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從那日以後,珠、寶兩個丫頭氣焰明顯消退不少。
雖然閒話私下照說,可在新任夫人面前是再也不敢多作怪。連續半個月下來吳映潔倒也過著平靜無波的日子,白天陪著女兒玩耍;午後趁著小丫頭片子午憩,繡花繡鳥的,手工不算活靈活現的,但也繡了一堆枕啊衣的。
以往在吳家她穿的衫子是粗布做的,就算想在衫裙上繡花繡草的,也教二娘給制止,說有時間不如多繡些其它帕子拿到街上賣,因而她的羅衫始終是陰沉沉的顏色。如今嫁到邱府,繡的衣物足夠她穿上幾年了……換句話說,她很閒,閒到除了三餐吃得飽飽的,就是陪紅紅玩耍,其它的事壓根不勞她動手動腳的。
「紅紅今天要跟娘娘睡。」紅紅昏昏欲睡地躺在她懷裡,任著吳映潔梳理她打結的頭髮。
吳映潔的唇畔綻出安適的笑意,正要答應,在旁隨時聽候差遣的賈大媽忽然插上一嘴:「今晚可不成。紅小姐同我回去睡,改明早再帶她過來。」
吳映潔抬首迷惑地瞧向賈大媽神秘兮兮的樣兒。「我沒關係的。
「夫人沒關係,老爺的關係可大了。」賈大媽刻意壓低聲音,上前小心抱起呼呼睡的紅紅。「今晚,老爺要同夫人回房,紅小姐怎麼可以待在這裡呢?」
「圓房!」吳映潔失聲叫道,「刷」的一聲,臉色發白。
「是啊。」賈大媽瞇起眼笑著:「少奶奶早該跟老爺圓房的。要不是那晚紅小姐賴在這裡不走,你早是老爺貨真價實的娘子啦!」
「可……可是老爺不是不在府邸嗎?」要不然何以這些日子來都不曾見過他?
「誰告訴你老爺不在這兒的?老爺是體貼你,想將你養胖些,否則將來生孩子總會有些困難的。
可……那邱老爺不是七、八十歲的人嗎?那日,那調戲她的長工明明認同邱大爺是老頭子的,最多也有六十吧!原以為娶她過門來,只是多個女主人、多個後母而已,哪裡料到會圓房!
「啊,天色暗了,我要再待下去,老爺瞧見了,准少不了要一頓罵了。」賈大媽笑咪咪地退離房裡。
吳映潔咬著泛白的嘴唇,忍住作嘔的感覺。天啊,她是聽說過七、八十歲的老人還買妾回去享受,可沒想到會有輪到她的一日,娘親雖然沒告訴她什麼是圓房,可她在外頭做粗活時,總有幾個大嬸談起的。
吳映潔呆呆然地坐在那兒,冷汗流了一身。不知過了多久,門扉輕巧地給推開!
天啊!她不能逃!邱老爺終究是她的夫婿,她能逃到哪裡去?七老八十也好,二三十歲也罷,今兒個嫁過門就是他的人了,她不該逃的!不該逃的!起碼,待在這兒,還有那小丫頭片子愛她;逃了,還有誰來愛她?
最多……最多就是忍了忍罷了!
她坐在床沿,胸口像跑了百米路似的劇烈跳著,耳邊響起他的腳步聲,逼近……
屋內黑濛濛的,忘了點燈,看不見他的長相,只知道他走到她的面前,停下。
「怎麼?連瞧我一眼也不願意嗎?還是想敷衍了事?」
啊,好耳熱的聲音,像在哪兒聽過,是不是太緊張的緣故?怎麼壓根不似七十歲老頭的蒼老聲音?
「摸黑辦事不是我的嗜好。或者,你想將我當成其它男子?」
「沒有……老爺,我……」她期期艾艾的。奇怪,邱老爺的聲音當真十分熟悉,就在不久前,她聽過他的。
「也對。要是有男人碰過你,我也不會買下你……你嫌棄我是個老頭子?」
「不,映潔不敢……」
「你在怕?」即使在黑幕中,依然看得清楚。「怕什麼?怕我?怕圓房?」
溫熱的鼻息吹拂在吳映潔臉上,她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往後縮,忽然有力的手掌抓住她的肩。
「別再往後退,娶你不是要你在圓房之夜活活嚇死。圓房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人言。吳二娘同你說過這檔子事?」
「沒,二娘沒說過……我全是聽鄰居大嬸們說的。」心跳如鼓地照實回答,就盼圓房能拖一刻是一刻。「大嬸說,是有些……難受……像豬只交配,忍一忍也就過了……」
沉默半晌,他才道:「豬?你將咱們的圓房當成豬交配?」
吳映潔遲疑地抬首,瞧向黑壓壓的前方。「不是這樣嗎?」
邱老爺的聲音隱含淺淺笑意,有些嘲弄,但無敵意:「我是想圓房,可也不想當成一條公豬。」腳步聲又響起,像是退了幾步。
火折子忽然亮起,隱約地瞧出邱老爺的側面。
相當地眼熟!
「是你!」吳映潔驚慌失措地跳起來,沒個踏穩,「咚」的一聲滑下床沿,狼狽萬分。
他揚起眉,點上油燈,熄了火折子。屋內通明的燈光映出她的蒼白。
「有必要這麼盛大歡迎嗎?」他心不在焉道。
吳映潔瞪著他半晌,然後尖叫。
「來人啊……」
「住口!」他低咆,幾個箭步上前,便用力地摀住她的嘴。「你想要找人瞧咱們圓房嗎?我可沒這嗜好!現在,閉上你的嘴,我就放開你。
吳映潔猛點頭。
他冷哼了一聲,放下右手,正要退開幾步。
「色狼啊……」吳映潔又放聲叫道。
他的眼一瞪,又緊摀住她的嘴。他咬牙,逼近吳映潔驚悚的臉蛋。
「不要說謊!我最恨人說謊,尤其是你,聽見了沒?下一次,只要有下一次,讓我找到了你的謊言,我要你生不如死!現在,你敢再叫一聲,教我這當家主子威嚴掃地,信不信我會休了你?教你有娘家也歸不得!」威脅語放夠了,她的身子抖都快抖散了,才抽離他的手。
「你……你不是邱家長工嗎?老爺……老爺呢?他若知道你……你私闖主房,他……他會殺了你的……」她悄悄地往床內縮去。
「你以為結結巴巴地放話威脅,能夠喝阻我嗎?」
「老爺……老爺他喜歡我……不會任你……」
「換點新鮮詞吧!」他厭煩地低語。憑什麼認定他會喜歡這根排骨?
「你……你敢碰我……我就……我就……」
「夠了,就算你再退後能逃到哪裡?」他瞇起眼:「過來。」
「我死都不過去!」吳映潔緊緊貼在床的角落。
「死都不肯過來?」他的嘴角隱含詭異,自動褪了腰帶,脫了外衣。「那麼,我委屈自己過去你那兒好了。」他上了床,才要碰觸她,吳映潔又嚇得放聲尖叫起來。
「如果你不是女人,我會親手修理你!你以為你這樣叫,會有人來救你?」
「賈大媽!賈大媽!」眼見已是無路可逃了,誰會來救她?誰肯來救她?難道身為女人還不夠苦,還得遭他蹧蹋嗎?不如自盡,不如自盡。死了一了百了,也算對得起邱老爺!
「夫人,怎麼啦?」賈大媽焦急的聲音在門外叫起。「老爺沒來嗎?這門怎麼鎖上了?」
吳映潔聞言如遇救星,又喜又泣:「賈大媽,快……」
「誰准你靠近這兒的?」他嘲笑的眼在注視著她,說出來的話卻是冷冰冰的。「我不是吩咐下去,今晚不准接近主房的嗎?」
「老爺!」賈大媽立即必恭必敬:「老婦是來瞧瞧老爺來了沒?順便送些糕點過來。
「你可以走了。」他說道,門外的聲音頓時沒了。他注視著吳映潔瞬息萬變的情緒。
她並不漂亮,也十分瘦弱,這樣的女子在大唐的確算是次劣品,然而她清亮秀麗的臉蛋上相當具有表情……換句話說,她是藏不住心事的女子。
這樣的女子對他有利,至少不必時時刻刻猜測那張純真人皮下隱藏多髒穢的一顆黑心。
「你打算呆坐在這裡一夜?」他問。
「你……你是老爺?」
「我相信我已經提示你好幾回了。」
「你不是老頭子!」
「你該值得慶幸。」他自在地脫下上衣,露出赤裸的胸膛。「至少,依你的年齡能夠嫁給不算太老的男人,是你的幸運。」
從剛才起,吳映潔一直顯得有些呆呆然,仍是有些頭昏腦脹的。他,那個調戲她的長工就是邱老爺那個六十歲的老頭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