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一道高大陰影遮住缺口的陽光。
她低著的眼,瞧見一雙大鞋立在面前。
「你是周怡君?」
好好聽的聲音,充滿溫暖的磁性,她被迷惑了。「我就是,你找我有事嗎?」
背光的他瞧不出長相,她只隱約看見一張感覺非常男性化的臉。
「帶你回家。」看來她過得不錯,沒被這群活死人給食下肚。
「帶……帶我回家?!」感覺不出是喜是樂,心口酸酸澀澀的。
家,好遙遠的名詞。
「是的,帶你回家……」嗯?不對!她為何有實體?
剛沒瞧清楚的莊濠全再度審視他的「貨品」,不太高興心中微漾異樣情愫,她不該是個有溫度的活人,讓他無法視她為貨的交差。
「你知道我是誰?」沒有欣然的出聲問,她有的只是滿滿的困惑和黯然。
必須藉由他人的口才確認自己是誰豈不可悲。
而且她又如何判斷他所言是真是假,她的記憶讓她缺乏敵我認知。
「你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科學家,十九歲即獲得雙博士學位進入國家科技館負責一組研究,研究內容不詳,現今二十一歲。」他照本宣科地宣讀資料上的簡介。
「我是科學家?!」她非常驚訝的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從事乏味的科學研究。
她應該是個詩人或藝朮家,從事與美有關的工作,而非刻板的與數據共處。
「你是,但是你用不著太意外,因為你一點也不像科學家。」倒像由露珠中誕生的晨光仙子,澄淨無垢地帶著無邪。
她的表情看來有點受傷,像是遭人蔑視。
「你最好准備一下,我們該離開了。」此處非能久留之地。
虎視眈眈的活死人聞著生人氣息露出貪婪,這些將死未死的迷失靈太久沒接觸過活人,身上已染著死亡味道,即使回魂還陽也活不久,垂涎他的肉體有何用。
可是她不同,她還活著。
這一點著實令人費疑猜,一個活人怎能生存在一堆活死人當中呢?
「離開?」她遲疑了。
好不容易習慣活死人村的生活,一下子要她脫離再去適應新的環境,她不知道調不調適得過來?
「難道你還眷戀這個不生不死的鬼地方?」他沒好氣的橫睇一眼,不懂她在溫吞什么。
「我……」
「什么叫不生不死的鬼地方,你以為我們愿意當個活死人嗎?」沒規矩的「人」。
「誰知道你是好人、壞人,瞧見大牙可愛就想來誘拐,人心險惡不可不防。」誰曉得他安什么心。
「說不定是鬼王派來的親信,見著咱們活死人村里有生人想來搶,真是不知羞呀!」
臉皮抽動的莊濠全額際微浮青筋,有股沖動想毀了這群迷失靈,他們實在吵得他無法集中精神思考,一句接一句地輕侮他的人格。
要不是同情他們魂魄不全他早出手了,哪容鬼口張張闔闔的叫囂。
「安靜點,你們想讓大牙和我們一樣不死也不活的當個活死人嗎?」
中氣十足的鬼夫子一喊,嘈雜的鬼聲頓時一吶,人形白影幻化為綠火表示不滿和難舍。
「我也舍不得她離開,可是為了她重生的機會,我們不得不放手讓她回家。」家,是所有活死人渴望的歸處。
他們寧可死在親人身邊也不愿孤獨的活著,生不如死的歲月最難捱,永無終點。
周怡君一喚,「干爹。」局促不安的眼神是對未知的旁徨、舉棋不定。
神情一柔,鬼夫子不舍的拍拍她肩膀。「勇敢點,別放棄我們所沒有的機會,你跟我們不一樣。」
相處久了也是有感情的,哪能不難過呢!他心里真當她是女兒來疼。
「可是……」真要跟他走嗎?
好難決定。
「普通人是到不了我們活死人村,真要害你也不用多此一舉,你安心的跟著他吧!」總有一線希望再世為人。
像他們都已經絕望了,以活死人姿態繼續苟活于世。
「干爹,我……」
十八相送都沒那么麻煩。
見不慣周怡君的拖拖拉拉、不干不脆,等得冒火的莊濠全攔腰抱起她,單手朝快閉闔的出口射出一道白光,行為張狂的將人帶走。
他的時間也有受到限制,再晚他也脫不了身,清晨時分的第—道曙光若破云而出而他猶未歸位,他的肉體將會毀滅太阿之顛,重入混沌。
「鬼夫子,他太過分了,好歹讓我們和大牙道別。」他們的活人朋友。
「就是嘛!筒直是個土匪,人搶了就跑……」
不語的鬼夫子默默獻上祝福,拄著拐杖輕撫長須,眼眶泛淚的注視慢慢消失的出口,心變得和他年紀一般蒼老。
日子又要枯燥無味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