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1次PO完】蓝月酒馆情歌(翊潔) - 我愛黑澀會 | 棒棒堂 [结局小说] - 黑澀會.我愛黑澀會| 棒棒堂小说区 - 我愛黑澀會 | 模範棒棒堂 ♂ 超級後援會 - Powered by Discuz!
我愛黑澀會 | 模範棒棒堂 ♂ 超級後援會
我愛黑澀會 模範棒棒堂 超級後援會 www.stephylove.com

標題: 【轉+1次PO完】蓝月酒馆情歌(翊潔)
fengwanting1989
Rank: 8Rank: 8



論壇元老
等级: 134 -
生命值 : 5012 / 5012
魔力值 : 43233 / 147629
经验值 : 66 %

UID: 30052
精華: 0
積分: 3277
帖子: 129701
威望: 3277
金錢: 3282
被警告: -25
閱讀權限: 90
註冊: 2009-4-10
狀態:
發表於 2015-10-22 08:43  資料  個人空間  短消息  加為好友 
另外一个男孩则应该有二十三、四岁,短发,染成金棕色,右耳上戴着一只金环,卷起衣袖的手腕上晶晶亮亮,赫然是一只劳力士表。

四个年轻男女都穿着黑衬衫黑长裤,腰间系着一条有口袋的黑围裙。

那虎牙男孩没好气地道:「杰克,你吓人啊!」

吓!听到这名字,我僵得不敢转过身,头垂得好低好低。

杰克嗅了嗅:「瑟琳娜,你这是什么香?怎么味道这么怪?」

黑纱女人勾起唇。

马尾女孩抢着解释:「我们在玩催眠游戏啦。」

猫少女说:「瑟琳娜正在用她的精神力引导我们进入自己的潜意识世界哦。」

催眠?难道刚刚我看到的那景象是我自己的内心世界?

「哦,是吗?那你们有谁看到自己的内心世界啦?」杰克环抱起胸。

「我、我看到了。」虎牙男孩举手承认。

大伙一致转向他。

他神秘地说:「我看到了一只虎斑猫。」

所有人又不约而同地瞥向被抱在手臂上的咪宝。它身上的纹路正是咖啡色的虎斑。

「切。」很严重的嘘声。

虎牙男孩急着澄清道:「不是啦,不是看到咪宝,是看到咪宝打破了一整篮的杯子。」

「切。」其他人又嘘他。「原来你这么不想洗杯子。作梦!」

虎牙男孩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就是咩,所以那一定是我内心世界的显影喽!谁都嘛知道我想跟杰克学几手啊,光教我洗杯子是浪费人才。」

瑟琳娜呵呵笑出声。「傻瓜,只有傻瓜才信我那一套。」

傻瓜?仿佛被泼了盆冷水,我头发冷。

杰克哼笑一声。「听见了吧,晚上杯子摔破一个,就罚你再乡洗一个礼拜。」

大伙大笑出声。

后来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被取笑的男孩叫作一民。抱猫的少女是映洁,而映洁那只虎斑猫咪宝是一只挪威森林猫。马尾巴女孩叫小季。戴劳力上的男孩一个单名,叫维。正确的年龄则分别是23、16、5、21、18。多一个数字?不,咪宝五岁。

瑟琳娜是占卜师,年龄成谜。再加上一个杰克,他们全是无意间逗留在这座伤心酒馆的忧伤魂魄,每个人都有说不完的故事。

「一、二、三、四、五——」杰克点起了人头。「一、二、三、四、五、六?怪哉,难怪我从刚刚就觉得多了一个人,那个谁谁谁,从哪混进来的?」

我闷不作声。直到身边的人推了我一下。

「朋友,介绍一下自己吧。」

左边推我一下,右边又撞过来一记,一下子我被就推挤出来。

我只得抬起头面对前几晚才见过我的杰克。

谁知我才一抬头,杰克就像见鬼了似的抖着手指:「你、你你……」

大家纳闷。「她什么她?」

我也纳闷得很,不明白为何杰克见到我会是这种反应。我只不过意外地来过这里一次,而这一次来也是为了拿回我上回遗落在这里的东西。

杰克胀红的脸突然又惨白一片,像是一口气喘不过来又突然喘过来。「她、她她……」再次哽住。「她……映洁!」

「映洁?!」所有人都跟着惊喊一声,圆睁着眼瞪着我看,好像我是什么外星来客。

被看得头皮发麻,心慌慌,意乱乱,心脏不规律跳动。

下意识地,我缓缓地往后退。

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后退,不料手肘碰倒了一只瓶子,那一瞬间,我瞪大着眼看着玻璃瓶以慢动作跌出桌缘,瓶里的水洒了出来。

匡当!

我肩膀为之一缩,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拔腿往外跑。

「阻止她!」不知是谁大吼。「别让她走。」

好几只手追了过来,勾到我的后背。

我吓得心脏病要发作,只管着拼命逃向门口。

门、门、门——

快,伸手拉住门把,用力拉——

厚玻璃门无预警地被推开来。

碰地一声,我已经一头撞上,整个人往后仰倒。

在失去意识前,我仿佛看见穆特兰那张奇特的睑带着讶异的眼神看着我。

不知道是谁把我抬到一张长椅上。

当我醒来的时候,只见一双双好奇的眼睛盯着我看。

「你是映洁?」一个人问。

我点点头。

他也点点头。「你好,映洁,我叫史一民。」

一民握了握我的手,满意地离开后,另一个就凑上来又问一次:

「映洁是你?」

如此再三反覆确认,好似他们虽然没见过我,却认识我,这情况令我十分迷惑。

头顶上一张张嘴巴吸走了所有的新鲜空气,就在我濒临窒息的时候,总算有个污心人来清场了。

穆特兰来到我面前,蹲下身好让我不必仰头看他。

「好些没有?」他换掉敷在我额头上的冰袋。

如果我是一只鸟,经过刚刚那一撞,我早已脑死了。

「很冰。」我推开他换上来的冰块。

他略迟疑,然后放下手中的冰,从一个小罐子里挖出白色的膏药,轻轻敷在我肿起来的额头上。

頂部
fengwanting1989
Rank: 8Rank: 8



論壇元老
等级: 134 -
生命值 : 5012 / 5012
魔力值 : 43233 / 147629
经验值 : 66 %

UID: 30052
精華: 0
積分: 3277
帖子: 129701
威望: 3277
金錢: 3282
被警告: -25
閱讀權限: 90
註冊: 2009-4-10
狀態:
發表於 2015-10-22 08:45  資料  個人空間  短消息  加為好友 
我抗拒地转着头想避开碰触,却没成功。

额上,带着热的掌心混着沁凉的药,缓缓地揉,药力一点一滴地在发酵。

「痛吗?」

「不……嘶——痛。」

他又放轻了一点力道。

我被他的温柔吓住了,全身僵得不敢动弹。

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的手突然停顿下来,厚实的掌心覆住我的额:

「那是,我的秘密。」

我愣了一愣,我并没有开口问他呀。

我有吗?

我发现,近来,我有一点不大对劲。

以前我很大胆的。现在却处处表现得像受惊小鹿,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让我紧张的吃睡不安。

那一晚,胜翊对我很温柔,情绪非常稳定,身上也难得没有酒味。手上的油彩刷洗得干干净净,身上飘着淡淡的松节油香。

他躺在我身边,跟我谈他的理想。

我的思绪跟着他叙述的声音飘到了好远好远的地方,我想起那个时候的日子里有多么美好。我们有太多梦想,实现的虽然不多,生活却很快乐、

惬意蔓延,直到他像往常那样温柔地碰触我,我却反射性地弹开手臂。

我们都愣住了。

胜翊睑上写着被拒的痛苦,我则因为感受到他的感觉加上我自己的感觉,双重痛苦令我几乎喘不过气。

那时我才警觉到我有多么无法忍受我们之间巨大的压力。

身体上的伤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去,内心的伤口却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够抚平。

我环着手臂抱住自己,挣扎许久才抬起头,忧伤地看着我心爱的这个男人。

婚姻走到这个地步,我甚至连他温和的碰触都反应过度。

于是我知道,也许我可以一再地原谅他,但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我怕我是再无法承受了。

我不知道下一刻胜翊会不会又暴力相向?他带给我的失望远多过希望,恐惧已经淹漫过那些曾经存在的美好。

我怕有一天我终究会面临绝望,那个时候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我们……分居好不好?」

胜翊以一种我很陌生的眼神瞪着我。「你……你不能再信任我一次?」

我想、我想啊。我多想再信任这个男人一次啊。

但是再一次,真的就能找回以前的胜翊吗?

我是多么地不确定啊。漫长的沉默里,有好几回我想点头再信任他一次,但是我好怕。

「胜翊,我好怕……」

胜翊突然用力地搂住我。「映洁,不要离开我!永远永远不要离开我。」

以前这个臂弯曾经给与的承诺是我用我的信仰去换来的。如今信仰已然消失,我还能那么坚定地拥抱他吗?

白色的墙壁是空洞的。我望进那片无垠空洞里。「我们先分居一阵子,再继续下去只会波此伤书,也许我们都该冷静一下,也许……」

「拜托你,映洁,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正是在给我们两个人一个机会啊。如果不这么做,最后一定会绝望的。

双手捧住胜翊的脸颊,我困难地说:「明天我就先搬出去。」希望这是正确的决定。

胜翊不敢置信地推开我,脸上表情复杂。「你终究还是要离开我。」

我咬着唇,掀开棉被。「我去画室睡。」

「不必。」胜翊早我一步跳下床。「既然你这么不想跟我在一起,那好,我才该是睡画室的那个人。」

「胜翊!」

回应我的是一声巨大的关门声。

仿佛关上的不只是卧房的门,还有他的心门。

我彻夜未睡,便爬下床收拾简单行李。

由于没打算与胜翊分开太久,所以行李袋里只放了几件常穿的换洗衣物。我只是希望他能够趁这个机会冷静冷静。常年不得意的沮丧几乎要击倒他了,我希望他能够振作起来。

也许春天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天一亮,我准备了早餐后便离开这个住了三年多的家。胜翊把自己关在画室里,无声无息。

我留了两万块现金给他,手边剩余的钱也支持不了太久,但没关系,我会想出办法来的。

首先要先去找个落脚的地方。

我找到了一间月租十分便宜的小套房,付了一个月租金。

离开时,身边没多少东西,只有一套画具,一袋衣物。

我把新地址告知胜翊,他表现的很冷淡。

正式分居后,我发现我会担心胜翊没好好照顾自己,也关心他的近况。

与他分隔出距离,我比较能够试着继续爱他。

重新适应一个人独居,才想起我原本就相当不适合离群索居的生活。

高处不胜寒。我也缺乏艺术家特立独行的怪脾性。

我喜欢看人,喜欢和不同的人打交道,喜欢身处在人群里,不着痕迹地融入其中。

有一回我一个人走在街上,身边行人来来去去,没有人回头多看我一眼,我却觉得十分安全。彼时我才知道原来我如此需要安全感。

頂部
fengwanting1989
Rank: 8Rank: 8



論壇元老
等级: 134 -
生命值 : 5012 / 5012
魔力值 : 43233 / 147629
经验值 : 66 %

UID: 30052
精華: 0
積分: 3277
帖子: 129701
威望: 3277
金錢: 3282
被警告: -25
閱讀權限: 90
註冊: 2009-4-10
狀態:
發表於 2015-10-22 08:45  資料  個人空間  短消息  加為好友 
胜翊的暴力相向剥夺了我需要的安全感,不离开,我是无法活下去的。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痊愈的时候,我回家看他,希望他也已经有办法处理自己的情绪,如果我回到家,我们可以不再互相伤害。

那一晚,我刚忙完,买了晚餐回家,打算好好跟他谈一谈。

那是我离开后第一次踏进家里,屋内混乱的情况像是经历过世界大战。我在房间里找不到他,又到画室去找。

画室的门开着,里头没人,我走了进去。

那幅我未完成的画还在画架上,用防尘布盖着。

地板上到处是一块块被撕裂的画布,有一些油墨没干全,不小心踏在上面会拈在鞋底。

我撕开几块黏在鞋底的布。

然后,我看到胜翊的画。

那幅画就那么怵目惊心地展示在那里。

画面交错着黑洞般的黑、鲜血似的红、刺目的黄,以及像是呕吐物的绿。

一幅抽象油画,没有光,只有深深的、无尽的黑暗和许多混乱的情绪——连画者自己也无法控制,所以它失控了,彻彻底底地失控!

画里的情绪像发狂的野兽一般惊骇了我,一个令人窒息的低气压骤然出现在画室门口。

我回过头,望进胜翊那陷入疯狂境界的眼神,心痛和恐惧再度侵袭我,比任何一回都要来的剧烈。

该退后,还是向前?

该逃,还是紧紧抱住他?

不用选择,我已经冲上前紧紧地抱住他。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不要、不要……

「我那么爱你……」他悲伤地望着我。

那是暴力前的前奏。

下意识地,我退后一步。

但已经来不及了。

我从画室里逃了出来,却来不及开门,背后的男人一把扯住我的头发,我的头撞向墙壁。接着是一阵猛烈的拳打脚踢,仿佛要把他一生的不如意都发泄在我身上。

胜翊疯了。

而我在流血。

我的眼角泌出泪,同时惊愕地察觉到我正在失去某个非常重要的东西……

当意识愈来愈模糊时,屋门被撞开。

下一瞬间,骑在我身上掐住我的男人被用力扯开,我听到一阵扭打和肉体撞击的声音。

有人来了。

我勉强想爬起来,腹部却疼痛如绞。

黑暗中,胜翊被一拳打飞出去,来的那个人也挨了一脚。

无论那是谁,那种拳头在人肉上撞击的声音令我想要呕吐。

「住手……」我呻吟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倒地了,我不确定那是谁。但我需要帮助。

我正在失去些什么……

不不不不,我无声地嘶喊着,徒劳地想要阻止、要留住。

无论那是谁,我猛然睁开肿胀的双眼,哀求道:「救……」救我的孩子!

「你别说话。」粗重的声音不稳地安抚着我。「我送你去医院。」

看来倒地的人是胜翊。「他……」

「别管他。」

我没有力气再说话了,我晕了过去。

第五章

当你无言仰望天空

据说我昏迷了两天。

据说我被送进来时全身是血。

据说抱我来急诊的那个男人全身都沾满了我的血。

据说急诊的医生以为发生了一件凶杀案。深夜的急诊室,沸沸扬扬。

躺在病床上的几天,我从别人口中听到了许多「据说」的事。

唯一没人告诉我,我却明白,我失去了一个孕育在我体内的生命。

我太粗心,一直没察觉到他的存在,直到我失去他……

一个来的不是时候的小生命。

抚着平坦的小腹,我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空洞。而且有一种预感,我觉得这一生我可能都无法摆脱此时此刻这种空洞的感觉。

我甚至无心询问为何穆特兰会闯进我家里,救了我。

我感到既空虚又孤单,没有安全感。至于心碎,那是早已经历过的事。

坐在床边的穆特兰苦恼地看着我。「我早该发现的……上回的伤,加上这一回,都不是第一次了吧?」

我从来也没想到让不相干的人知道这件事。我没回答他。

「你要告他吗?」

我摇摇头。再怎么样,胜翊是我丈夫,我不想法庭上见,那太伤感情了。

他俯身看我。「医生帮你开了验伤单。」

……我点了个头。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可以诉请离婚,而且法院裁决一定会通过。

我也知道无论如何我是再不能和胜翊继续下去了。没有一个人曾经令我心寒至此。

「就这样?」

頂部
fengwanting1989
Rank: 8Rank: 8



論壇元老
等级: 134 -
生命值 : 5012 / 5012
魔力值 : 43233 / 147629
经验值 : 66 %

UID: 30052
精華: 0
積分: 3277
帖子: 129701
威望: 3277
金錢: 3282
被警告: -25
閱讀權限: 90
註冊: 2009-4-10
狀態:
發表於 2015-10-22 08:46  資料  個人空間  短消息  加為好友 
见我不说话,他看起来似乎很想捉住我用力摇晃一番,但他知道只要他一碰我,我就会忍不住大声尖叫。

我无法忍受任何男人的碰触,即使是救了我的他也一样。

我连男医生的靠近都会无法自己地颤抖。

他又气又急地抓着头发站起来,走向窗边。如果不是医院里禁烟,我想他大概很想来一根。

突然他转过头来,告诉我说:「你会活下去吧?告诉我你会活下去吧?」

我静静地注视着他,许久才道:「活下去要做什么呢?」没有心的躯体若是活了下来会变成怎么样是我不敢想的事。

活下去要做什么呢?

只见他先是瞪大眼,而后又眯起眼。「你可以画画,记得吗?映洁,你还欠我一张画。」

画?我苦笑。

我还画得出来吗?

在医院待了五晚,某个晚上,一个男人在我耳边低泣。

原以为是个梦,但那哭泣声却又那么真实。我认得那声音,是胜翊,但胜翊应该不知道我住进了这家医院。

又或许不是梦,我服了医生开的安眠药,眼皮很重,身体无法动弹。但我想确认,所以我跟恍惚的梦境挣扎着,要睁开眼睛。

然而当我满身大汗地醒过来时,病房里除了其他病床的病人和看护外,并没有其他的人。所有的人都在熟睡中,不像有人进来打扰过。

时间是凌晨四点钟。

我醒了过来就没有再睡着。

外面的世界还很暗,任何在这么暗的夜里还清醒的人,都不会相信黎明很快就会到来。

我坐在病床上,纷扰的种种思绪又回来纠缠我,在我脑中打群架。

一种不知何去何从的情绪困扰住我。

我就这样睁着眼直到天明,尽力把注意力集中在其他病床传来的呼吸中,默数着节拍。

直等到天亮。

看来在地球和太阳都在各自轨道上的一天,天,还是会亮的。

而「明天」的到来,也就意味着接踵而至的种种麻烦。

人生在世,似乎总有处理不完的困境。

穆特兰说:「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了,你有什么打算?」

这个男人这五天来总是尽量抽空过来探望我。照顾我照顾得理所当然,仿佛那是他应尽的一份责任。

他是个很奇怪的人。若是以往的我会很愿意多知道一些他的事,但是现在我没有那种多余的心思。

我把自己整个封闭起来,但我不能在他面前自闭,对一个救了我的人不可以如此。这是教养的遗害。我无法想像自己任性,尤其成年以后,我们被教导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也许先回去看看。」

我试着给他回应。幸好他话一向也下多,只说他认为应该要说的话,却句句切中要害。

他带了一套衣物来,好让我换下医院的病人服。此刻我身上穿着长袖羊毛衣,和一条牛仔裤,衣服并不非常合身。

「回去我会还你钱……医药费,还有这套衣服。」

「钱……」他只说了这么个字,没了下文,便转了条路:「你……你自己要考虑清楚,尽管我很想代替你作决定——相信你也很清楚我在说什么——但这是你的婚姻,你的人生,只有你自己才能决定。对你来说,我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但是,对我而言,我希望见到你……快乐,你明白吗?」

我站在他面前看了他很久很久。

「除了我家人,你是唯一这么关心我的人。」

我不再敢问他为什么这么关心一个陌生人?因为他的眼底,我看见了,那里藏着一种无法被分析、探究的情绪。他压抑得很深,不让它释放;而那也不是现在的我所能面对的。

我避开他的眼睛。

回到家中的时候,家里还留着五天前那残破的局面。

胜翊不在家中。

我也必须承认我不能再在这里住下去。因为若不是此刻有个人陪在我身边,我根本没有勇气踏进这个家。我怕胜翊,怕他带来的伤害。

穆特兰陪在我身后:「你有其它落脚的地方吗?」

「有。」我那问小套房还没退租,我可以回去那里住。

「把东西收拾一下,我送你过去。」

我只拿了我的衣物。花了十五分钟的时间便收拾好。

来到小套房的时候,他帮我提着行李,好让我打开房门。

当门一打开时,我愣住了。

房里一团乱。满地都是衣服、纸张,抽屉的锁被撬开,靠阳台的窗户,玻璃破了一个大洞。

第一个闪入脑中的想法是:遭小偷了。

穆特兰蹙起眉踏进狭小的空间。「看来这一带治安不太好。」顿了顿,他回头看我:「你……先生知道这个地方吗?」

他意思是,这是杰主干的好事?

「知道。」但不会是胜翊吧,他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

「那么你还是决定要住在这里?万一他来这里找你……也许你该申请保护令。」

「不会的。」我拒绝那么想。但是我能确定吗?不行,我也不能肯定胜翊还会不会打我。乐观点想,「我想只是遭小偷了。」我捡起几件衣服放在床上,然后清点放在屋里的财物。

惨了,我的存摺不见了。

「我要报警处理。」他说。

我点点头。然后我们待在房间里,没有再动其它东西,等警察来。

两个小时后,警察来勘过了现场,登记了我遗失的物品,采了指纹,告诉我说:「这附近社区最近经常有人报案失窃,可能是惯窃,我们会全力调查,有消息会通知你们。」然后问我要联络电话,我还没开口,穆特兰已经留了他的电话,警察抄完便离去。

頂部
fengwanting1989
Rank: 8Rank: 8



論壇元老
等级: 134 -
生命值 : 5012 / 5012
魔力值 : 43233 / 147629
经验值 : 66 %

UID: 30052
精華: 0
積分: 3277
帖子: 129701
威望: 3277
金錢: 3282
被警告: -25
閱讀權限: 90
註冊: 2009-4-10
狀態:
發表於 2015-10-22 08:46  資料  個人空間  短消息  加為好友 
住在台湾遭过小偷的人大概都知道,报警是一回事,想要找回失窃财物又是一回事。而两码子事常常兜不在一起。

他在我身边坐下来,小心地与我保持一段距离。

我则懊恼地抱着头,想钻进地洞里,不愿意面对这一切。

「我不希望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但我也没有办法回家。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

以前即使情况再坏,也还有胜翊帮我,但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我只剩下我自己,对下一秒钟的事一片茫然。

「映洁,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有个想法。」

猛然我抬起头来,反应过度地:「别说你要我跟你一起住!」否则,否则一个男人无端对女人好,背后里还会为了什么?

他愣了一下,竟然笑出声。摸摸下巴,用一种很怪异的语调说:「感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我瞪大一双防备的眼,听出他话中的反讽。「我、我……」

「我有那个荣幸吗?」这回就是纯粹调侃了。

我耳根幡然炸红,后悔刚刚的一时口快。

「映洁,你很吸引人。」他说。「但是我那里恐怕没有空房间。I

我羞愧得想挖个洞钻进去。

他带我去映洁的住处。

映洁的住处离蓝色月亮不远,只隔几条街。

那是一栋独立的两层楼透天,他按了门铃,门打开的时候,一只毛茸茸的生物冲了出来。速度快得看不出那是什么,只看见一团长毛。

我吓了一跳,但随即想起那是映洁的猫,咪宝。

穆特兰瞥了我脚下一眼。「你怕猫吗?」

咪宝的长毛搔得我的脚很痒,我摇摇头,「不怕。」只是常常被它吓一跳。

我抱起咪宝,但没一会儿它又跳下我的臂弯,钻来钻去。

这是一只好动的猫。精力旺盛。

映洁蓬乱着一头短发从屋里走出来。

「映洁!」她看见我和穆特兰,眼神放出光亮。「怎么会来这里?还跟我们穆老板一起过来?」

「我……」

「嗯?」

「我听他说你这里有空房间,我想……想跟你租一间房住。」

「你要跟我一起住?好啊好啊,反正这么大一间屋,但是……」映洁脸上明显写着困惑,而后她看向穆特兰,两个人交换了一个我不了解的视线,当她再转过来时,脸上大大的笑容已经取代了困惑。「你要住进来我很欢迎,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问。

「我不要什么租金,朋友之间还谈钱,多市侩,起码我是不能忍受的。我只要你搬进来跟我作伴。」她说。

我迟疑地看向穆特兰。只见他浅浅一笑:

「搬进来吧,这小妖精晚上一个人不敢睡觉。」

「才没有呢。」映洁立刻抗议。「我只是不敢起来上厕所而已。」说着还对我眨眨眼。

这是阳光吧。我想。

暖和的,整颗心都快融化了。

这个世界上还是有真情存在的,我似乎不应该太快放弃希望。

「映洁……映洁,醒醒……」

耳畔传来清脆的嗓音,我睁开眼,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直到看见映洁忧虑的睑,才想起一切。

「你在哭呢。」

「是吗?」我摸着脸颊,感觉到潮湿。「我作恶梦了。」

「很可怕的梦吗?」

「不,是个很悲伤的梦。」

我想我一定是在梦里哭出声音来了,住在隔壁房间的映洁才会听到我在哭泣。

映洁在床畔坐了下来。「是吗?我也作过很悲伤的梦,我梦见我爸爸妈妈。你知道吗?那真是会让一个人觉得像要死掉一样的难过。」

我沉默了许久。「还好只是梦,不会悲伤太久的。」

「嗯,老板也这么说……」她口中的老板便是穆特兰。「映洁……」

「嗯?」

「今晚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啊,可以呀。」我挪到床的左半边,让映洁钻进棉被里,挨着我睡。

「好温暖,我好喜欢有人睡在旁边的感觉。」

她偎着我,很快地呼吸恢复均匀。

我不禁想起穆特兰说她晚上不敢一个人睡的事。

是开玩笑呢,还是确有其事?如果是真的,那么过去这么多日子以来,这女孩是怎么度过这许多黑暗的?

「他送我咪宝……」像是猜透了我的思想,映洁喃喃了声。「现在他把你借给我了,真好!映洁,我真高兴你可以过来和我一起住。」

我没作声。

「我要睡喽。」

「嗯。」

映洁睡了,我却无法再合眼。

这是搬进来的第一晚,我住进映洁卧室隔壁的房间。这屋子很大,上下两层楼,空房很多。

頂部
fengwanting1989
Rank: 8Rank: 8



論壇元老
等级: 134 -
生命值 : 5012 / 5012
魔力值 : 43233 / 147629
经验值 : 66 %

UID: 30052
精華: 0
積分: 3277
帖子: 129701
威望: 3277
金錢: 3282
被警告: -25
閱讀權限: 90
註冊: 2009-4-10
狀態:
發表於 2015-10-22 08:47  資料  個人空間  短消息  加為好友 
我原本很纳闷何以这么大的房子只有一个少女一个人住。与映洁熟稔以后,我才明白个中原因。

这女孩是独生女,父母亲在几年前出国登山时遇到雪崩罹难了,留下一大笔遗产和保险理赔金。成为这么一大笔财产的继承人,幸好她没有什么亲戚,否则大概会被那些人生吞活剥了吧。

看来缺乏跟拥有各自有各自的麻烦。

我总是担心钱不够用。

唯一的差别是,我早已成年,必须想办法解决问题;但映洁如此年轻,这个世界对她来说还太难以负荷。

映洁其实不算蓝色月亮的正式眼务生,她还太年轻,穆特兰只让她在课余时间到酒馆里消磨。通常也不让她待到超过半夜十二点。

不过——

「老板今晚不会来。」下午的时候,她喜孜孜地说:「今天是酒馆的Jazz之夜,有很棒的乐团会来表演,酒馆里也会有很多人哦。」

所以我们坐在蓝月的高脚椅上,看着一民、维和小季忙来忙去,准备五点钟开门营业。

酒馆的营业时间从下午五点到凌晨三点。

平常不营业的时间,酒馆也不寂寞。

他们这群人常常聚在酒馆里聚会。上回我到这里取画具时刚好就遇上映洁跷课的日子,所以得以看齐了所有伤心酒馆里的常驻人员。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来?」我好奇地问。

映洁笑了笑。「维说他一大早就到高雄去了。」

「所以他交代我别让你待太晚,最多十一点。」这时杰克从吧台后冒出头来。

映洁一愣。「十一点?精采的才刚开始耶。」

「十二点。」杰克又说。

「两点。」

「没得商量,别讨价还价。」

「我才刚刚考完试,轻松一下也不行吗?」

杰克笑了。「未成年的人最好安份点,丫头,万一警察来临检,你要害死老板啊。」

映洁没话说了。「好吧,就十二点。」其实已经违法了。

我看着杰克俐落地摆着酒杯,便问:「需不需要帮忙?」

杰克抬起头看着我。「不用,你坐着喝酒。」说着,调出一杯淡绿色的「哈瓦那之光」给我。

我就着杯口喝了一口。「好好喝,里面有些什么?」

「猜猜看。」

我再喝了一口。舌尖品尝到柳橙的味道以及凤梨和香瓜的混和甜味。

「应该有柳橙汁、凤梨汁、香瓜汁和一点椰子酒。」杯底冒着气泡,唔,「还有苏打水。」

杰克露出惊奇的眼神看着我。「我怕你不能喝酒,所以酒放得比较少,你倒全说对了。」

「我还是学生的时候参加过一学期的品酒社。」后来因为忙着准备毕业展览,没时间,也就不了了之。

「那你一定是个很有天份的品酒师。」杰克笑着。「有没有兴趣跟我学学调酒?」

「我——」

「呴,杰克你这偏心的家伙。」一民突然凑了过来。「我跟你求了那么久,要你教我几招,结果你只会指使我洗杯子,现在映洁才说几句话,你就要收她当徒弟啦。」

小季捧着一叠盘子走过来:「别忘了上回你耍起花式调酒,结果摔破多少瓶高档威士忌。」

「那是意外、意外。」一民申辩。

维泼了盆冰水过来:「那上上回伏特加事件又怎么说?别说人家没给过你机会。」

真是凉飕飕。一民红了脸:「那是、那是……」

映洁咬起手指。「那些酒刚好抵你一个月薪水,可是老板都不忍心扣,他说你还要缴房租。」

冤有头、债有主。杰克总结道:「所以喽,我收徒弟是要看资质的。」

「呜呜呜,抗议啦,我要抗议。」一民嚷道。

「抗议无效!」众人旗帜一致对敌。

「呵,呵哈哈。」忍不住地,我笑了出来,但这实在没礼貌——发现所有人都瞪着我看时,我连忙捣起嘴。「唔,对不起,因为实在是……」太好笑了,这群人,好宝。

「不用道歉啊。」映洁说:「老板说你很久没笑过了,这样很不健康哦。」

我放开捣住嘴的手。「他说我很久没笑?」他怎么会知道?他常常注意我吗?

映洁转头看看众人,又转回来看我、「映洁,你会不会离婚?」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

笑意逸去,阴影笼上心头。

应该已经痊愈的伤在我身上隐隐作痛着。

原来,我并没有逃离开太远。不管我再怎么不愿意面对,终究我还是得回头来,到最初的地方寻找答案。

见我沉默,似乎有人说了这么一句:「笨喔,你提这个做什么?」

而映洁似乎也回了一句:「总要有人说啊,不然……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回过神,看着他们。

映洁突然噤声了。

一民?他也不说话。

维?小季?杰克?

什么怎么办?

他们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每个人似乎都成了一尊化石。不动如山。

酒馆里唯一还活动着的,似乎就只剩下咪宝这只挪威森林猫。只见它一会儿冲刺,一会儿缓缓漫步,悠闲的姿态似在嘲弄这纷扰的人间世。

「嗳。」杰克突然醒了过来。「伙计们,开门营业了。」

頂部
fengwanting1989
Rank: 8Rank: 8



論壇元老
等级: 134 -
生命值 : 5012 / 5012
魔力值 : 43233 / 147629
经验值 : 66 %

UID: 30052
精華: 0
積分: 3277
帖子: 129701
威望: 3277
金錢: 3282
被警告: -25
閱讀權限: 90
註冊: 2009-4-10
狀態:
發表於 2015-10-22 08:47  資料  個人空間  短消息  加為好友 
存摺里为数不多的存款被盗领一空。

手边只余少许现金和一张空白的离婚协议书。

理智提醒我不能放任现况继续下去。

我试着重拾画笔,但对着空白的画布画了几笔后却又无力地放下。

我没有热情。

昔日那股对于绘画的热情似乎消失了,我觉得我的整个灵魂像被抽干。

几日反覆思考下来——其实也不算「思考」,大多时候我只是在发呆。

我知道我应该要下定决心,但那很困难。我的心底仍有一部份是放不下胜翊的。

我瞪着手上的戒指,犹豫了许久,才将戒指拿了下来,谨慎地收进抽屉里。

映洁念专科学校,一早已经出门。

我待在空荡荡的屋里和一只猫作伴。

偌大的屋子从外头透进几丝日光。咪宝蹲坐在我身边,在光与影之间有鬼魂在飘荡。

我知道咪宝也看到了,它金绿色的眼睛追逐着光影间的缝隙。

这屋子里有鬼魂。

正如我心底也存在鬼魂一样。

这么静的一个地方令我不安,我决定出门,咪宝跟随在我身后。

这是一只会认人的猫,不介意亲近它主人的朋友。

蓝色月亮下午五点营业,结果养出一群夜猫,我四点钟到酒馆去,如往常一样已经有人在里头忙。

开了门,不意外地又看见一民这几个人。

「嗨。」互相打了声招呼,我熟稔地来到吧台后,不意没看见杰克,反而看见穆特兰。

他坐在椅子上,腿上架着一组萨克靳风,正在保养。

「嗨。」他抬头看我一眼。

「嗨。」

我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面,杰克说他以前常常会到酒馆来,但最近却不那么辛勤了。反而是我经常没事就晃到这边来,跟杰克学学调酒技术,变成这里的常客。

「杰克跟我提过了。」他说。

「可以吗?」我问。

「你确定你真的想在这里工作吗?」

「……」

「映洁?」

「我画不出来。」

他放下手中的绒布。「我是问,你真的想工作?在这里?」

我点点头。「我喜欢蓝色月亮。」

他沉默了会儿,点头说:「那好吧,你来帮杰克的忙。」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令我感觉窝心。「谢谢你。」

「嗯。」

我睁大眼很认真地说:「我会努力学的。」

「那很好。」

他语气平淡,令我安了心。

如果我曾经误以为他……那么我是误会了,他并没有向我索求我付不出来的东西,例如灵魂——我没有灵魂。或者是感情。

感情这种事正是此刻的我不想碰触的。太伤人。

「我调杯酒让你尝尝看。」

「好。」

我翻出一瓶伏特加,倒出一盎司左右的份量加上1/2盎司加利安洛茴香香甜酒和四盎司的柳橙汁,小心翼翼估算份量,搅匀后倒进一只高球杯里,最后在杯缘加上柳橙片和红樱桃作装饰。

他已经收起萨克斯风,修长的身体坐在高脚椅上,双手交叠在膝上,看起来像是一个专业的品酒师,等着替学生审核成绩。

当然了,蓝月的主人当然懂得品酒。

我捧着酒杯递给他。「呃……我技术还不是很纯熟。」

「没关系。」他举着酒杯仔细地看。「哈维撞墙?」

我点点头。「嗯。」我才学了几种花式调法,这是其中之一。

「好像比较适合女孩子暍,」他浅浅啜了一口。「有点甜。」

「啊……是吗?『

「我比较怕甜,你自己喝看看,女孩子应该会喜欢。」说奢,把酒杯递给了我。

我伸手接过,喝了一小口。「还可以。」我说。但不知我的「还可以」在他的评价里是什么等级?

我惶惶地看着他,担心评价不高。他给我打几分?

但他并没有评价,只说:「下次帮我调杯KICK,那是我最喜欢的酒。」

所以,这是表示……「你很难捉摸。」

他笑了笑。「谁不是如此?」

我被他的笑容迷住。有那么一瞬间,他给我的感觉像一片广大的森林,充满了神秘感。

「映洁,老板怎么说?」一民一伙人凑了过来。

「他说『好』。」我告诉他。

「就这样?」一民又问。

穆特兰笑着重申:「我说:『那好吧,你来帮杰克的忙。』」

「啊呀呀!」一民立即道:「映洁,我们来交换。」

頂部
fengwanting1989
Rank: 8Rank: 8



論壇元老
等级: 134 -
生命值 : 5012 / 5012
魔力值 : 43233 / 147629
经验值 : 66 %

UID: 30052
精華: 0
積分: 3277
帖子: 129701
威望: 3277
金錢: 3282
被警告: -25
閱讀權限: 90
註冊: 2009-4-10
狀態:
發表於 2015-10-22 08:48  資料  個人空間  短消息  加為好友 
我洗杯子他调酒?也是可以啦。

维挤开一民。「不必理他。」

小季则纳闷地说:「怪了,杰克怎么还没到?快营业了耶。」

说人人到,推开门走进来的不是杰克又是谁。「来了来了,再不来耳朵要痒死了。」语调虽然轻松,不过他的眼神却不是那么回事。

两个高大的身影跟在杰克身后进来。

杰克在众人中找到我,又看向穆特兰。他眼色忧虑地说:「映洁,警察找你。」

两个警察神情严肃地走了过来,其中头发已经灰白的那位隔着吧台看着我说:「苏小姐,我们有事情要通知你。」

警察的神情、语调所带来的不安,令我前一刻仿佛还在温暖的南太平洋小岛上,下一刻便坠入冰冷的北极世界。

「什么事?」

灰发警察直视我。「韩胜翊昨天晚上被一群身份不明的酒客群殴,脑部受创,情况很不乐观,我们需要你到医院确认他的身份。」

一切就像电影中的慢动作镜头一样。握在手里的杯子突然间滑落,锵地一声摔破在地上,黄澄澄的哈维撞墙泼了出来,而我的视线没离开过警察一眼。

「在哪一家医院?」

灰发警察说:「我们送你过去,同时也要请你帮忙过滤一下可能的凶嫌名单,殴打他的那群人现在还没落网。」

我不知道我怎么有办法保持镇定。「我知道了,我跟你们去。」

匆匆地,我绕过吧台。

穆特兰捉住我的手,我回过头,看见他眼神里的忧虑。

「我陪你去。」

我摇摇头,挣开。「我自己去。」

我茫然地跟着警察离开蓝月,无暇去感觉身后众人关切的目光。

啊!我想尖叫。

许多年以后,我仍然无法忘记那一天的梦魇。

胜翊全身是伤的躺在白色病床上,正如当时我无助地被送进急诊室的情况一样。差别只在于,他或许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他脑部严重受创,医生宣布他成了植物人,苏醒的机会微乎其微。

不该是这样的。

我早已经知道我们之间没有未来,可是不该连我们各自的未来都被剥夺呀。

胜翊,胜翊……过去我们有那么多梦想……是你说你要成为一个成功画家的呀,多少年来我的梦想寄托在你的梦想上。

我紧握住他的手。「求求你,醒过来……」

白色病房里,回应我的只有氧气帮补的声音。

第六章

千万记得

接下来连续好几天,我都待在医院里,只有很累很累的时候才回到家,摊下来便睡。

我不确定我有没有睡着过,只时时刻刻感到深深的绝望。像胜翊还留在画室里那幅悚怖的画。

我没回映洁那边,窝在以前的家,睡在乱七八糟的画室里,一种空洞感觉在四周盘桓不去。

我觉得我像是一具倒在暗巷里的尸体,等着发臭,等着腐朽,且没有被发现的希望。在不见光的世界里,只有过去的回忆不断地在侵蚀着残存的意识。

直到我想到,我需要钱。

胜翊庞大的医药费……

我从泥泞里爬了起来,想着钱。

我找到几支笔,想到只要我还能画……

啊,是的,我必须要画。

我调着颜料,在画凳上坐下来。一股力量支撑着我,让我一笔一笔地在画布上留下痕迹。

我连续画了一天一夜,直到再也撑不下去,凳子翻倒,我倒了下去,手中的血红颜料泼开来,沾满我一身。

「映洁,你站得起来吗?」

我仰躺在地上,呆滞地看着俯在我上方的脸。

他叫我站起来。但是我做不到。

一再站起来又一再被打倒,令我既挫折又沮丧,我好累。

我不想再站起来。

穆特兰试着把我从脏污的地板上搀扶起来,但他一碰到我,我就开始无法控制地歇斯底里的尖叫,用残存的力气挣扎着,甩开他。

他谨慎地缩回手。「别紧张,我只是想帮你。」

「不要管我……」我眼睛干涩地说。

「映洁——」

「我说,不要管我!」我别开脸去,只恨没办法塞起耳朵。

于是他沉默了,我不确定过了多久,才又听见他一句话:「你并不是这个世上最绝望的人,快点站起来,把睑洗一洗,你这几天不见踪影,你知道有多少人为你担心吗?」

「我……我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了……」

「为什么要这么傻?」他的话像他的影子笼罩在我头睑上。「自己一个人也要想办法好好活着呀。更何况你并不是自己一个人,起码现在我就在你身边,你要当作没看见是不是?」

「我……」

「映洁关心你。」

「……」

「杰克关心你。」

「……」

頂部
fengwanting1989
Rank: 8Rank: 8



論壇元老
等级: 134 -
生命值 : 5012 / 5012
魔力值 : 43233 / 147629
经验值 : 66 %

UID: 30052
精華: 0
積分: 3277
帖子: 129701
威望: 3277
金錢: 3282
被警告: -25
閱讀權限: 90
註冊: 2009-4-10
狀態:
發表於 2015-10-22 08:48  資料  個人空間  短消息  加為好友 
「一民、维、小季也同样关心你。而他们之所以关心,是因为他们喜欢你,把你当朋友。」

「我……我不想要同情……」

「目前,我只看到一个自艾自怜的你,没看见有谁同情谁。」

「你同情我。」

「不。」他斩钉截铁地说。「我一向只同情那些想要站起来却站不起来的人,但是你双腿健全,你可以站得起来的,不是吗?」

我心力俱疲地大吼一声:「不!」

他在逼我。逼我面对等在前方的那么多的磨难。

我不是教徒,不是殉难的朝圣者,我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啊。

我有我的极限,我有我的脆弱,我跌倒会痛,会想哭,遇见克服不了的困难会感到绝望。

深深切切的绝望。

不要叫我站起来,不要逼我,不要这么残忍。

「唉……」他长叹一声,庞大的身躯在我身边矮坐下来。

「我好累……」

他伸出手,温热的掌心覆住我双眼。

我低声哭泣起来,热烫烫的泪水再也克制不住地涌出。而情绪益发失控,低泣转成嚎啕。

哭过以俊,我知道自己应该要站起来,但是我还不够坚强,我站不稳脚步。

我等着穆特兰终于对我厌烦、离开我,但是他只是无言地把我背在背上,像是决意要承担的重负。

他不肯丢开我。

我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挣扎,只好由他摆布。

我哭过的嗓子变得沙哑。「你不必这么做。」

「我是不必。」夜色里,他背着我走在马路上,气息略为粗重,看来我并不是一个那么轻松就能够被承担起来的责任。「如果你要拒绝我的协助,唯一的办法就是你自己站起来走。你说我多事也好,固执也好,我会这么做,自然有我的理由。」

「什么理由?」

「……」他突然停下脚步,仰起头从四十五度仰角看着天空。「看不见猎户星座。」

「呃?」我跟着抬起脸在黑暗的天空中盲目地寻找。

「不是时间不对,就是环境不对。」他没有回过头来。「你有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事?像是经过天文橱窗,看到一款很想要的望远镜,但是身上没有钱,等你好不容易存到足够的数目,兴匆匆带着存钱筒到那家店时,结果想要的那款望远镜已经在五分钟前被别人买走了。」

我看着他的发旋,觉得自己被卷入一个谜的漩涡。

有那么一瞬问,我暂时脱离自怨自艾的情绪,被转吸进他的思绪里、不由自主体会他的感觉和情绪。

「穆特兰,你……是不是常常失去心爱的东西?」

我感觉到他的肩膀僵了僵。我说对了。

「没有。」他说:「我没有常常失去,通常我只是得不到……」

人?事?物?

他没说。但我总算对他多了几分认识。

这个男人在追寻着填补生命空隙的满足感,同时却也在失去。

在得不到的情况下失去,令他拥有的比一般人还要少上一倍,所以他的眼神总是揉和着盼望与等待失望,只因为失望已是期望过后的必然。

我从未见过如此忧伤的眼睛。

相较之下……我简直像是被刀割出一道小伤口的人在向一个断手断腿的伤患喊痛。怎么办呢,哭是不哭?

「放我下来,我应该可以自己走。」我在他耳边说。

他顿住脚步。「你确定?」

「我应该可以。」

于是他缓缓松开我,我沿着他强壮的背脊滑到地上,双脚碰着地。

应该是可以站得住的。但我脚一沾地,他一放开,我便软倒在地上。

他随及蹲跪在我身边。「怎么样?」

「不是心理因素。」我虚弱一笑。「我忘记我有几餐没吃饭了……」

他露出一笑。伸出手将我背回他背上。

将睑埋在他背上时,我忍不住闷笑一声:「很驴,这世界。」

「向来是如此的。」他好像一点也不意外地说。

但是我却要到今月今日、此时此刻才发现,太多时候,生命里存在着人无法控制的因素。

比如在对的时间遇见错的人。

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事。

真正天时、地利、人和都走到正确位置上的,大概跟哈雷彗星一样,七十六年才出现一回,短命点的人可能一生都碰不到一次。

「怎么办呢?」难道就此放纵一切,堕落下去?

他轻声说:「不怎么办,接受生命里的不美好,等待明天来临。」

我笑着笑着,伏在他肩上,一边笑一边淌出了泪。

现实是如此的。

人还活着,日子就得想办法过下去。

我回到酒馆,正式在蓝色月亮工作。大多时间我跟在杰克身边见习,很忙的时候也帮忙其他人。

我的遭遇,没有人多问一句会触动我伤口的话。

见到我回来的那一日,大伙只说:「你回来啦,没事就好。」像是问候多年不见的老友,简简单单一句话,却令我十分感激。

在这里待久了,我才明白,这里是一个安全的避难所。

頂部
fengwanting1989
Rank: 8Rank: 8



論壇元老
等级: 134 -
生命值 : 5012 / 5012
魔力值 : 43233 / 147629
经验值 : 66 %

UID: 30052
精華: 0
積分: 3277
帖子: 129701
威望: 3277
金錢: 3282
被警告: -25
閱讀權限: 90
註冊: 2009-4-10
狀態:
發表於 2015-10-22 08:48  資料  個人空間  短消息  加為好友 
每个人都有故事,或许正因为如此,人们互相安慰,每一个关切的眼神所透露的都是心照不宣的温柔。

当然如果你不想说,也没有人会逼迫;但是如果你需要有人倾听,那么蓝色月亮里的人就是最佳听众。

在此之前,我从来不知,原来有一个避难所是这么重要的一件事。伤心时可以在这里舔舐伤口,等找回力量后重新再出发。

当我剪去及肩长发,换了个俐落方便的发型时,所有人都为之一惊,接着便了解地对我点点头。

每个人都在以为没有别人注意到的时候,偷偷轻拍我的肩,对我说:「加油!」

映洁,加油。

我感动得想哭,只好拼命忍住。

是的,我要加油。

我要好好地活下去,也负我该负的责任。

我是胜翊唯一的家人,我要照顾他,期望他有一天能醒过来。

一段日子以后,某天,映洁问我:「映洁,你本来已经打算离婚了是吧?」她说她看见了我那张空白的离婚协议书。「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丈夫没变成植物人,你会不会离婚?」

那日我从户政事务所拿回离婚协议书之时,确实已经考虑清楚。

是,我本来是打算要离婚的。

胜翊太伤我的心。

然而此刻回想起来,那些风暴般的日子却仿佛已经离我好远好远了。

现在我晚上工作,白天则常往医院跑,除了跟胜翊说话、唤他醒来外,也经常替他翻身、按摩肌肉。

陷入沉睡的他看起来无辜又无助,我知道我不可能丢下他。只要他一日不醒来,我的生命便将永远与他缚在一起。

我等于失去自由,但我却无法恨他或怨怼。

决定要离婚的那时候,我仍迟迟没有行动,那是因为——

「我仍记得过去的那些美好。」我告诉映洁。「我们曾经相爱过。」

「即使他对你暴力相向?」她似乎特别关心我的婚姻状态。

有一度,我以为我无法和别人谈论我婚姻中的暴力所带来的阴影,因为当我自己都无法面对这件事时,我又如何能够跟另一个人谈?

然而当映洁问我时,我才讶然惊觉,我已经不再那么介意这件事。甚至我可以跟她谈一谈。

如果我能够和别人谈论这件事,那么我是不是也有可能在往后的日子中将阴影除去呢?就像我一刀剪去我的发时那样的痛快?

「是的,即使在他殴打我,甚至害我流产,我十分怕他的时候,我的内心有一部份仍然记忆着过去的美好。」那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抹灭的,属于我的记忆。

耸耸肩,我试着咧了个笑。「或许那正是我没有离开他的原因。」

至少在那个时候还无法离开,而现在则更是不能离开了。我不能在胜翊需要我的时候一走了之。

映洁怔怔地看着我。「映洁,你实在很傻。」顿了顿,她说:「一个傻得很值得人爱的傻瓜,呜——」说着说着,竟捣着脸哭了。

「映洁?」

「不公平。」她抽噎着。「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我不知所措。「哭什么呀,小丫头?」什么事情不公平?

映洁哭红了眼睛。「那样的话,老板他……太可怜了。」

我愣了一下,好半晌才消化那句话。「穆特兰……可怜,为什么?」

映洁吸着鼻子,仿佛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讲的话,她惊大眼。「不知道啦,你自己问他。」急忙跑开,也不管自己布下的地雷还没拆除干净。

我站在原地不敢妄动,深怕一不小心就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更可怕的是,我怕映洁那个地雷就埋在我的心窝。

我甚至也不确定我有没有勇气去问穆特兰为什么可怜的真正原因?

他是一个有秘密的男人。

这种男人很难捉摸。

第七章

云会散,眼泪会止息

大约过了一个多月,我接到警察的通知。

殴打胜翊的那群滋事份子找到了,一共有七个人。

这次穆特兰没让我自己去面对,他陪着我到警局去。

当我看见那群让胜翊躺在医院病床上,夺走他艺术生命的凶手时,心中满是震惊。

那群人,不过是十几岁的青少年而已呀。七人中,年纪最大的不过也才十七岁,年纪最小的甚至才十二,根本都还未成年啊。

警方说他们纯粹是酒后闹事,而胜翊刚好被卷进斗殴中。

这个社会是怎么了?

大哉问。恐怕连哲学家也没个解答。

「他们会怎么样?」离开警局后,我问穆特兰。

他开车送我。「法律会宽恕末成年的人——你希望他们被判重刑吗?」

「我不知道。」我很矛盾。「胜翊是因为他们才会变成植物人,我希望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可是他们年龄都还那么小,我怀疑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的,我想台湾的法律会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但是究竟是什么造成这一切的呢?」

他沉默了会儿,才缓缓说:「物质、罪恶、冷漠、疏离,这一代,有灵魂的人愈来愈罕见,长久以来文化上的缺陷造成精神层次的崩溃,以及极度的缺乏安全感,使得这个社会愈来愈不适合居住,每个人都在流亡。」

穆特兰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撞进我心底。他比我想像中还要敏感,对现实世界的观察十分敏锐。

垂着眼,「我觉得很悲伤。」

他瞥了我一眼,突然拨乱我脑后的发。「不要那么容易感伤,否则你会天天觉得自己活在炼狱中。勇敢一点,社会有它的黑暗面,就像光总是会造成阴影一样,没有什么是可以单方面独立存在的,看清事情的反面,但也要明白好的那一面,我们尽力维持它、相信它,这就是价值所在。」

頂部
fengwanting1989
Rank: 8Rank: 8



論壇元老
等级: 134 -
生命值 : 5012 / 5012
魔力值 : 43233 / 147629
经验值 : 66 %

UID: 30052
精華: 0
積分: 3277
帖子: 129701
威望: 3277
金錢: 3282
被警告: -25
閱讀權限: 90
註冊: 2009-4-10
狀態:
發表於 2015-10-22 08:49  資料  個人空間  短消息  加為好友 
消化他每一句话的同时,我怔怔看着他的侧影。「穆特兰,你真是个谜,有没有人企图在你身上寻找谜底过?」

他抿嘴浅笑。「就像你现在做的?」

「杰克、维、一民、小季、映洁、瑟琳娜,甚至酒馆里的客人,每个人都有一段故事,想必你的故事也是精采的。」

我的口气像在陈述一个每个人都知道的事实。

我们每个人的故事都像一页页翻开来的故事书,并没有刻意隐藏,有心想读的人都可以读得到。

但穆特兰不是这样,我知道他有故事,但他不是一本展开的书。他是一本附锁的日记,没有钥匙的人无法阅读他。

「当然,我也有我的故事,但,精采吗?或许并不。」

「因为经常得不到的缘故?」我还清楚记得那日他对我说过的话。

「看来你找到钥匙了。」

「我有吗?」在哪里?

「你正在读我,映洁,你已经在读我了。但我并不期待你会读到结局。你搁下书本吧,我的故事里没有冒险,也没有惊奇。」

「但是很哀伤?」否则为什么他语气如此绝望?

是的,我们也许都有个不怎么愉快的故事,但是未来还不确定呀,不是吗?为什么对于不确定的故事结局他要这么写?

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倏地一紧。「你不要问。」

我愣了愣。「命令?」

「不。」他没有回过头。「是恳求。」

「……好吧,我不会再问了。」迟疑地,「可是,如果你要鼓励我坚强起来,难道你不该以身作则一下?」

他脸部的线条渐渐缓和下来。「我如果不坚强,我是无法请求你不要再追问下去的。映洁,我正在调适自己的心态,接受生命里的不完美。」

可是他并没有调适得很成功。我看出了他脸上的挣扎,但我没去戳破。隐隐约约地,我的心知道我很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我不阻止他。因为换作是我,其实摆在眼前的选择也就只有那么多。

有很多时候,上天给的选项不是「好」或「不好」那么简单,而经常是「非常不好」或是「极端不好」的这种选项。当然最好的选择是弃权不选。但是常常连这个选择也是不存在的。

没有以上皆非这种答案,我们总是进退两难。

我的一个选择是——「我决定送胜翊到医院附设的疗养病房。」

「是吗,你决定了?」

仔细想过后,我知道我无法时时刻刻陪伴他。在疗养院里,有专业的医护人员可以看护病人,我的负担会比较轻,也才有办法放心工作,好赚钱支付医疗费用。

「嗯,决定了。」我不知道胜翊有没有可能会醒过来,但是我不能放弃希望。而我很明白这会是一场很长的奋战。

「会很辛苦。」

「我知道。」也许得花上很久的时间,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更可能是一辈子。且将无所回报。

「你很爱他。」

「是的,我想我很爱他。」爱过、恨过,到现在又从男女之爱演变成单纯的夫妻之情——一种混和着亲情的复杂感情。我家族人口稀少,父母是马来西亚华侨,很早就过世了,少年时期我跟叔婶生活在一起,但现在他们搬回马来西亚的老家去寻找自己的根,在台湾,只有胜翊是我的家人。

接下来穆特兰都没有再开口。

直到我问:「回酒馆吗?」这时候杰克他们应该还在忙。

「不,我想你也累了,他们忙得过来,回去休息吧。」

于是他送我回映洁那里。屋里没人,大概还逗留在蓝月。

车一停妥,我迳行开门下车。

他摇下车窗看着我掏出钥匙开门。

我把铜钥匙插进锁孔中。

「映洁。」他唤我一声。

我回过头。「什么事?」

他的眼睛嵌在夜色里,眼底的忧郁浓得化不开。

「怎么了?」我走回车边。为什么要这么忧伤地看着我?

「如果……韩胜翊一直都没有醒来……」他面带挣扎地说。

他想说什么呢?胜翊今天会变成这样,说来有一半是我的错。我们的婚姻问题酿成他酗酒的恶习,而后又因为酗酒而导致了一切。

「你还很年轻……」

他想传达什么?是的,我还年轻,生理年龄才二十四,但历经这一连串事情下来,我却老觉得我已经有八十岁那么老了。年龄又能代表什么呢?

「有时候你会觉得时间很漫长,但一眨眼又过得很快,现在你义无反顾要照顾一个或许再也醒不过来的病人,你能确定十年、二十年后你不会后悔虚掷了那么多宝贵的时间吗?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你选择另外一条路,会比较幸福?」

十分残酷的问题。我惊愕地瞪着他。

「为什么要这么问?」我以为他会懂得的。像他这样一个男人是应该能懂我的选择的。

我的忠诚,以及别无选择。他也明白不是吗?

「原谅我,我非得问这么一次。」他别开眼,避开我迎视的目光。「现在我明白了,你把这件事忘了吧。从今以后,映洁,别再提起这件事。晚安。」

「啊……晚安。」

我目送他离去。心里很清楚要我忘记这件事不是非常容易就可以做到。

隐隐约约地,他对我的答覆感到失望。尽管他已经不抱着希望在问了,我猜他已经习惯对任何事都不抱期待。

但事实上,我什么也没答覆呀,不是吗?

我根本无法回答。因为他问的是十年、二十年后的事啊。

頂部
fengwanting1989
Rank: 8Rank: 8



論壇元老
等级: 134 -
生命值 : 5012 / 5012
魔力值 : 43233 / 147629
经验值 : 66 %

UID: 30052
精華: 0
積分: 3277
帖子: 129701
威望: 3277
金錢: 3282
被警告: -25
閱讀權限: 90
註冊: 2009-4-10
狀態:
發表於 2015-10-22 08:49  資料  個人空間  短消息  加為好友 
穆特兰,你要我怎么回答你呢?

穆特兰出现在蓝色月亮里的次数愈来愈少,少到连一民他们部开始怀疑究竟谁才是蓝月的老板。

「以前老板经常在这里陪着我们的。」

小季跟我一起站在角落,一边听今晚的驻店乐团演奏,一边闲聊。

「他把这里当作是自己的家——虽然他没有这么说过,可是我知道的。他提供这里给有需要的人当作避难所,他很明白什么叫伤心,什么叫空洞。」

我听着这女孩喃喃叙述她所认识的穆特兰,同时看见维和一民穿梭在客人当中,替顾客服务。映洁要准备考试,又不能来。

「但他渐渐不来了,不该这样的,不是吗?这里是他的地方。虽然他以前偶尔也会突然消失一段时间,但那种情况和现在这种情况不一样。」

我思考着小季的话,慢慢领悟到或许我明白他消失的原因。

「你想会不会是因为我?因为他不想看见我,所以特别避开?」

我注意到他的「隐退」是在我来到这里之后,一开始还不很明显,但渐渐地,我看出来了。我的到来与他的却步,时间上不谋而合。

小季瞪大眼睛,「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她讶异地说:「老板怎么会不想见到你?你别想太多。」

我沉默了会儿。等待小舞台上震耳欲聋的鼓音稍息:「这团乐手很不赖。」

「嗯,听说是老板旧识,特别从纽澳良请回来的。」

「你在这里待很多年了吗?」

「我算中等资历吧,杰克跟老板交情最久,维和一民大概是同一年进来的。我是四年前来到这里,那个时候我才十七岁,刚刚辍学,又逃家,没地方去,老板收留了我……」小季的眼神飘渺起来,似在回忆。「不怕你笑,当年我真的很无知,男朋友随便哄哄就跟着他出来混了,搞到后来被抛弃不说,还差点当了未婚小妈妈。那个时候我根本还没有当母亲的准备,如果带着一个小孩,情况大概会很惨吧。还好都过去了,现在回想起来,是那一段日子让我彻底改头换面。」

小季现在白天念补校,准备继续升学;晚上就回到蓝月,她把这里当成家。

「映洁,杰克忙不过来了,快去救救他。」维过来召唤道。

「喔,好。」我回到吧台后,果然看见杰克疲于奔命。

杰克看见我,便道:「映洁,帮忙调两杯白色俄罗斯,三杯长岛冰茶。」他则正在调几款手续繁复的鸡尾酒。

我立刻洗手加入战局。

忙了好半晌,才又闲下来。

这个时间客人总是一批一批的。来听音乐的客人通常点了一杯酒后便坐到散场,只有少数是例外。

稍闲下来,我便坐在吧台后看着酒馆里的形形色色。

一民捧着托盘回来时,对着我挤眉弄眼:「猜猜今晚又有几个客人问我要电话?」

这家伙是万人迷。在现在流行女大男小的社会里,他一张娃娃脸和无邪的笑容格外吃香。第一次见到他时,我猜他不满二十岁,结果当然是猜错了。这位「史一民」先生号称六年级生,常常有客人看他「天真可爱」,特地在他经过他们身边时,拦下他问他名字、年龄和电话——通常是女客人居多。

一个晚上下来,战果不凡。

「三个。」我猜。

「太小看我了吧。」他说:「五个。」

「你给了?」电话:

他笑着露出那颗小虎牙。我便不难理解何以他这么受女客人欢迎,他让人看着觉得开心。

「没关系,给了十个人电话,大概只有一个人会在回家后还记得打过来。」

看来他也很清楚人们来到伤心酒馆只不过是为了短暂地放松自己、消磨时间,出了酒馆大门后,一切又要化整归零,重新开始。

在这里调调情,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游戏,自有不成文的游戏规则,人人皆知。

酒馆里的一切对客人来说反而是虚幻的,只对我们而言是真实。这让我们成为不同世界里的人。

有时候我不禁猜想,一民之所以格外开朗是不是跟他不怎么愉快的大学生涯有关?一民的父母亲都是名校教授,望子成龙,希望他念医科,他也如父母愿考上了第一志愿,却愈念愈不快乐,终于有一天他崩溃了,从此就不再踏入校门,奔逃出来。

相较于一民的「返童化」,维刚好恰恰呈相反状态。

他今年只有二十,外表比实际年龄成熟的多。对于自己的过去很少主动提起,大家只知道在多年前的某一天,他被穆特兰带进蓝月,从此就在这里安定下来。他对所有人总是习惯性地保持距离。至今仍是。

听着他们的故事,我无法不想到我自己也是跟他们一样,都是被带回来的。

我觉得我们这几个人好像被丢弃的布娃娃,浑身是伤。被穆持兰捡到,他带回我们,然后试着缝合每一道伤口。

这是缘份。

我总以为,一个人会和一个地方结缘,背后必然因着一段故事。

而且故事还在持续进行中。

伤心酒馆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我们因为伤心而来到这里,同时又在这里找到力量,慢慢医治自己,也医治其他同样遭遇的人。

一群人偎在一起也许无法加快伤口愈合的速度,但是比较温暖。

比较有力量。

这是一个充满着力量的地方。

我会在这里待上多久呢?

瑟琳娜是个年龄和行踪都成谜的占卜师。

她不定期会出现在蓝色月亮,每次来都穿戴着神秘的头纱,手上带着彩色圈环,每次举起手腕时都会发出啷当的声响,让她更添加了几分魅惑。

「像个巫师。」杰克对她的评语。

我也同意:「很迷人的巫师。」

蓝色月亮基本上算是一个Jazz酒馆,不过这里的作风跟一般爵士PUB不大一样。一般爵士吧会把精采的乐团排在周五夜和周末,但蓝月却把表演排在星期三这一天,其它时问则通常放放沙发音乐,偶尔会有几个例外的表演活动安插进来。所以要在蓝月找到宁静和尝尝独处的滋味是很容易的事。

頂部


當前時區 GMT+8, 現在時間是 2024-5-24 05:51


Processed in 2.261688 second(s), 7 queries
Powered by Discuz! 5.5.0 © 2001-2007 Comsenz Inc.
清除 Cookies - 聯繫我們 - 我愛黑澀會 | 模範棒棒堂 ♂ 超級後援會 - Archiver - W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