還能不專心，想其它的事？」

　　「因為我得一邊想小吉的示範啊，雖然她教了我一套方法，可是我之前沒做過，後來用在你身上，我才發現我沒辦法按照順序進行，當時緊張得不得了呢！」

　　「你說那個小吉，她教了你什麼？」這個「小吉」，周勝翊已經聽吳映潔說過好幾次。

　　「就把腿抬到你腿上，然後要你摟腰，跟你撒嬌之類的……可是你太高了，我坐在你旁邊，很難把腿抬到你腿上。」

　　想起她三天前的舉動，周勝翊忍不住笑。「原來那天的舉動，全是你胡亂發揮。」不過他喜歡。想起幾天前兩人的擁吻，周勝翊聲音驀地變得性感誘人。

　　「雖然事情已經過了三天，可是直到現在，我還能夠想像你胸部，在我掌心挺起來的觸感……」

　　「啊啊啊……你不要說啦！」

　　雖然周勝翊看不到吳映潔表情，但他敢打包票，鐵定是滿臉通紅。

　　「要我直接做，也行啊！」周勝翊探問：「十二點半我到你家？」

　　「嗯……我等你。」吳映潔害羞答答地允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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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周勝翊的約定，並沒有包括準備午餐這件事，不過一想到三天前兩人因為「聊」了太久，害他只能空著肚子回醫院工作，吳映潔就覺得內疚。所以她這一回未雨綢繆，回家等他時，便順路到「檸檬小館」帶了兩個餐盒回來。

　　「我聞到了食物的香味。」

　　一進門，周勝翊仰著鼻子嗅聞，吳映潔向他展示餐盒。周勝翊看看她又看看餐桌上的食物，狀似猶豫地喃道：「到底該先吃哪個呢？」

　　「討厭！」吳映潔嬌嗔，然後將他推向餐桌。「先吃飯啦！」

　　吳映潔將周勝翊伺候得極為舒適，不但細心地準備了午餐，甚至連之後的熱茶、水果，都在周勝翊還沒開口之前，便一應俱全地擺在他面前。

　　看著像只蜜蜂團團轉的吳映潔，周勝翊突然感到好奇，他說了那麼多狠心話，又做了那種要求，結果她竟然還能保持笑臉，絲毫不生氣？

　　飯後，他伸手朝她一勾，只見吳映潔赧紅了臉，小媳婦似地走到周勝翊身邊。

　　「坐到我腿上，像上次一樣。」他拍拍大腿，故意用言語刺激她。

吳映潔照做，只是隨著兩人距離靠近，她一張粉臉越來越紅。

　　周勝翊睇著吳映潔，穿著旗袍制服時，她總會將一頭鬆軟的褐色長髮綰在腦後，此刻幾綹不聽話的發發滑出髮髻，松松地掉在她頸脖間。周勝翊注視著，忍不住伸手將它們纏在指尖，放鬆，睇著它們像彈簧般卷回吳映潔頰邊的俏皮樣，他忍不住微笑。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周勝翊一邊把玩她頭髮一邊問。「又是倒茶又是水果的，就為了我的吻？」

　　呆頭鵝！吳映潔忍不住偷瞪周勝翊一眼。「才不是，人家幫你做事的原因，是因為人家喜歡你嘛！」

　　周勝翊挑眉。「噢！原來你不怎麼喜歡我的吻。」

　　「後！你老愛扭曲我說的話。」吳映潔抿著小嘴，臉頰紅撲撲。「我的意思是，不管是你的吻，還是你，我都喜歡。」

　　「這點我就不懂了。我自認從頭到尾，沒給過你什麼好臉色，我實在想不透，你這麼堅持留在我身邊的目的，你到底想要我什麼？」

　　這句話他已經說過第二次。而吳映潔不懂的是，為什麼接近他，就一定得有目的？

　　「沒啊，我就只是喜歡你啊，為什麼一定要跟你要什麼？」說著說著，吳映潔臉上突然露出害羞的神情。「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在你身邊就覺得好舒服噢，雖然你臉老是臭臭的，又不愛理我……可是即使那樣，我還是一樣喜歡你……」

　　吳映潔的世界很單純，不是黑就是白，她喜歡什麼，就會用盡全力爭取；而若她不喜歡，她就會想盡辦法排斥到底。沒什麼特別理由，憑的就是兩個字——直覺。

　　「我說不來什麼大道理，我只知道我的心，是這麼告訴我的，它喜歡看見你，它想留在你身邊，還有，它也告訴我，它非常喜歡你的吻……」

　　生了張俊臉，再加上從小功課運動成績樣樣優秀，天之驕子般的周勝翊，聽過無數詞藻華麗的愛的告白，偏偏這種單純的告白，最令他心動。

　　周勝翊始終不願對自己承認，吳映潔對他實在太有影響力。雖然不是那種明目張膽的擄掠，但在每天持續不斷地細細蠶食下，周勝翊發現，他越來越難把她的身影，自心頭拂開。

　　他一直以為選擇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上，但瞧著她情意綿綿的褐眸，偎在他懷裏不肯走的溫暖身體，周勝翊忍不住懷疑，現在，到底是誰擁有選擇權？

　　渾然不覺周勝翊百轉千回的思緒，吳映潔滿腦袋想的，全是周勝翊吻起來的滋味。

　　看著他俊美的臉，吳映潔忍不住伸手輕碰他嘴唇。「我可以吻你嗎？」

　　就是這種問句！這么純真，又這麼地誘人……周勝翊在心底歎息。

　　「如果我說不行呢？」他難以自製地將手擱在她的喉嚨兩側，拇指探索地撫過她精緻的下顎、耳垂，吳映潔喉嚨裏發出細細地申吟，像只饜足的貓咪。

　　「嗯……」吳映潔側著頭，試著開口請求。「拜託？」

　　算了，他投降。

　　他的吻不如上回猛烈，這次的吻比較溫柔，雙唇如蝶翼般輕刷過她唇瓣、臉頰、耳垂，一下，再一下，彷佛是在試探，她究竟能承受多少誘惑。

　　不過一下時間，吳映潔就弓起背，揪著他衣領要他正視她的眼，周勝翊這才笑著將唇貼上。當他舌尖探入她口中，仔細探索她唇內每一寸絲滑，吳映潔突然發出一聲嗚咽，她感覺自己像投入火堆之中，整個人融化成一灘水。

　　當周勝翊放開她的唇，以舌輕舔她耳朵內側時，他在她耳邊低語：「喜歡上一回的吻，還是這一次？」

　　「不要叫我比較……我分不出來，我都喜歡。」她窘紅著臉蛋迷亂地睇望他。

　　這個答案，他喜歡。

　　周勝翊伸出左手輕壓她頸動脈，她心跳極快，彷佛剛跑完百米公尺競賽。他突然抽開手轉而撫摸她大腿，跨坐姿態，一雙修長美腿硬生生晾在一旁，無人聞問。周勝翊心想上一次怎麼沒注意到它，他決定這一回，一定會多花點時間跟它好好熟悉。

　　AA「觸感真好，捏起來QQ軟軟的。」他手突然移到她胸口，同樣捏著藏在衣裏的胸部。「這裏也一樣。」

　　藏在周勝翊肩上的粉臉頓時脹紅了。

　　「你願意做到什麼程度？」周勝翊一雙手在吳映潔腿上滑撫，一邊試探。「如果我說要跟你做愛，你也願意？」

　　吳映潔蹙眉想了一下，然後輕輕地點了下頭。

　　「為什麼？」見她的反應，周勝翊眉間猛地擰緊。

　　這還需要問嗎？吳映潔困惑地皺起眉頭。

　　「因為我喜歡你啊！」吳映潔撐起身子，滿臉認真地看著周勝翊。「大家不是都這麼做嗎？」

　　該死的！她怎麼可以這麼沒有防範！她怎么能因為這種原因，就輕易答應了他！周勝翊突然惱了起來。「難道你都不會擔心，我只是存心想跟你玩玩，等玩膩了之後，轉身就將你忘在腦後？」

　　吳映潔張著一雙困惑的大眼回視他。「不知道耶，我從來沒有想過這種事——我只知道，只要我一直一直喜歡你，總有一天你會感覺到我的誠意，然後慢慢的，我們就會走在一起。」這就是吳映潔的戀愛法則，不斷不斷地投入，直到感動對方，或是呼吸停了那一天為止。

　　「你真的令人吃驚——」真是太不可思議！這麼單純、天真的人種，竟然還能存活在這世上，竟然還沒被人吃幹抹淨！

　　周勝翊突然忍不住生起氣來，就不知到底是生氣吳映潔的單純，還是氣自己心頭的擔心！

　　亂了！全都亂了！周勝翊煩躁地抓搔頭。跟她的連系，原本只是一時的惻隱之心，結果沒想到，她卻因此在他心裏生根，賴著不走了。

　　「我是哪做錯了？還是說錯了？」吳映潔仍舊一臉傻呼呼，完全搞不懂周勝翊氣從何來。

　　周勝翊狠狠瞪著她。

　　不，他是氣自己的難以拒絕。早知道他就該趁兩人未曾熟悉，直接嚴詞拒絕她，就不必為她牽腸掛肚，擔心她是否會被人騙了。現在好了，多瞭解她一分，他就多一分不放心。俗話說的，被賣掉還在幫人算錢的，就屬她這一類！

　　周勝翊實在很難想像，萬一她今天遇上的是別人，而別人卻不懷好意，刻意要欺騙她——

　　那畫面光想都覺得可怕！

　　「有一件事，我要你牢牢記著。」

　　「你說。」吳映潔不敢造次，連忙擺正雙手，像小學生上課般一臉認真。

　　「除了我之外，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男人！你太單純了，別人隨便說個什麼理由，你一下就被人拐走了。」

　　「你是說我只能相信你嘍？」聽見這種交代，吳映潔笑得跟春花一樣燦爛。

　　周勝翊別開頭，酷著一張臉說：「是你自己要喜歡我的，我可沒逼你，就算最後被我騙，那也是你自找的。」

　　「好好，我答應你。反正從頭到尾，也都只有你一個人啊！」

　　轉頭望著吳映潔手比「一」的嬌憨表情，周勝翊表情複雜地擰起眉頭，隨後低頭吻住她的嘴。

　　最好是這樣！

第五章

　　時間過得很快，一星期一次的「鬼鬼說故事」，轉眼已經舉辦第六次了。

　　十點不到，留住在醫院裏的小病人在父母或護士的護送下，很有秩序地進到六樓日光室。九點五十，穿著史奴比T恤、牛仔褲的吳映潔現身醫院走廊，等候許久的小病人爆出歡呼。吳映潔連忙揮手要大家小聲點。

　　走進日光室，看看所剩不多的空位，吳映潔微笑地從包包裏拿出厚厚的《哈利波特》，準備十點一到，就開始今天的「鬼鬼說故事」。

　　拿書出來的同時，眼角餘光剛好瞄見手機上的綠色燈頻頻閃動，剛才還在醫院外頭，吳映潔早已將手機設定為靜音狀態。上頭顯示「有一通新訊息」，她打開一瞧

　　上午門診，會晚點到，記得幫我準備午餐。

　　一朵甜蜜地笑登時在吳映潔臉上綻放。她二話不說，馬上回給周勝翊一個英文單字

　　OK！

　　甜蜜蜜地親吻中途，周勝翊腰間的傳呼機突然嗶嗶響。他拍拍吳映潔屁股要她挪動一下姿勢，低頭一看，才發現Call他的不是醫院，而是莊濠全。

　　「我打一下電話。」周勝翊掏出手機撥號，邊轉頭提醒她。「乖乖坐著不要亂動，知道嗎？」

　　吳映潔憨憨地點頭。

　　「我周勝翊，你找我？」

　　手機那頭傳來莊濠全爽朗的聲音。

　　「嗯，剛雜誌社打電話問我，他們要請人拍小琉球的海景，你有沒有意思？你要我就跟他們接。」

　　莊濠全是攝影界相當知名的攝影大師，偶爾雜誌社需要人手幫忙拍攝照片，雖然不好意思動用大牌的他，但總會打電話請他幫忙找人。通常，莊濠全第一個問的，一定是周勝翊。

　　肥水不落外人田嘛！當然要多多照顧自家人。

　　「什麼時候交？」周勝翊問。

　　「下個月號之前。」

　　「費用呢？」

　　「出差費實報實銷，酬勞倒是不多，才四、五千塊，唉！拍這種東西本來就賺不了什麼錢，我是想說如果你剛好想去小琉球玩，就當做額外的收入，不要也沒什麼關係。」

　　確實，四、五千塊對周勝翊這種高收入者來說，不過是些零頭小錢，重點是他有沒有興趣。他想想自己也好久沒到外地走走，剛好雜誌社願意出錢，索性接下了。

　　「好，拍好照片我再打電話告訴你。」

　　「就這麼說定了。」

　　結束通話，只見一直安靜偎在周勝翊懷裏的吳映潔，突然亮著一雙大眼，賊兮兮地覷著他看。「我剛聽到一點點，你要去小琉球拍海景啊？」

　　「怎麼，你想跟？」瞧她表情動作，他一下就看出她的想法。

　　「對啊對啊，帶我去嘛！」吳映潔舉高手表示自己意願。

　　周勝翊對她笑了笑地，說：「NO！」

　　吳映潔笑臉頓時垮下。

　　「不行！我可不認為雜誌社會幫你出機票錢。」

　　「機票錢我可以自己出。」吳映潔哀求地將臉湊到周勝翊面前，在他懷裏又磨又蹭。「好啦好啦，帶我去嘛！我保證，我絕對乖乖聽話，不亂跑也不亂鬧，況且，我可以幫你提東西啊！別看我這樣瘦瘦的，我臂力可是很強的呢！」

　　吳映潔平舉右手，模仿健美先生努力擠出手臂上的小肌肉。周勝翊瞧瞧她的成績，忍不住搖頭歎自——那三兩肉也敢稱「臂力」？！

　　「你真那麼想去？」周勝翊睇著她。

　　吳映潔害羞地點點頭。「嗯，我想跟你一塊出去玩，已經想很久了——剛好有這個機會，你就帶人家一起去嘛！」

　　周勝翊定定看著吳映潔，吳映潔雙手合十，滿臉冀望地看著他。「拜託！」

　　他這個人，就是吃軟不吃硬，被她這樣一求，他心就軟了。反正他一個人也是一趟，兩個人一起也是一趟，算了，乾脆就帶著她吧！

　　他歎口氣，朝吳映潔點點頭。「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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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當得到周勝翊允諾會帶她同行小琉球之後，整個禮拜，吳映潔情緒都處在快樂的高峰。她平時已經是非常笑口常開的人了，這一陣子，更是開心到合不攏嘴的程度。

　　小吉這一整個月幾乎都留在香港幫一名富商籌辦婚禮，剛好錯過吳映潔與周勝翊發展最密切的時期。今天早上一從機場回來，小吉便馬上沖進吳映潔辦公室，繞著她打量了兩回。

　　「瞧你眉飛色舞的，呵呵，怎樣，我的法子管用後？」

　　「你這人怎麼這麼八卦啦！」雖然嘴裏這麼嗔著，可吳映潔的表情，卻一點也看不出惱意。沒辦法，她太開心了嘛！一想到幾天後的小琉球之約，吳映潔開心地直想飛上天去。

　　只見小吉仰起頭哈哈哈大笑三聲。「你到現在才知道我叫八卦吉啊！不行，你別跟我轉移話題，快點作答。」

　　「對啦！你的法子管用啦！」吳映潔臉頰浮現兩朵紅雲。

　　「我就說唱！等等，你別想溜，我還有問題還沒問完，你們倆進行到哪個階段了？」小吉頂頂吳映潔手肘，暖昧的眼神，惹得吳映潔一陣臉紅心跳。

　　「快說，一牽手二親吻三愛撫四上床。哪一個？」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吳映潔本來就不是什麼性觀念開放的人，除了周勝翊之外，哪曾跟人討論過這類敏感問題。

　　「你不說，好，那我就拚命搔你癢，直到你肯說為止。」小吉不死心，突然伸出魔爪搔吳映潔癢，一副非得到答案否則不罷休的態勢。

　　吳映潔尖叫。「好啦好啦，我投降，我快喘不過氣了！我說，二跟三啦。」

　　啊？小吉驀地停下蠢動的十指。「你是說你們到現在還沒牽過手？那告白呢？他跟你說過他喜歡你，還是他愛你了嗎？」

　　吳映潔傻傻地搖頭。

　　「什麼都沒說過你就讓他親你了？」我的媽啊！小吉滿臉不可思議。

　　「有規定一定要先牽手告白之後，才能親吻嗎？」

　　「規定倒是沒有，只是牽手跟告白是一種表態……」說著說著，小吉突然伸手將吳映潔拉坐起。

　　「我問你，你的那個周勝翊，他是真的喜歡你嗎？你確定你們倆真的是在談戀愛？老天爺，該不會只是你在一頭熱吧！」

　　「唔……」被小吉這麼一問，吳映潔突然不確定了起來。

　　這段感情，確實是由她先開始，回想她跟周勝翊的相處情況，他從來沒說過喜歡她，截至目前打電話給她的次數，十根手指都沒算完。是啦，他們是會擁抱、親吻，但那只限私底下，旁邊沒有人的時候……

　　都被對方吻過摸過了，結果卻連對方喜不喜歡自己，都還搞不清楚——小吉看著吳映潔，長長地歎了口氣。「這麼簡單的問題也讓你想了半天，糟糕了啦你！」

　　「我哪里糟糕了？」

　　「一般男女交往，走到三壘，感情通常都已經非常穩固了，結果他對你的態度，卻還是那麼暖昧！」小吉伸手戳戳吳映潔腦袋。「我說你呀，老這麼傻裏傻氣，該不是被玩弄了吧？」

　　「不會啦！」吳映潔篤定地反駁。「人家周勝翊交代過，除了他之外的男人都不可信任。會玩弄女人的男人，哪有可能說這種話！」

　　難說噢！黃鼠狼給雞拜年，誰知道姓周的那個男人，到底安什麼心！「那你自己說，他到目前為止，曾帶你去跟他的任何朋友見面嗎？曾當著別人的面承認你們的關係嗎？」

　　吳映潔一癟嘴。「都沒有，但是，周勝翊已經答應下禮拜要帶我去小琉球……」

「是你要跟還是他要帶你去？」小吉搖著手指頭。「這兩者可是有很大的差別！」

　　「是……」是她自己嚷著要跟。吳映潔怯怯地不敢把話說出口。

　　「唉！我不知道你們倆平常是怎麼相處的啦，我只是覺得你們那樣，真的有點怪，你呀！要懂得保護自己。你太單純了，小心被騙。」

　　「不會啦！」吳映潔鄭重表態。她堅持相信周勝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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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行前去小琉球的目的在於拍照，周勝翊上網仔細研究行程之後，決定星期日下午搭飛機到高雄，星期一早上再趕搭八點從鳳鼻頭開往小琉球的快艇，這樣一來，他們就可以避開遊客如織的周休假日，少了人擠人的擁塞畫面，一定更能掌握小琉球的美麗風景。

　　也就是說，他們得在南部留宿一晚。

　　星期日下午四點，四十分鐘的飛行時間後，飛機安全抵達小港機場。吳映潔家住台南，對高雄並不陌生，反倒是周勝翊，三十幾年來到過高雄的次數，加這一次才第三趟。而前幾趟下來，都是為了參與在高醫舉辦的醫學會議。

　　周勝翊與吳映潔兩人一左一右步出入境室，一進小港機場，兩人便覺得氣溫升高了不少，雖然臺北高雄，不過三百公里左右的距離。周勝翊看著從大廳門外射進來的光線，看情況，明天應該是個適合拍照的好天氣。

　　鳳鼻頭位在高雄市與高雄縣交界，周勝翊查過，附近沒什麼高級飯店可投宿，要趕上明天一早八點開的快艇只有兩種選擇，一是就近在鳳鼻頭附近隨便找家旅館；一是住遠點，明天再早起趕到鳳鼻頭搭船。

　　「我個人是比較喜歡第二個。」周勝翊說。「我並不確定鳳鼻頭是不是有旅館，或者它夠不夠乾淨。」

　　「我都沒意見。」只要能陪在他身邊，哪里都嘛是天堂。

　　「那就住漢來吧！我上一回來高雄開會，也住漢來。那裏感覺還不錯，要吃飯買東西也都方便。」

　　進到漢來飯店大廳，周勝翊走向櫃檯要了兩個房間，聽到「二」這個數字，吳映潔突然伸手扯了下周勝翊衣袖——怎麼會是兩個房間？！她還以為，她跟他會同住一間房哩！

　　周勝翊轉頭。「什麼事？」

　　吳映潔發現櫃檯服務人員也在看她，連忙搖頭。

　　「那麻煩兩位證件讓我登記一下。」

　　交出證件，吳映潔滿臉悶悶不樂。後！害她昨晚興奮了一夜，還以為這一趟南下，他們倆之間會有什麼「突飛猛進」的發展哩，結果！

　　兩人登上電梯，門一關，周勝翊立刻就發現吳映潔臉色不佳。

　　「怎麼嘴嘟嘟的？」怪了，她剛才在機上不是還挺開心的？

　　「沒事啦。」吳映潔滿腦袋想的，全是她塞在袋子裏的小內衣跟小內褲。嗚！她前兩天還刻意沖去奧黛莉買了好幾套回來說！

　　周勝翊觀察吳映潔表情，突然靈光一閃。「你在氣我要了兩個房間？」

　　吳映潔沒回答，不過從她突然冒紅的臉頰來看，他猜對了。

　　周勝翊暗笑。「真是枉費我一番苦心啊！」他伸手搓揉吳映潔頭髮，她今天沒將頭髮綰起來，只是松松地綁著。「我是想多給你一點時間考慮，結果想不到我這難得的紳士風度，卻被人誤解成不解風情。」

　　「我不懂要考慮什麼。」她之前就說過啦！她喜歡他，無論他做任何要求，她都嘛舉雙手贊成……

　　「你呀——真的是太單純了！」

　　周勝翊有時會想，如果吳映潔再複雜一點、會要心機一點，或許他就不會老替她擔心、處處為她設想了。他當然知道她不反對跟他同睡一間房，在她主動吻他那時，她就已經說得十分明白了。但怎麼說呢，對於兩人之間的關係，他仍舊有一點不放心。

　　不是擔心她對他有什麼企圖，現在不確定的反而是他自己。他知道她不只想跟他玩玩，她喜歡他，是那種願意跟在他身邊一輩子的喜歡。但是他呢？他也準備好定下來了嗎？

　　這正是周勝翊不確定的地方。當吳映潔對他越不防備，他反而越不敢貿然出手。

　　電梯到達，周勝翊要吳映潔先走，兩人抵達房間門口，周勝翊插進房間卡片正準備開門，這時候，吳映潔突然伸手扯住周勝翊衣擺。

　　「我問你噢——」吳映潔垂著頭，穿著球鞋的腳尖輕輕磨蹭著腳下的長毛地毯。「你要兩間房間的目的，是不是不希望我過去打擾你？」

　　傻瓜！竟然為了這種事情煩心……周勝翊在心裏歎氣。

　　周勝翊突然伸手搶走吳映潔手上的鑰匙跟行李，打開她房門之後，便將她的行李往裏頭一丟，隨即將房門上鎖。吳映潔傻眼地看著他的舉動，還來不及問他在幹麼，周勝翊已經打開他房間門，伸手將她拉進房間。

　　將隨身行李與相機往桌上一放，周勝翊轉身，發現吳映潔仍站在門邊動也不動，他穩穩往床上一坐，然後勾勾手指頭，要吳映潔過來。

　　吳映潔怯怯地走近。

　　「你真那麼想跟我做愛？」

　　「不是很想，是……」吳映潔想了一下，發覺實在形容不出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慢慢說。」

　　「就是，我們每次吻完之後，我就會好想……好想繼續下去……我一開始也不知道繼續下去會是什麼，所以就去找書來看啊！結果我發現好多書裏都這麼寫，通常男人，很少會不想做愛，只親吻跟愛撫的……」

　　「你是覺得我的做法很奇怪？」周勝翊抬起吳映潔的臉，仔細審視。

　　只見她先是點頭，然後又連連搖頭。「我只是擔心，長期那個樣子，你會不舒服。」

　　「的確不太舒服。」這點周勝翊願意坦承。「但在要你之前，我還有其它更多的考量，在我還沒有想清楚的情況下，我寧可選擇忍受。」

　　「你已經說第二次了，你到底要考量什麼？」吳映潔一點都不懂。

　　「一些我說了你也不會懂的事。」周勝翊搔搔吳映潔頭髮。「我這才想起，之前你不是還信誓旦旦，說你很有耐性，願意慢慢等我確定心意？怎麼突然急了起來？」

　　被他這麼一問，吳映潔臉蛋頓時冒紅。

　　好嘛！她老實承認，她變貪心了。她現在不只想要他的親吻跟愛撫，她還想跟他牽手、跟他做愛，還想——當他名正言順的女朋友。

　　她嚅囁地答：「我也會覺得不安啊……」

　　「才想用做愛來加以證明？」

　　吳映潔窘極。「我知道我這樣很傻啦……」她偏頭看著周勝翊，猜不出他心頭情緒，只能坦白說出自己心意。「只是我會擔心，你之所以不想跟我做愛，是因為我引不起你的『性』趣……」

　　話題繞了半天，原來這才是重點！「你也操點別的心好嗎？竟在煩惱這個。」

　　「……」當然要操心啊！這事關他對她的感覺，當然對她很重要啊！

　　「記住，你今天的對象是我，就該遵照我的行為標準，你在書上看的那些，可不是我寫的，我不喜歡你把我跟其它男人混為一談。」

　　吳映潔嘟嘴道：「你的意思是，在你還沒考量好之前，你都不會碰我就是了。」

　　「大概是這個意思。」

　　「討厭！」吳映潔低頭小聲抱怨。「那我帶來的內衣，不就都派不上用場了……」

　　「你說什麼？」她說得嘟嘟嚷嚷，周勝翊一下沒聽清楚。

　　「沒啦。」吳映潔吐舌頭，朝他扮了個鬼臉。「我要先回我房間整理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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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無巧不成書，六點半，周勝翊帶吳映潔進漢來四十三樓海港自助餐廳用餐，吳映潔前腳才剛離開準備去拿菜，周勝翊頭一轉，只見一個龐大的身影，滿臉興奮地朝他奔來。

　　「王子——好久不見！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遇見你。」

　　跑來認他的婦人是周媽的好朋友，幾乎可說打小看著周勝翊長大的王阿姨。

　　一見王阿姨出現，周勝翊表情呆了一下，他斜眸確定吳映潔已走到吧台區挑選食物，一時半刻不會回來，他瞬間收起驚訝的表情，懸上職業笑臉，舉步迎向王阿姨。

　　「王阿姨，這麼久不見，你還是跟從前一樣漂亮。」

　　「你這小子就是這張嘴甜！」王阿姨得意地拍了下周勝翊手臂。「最近在忙什麼？我前陣子常聽你媽念說，你最近越來越少回家看她了。」

　　「沒吧！」周勝翊搖頭。「我三天前才回去過，王阿姨你多久前聽我媽說的？」

　　「大概一個禮拜前吧，對啦！就是要那樣，常常回去。你媽那麼疼你，多陪陪她是應該的。」說到這，王阿姨突然想起。

「對了，你怎會突然下來高雄？還有我剛剛好象看見你旁邊跟著一個女生……怎麼，交女朋友啦？」

　　糟糕，想不到還是被看見了。周勝翊笑得嘴角抽搐。「怎麼可能，我是一個人來的。」這個時候，他只能一口咬死沒這回事。

　　王阿姨滿臉懷疑。奇怪！她剛明明就看到一個女生跟著他一起進餐廳，怎麼可能沒有！她眼力這麼好，怎麼可能看走眼！雖然剛沒把那女的長相看仔細，不過從他倆講話互動的樣子，她打包票他們倆鐵定認識。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假，王阿姨轉過身去，意圖揪出吳映潔跟她當面對質。到底跑哪去了？她剛明明看見那女生往吧台方向走的啊……

　　一見王阿姨的舉動，周勝翊連忙將她的注意力拉回來。這節骨眼，可不能讓她找到吳映潔。要是他帶女生南下高雄的事被老媽知道，鐵定又是一陣子不得安寧。

　　「王阿姨呢？」不著痕跡地，周勝翊以身體擋住王阿姨視線，還露出迷人的笑臉，意圖讓她忘記找尋吳映潔的事。「怎麼也會到高雄來？」

　　「還不是幫人安排相親！」一說到這話題，王阿姨就來勁，她要周勝翊往左看，第三桌，那裏有一對正在進行相親。

　　「說到相親，我有個剛從美國念完書回來的小侄女，二十六歲，身材學歷全是一等一，怎麼，要沒女朋友的話，就讓王阿姨幫你們倆安排認識一下。」

　　周勝翊笑著搖手。「我最近工作比較忙，恐怕沒什麼時間。」

　　「怎麼這麼說呢！結婚乃人生大事，你今年幾歲？我記得也三十一、三十二了，該是認真考慮的時候了。」

　　對於這種逼婚言論，周勝翊始終選擇微笑帶過。他剛升任住院醫生，周媽便開始四處留意要幫他找個門當戶對的名門千金，三年來最少也提過二十次，可周勝翊從來就沒同意過。沒辦法，他就是受不了那種先檢查過男女雙方條件，再決定要不要交往的市儈舉動。

　　周勝翊忙著應付王阿姨拷問的時候，吳映潔已經挑好餐點，她回頭一看，正好看見周勝翊在跟人說話。該過去嗎？吳映潔不敢貿然接近，只敢站在婦人身後打手勢。周勝翊見了，只是朝她搖搖頭，然後比著打電話的動作，吳映潔懂了——他要她不要過去，打電話給他。

　　吳映潔端著盤子悄悄離開，然後掏出手機打給周勝翊。

　　電話接通。

　　「我是鬼鬼、」吳映潔正想問周勝翊和他說話的婦人是誰，可話還沒出口，隨即被周勝翊擋下。

　　「我現在在忙，忙完了再打給你。」周勝翊刻意加重「忙完了」三個字的語氣。

　　吳映潔不笨，哪里聽不出他話中涵義，心情驀地低落。

　　小吉前幾天說過的話，一下躍上吳映潔心頭——你們那樣，真的有點怪……

　　是啊，連她也覺得，他們的關係，真的有點奇怪。

　　吳映潔垮著小臉，像棄兒似的，一個人端著餐盤找了個空桌坐下，就算海港餐廳的料理再美味，她此刻吃來，也如同嚼臘。

　　半個小時後，周勝翊假借尿遁，才得以暫時避開王阿姨耳目，打電話跟吳映潔說他現在的情況。

　　「我們這樣好蠢噢，明明都在同一家餐廳，卻只能隔著手機講話。」

　　「王阿姨是我媽的朋友，讓她知道我跟你一道出來，會衍生很多問題——」說到這，周勝翊換上更加和悅的口氣，哄著吳映潔。「你乖，吃完飯先回房間休息，我等會兒回去再好好補償你。」

　　手機裏傳來一陣沉吟。「……那你要用什麼東西補償？」

　　聞言，周勝翊忍不住笑。「我大方一點，隨便你提。」

第六章

　　草草用完餐，吳映潔一個人孤伶伶地走回飯店房間。剛剛進門，情緒還不差。周勝翊說會補償她嘛！她剛好可以趁這機會好好想想，到底怎樣的「補償」才夠彌補她的委屈。可隨著時間過去，十分鐘，半個小時，一個小時……電視遙控器讓她從一轉到一百，再從一百轉到一，來來回回數十次之後，她真的等不下去了！

　　他跑哪去了啊？就算吃飯，一個多小時，也早該吃飽了吧……

　　打他手機。

　　「你不是說要補償我嗎？怎麼到現在都還沒回來？」吳映潔問。

　　周勝翊抬手和其它人比了一個暫時告退的動作，拿著手機走到牆角說話。

　　「我被我媽認識的朋友拖來跟她的朋友認識，她不好應付，每次說要離開，她就找盡藉口要我留下來。」

　　說一個謊，就要用更多的謊去圓它。周勝翊這回終於吃到苦頭了。

　　剛才他一口咬定他一個人來，身邊絕對沒有其它人，王阿姨便將計就計，拉周勝翊加入由她領隊的媽媽相親團，美其名是捨不得周勝翊一個人落單吃飯，可周勝翊知道，她是不著痕跡地在確認他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席間，周勝翊好幾次托辭想回房休息，結果都被王阿姨揮手擋掉。

　　歐巴桑就是有這特權，捂起耳朵說「我不准、我不准」時，當晚輩的根本沒理由拒絕。

　　像這會兒，他起身接吳映潔電話，王阿姨一雙眼還緊盯著他不放。真是可怕，彷佛能從他臉上看出是誰打電話來一樣。

　　「那你到底幾點才能回來？」吳映潔又問。

　　「不知道，我只能說儘量。」說到這，王阿姨突然走過來拍周勝翊肩膀，周勝翊嚇了一跳。

　　「在跟誰說話？」

　　「一個朋友。」

　　從手機裏聽見周勝翊回答，吳映潔一顆心咕咚掉進冰湖裏。

　　「問我一些醫院方面的事。」

　　「也幫幫忙！」王阿姨滿臉驚訝。「今天是禮拜日，就算再認真工作，也該給你喘口氣的時間吧！來來，把手機給我，我來跟他說。」

　　王阿姨試圖拿走周勝翊手機，周勝翊急忙擋掉。「不用不用，我來說就可以了！」

　　他拿起手機，說話口氣聽起來相當急迫。「晚點有空我再回電。」隨後便掛上電話。

　　他朝王阿姨微笑。「好了，我們繼續去吃飯吧！」

　　「誰打來的電話，這麼曖昧，連讓我跟他講一下話都不行……」望著周勝翊故作開朗的笑臉，王阿姨嘴裏不停嘀咕著。

　　套房這頭，吳映潔像凍住似的，拿著沒了聲息的手機，傻傻地坐在床沿發呆。

　　耳朵邊回蕩的，全是周勝翊剛才的宣告。

　　一個朋友……

　　吳映潔怔怔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忽然間，一顆顆豆大淚珠從她眼中滾落，濡濕了她白嫩的手心。吳映潔只覺得心痛，花了這麼多時間討周勝翊歡心、陪伴他、揣測他心意，結果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竟是……

　　一個朋友。

　　原來他跟她，只是一對會一塊吃飯，互相接吻跟愛撫的——「朋友」！

　　「豬頭！」吳映潔用力槌著床鋪，眼淚像雨似的落個不停。「誰要當你朋友啊！」

　　掉淚還難以遏止吳映潔心頭的痛楚，她抬頭朝房間四周看了看，突然走到電話旁邊，撥了客房服務電話。

　　「客房服務部您好。」電話那頭回應。

　　吳映潔吸吸鼻子，對著話筒啞聲道：「幫我送一手啤酒上來。」

　　***************************************************************

　　在海港餐廳足足坐了兩個半小時，提了不下十回。「我還有會議報告得讀」之後，王阿姨左右瞧瞧餐廳裏所剩不多的人潮，這才甘願放周勝翊離開。

　　她留他下來的目的，無非是想看看，剛開始看到那名和周勝翊一道進餐廳的嬌小女子，會不會耐不住性子沖上來質問他。

　　她就是不死心！王阿姨不相信自己會看錯，不過眼看這情況，似乎真是她搞錯了。

　　「對了王子，剛才跟你提的，我那個剛從美國回來的小侄女，你好好考慮考慮，過幾天王阿姨再打電話跟你確定。」

　　雖然心裏大喊著「NO」，但周勝翊臉上，卻絲毫不見異樣。他一如平常和一干媽媽婆婆微笑道別，直到電梯門關上，他才垂下發酸的臉皮，大大地吐了口氣。

　　我的媽啊！一不愧是老媽的好朋友，纏人功力跟老媽僅在伯仲之間。周勝翊心裏暗啐，他又不是頭殼壞了，他怎麼可能答應跟王阿姨的小侄女約會，萬一成功……周勝翊實在不敢想像，多了一個囉嗦的王阿姨當親戚的生活，將會變得多麼淒慘落魄。

　　當初真不應該答應莊濠全接下案子！周勝翊心裏直後悔。想不到一趟南部行，會冒出這麼多教他措手不及的突發狀況。

　　周勝翊快步走向吳映潔房間，看看腕上的表。兩個半小時，頭一次讓她等這麼久，還真不知道吳映潔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伸手敲門。

　　站在門外兩分鐘，沒有回應。周勝翊聳起濃眉，心想吳映潔該不會到隔壁百貨公司逛街去了？轉頭瞥見牆邊的門鈴，周勝翊不死心，輕輕地按了一下。

　　門鈴清脆地叮噹響，但依舊沒有回應。

　　打她手機好了。

　　撥通電話，卻聽見鈴聲在房間裏頭響起。

　　搞什麼，她人在裏頭嘛！

　　「吳映潔？你在裏頭嗎？」周勝翊再按一次門鈴，門鈴驟歇，門裏驀地傳出喀喀砰砰的聲響。

　　「來、開門了……」

　　吳映潔打了一個酒嗝，踩著搖搖晃晃的腳步，走到門邊，摸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拉開門閂，周勝翊隨即接手將門拉開，吳映潔一時來不及退開，叩地撞上門板，狼狽地跌坐在地上。

　　「好痛！」

　　她捂著前額呼痛，周勝翊趕忙伸手撈起她，一邊將門關上。

　　吳映潔再度打了個酒嗝。

　　「你喝酒了？」周勝翊皺著眉頭說。

　　吳映潔看著他傻笑了一會兒，突然嘴一癟，又蒙著臉嚶嚶地哭著嚷道：「難得來高雄，難得一起到餐廳吃飯，結果你都沒有陪我……」

　　「這種事有什麼好哭的！」不就一頓飯嘛！

　　「當然要哭啊！」吳映潔突然掙脫周勝翊懷抱，搖搖晃晃走到衣櫃旁邊，用力拉開衣櫃門。

　　「你看！」她從行李袋中撈出一堆粉的、紅的、花的、紫的內衣內褲，一股腦兒將它們往床上一丟。「我去奧黛莉花了好幾千塊，本以為來高雄，有機會換上的，結果卻什麼都沒有——」

　　說完，吳映潔跌坐地板，嚎啕哭了起來。

　　初見內衣如雪花紛飛，周勝翊當然嚇了一大跳。他伸手撿起一件紫色胸罩，捧在手心認真地想了一下。

　　他這下終於瞭解吳映潔下午為何那麼亢奮，之後又顯得那麼失望了。原來她為了今晚要和他過夜，偷偷準備了這麼多東西。真的是……

　　周勝翊轉手將內衣往床上一擱，然後彎腰將仍哭個不停的吳映潔抱起。

　　「好了，別再哭了，臉都哭醜了。」瞧著她哭花的臉，周勝翊心裏直歎氣。

　　「我醜死算了。」吳映潔帶著淚意指控。「反正你又不喜歡我！」

「你哪時聽我這麼說過？」

　　「還說沒有！你剛在電話裏，明明就跟別人說我是你朋友……」

　　剛在電話裏……她沒說他都忘了。「我剛身邊有其它人在，當然得先搪塞過去……」

　　喝醉了的吳映潔才不管周勝翊剛才身邊有沒有人！總之，她親耳聽見他說的話了。

　　「你不用再跟我解釋，我自己很清楚，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個人一頭熱，你壓根兒不曾喜歡過我——」

　　吳映潔哭得淚漣漣，酒意加上失望，原本壓抑在她心底不肯正視的問題，這下再沒有顧忌，一下全都從她嘴裏冒出來。

　　「小吉說我呆頭呆腦，我承認，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嘛，我沒談過戀愛，更沒追過男人，所以我只好拿我喜歡的東西送給你。你從來沒有想過，我送的每一朵花，都是有涵義的，後來，我聽了小吉的話，主動一點，結果我們又卡在那個階段上，你不抱我，也不承認我，我知道是我自己說要等你，不給你壓力，可是，我也需要一點點鼓勵，不要老讓我覺得，都只是我一個人在努力……」

　　周勝翊雙手環胸，凝眸將吳映潔表情全看進眼裏。

　　她此刻的模樣真的非常狼狽，一雙大眼哭得泡泡的，鼻子也紅通通，酒意將她臉染上紅豔的櫻桃紅，原本綁著的長髮也被她哭亂了。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應該覺得她這樣子很醜，或者覺得她是在借酒裝瘋，故意勉強他才對，但周勝翊仔細想想後發現，竟然沒有。

　　看著吳映潔哭紅的臉，他心裏竟只有一股濃濃的捨不得。

　　一個聲音在周勝翊腦裏提醒

　　周勝翊呀周勝翊，你糟糕了你！你知道你心裏這股捨不得，意味著什麼嗎？

　　「我只是想要一點點鼓勵嘛……」

　　大概是哭得累了，吳映潔說話音量漸漸變小，也不再有力氣坐直，她身體自有意識地偎靠在床邊，嘟嚷兩句之後，她眼皮慢慢合上，不過幾分鐘時間，已聽見她發出均勻鼻息，進入沉沉睡眠。

　　周勝翊輕歎了口氣，隨手幫她收拾丟了滿床的內衣內褲，才彎腰將吳映潔抱上床鋪。

　　唔！酒醉的人還真重！

　　眶當眶當，一不小心踢著床邊的啤酒瓶，聽著瓶子落地聲，周勝翊低頭細數，一二三四五六，這丫頭，根本一點酒量也沒有，還敢一次喝這么多！

　　「包管明天頭痛死你！」周勝翊沒好氣地輕敲吳映潔額頭。

　　吳映潔癟嘴咕噥一聲，翻了個身換方向繼續睡。

　　真是拿她沒辦法。周勝翊搖頭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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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點半，飯店morningcall準時響起。吳映潔伸長手摸索著電話，待聽見電話那頭道早的機器式女音，她這才恍惚地睜開雙眼。

　　這是哪里？

　　瞪著陌生的天花板看了半晌，吳映潔才突然記起，這地方是漢來飯店，她跟周勝翊得在八點之前趕到鳳鼻頭搭船渡海！

　　對對對，小琉球！

　　吳映潔猛地翻身，一坐定，她忍不住抱頭哀嚎。

　　我的媽啊！昨晚發生什麼事了？她頭怎麼疼成這德行！

　　「不錯嘛！還爬得起來！」昨晚她醉倒，出她房間時周勝翊順手拿走她房間鑰匙，打算一早過來挖她起床。

　　看見已換好衣裳的周勝翊進門，吳映潔蹙眉問道：「昨晚誰偷打我？我頭好痛！」

　　「原來你不記得啦！」

　　周勝翊指指仍櫚在床底下的啤酒空瓶，吳映潔一看，昨晚的回憶才一點一滴慢慢溜回她腦袋。對對對，她記得周勝翊被一個中年婦人絆住，然後丟下她，之後打電話給他，她還聽到他跟那婦人說，她只是一個朋友……

　　「還在發什麼呆！快點起床梳洗，你只有十分鐘時間。」周勝翊打斷她思緒。

　　「好啦好啦！」吳映潔癟著嘴，掀被下床，一站直，免不了又是一陣唉叫。

　　十五分鐘後，周勝翊與吳映潔兩人搭上飯店叫來的計程車，直奔鳳鼻頭。坐在計程車上，吳映潔試圖回想昨晚的事，可不管她怎麼努力，第一瓶酒下肚之後的事，她全都忘光了。

　　吳映潔怯怯地看著周勝翊。「我問你噢，我昨晚有沒有做出什麼奇怪的事？」

　　之所以這麼懷疑，是因為她剛收拾行李時，發現她帶來「以備不時之需」的性感內衣內褲，竟然全都被擱在房間椅子上。沒道理它會自己跑出來啊！

　　「脫光衣服在外頭裸奔算不算奇怪的事？」周勝翊一本正經地看著她。

　　啥米！吳映潔瞪大雙眼。「你說我昨晚——」

　　「當然是開玩笑。」周勝翊白她一眼。

　　「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你嚇到我了……」吳映潔撫著胸口。「你突然間那麼正經說話，我當真以為我做了那種事了勒！」

　　「既然知道自己酒量不好，昨晚還敢喝到那麼醉！」周勝翊冷眼瞪她。

　　吳映潔嘟著嘴幫自己辯解：「人家心煩嘛！誰教你昨晚讓我等那麼久。不是說一醉解千愁嗎？我原本只打算喝個一、兩瓶，看可不可以醉了就睡著嘛，結果沒想到，竟咕嚕咕嚕一口氣喝了那麼多……」連她自己也很驚訝呢！

　　「等會兒上船你就知道。」周勝翊懶得再罵她。「包管吐死你。」

　　***************************************************************

　　不出周勝翊所料，打從爬上搖來晃去的快艇，吳映潔頭就開始暈了，而當快艇開始往前飛奔，吳映潔更是沿路吐個不停。

　　一開始她還不好意思坐在周勝翊旁邊吐，一個人拿著嘔吐袋躲到一旁去解決，隨著時間拉長，她也懶得遮掩了。

　　我的媽啊！這真是吳映潔這輩子度過最漫長的二十五分鐘，根本就叫「度分如年」。吐到肚子裏再也沒東西之後，快艇這才抵達小琉球的「白沙港」。

　　「喝點胃乳，胃會舒服一點。」一下船，周勝翊便從行李袋拿出礦泉水和胃乳，遞給她。

　　吳映潔感激涕零地打開喝下。她願意對天發誓，她吳映潔從今以後再也不敢亂喝酒了！

　　等了五分鐘，胃感覺舒服了之後，吳映潔嘴巴也靈活了起來。她瞧瞧仍拿在手上的胃乳包裝，好奇地問周勝翊。「你出門習慣帶胃乳啊！」

　　周勝翊白她一眼，懶得說話。他又沒胃病，幹麼隨身帶胃乳。想也知道，胃乳是他昨晚特意去幫她買的。

　　「幹麼板著臉？」吳映潔被瞪得滿臉莫名其妙。

　　周勝翊丟下她，逕自走去和當地人交涉租車事宜。要在小琉球活動只有三種選擇，一是跟當地人租機車，二是搭乘唯一的一班公車，三是用兩隻腳走路。周勝翊來之前已做好功課，甚至租一輛摩托車多少錢合理，他都上網查得一清二楚。

　　「上來吧！」周勝翊打點好一切，才拍拍車子後座要吳映潔上來。

　　打從到臺北工作，吳映潔就沒什麼機會坐摩托車了，吳映潔跨坐上去，雙手還不忘緊緊環住周勝翊的腰，一副恨不得粘死他的表情。

　　「這樣可以嗎？」他的背那麼寬那麼暖，吳映潔心滿意足地磨蹭，真想就這樣抱著，一輩子。

　　感覺得到她懷抱的緊度，周勝翊望著前方，唇微微一笑。「隨你。」

　　兩人第一個停留的地點，是位於白沙灣尾端的「花瓶石」，莊濠全之前FAX交代了幾個景點——花瓶石、美人洞、蛤板灣、觀落日亭和白燈塔，叫周勝翊一到小琉球，務必帶回那幾個地方的照片。

　　周勝翊工作的時候，吳映潔就站在旁邊乖乖等待，偶爾發現什麼新奇景色，她都會忍到周勝翊將相機放下，她才開口要他轉頭看。她在臺北發過誓，絕對不會亂吵他亂鬧他的！

　　瞧周勝翊一副識途老馬樣，吳映潔忍不住好奇地問：「你之前來過小琉球嗎？」

　　「沒有，你呢？」

　　「我也是第一次。」

　　小琉球的海跟在臺北海邊的海顏色不太一樣，沒那麼灰撲撲，是一種很漂亮，感覺近乎透明的靛藍色。吳映潔眺望遠方海洋，突然發現有一些圓形的球體浮在海面上，她轉頭問周勝翊：「那是什麼？」

　　「箱網，也就是養魚的地方。」這件事他曾在網路上讀到，剛好可以現學現賣。「其實那下面是個非常大的網子，魚就在裏頭游來遊去，算是一種半養殖漁業。據說那樣養出來的魚，比一般養在魚塭裏的魚要更好吃。」

　　「不會被海流漂走嗎？」

　　「應該是底下有錨，還是綁了什麼很重的東西吧！」這部分周勝翊就不太清楚，不敢說得太篤定。

兩人重新回到摩托車上，小琉球的路極好認，兩條環島公路再接仁愛路跟三民路，沿路不停大概騎半個小時就把整個島逛透了。吳映潔還發現，小琉球人口不多，除了靠漁港附近感覺較繁榮之外，其它部分幾乎全是荒涼一片。珊瑚礁岩不利草木生長，經過幾個地方，路上甚至連根草也沒看見。

　　「肚子餓了嗎？」周勝翊問。

　　「好餓。」吳映潔摸摸肚皮。早上胡亂塞進肚子裏的早餐在船上全部吐光光，肚子當然早就餓扁扁。

　　「那我們先折回漁港吃飯，休息一下，兩點之後再繼續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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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映潔對小琉球印象最好的，就是蛤板灣上那一片白淨的沙灘。雖然頭頂上太陽很大，但因為一路海風不斷，感覺倒沒有想像中熱。周勝翊正站在海灘一角拍攝海景，吳映潔乘機在沙灘上尋找貝殼，想撿一些帶回臺北當紀念品。

　　踩著潔白的浪花，眺著眼前海藍藍的美景，吳映潔忍不住哼起一首，好久好久以前聽過的校園民歌——

　　「晚風輕拂澎湖灣，白浪逐沙灘，沒有椰林綴斜陽，只是一片海藍藍……」

　　周勝翊拍完照片，轉頭突然看見穿著白棉衫小短褲的吳映潔，正孩子氣地追著海浪奔跑，浪花打來，她格格笑地跑給它追，浪花一退，她又像潑婦似地沖到海浪面前，對著它擠眉弄眼。

　　瞧她玩得這麼開心，周勝翊忍不住拿起了相機，偷偷地拍了她幾張照片。

　　熱烈的陽光下，白皮膚褐色發的她，有一種小仙子似的神秘靈氣，當她立在滔滔浪花中戲玩著水花，那神態，簡直就像剛被打上岸的美人魚。

　　仿佛受到蠱惑，周勝翊情不自禁脫下球鞋，跟著她走進海水裏。

　　轉頭一見周勝翊走來，吳映潔揚頭給了他一抹大大的笑。「照片拍好了？」

　　周勝翊點頭。「你剛在唱什麼歌？」

　　「你站那麼遠，還聽得見啊！」吳映潔臉蛋突然冒紅。「哎呀！被你發現，我唱歌聲音不好聽說……」

　　「再唱一次。」

　　吳映潔用力搖頭。

　　「不然你說歌詞。」

　　「就『外婆的澎湖灣』啊。」吳映潔指指海浪跟沙灘。「剛在玩水，就突然想起這歌詞還滿符合的，可是唱了之後才發現不對，這裏是小琉球，不是澎湖，還有這裏也沒有仙人掌。」

　　她轉頭看著周勝翊。「你記得有哪首歌有講到小琉球嗎？」

　　周勝翊想了一下。「有一首台語歌。」

　　「快快快，唱給我聽，我要聽。」吳映潔誘哄。

　　「為什麼我叫你唱你不唱，你要我唱我就得唱？」

　　「好嘛！不然一首換一首。」吳映潔伸出右手和周勝翊打勾勾，一邊叮嚀。「說好了噢，我唱完就換你唱。」

　　吳映潔仰起喉嚨唱了潘安邦的「外婆的澎湖灣」，她聲音嬌脆，唱起歌來感覺像幼稚園小童，帶著一點稚氣味，一曲唱完，吳映潔合起嘴巴，轉頭娣著周勝翊。「換你了，來賓請掌聲鼓勵——」說完還用力拍手。

　　周勝翊深吸了口氣，知道他接下來唱出的歌詞，絕對非常有震撼力。

　　「八月十五彼一天，船袂離開琉球港……」

　　「唉呦喂呀！」吳映潔做出跌倒的動作，然後俯在沙灘上拍岸大笑。「我的媽啊！真的是太猛了，可以讓你想出這首歌！」周勝翊那張帥臉，跟台語歌曲的感覺一點都不搭，偏偏他還用那麼認真的表情去唱。真的是，笑到肚子痛啦！

　　眼見吳映潔仍舊笑不停，周勝翊忍不住汲水潑她。「還敢取笑我，是你說的，要跟小琉球有關的歌。」

　　「是啊！是我說的，可是我沒想到你會選唱『八月十五彼一日』嘛！」提到「八月十五」，吳映潔又是一陣大笑。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聲，她微喘地說：「你知道我剛一到蛤板灣，想到的是什麼嗎？」

　　周勝翊搖頭。

　　「是很久之前的MV，劉德華的，叫『我和我追逐的夢』。裏頭有一段啊，就是劉德華牽了一條黃金獵犬，在一個很漂亮的沙灘上跑來跑去……」

　　為了表演生動，吳映潔還起來示範動作。

　　「讀書的時候看到那首MV，我當時心裏就在想，哪天一定要養條狗，不然也跟有狗的人借一下，帶它來沙灘上跑跑看，看那畫面是不是真像MV拍起來那麼好。」

　　「不用等，你現在就可以試。」

　　吳映潔瞧瞧左右。「但又沒有狗！」

　　「你可以假裝扮演啊。」周勝翊伸手撥弄吳映潔長髮。「反正你頭髮是咖啡色的，跟黃金獵犬還挺像的，至於我呢！就勉勉強強充當一下劉德華，牽著你在沙灘上跑。」

　　一見吳映潔舉手想打人，周勝翊哈哈一笑，轉身拔腿就跑。

　　「站住！你這傢伙！竟然當我是狗！」吳映潔追在周勝翊身後。

　　「對對對，就是這感覺。」周勝翊腿長，總能在吳映潔追上之前，早一步溜掉。「越來越有『追逐』的氣氛嘍！」說罷！他還朗聲唱起歌來！

　　「討厭鬼啦你！」吳映潔跺腳負氣不理周勝翊。

　　「生氣了？」周勝翊轉頭看她，然後伸手將她攬進懷裏。

　　「哼！」吳映潔別過頭去。

　　「好，別氣，跟你開玩笑的。」周勝翊用鼻尖磨蹭吳映潔耳際，吳映潔怕癢，一下就棄械投降。

　　吳映潔轉過頭，凝眸望著周勝翊俊朗的眉眼。

　　唉！真是討厭死了，他怎麼可以長得這麼好看，害她老是沒辦法對他生氣！

　　「周勝翊……」看著看著，吳映潔又想吻他了。

　　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

　　周勝翊黑眸突然變暗，然後他朝她俯低頭，直接將唇貼上。她的唇帶著一點海水的鹹味，周勝翊伸出舌尖輕舔，然後才一下鑽進吳映潔嘴裏。

　　「我腳軟……」吳映潔呢喃。

　　周勝翊拉著她坐到沙灘上，吳映潔和以往一樣，跨坐在周勝翊腿上，只是這回他們倆是在室外，而她方才玩水，身上的白T恤被她弄得有點濕。

　　周勝翊手指撫過濡濕的痕跡，然後撩起衣擺，將手探進衣裏。

　　哎喲，真羞！他頭一次在外面表現得這麼大膽，將頭偎在周勝翊肩上的吳映潔，不知是被太陽曬的還是害羞，臉頰胸口突然紅成了一片。

　　周勝翊手指一邊撥弄內衣邊緣，突然問道：「瑪格麗特的花語是什麼？」

　　吳映潔被吻得暈頭轉向，只能做直線思考，他問，她就答。

　　「期待的愛。」

　　「桔梗呢？」

　　「不變的愛。」

　　聽見這個答案，周勝翊沉吟久了點。

　　「那波斯菊呢？」

　　直到這一刻，吳映潔才突然意識到，他問的這三種花，不就是她送給他的花名嗎？「你問這個幹麼？」

　　周勝翊輕扯她頭髮逼問：「先回答我。」

　　「波斯菊的花語是永遠快樂。」

　　期待的愛、不變的愛、永遠快樂——想到自己之前竟然那麼狠心，將她所給予的善意全都送進垃圾桶裏，周勝翊突然覺得好慚愧。她不過就是喜歡他罷了，他有必要老是拒她於千里之外嗎？

　　周勝翊斂眸思索了會兒，突然朝吳映潔一笑。「那之後呢？波斯菊之後你打算送我什麼花？」

　　吳映潔別開視線，臉紅紅地嘟嚷：「向日葵。」

　　「向日葵又是什麼花語？」

　　吳映潔頭垂得更低，她不好意思說。

　　「你不告訴我，我怎麼會知道？」

遲疑了許久，吳映潔才小小聲地吐露：「愛慕。」

　　周勝翊深吸口氣，難以形容他此時的心情，是高興、感動，還是震撼？或許，都有那麼一點吧！

　　「你真的那麼喜歡我？」為了確認，周勝翊不厭其煩又問一次。

　　「你到現在還不相信我？」吳映潔驀地垮下臉來。

　　不，不是不信，他只是想再多點確認而已。「你確定不再考慮考慮？喜歡我，是很辛苦的喔！」

　　「現在說這些早就來不及了，人家早就把心投進去了。」吳映潔癟嘴。

　　說得好。

　　周勝翊微笑地撫摸吳映潔頭髮，再親親她臉頰。

　　確定了，就是她了。

　　仿佛過五關斬六將，吳映潔憑恃著一片熱誠，毫不退縮地朝他心房攻來。一直到昨晚，周勝翊心裏還抱持著懷疑，還在打探她接近他的目的，直到聆聽到她的解釋，周勝翊終於願意承認，一切是自己太多心。

　　他不再問躲逃避，從此清清楚楚將她的身影、笑臉納進他的心。這就是他一直等候的女人，周勝翊瞅著吳映潔微笑，他要與之共度一生的伴侶。

　　「我相信你——以後，你就把花直接拿到我家去吧。」

　　耶耶？！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望著他溫柔的笑臉，吳映潔驀地瞪大雙眼。

　　「我會告訴你我住在哪。」說完，不等吳映潔回應，周勝翊突然伸手將她拉站起來。「開船時間快到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第七章

　　回程路上，吳映潔一逮到機會，就拚命跟周勝翊套話，她不懂他突然說那些話的原因。周勝翊這人也彆扭，不管吳映潔怎麼誘哄詢問，就是不肯給她一個乾脆。

　　要他怎麼好意思表明。周勝翊別過頭去，望著海的臉頰已呈現一片赤紅。

　　認真論來，這也算是他的第一次，第一次願意把人放進他心底。那種濃情蜜意的思緒要他化為言語，實在太讓他覺得彆扭。他需要多一點時間，好讓他的心和口兩個部分，連接在一起。

　　「說嘛！」吳映潔喋喋不休。「你為什麼突然願意告訴我你家在哪了？還有花，你之前不是挺討厭的嗎？怎麼一下子又願意收了？」

　　周勝翊別過頭去不理，吳映潔不死心，繼續纏著他不放。「說嘛說嘛，為什麼？」

　　吵死了！

　　周勝翊被問得心煩，索性反過來威脅吳映潔。「你再問，我就不告訴你我家住址了。」

　　「好嘛好嘛！不問就不問。」小氣鬼！吳映潔忍不住在心底嘟嚷。

　　回到臺北，周勝翊先將吳映潔送回她家，直到望見電梯門關上之後，周勝翊這才掉轉車頭，開回他位在瑞安街上的家。

　　幾年前決定從家裏搬出，周勝翊便花了不少時間在尋找房子上。最後選定瑞安街，就是貪在它靠近大安森林公園，從他住的陽臺往外瞧，可以看見外頭一片蔥綠樹影。

　　進家門第一件事，便是找出先前吳映潔送他的花瓶。打從上回順手拎它進屋，周勝翊便一直將它志在儲藏室裏，好在沒弄破。周勝翊將瓶子仔細洗淨抹幹之後，將它往屋裏最顯眼的茶几上擱。

　　吳映潔下車前答應，明天下班，她會帶一把向日葵來。周勝翊站在茶几前看了花瓶一會兒，坦白說，朴拙的陶瓶與室內擺設有點不搭，周勝翊喜歡的裝潢偏科技前衛風，除了沙發之外，櫥櫃桌椅全都是線條剛硬的金屬質材。不過他想，既然吳映潔是花藝專家，那麼她就應該有辦法調和這兩者之差。

　　暫時先擺這兒。周勝翊滿意地點點頭，一切等吳映潔來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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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午，大把大把的雨便開始從天上往下落。下班前，周勝翊趕在吳映潔出門前一刻打手機給她，說他等會兒會來「花藝所」接她，要她等他一下。

　　切斷手機通訊，吳映潔還開心地轉了個圈圈。小吉走過她辦公室瞧見，好奇地問：「瞧你開心的！發生什麼好事了？」

　　「周勝翊說要來接我。」

　　「呦——這可稀奇了！」打從吳映潔與周勝翊交往，還是第一次聽他要來「花藝所」。小吉對這個名叫「周勝翊」的男人，已經好奇很久了。「請他進來坐坐。」

　　吳映潔抿嘴想了一下。「要先問問，我不確定耶！」

　　「笨，不會找藉口硬要他進來！」

　　「不行啦，他最討厭人勉強他了。」吳映潔搖搖手指。

　　話才剛說完，吳映潔手機又響，一聽，吳映潔頓時忘了小吉存在，抱起她中午從花市帶回來的向日葵，便急匆匆地往外跑。

　　「各位各位，明天見！」

　　話才剛說完，人已經一溜煙沖出「花藝所」大門。小吉探頭，只見一輛亮黃色金龜車停在門口，一接到吳映潔，便毫不遲疑把車開走，速度實在太快，小吉根本來不及看周勝翊長相。

　　周勝翊一邊開車，一邊分神看著吳映潔。老實說，她是他看過最適合拿花的女子。不過說也奇怪，第一次看見她，他卻以為她是個算命師。

　　想起算命，周勝翊隨口閒聊。「你最近還在幫人算命嗎？」

　　「啊？！」吳映潔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他們倆第一次見面，她剛好在幫連咪咪排塔羅。她搖搖頭。「從那一次之後，就沒什么機會算了。」

　　「為什麼？」

　　「因為連咪咪生氣啦！」吳映潔跟周勝翊大概描述了下那天發生了什麼事。「我之後不是跑去認識你嗎？她氣死了，隔天還打電話過來罵我忘恩負義、見色忘友！」

　　這麼嚴重啊！周勝翊驚訝。「想不到我這麼受歡迎！」

　　「你才知道噢……」說到這，吳映潔才想起，打從認識他到現在，她都還沒問過，除了她之外，他還有其它交往的對象嗎？

　　吳映潔頓時臉色慘變。

　　「我都忘了問，你該不會有什麼未婚妻，或者是什麼感情已經很穩定的交往對象了？」

　　「現在才問這個，會不會太晚了？」周勝翊饃她。

　　「你不可以顧左右而言他，快點回答我。」

　　周勝翊就是這一點壞，明明回答一句「沒有」就行了，他偏要說一大堆話，要吳映潔自己想。

　　「你哪時看過我接別的女生的電話了？」

　　「可是我們又不是每天二十四小時都黏在一起。」

　　周勝翊笑，突然從口袋裏掏出兩把鑰匙，放到吳映潔手心。

　　這個是……吳映潔像傀儡娃娃似的，傻傻地注視著自己手心。

　　「今後你就可以自己過來看，看我還有沒有其它女人。」

　　OhMyGod！吳映潔做出驚恐貌。她不是在作夢吧！為了確定這兩把鑰匙是真的，吳映潔甚至還放到嘴裏咬咬看。

　　「你幹什麼？髒死了！」

　　「我在確定它是不是巧克力做的啊，我怕它們是假的嘛！」咬起來很硬。真的！它們是真的鑰匙耶！

　　噢噢噢———她太開心了！雖然坐在車裏動作不便，但吳映潔仍不由自主地手舞足蹈。

　　噢不行，不能再繼續興奮下去，她開心到心臟快受不了了！

　　等等，吳映潔突然想到。打兩人從小琉球回來，周勝翊就做了好多奇怪的舉動，包括答應帶她去他家，接受她的花，現在竟還給了她家門鑰匙——這代表什麼？吳映潔望向周勝翊。

　　會是她所想的那樣，他喜歡上她了？吳映潔在心裏開心地尖叫。是嗎？是這樣嗎？該不會是她會錯意了吧？她迫不及待想要確定。

　　「我不懂，你突然給我鑰匙的原因？」

　　「你不是要鼓勵？」周勝翊瞟她一眼。

　　啊！吳映潔轉頭看著周勝翊，暗忖他怎麼會知道她的心裏事？

　　吳映潔張開嘴巴，正打算問，卻被周勝翊早先一步捂住嘴巴。

　　「唔唔……」

　　「我話就說到這裏，你再追問，小心我收回鑰匙。」要他坦率地說出他的心緒，這事目前他還做不出來。

　　這怎麼行！

　　二話不說，吳映潔急忙將鑰匙收進皮包裏，感覺這樣還不夠，她甚至將皮包塞進靠近車門的大腿底下，嚴防周勝翊突然搶了回去。

　　嗯嗯，這樣他就搶不走了！

　　看她一副如臨大敵的緊張反應，一旁的周勝翊，忍不住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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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從昨天下午一直下到今早，一發現雨整夜未停過，周勝翊心頭就有了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一早進醫院，便看到新聞說氣象局發佈豪雨特報，提醒民眾要隨身攜帶雨具，住在低窪或山區的民眾，更是要提前做好防洪準備。

　　雨下得越大越久，醫院就越忙。打從發佈豪雨特報，周勝翊便不再有時間跟吳映潔約會吃飯，醫院診療工作結束，他還不能回家休息，還得一一打電話和他所負責的慢性病人連系，跟他們確認存藥量，順帶叮嚀他們注意身體，千萬別染上感冒。

　　逮著一點空檔，周勝翊馬上撥吳映潔手機。

　　「你在哪？」

　　「剛回到家。」一邊說話，吳映潔一邊掏鑰匙開門。隔著話筒聽見聲響，周勝翊唇瓣微微露出抹笑。

「你還在醫院忙啊？」看見來電顯示號碼，就知道他現在人在哪。

　　「是啊！有一堆事還沒做完，等會兒跟你講完電話，我就得馬上到急診處報到，最近湧來好多急診病人，醫院裏每個人都忙翻了。」

　　「這樣啊……」吳映潔沉吟。「那今天晚上，不就又不能見面了？」

　　「我也很想過去但看這情況，我實在不敢跟你約時間。」

　　這場雨的確破壞了許多事，上一回在漢來海港餐廳的回憶還一直掛在周勝翊心上，他本是打算回臺北後，找個機會帶吳映潔到餐廳吃飯，彌補她當時的委屈。怎知天公不作美，竟一連下了三天大雨。

　　「這也不能怪你啦，誰教老天老下雨下個不停呢？」

　　周勝翊早在第一天留守醫院，就先幫吳映潔打預防針了。他告訴她，醫師工作向來最怕天災人禍，每次遇上這種情況，不要說約會了，一天能給足八個小時讓他們休息睡覺，就讓他們開心地偷笑了。

　　他都講這麼坦白了，她怎麼好意思再跟他計較陪伴的事情。

　　「跟你說噢！」吳映潔一改失望的口氣，用著愉悅的聲音說話。「為了祈求老天爺早點放晴，好讓我見到你，我每天都會做幾隻晴天娃娃掛在窗戶上，睡覺前都還會跪在它們面前禱告哩！不過看這情形，好象是雨下太大了，我的禱告詞沒辦法傳進老天爺的耳朵裏。

　　周勝翊可以在腦中描繪出吳映潔專注縫著晴天娃娃，再滿臉虔誠地將它掛在窗臺上的畫面，唉，周勝翊歎口氣。疲憊不堪的時候，他心裏總會浮上拋下一切，直沖她家找她的衝動。不過一想到擠在急診處排隊的病患，周勝翊再累，還是得強迫自己微笑面對。

　　這是他的職責，他的使命。

　　「那也幫我做個兩隻吧！禱告我會在醫院補上。」周勝翊轉頭望著白蒼蒼的牆壁。「我也希望兩早點停，我就能早點去見你。」

　　這是周勝翊頭一次傾訴思念，聽得吳映潔臉都紅了。

　　「聽你這麼說，我好開心，這是你第一次說想我呢！沒問題，等等我馬上做，乾脆一次做二十只好了。」說不定兩會因此而停呢。

　　「小傻瓜！」周勝翊笑道。

　　「對了，說到幫，除了幫你縫晴天娃娃之外，還有什麼事我幫得上忙的嗎？」

　　「有是有，但就是怕太麻煩你。」

　　「什麼事情？」

　　「我的衣服，我一直沒時間拿去洗衣店送洗。」

　　平常周勝翊穿的襯衫跟褲子這些衣物，都是送交洗衣店清洗，他只在家洗他自個兒的內褲和襪子。前一個星期日他和吳映潔到小琉球，接下來又連下了三天雨，待洗的衣物至今還堆在浴室前的洗衣籃裏。

　　吳映潔聽見，馬上開口說：「沒問題，這就包在我身上！」太棒了，她剛好可以趁這個機會用用他家鑰匙！

　　「你也太興奮了點吧？幫我整理髒衣服又不是去旅行。」

　　「人家喜歡幫你做事嘛！那會讓我有種被你需要的感覺。」吳映潔甜甜地答。

　　「反正我晚上閑著也是閑著，好嘛，你就讓人家幫你？」

　　「好，就讓你去。」他實在敵不過她的甜言蜜語。

　　一掛上電話，吳映潔二話不說，急忙抓起皮包鑰匙直奔周勝翊家。這是她第二次進周勝翊家，一打開門，吳映潔立刻沖進他房間，目標是他每晚慣睡的大床。吳映潔整個人呈大字形撲倒在雙人床上，用力滾了一圈後，這才將臉埋在他枕頭上，心滿意足地用鼻尖來回磨蹭。

　　啊啊啊，就是這個味道，周勝翊身上的香味！

　　吳映潔一個翻身，轉頭看看自己的左右手邊，左邊是周勝翊放衣服的衣櫃，右邊是周勝翊每晚看書的書桌，啊！這感覺實在太美妙了！吳映潔忍不住在臥房裏轉起圈圈，四面八方都是他平常慣用的東西，就像被好多好多的「周勝翊」環繞一樣。

　　歎息罷，吳映潔朝床上一躺，抓來周勝翊的枕頭抱在懷裏，這就是周勝翊每天晚上看見的畫面。吳映潔張著大眼望著天花板，細細數著上頭壁紙的格數。不知道周勝翊上床睡覺的時候，會不會跟她一樣，一邊等待睡意襲來，一邊看著天花板回憶他們一塊做過的事、說過的話？

　　吳映潔承認，每晚睡前，她都會抱著被子喃喃念好幾回「周勝翊」，和幻想中的他交換一個晚安吻之後，這才甘願合眼睡覺——吳映潔腦中浮現周勝翊促狹的笑臉，然後搖搖頭。

　　不可能，那種憨傻的動作跟他一點都不搭。吳映潔敢拍胸脯保證，打死他都不可能這麼做！

　　哼哼哼！被我猜中了對吧！

　　仿佛將懷裏的枕頭當成了周勝翊，吳映潔手指著枕心對它擠眉弄眼了一會兒，這才滿心憐惜地將它擁進懷裏。唉呀！開玩笑的啦！她愛他疼他都來不及了，哪可能為了這種事跟他胡亂嘔氣！

　　這麼一想，吳映潔才猛地想起此行來意。

　　真糟糕！躺著躺著，都忘了時間。進門時她跟管理員打聽過了，收垃圾的時間是七點半。也就是說，她只剩下不到一小時時間可以整理家務。

　　急急忙忙翻身下床，再拉平被她弄亂的床鋪跟棉被，低頭在他枕頭上印下一個吻之後，吳映潔這才施施然走向客廳，開始她的整理大業。

　　周勝翊衛生習慣一向良好，房子根本就不亂，只是堆了好幾天的垃圾跟換洗衣服比較難處理。將房子打量過一遍，吳映潔決定，不把衣服送洗衣店啦，由她親手清洗。

　　這才叫「賢慧ㄟ查某人」嘛！

　　拎著兩大袋髒衣服回家，吳映潔站在洗衣機前，將深色衣服、淡色衣服一一分類，突然她從裏頭拎出一條內褲。

　　好大一條噢！

　　吳映潔咋舌地將周勝翊穿過的髒內褲掛在自己腰上比了下，玩著玩著，最後才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這時周勝翊剛好又打電話來。

　　他本是想提醒她，記得要把他的私人衣物留下，千萬不要將它們帶到洗衣店裏。結果怎知道，吳映潔竟已經動手在整理他的內褲了。

　　聞言，周勝翊呼吸聲一停。「你連我的內褲也帶走了？」

　　「是啊！我家有烘乾機，等會兒洗好馬上烘乾，這樣你明天就有乾淨的『小』內褲穿了。」吳映潔一手拿著手機，另一手從衣服堆裏拎出一條內褲，圈在手指上轉啊轉的。「不過還真看不出來，原來你喜歡穿三角花內褲。」

　　周勝翊哪甘心被白糗，馬上回話。「你不也一樣，喜歡穿三角丁字褲。」

　　啥米！他怎麼會知道？吳映潔臉爆紅。

　　吳映潔大叫。「我就知道，你那天一定偷看過我的行李。」

　　「哪需要偷看。我一進門，就看見某人捧著內衣內褲往我面前丟，說什麼她花了好幾千塊，結果全都派不上用場——」周勝翊在電話裏嘖了兩聲。「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一套紫色白點的，我看那條小褲子，後面根本就只有一條線……」

　　「啊啊啊——聽不到聽不到！」吳映潔以尖叫掩過周勝翊聲音。

　　「聽不到沒關係，記得有空穿給我看就行。」

　　耶？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吳映潔驀地停下尖叫聲。

　　「謝謝你幫我整理家務，等過陣子一豪雨結束後，我們再安排時間，一塊兒去旅行。」

　　一聽，吳映潔笑得好開心。「這可是你自個兒說的，可不准騙人噢！」

　　「我哪時騙過你了！」周勝翊反駁。「好了，不跟你多聊了，我還得去急診處駐守。」

　　「辛苦你啦，晚上回家行車要小心。」

　　「我知道，掰。」

　　

「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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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續豪雨進入第五天，剛結束早上的巡房工作，周勝翊一進辦公室，便接到一通緊急來電。

　　之前雨初下時，周勝翊便打電話要求病人家屬提前過來醫院拿藥，但家屬卻拒絕了，依往常慣例，他們覺得雨應該很快就停，怎知道雨竟然一連下了五天，連通往城市的道路也被大水沖斷，此刻一家人正受困家中動彈不得。

　　「怎麼辦，周醫師？我爸昨天晚上就覺得不舒服，最後一包藥昨天早上已經吃掉了。」

　　「他現在是哪不舒服？還可以說話嗎？可以就先把電話交給他聽。」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窸窣聲，隨後一陣粗嗄的喘氣聲由小漸大傳來。

　　「周醫師，我一直在發燒啦。」從電話裏聽，病人林木立呼吸上氣不接下氣，是可以說話，但感覺起來非常費勁。「昨天早上覺得喉嚨有點痛，就擔心會不會是感冒，結果今天早上頭就真的燒起來了……」

　　病者林木立年紀已經六十多歲，體內的癌細胞之前在醫生與他自己的努力配合下，已縮小到能夠用藥物控制的程度，一年來一直沒再復發。怎麼知道突來這一場豪雨，竟又讓他一向不太健朗的身體染上感冒。

　　周勝翊當機立斷，決定馬上連絡救援單位，看能不能在最短時間內，將病患送出災區。

　　經過一整天的連絡協調後，救援單位派出氣艇，病人家屬也幫病患嚴密裏好，再套上雨衣，折騰近四十分鐘，終於安全將病患送至救護車上，周勝翊早已守在車裏準備接手照料。

　　朦朧間，病患睜眼瞧見穿著白袍、模樣俊秀的周勝翊，霎時他還以為自己已經斷氣升天，而周勝翊就是前來接他的天使之類，哽咽地哀叫一聲。

　　「你不用怕，我在這。」

　　「周醫師……」聽見周勝翊熟悉的嗓音，病患認出他，兩行老淚立刻滾落眼眶。

　　周勝翊堅定地握著病患的手，並沈穩地向駕駛發出開車的指令，「歐一歐一」警笛聲大響，四十分鐘後，車子駛進「聯合」急診室門口。

　　仔仔細細地以手指觸診，緊接著是聽心音，測體溫量血壓，抽血驗尿，照X光等等工作，做完檢查後病人被護士推至加護病房，周勝翊則是帶著厚厚一本病歷表，走進會議室會同其它醫生，決定接下來的治療方針。

　　忙了整天，連坐下來好好吃頓飯的時間也沒，護士一通知病患出現異狀他隨即得趕回病房，重新做出處置。趁病人打點滴時周勝翊打電話給吳映潔，請她幫他送兩套換洗衣服來醫院。

　　今晚，他勢必得留守醫院，不能回家休息。

　　接到周勝翊電話，約莫一小時，吳映潔拎著行李袋出現。一見她來，周勝翊立刻帶她進他辦公室。
「你看起來好累……」

　　關起辦公室門，吳映潔馬上伸手觸碰周勝翊臉頰，才幾天不見，他清俊的臉龐又瘦削了一大圈。

　　周勝翊露出淡淡地苦笑。這個時候，他多想偎在吳映潔懷中，好好休息個一天一夜。

　　「對了！這個。」吳映潔從皮包裏掏出一個東西，放在周勝翊手心，周勝翊一看，原來是把鑰匙。

　　「這是……」他抬頭看她。

　　吳映潔垂著頭，紅著臉小聲地說：「我家離醫院近，如果你剛好想找個地方休息，又覺得你家太遠，二十四小時，歡迎你隨時過來。」

　　收到這把鑰匙，感覺就像打了一劑強心針，周勝翊一掃先前的疲憊，再次覺得精力充沛。原來身後有人可以倚靠的感覺，是如此的美好。

　　「我知道了，我會好好利用的。」周勝翊忍不住伸手握住吳映潔小手，若不是擔心隨時有人進來，他早湊過去親她了。

　　吳映潔反手握住他的手，然後抬頭，給了他一抹好美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