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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1次PO完】二娘煮饭婆(翊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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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满足的感受在心底升起,她闭上了眼,享受着这份温馨,对于他口中所谓「平淡」的情感,此刻忽地有了另一种领悟,为此愉悦微笑地睡去。

听到她平缓的呼吸,邱胜翊儒睁开眼睛,望着她唇畔的一抹笑意,像是睡在他怀中安心无比,他也不由得跟着温柔地笑了。

第4章(2)

映洁与邱胜翊儒的关系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让她这阵子只要一看见他,心里就甜甜蜜蜜的,还有种期待的欢欣感。

以往他从衙门回府后,会在书房处理一阵子的公事,再检查邱翊橙的作业,接着就到了晚膳时间、就寝,如此日复一日。

然而这几日,他回家突然不忙了,会到她这儿来,牵着她的手带她在府里逛逛、坐在后院赏花,或是到外头走一走。

她好喜欢被他牵着手的感觉,他的手掌饱满厚实,好似能替她挡下所有的风雨。她不再是那个可怜的卖包子小孤女,而是有了夫君、有了孩子,也有了一家子的亲人。

当他晚膳前检查邱翊橙的作业时,也会拉着她一起听,在帮邱翊橙讲解经书里的微言大义时,也就等于顺便替她讲解了一遍,令她获益匪浅。

只不过对于她,他却还多了一项特别要求——管制她看的书。

记得有一日,她在书房找到了一套《太平广记》,久闻此书搜罗了五湖四海的志怪、传奇等异事,令她十分好奇,正想拿起来观看,却让他给制止,从此以后,她看的书都要经过他同意。

邱胜翊儒说这么做的理由是为了她好,因此映洁虽然纳闷,却也从善如流接受了他的好意。

幸好她不知他的用意是为了遏止上回那本风月书的遗毒,否则大概会不知该有什么反应才好了。

幸福的日子过了约一个月,映洁越来越迷恋邱胜翊儒,每日都殷殷期盼他的归来,就算光是想着他的脸,她都觉得无比满足。

然而,今日情况却不太对劲,邱胜翊儒回到府里后脸色奇差,还一回来就和胡关等人关在书房里,大半个时辰没有出来。

映洁紧张兮兮地在书房外走来走去,连和邱翊橙一起上课都没心思了。突然,书房里传来邱胜翊儒的叫声,令她吓了一跳。

「映洁,你进来。」

想来他早知道她在外头,她撩起裙摆,匆匆进了书房。见里头邱胜翊儒、胡关还有几个下人全是面色凝重,她不由得心里一沉。

才走到书桌旁,她还来不及说些什么,邱胜翊儒便先开口了。

「你……这几天搬出去外头住。我在山西还有些好朋友,你过去那里,相信他们会好好照顾你……」

映洁心中一惊,一股紧张交杂着担忧的情绪油然而生!「夫君,发生了什么事吗?你嫌弃忻恫了?」

「不,不是这样的。」紧紧锁着眉,他沉吟了好一会才如实说道:「上个月城里不是有采花贼出没吗?好不容易在军队的压制下,他销声匿迹了一阵子,但前几日他又卷土重来,已经有两家人的闺女受害了。昨日我派军围捕,功败垂成,却也让他受了伤。」

「结果,今日此贼居然敢在衙门的大门上,钉上一张纸条,言明了要对巡抚大人的娘子不利……」他深吸了口气,才有办法把接下来的话继续说下去,「所以,映洁,我要你离开,走得越远越好,等这桩事了了再回来。」因为光是想到她遇险的画面,他就觉得痛苦得快窒息,他知道自己绝对无法忍受她出什么差错。

映洁听了他的话,小脸煞白。「但……但我走了,就能躲得过吗?他会不会反而加害夫君?」

「不会的,他的目标都是弱质女子。」那采花贼的行径足以罪该万死,就算走了一个映洁,还有千千万万个女子可能受害。

想到这里,邱胜翊儒眉间的深壑又变得更深,似乎连鬓边都隐约出现了白发,可见这件案子对他而言有多么困扰。

映洁像是能体会他的不平与愤慨。在成为他的妻子后,她一直想为他做些事,一方面报答他的恩德,一方面也让自己感情有个出口,如今不正是最好的机会?

「夫君,映洁不走。」在他惊讶的表情下,她的心情慢慢缓和下来,表情也越见坚定,「这是个好机会不是吗?不如让映洁当饵,引诱那贼人上勾,若能一举事成,也免了将来城里每个女子人心惶惶。」很奇妙地,下了决心之后,她反而不那么怕了。

「不行!你必须走,万一你出了什么事——」邱胜翊儒面色铁青,几乎要说不下去。

映洁却很果决地打断他。「大人,此去山西路途遥远,难保路上不会发生什么事,远不如待在城里,有驻军把守还来得比较安全。贼人既然锁定映洁,便不会那么容易让映洁逃掉的,我们不妨守株待兔,将那歹徒一网成擒。」

「可是……」她说的有理,但事情一到她身上,一向决断力强的他居然无法下定决心。

她急忙向一旁的胡关打了个眼色。

胡关心知她说的确实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只好呐呐道:「大人,夫人说的有理。只要我们准备妥当,必不会让夫人少了一根寒毛,还能抓到那个采花贼。」

「大人,这不只是为了我,也是为了这城里的所有百姓啊。」映洁又加了句,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每个人都这么说,连映洁都自愿诱敌,若是他再不答应,仿佛成了自私了,更不配做一个为民着想的好官……邱胜翊儒内心挣扎了好一阵,最后眼神一凝。

「好吧。不过映洁,你定要特别小心,我也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因为这种前途未卜的忧虑,他难得忘情地在胡关和一干属下面前一把拥住她。

他深沉又苦涩难忍地说:「我一定会护着你,不让你受伤的,一定!」

映洁窝在他的怀里,这份温暖及关怀不知为何让她眼泪都快掉出来。她暗自决定,这一回就算拼上这条命,也一定要帮到他。

过了将近一个月,放话说要对映洁不利的采花贼突然消失了,夜晚的城里安静了好一阵子,每个人都以为这阵风波或许能就这么有惊无险的过去,邱府也从原本的紧密管制——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慢慢地松懈了防备。

毕竟时间一久,大伙儿都觉得那名采花贼八成只是吓唬人,搞不好人都已经逃到外地去了。

可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一抹黑影觑空跳入了巡抚府邸,在兵士们巡逻的死角悠游自得地前进,直抵邱胜翊儒的卧房外。

过了一个时辰,卧房里里外外仍是静悄悄,一股不知哪里飘来、浓郁到化不开的香味,逐渐地充满了整个房内。

又过了一个时辰,香味散去,府里仍是寂静得连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到,然而邱胜翊儒的房里,突然由床上跃起一个身影。

「糟了!」他顾不得自己一身中衣,开门就要往外冲,「那贼人放完迷香却未入房,难道他知道映洁暂时搬到橙儿房里了?」

胡关也由屋檐一跃而下,「大人,咱们快过去瞧瞧!」

两人的动静引起埋伏许久的护院们注意,也全训练有素地分散,朝邱翊橙的房间迈进。

这个时候,突然一声尖叫由邱翊橙房间的方向传来,接着整座巡抚府邸就像炸了锅,所有人也顾不得掩饰身影了,全由暗处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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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胡关的协助下,邱胜翊儒是第一个抵达的,然而还没进邱翊橙房内,就先看到守在暗处的守卫们被迷得东倒西歪。他急忙打开邱翊橙的房门,入目的景象却差点令他陷入疯狂。

只见橙儿躺在床上熟睡着,仿佛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无感,而映洁却被贼人胁持在身边,一把亮晃晃的大刀正架在她脖子上。

「夫君!」映洁一脸惊恐,看到邱胜翊儒和胡关时,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可恶贼人!你居然当真大胆到夜探我府邸?如今你已被层层包围,还不快束手就擒!」邱胜翊儒红了眼地大喝道。

那名贼人只是冷笑了两声。「看来被我迷香迷倒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家伙,真是失算了。邱胜翊儒,你多番坏我好事,这次我拿你妻子垫个数,也不算过分。」

「你放了她!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险些冲过去,幸好胡关急忙拉住他。

「胡统领,何必拦邱大人呢?」贼人并未遮脸或试着掩饰身份,看来是做好玉石俱焚的决心了。「他要是过来,和夫人一起做对亡命鸳鸯,也是不错吧?」

「你恨的是我,不是她。」邱胜翊儒紧紧盯着贼人的刀锋,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映洁便惨死刀下。「要不我过去随你处置,但你要放了她。」

「我本想在你面前杀害你至亲的人让你痛苦,不过你既要选择这种了断方法,我也成全你。」贼人的刀锋终于离开映洁几寸,朝他挥了挥。「你一个人过来。」

「大人!」

「夫君不要!」

胡关想劝阻,映洁也含泪阻止,邱胜翊儒却摇了摇头。

「帮我照顾映洁。」他语重心长地朝着最信任的属下道,像交代后事一般,而后便坚决地迈开脚步,往贼人的方向走去。

直到和她泪眼相对的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对她的感情远比想象的深太多,深到在他都还不自觉的时候,就已经紧紧缠绕住他,令他不可自拔。

在他心中,她的命,要比他自己的重要多了。

那名贼人冷冷看着他走过来,就在他快触及映洁的前一刻,贼人却将她往前一推,大刀转而挥向一旁熟睡的邱翊橙——

原来贼人真正的目标是橙儿!杀害橙儿和杀害映洁一般无异,对他而言,痛苦的程度几乎是一样的。

邱胜翊儒惊叫一声,想上前阻止,却被贼人推来的映洁挡住。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她忽然手搭床柱,用力一推,借势翻身往床上一扑,整个人用身体护住邱翊橙。

「映洁!」邱胜翊儒眼睁睁看着那一刀狠狠砍在她背上,鲜红的血染红了她白色的里衣,但她却只是闷哼一声,仍是死死抱着邱翊橙。

他觉得,他的心碎了,他的世界崩塌了。妻子死去的痛苦,他又要遭遇一次了吗?

贼人一刀未果,又想挥下一刀,邱胜翊儒想都没想便用手抓住刀锋,滴滴的血往下和映洁的血混在一块,整个场面怵目惊心。

胡关等手下在见忻恫受创后便全数围了上来,将贼人制伏,幸好邱胜翊儒挡了第二刀,否则已然奄奄一息的她必定香消玉殒。

其他属下在一旁捆绑贼人,胡关急忙查看两人的情形,但什么话都还来不及说出口,他便见到主子抖着身体,不顾自己的手伤,轻轻地触碰着夫人。

「快叫大夫……快叫大夫!映洁不能死,她不能死……」邱胜翊儒整个脑袋都空了,他几乎想不起她笑起来是什么样子,那唇边的梨涡是多么可人,他眼中只看到躺在血泊里的她,气息奄奄,脸色苍白得像随时要消失一般。

他连碰她都不敢的人,万一她死了,他要怎么办?

胡关连忙请人唤大夫,整座府邸闹成一团,当他想伸手扶主子去上药时,却见到主子一脸槁木死灰,神情空洞地直盯着夫人,怎么也不愿意离开。

在他心中那如山岳般崇高的大人,眼眶中含着的……是泪吗?

第5章(1)

经大夫诊治,映洁背上的伤差点让她送了小命,要休养好一阵子才能起身;邱胜翊儒的手暂时不能拿东西和写字,但幸好他还有师爷能代劳,替他写下那名采花贼的秋决状。

至于邱翊橙,在那惊心动魄的一夜里安安稳稳睡到天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晓得自己有好一阵子不能和小娘一起玩耍上课了。

「映洁,你今日好些了吗?」从衙门回来后,邱胜翊儒便直奔房内,还包着绷带的大手有些笨拙地握起她白皙幼嫩的小手,温和地问。

「已经好多了。要不是你阻止,我真想下床走走。」连大夫也说她体质健壮,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但短时间内能恢复成这样,可谓奇迹。

「再休养一阵子吧。你知道吗?当你替橙儿挡那一刀时,我都快吓死了。」他柔柔望着她,在知晓了自己对她的感情后,他再不掩饰,放任自己的爱意倾注在她身上。

然而他太过直接的注视,却让映洁微红了脸。「我明白了。不过,夫君,你为何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只怕看不够你。」像她这般的可人儿善良聪颖,又为了他父子牺牲犯难,他能娶到她,才真是捡到了宝。「若不是你如今养伤在床,或许我早就教你做『真正的夫妻』了。」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在心中轻叹。

映洁惊喜地一笑。「夫君,你真的要教我了吗?」

「当然。」瞧她可爱的模样,邱胜翊儒心里一动。也许……不那么激烈的话,偷个香应该可以。「我现在就能教你一些。」

她忙不迭点头,完全不晓得自个儿夫君心中的龌龊念头。

邱胜翊儒情不自禁地凑过去,正想在她唇上偷一个香吻时,房门突然砰的一声被推了开,害他吓得急忙从她面前退开。

「邱翊橙!不是叫你进门前要先敲门问讯?」还没回头看,他便先喝斥,会这么没礼貌的,府里除了这小子不做他想。

居然敢破坏他爹的好事?

「哎呀!爹,我忘了,下回会改进。」邱翊橙被骂惯了,也不以为意,笑兮兮地端着个托盘走进来,「厨房送汤药,我见了便自告奋勇端来。小娘,吃药了。」

「能不吃吗?」那苦兮兮的味道,想到便令映洁皱起眉。

「不行!」父子俩异口同声瞪着她。

映洁无奈,只好接过汤碗乖乖喝药。

邱翊橙见她脸蛋都皱成一团的样子,小脸跟着她苦了起来。

「小娘,你得快些病好,这阵子你没做包子给我吃,我上课都没劲呢。」

「你只想着我的包子吗?」映洁佯怒,将喝完药的汤碗顺手拿给邱胜翊儒。

「当然我最关心的,还是小娘的伤势啊……」聪明的邱翊橙急忙见风转舵,整个人赖上了小娘撒娇,默默地将父亲挤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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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两人在床上温馨地玩耍,邱胜翊儒莫名其妙被遣到一边,手里还拿着空碗,只能干瞪眼。他心想,自己大概是这家中官最大、但地位最小的成员吧?这画面虽然让他觉得心里十分温暖,却也有些酸溜溜的感觉。

儿子坐的位置,原本是他在坐的啊。而该这么对她上下其手、又摸又抱的人,也该是他啊。

何况,方才的好事被打断了,他还满肚子的不悦呢。

思绪至此,他咳了两声,刻意正色道:「橙儿,现在不是你习字的时间吗?」

「爹,能停一日吗?我担心小娘的伤势。」邱翊橙可怜兮兮地巴着映洁问。

「不行!」这时他就要摆出父亲的威严,否则以后和妻子亲热的时间在这小子的破坏下,只怕会越来越少。「先前小娘还不能坐起身时,你已停了好些天,如今要将进度补回。我看你就临摹个五篇……不,十篇论语吧。」

邱翊橙立刻垮下脸,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目光求助地望着小娘。

映洁见他们父子斗法,心中好笑,也劝着他,「橙儿乖,你先去习字,我叫你爹给你两天时间,临摹十篇应该够了。恰好过两日若我能下床走了,就做包子给你吃。」

「真的吗?」他惊喜地睁大眼,终于妥协,笑嘻嘻地从她身边下来。「小娘,你可别食言啊。」

「绝不食言。」她做出保证。好久没动了,她也想借做菜伸展一下筋骨。

邱翊橙心满意足地离开习字去了,在门关上后,邱胜翊儒表情有些古怪地咕哝着,「看来那小子常吃你做的东西嘛,怎么你嫁进来这么久,我只有在成亲前那次约注时,吃过一次你的厨艺?」

映洁见他还真有些不甘心的样子,不由得在心里窃笑,只不过不敢明白表现出来,只微微弯了唇角。「夫君喜欢的话,下回做给你吃。」

「我要吃包子。」邱胜翊儒指定了菜色,他倒想看看儿子口中念念不忘的包子,究竟有多好吃。「而且只许你做给我。橙儿那小子包子吃多了,少吃一两次没有关系,届时你伤才刚好,别做那么多。」

她差点真的笑出来。「是是是,全凭夫君吩咐。」反正她到时候藏个两粒也不是难事。

「那好。」邱胜翊儒得意了,便再一次暧昧地凑向她。「为了慰劳你的辛苦,我先给你个奖励。」

「什么奖励?」映洁期待起来。

「就是咱们方才被打断『真正的夫妻』必做的一件事。」他又凑向她的唇瓣,有些着迷地就要印上去。「这可是橙儿那孩子不能做的……」

哪知,砰砰砰三声,童稚的声音在外头唤着「我要进来了」,接着门就又再次被推开,让他急忙又饮恨退离。

邱翊橙又蹦了进来,那顽皮模样令邱胜翊儒有些火大,更别说他的好事已经被打断两次了。

「橙儿,要等人应门了才能开,不是有敲门就行。」他恶狠狠地瞪着儿子。

「我知道了,爹,我只是忘了一件事。」邱翊橙咚咚咚地跑上前,硬是挤上床,不管父亲就在旁边,二话不说便在映洁的脸颊上亲了一记。「谢谢小娘!」

献了个道谢之吻后,他又跳下床,这回连父亲都没看一眼就急忙奔出房,还没忘要替他们带上门。

邱胜翊儒简直傻眼。他才刚说橙儿那孩子不能做的事,橙儿马上给他个下马威。

至于映洁,当然也联想到同一件事了,笑得乐不可支,连背上的伤都隐隐作痛了,她还是忍不住。

「你……」见她居然笑成这个样子,邱胜翊儒一气,站起身来先去将门上了栓,接着再回到床边,大手将她轻轻搂住,用一记深吻封住了这可恶的笑。

夫妻间的第一次亲密,就在这令人哭笑不得的情况下发生了,但映洁却觉得好充实、好幸福,也不禁深深的沉迷。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夫妻啊!

「做包子,先得将老面细细地揉进面团里,再不断反复揉面、静置、膨胀的过程数次。记得别将面团弄得发热了,这样包子的皮才会香又有嚼劲。

「肉馅必须用猪的前腿肉,肥瘦适中,肉汁才饱满又不显油腻;肉末必须剁得极碎,再拌入葱花、生姜、八角、胡椒、盐、酱、糖、酒、油……等十余种佐料,同一方向搅拌到产生黏性,搁一阵子,直到味道相合了,才能开始包。」

「这包包子也有学问,皮须底厚边薄,入馅的时候务求迅速,不能在手上停留太久,免得手的热气坏了包子的美味。包时须打十八个折,每个折都要一样大,包起来的样子就会像朵即将绽开的莲花。」

听映洁解说做包子的过程,再闻到食物飘来的香气,一旁等着要吃包子的邱家父子俩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只是邱胜翊儒控制得比较好,坐在桌前静静地不发一语,因为怕自己一开口就想讨吃的。至于邱翊橙,则是完全失控,一会儿嚷着肚子饿,下一刻就见他直冲到厨房里,盯着那冒着腾腾热气的蒸笼。

终于,饱满又美味的包子出笼了,颗颗光滑松软,邱胜翊儒原还拿着筷子,保持形象慢条斯理的吃,但转眼见一旁的邱翊橙已经不怕烫地吃掉了大半个,还边龇牙咧嘴地想咬下一口,他眉毛都挑了起来。

真有这么好吃?他举箸夹起包子也咬了一口,突然睁大眼,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包子。

清甜可口、浓而不腻,萦绕在鼻间喉头的肉香,令他忍不住又大咬了一口,最后干脆舍弃筷子,学着儿子直接用手抓包子吃。

在旁看着父子俩争吃包子,映洁不禁一笑。「有这么好吃?」

「当然!」邱胜翊儒不吝赞美,「难怪橙儿对你的包子朝思暮想,不只卖相佳,味道更是一等一,只是我不明白,你做的包子甚至比坊间任何我吃过的包子都要美味,怎么还只是一个小摊子?」

「因为那榆林巷口有一家大酒馆呀,他们的包子也是很受欢迎。有店面,谁要来买我这小摊子的包子?」她简单地解释。

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你大可别在榆林巷摆摊啊。」

「反正我也不求卖出什么名堂,只要生活过得去就好了。」说到这里,她的眼神有些不自在的黯然,还刻意闪开了他的注视。

「你……你是故意这么低调的吧?为什么?」疑点如此明显,即使手上的包子再好吃,他也不得不放下,认真地问。

「这……」她欲言又止。

「还有,我一直有个疑惑,你的谈吐举止像是受过良好家教,厨艺更不是一般人家培养得出来,为什么你却坚称自己只是个贫家女?」

「我……我小时候的家,确实没那么落破,是后来父亲发生了点事,才家道中落的。」她半隐藏地解释着。

她这么一说,却引他心中产生更多疑团。「你举家搬迁至山西前,住在哪儿?」

她支吾了好一会儿,才嗫嚅道:「……京城。」

「你是京城人士?你家发生了什么事?」他进一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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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洁突然垮下脸来,表情露出前所未有的哀戚,「夫君,你别再问了好吗?映洁保证自己身家清白,唯父亲死前严正交代当年那件事不能对他人开口,我不说实有不得已的苦衷,望夫君见谅。」

当年那件事?是哪件事?

但见她为难至此,邱胜翊儒决定不再逼问她,语气也较缓和了些。「好吧,你不说,我也不勉强。不过映洁,我必须告诉你,我并不在意你的家世是否显赫,只是希望你若有心事能向我吐露,不要什么都埋在心里。」

闻言,她总算又露出笑容。「谢谢夫君。」

「还有,就算以后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许你偷偷跑掉,或是像上回那样,替邱翊橙挡刀造成自己的危险,有事我们可以一起承担。」他正视着她,「你们两个对我而言是一样的重要,知道吗?」

会让一家人由京城逃出到山西,他心知她隐瞒的事情可能不简单,或许他得试着暗地里了解一下,免得她表面开朗微笑,实则独自隐藏着诸多难言的心事。

映洁感动得浑身轻颤,咬着下唇,强忍住鼻头一股酸意。

「放心,夫君,映洁不会偷偷跑的,我还要做包子给你们吃呢。」

「你呀,要是你敢不见,我也会靠你做的包子将你挖出来。」他故意吓唬她,惹得她噗哧一笑。

「我明白了。」

她的笑容,似乎比平常更明亮了,让他见了都有些闪神,只想吻上她唇边那诱人的梨涡。要不是邱翊橙那小子在这里——

等等!他包子还没吃完呢。刚才儿子吃得那么猛,该不会……

他急忙转头看向儿子,果然那可恶的小子正吃完手上包子,还想伸手去拿蒸笼里的最后一个。

「等一等!邱翊橙!」邱胜翊儒大喝一声,心想自己也才吃两个,这小子一整笼都要吃光了吗?怎么可以!

邱翊橙的手刚好放到包子上头,愣愣问道:「爹,什么事?」

「那最后一个包子,你不能……」咳了一声,为了做父亲的尊严,他硬是改口道:「你该去习字了吧?能在这里玩这么久吗?」

「怎么每到这种时候爹就要我去习字?等我吃完这一个……」邱翊橙说着就要拿起包子,小手却被父亲给抓住。

「不行,你已经吃得够多了,现在就去习字。」邱胜翊儒一副大义凛然,仿佛督促甚严、谆谆教诲的样子,事实上,他可是觊觎着那香喷喷、热腾腾的包子。

碍于父亲的淫威,邱翊橙只能苦着小脸,可怜地望着映洁,十分不情愿的挪动脚步,可才走两步,他又突然回身抓起了包子往外头跑去。

原以为可以好好享用最后一个包子,怎知却功亏一篑,邱胜翊儒不由得怒吼了一声,「邱翊橙!你给我站住——」但哪里还叫得回来呢?

映洁拼命憋住笑看着这一切,憋到眼泪都忍不住流下来。夫君的心机她岂会不懂?但这死命维持尊严的父亲,还有楚楚可怜把包子卷带潜逃的儿子,构成了一副既好笑又温馨的画面,她觉得自己好爱他们,好爱这个温暖的家带给她的一切。

要是有人想破坏这个家、伤害她的家人,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保护他们。

第5章(2)

他真的,爱上自己的妻子了。

当邱胜翊儒发现映洁背后竟然藏有秘密时,让他产生了些不确定感,生怕这个秘密会影响到两人之间的关系。

但,谁没有秘密呢?他不也有一个关乎家族的秘密不敢告诉她?

他和她的感情,至此已经算十分明朗了,或许,他应该让夫妻间的距离更进一步,免得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他绝对不会承认,因为天天看着她清秀可人的模样,他内心早就蠢蠢欲动,只是碍于自己先前无谓的坚持与她身上的伤,他才不能下手,这一肚子的「闺怨」可让他难受极了。

盼了一天又一天,映洁背上的伤终于不碍事了,而这些日子里,他早就时常用过分火热的目光凝视她,或者将她吻得软倒在床爬不起来,一切可让她羞得不能自己呢。

如今,更羞的事情要来了,今日夜晚,邱胜翊儒一进房,便像只饿狼般盯着映洁这只小羊看,令沐浴后正在梳头的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她总觉得夫君今天看她的目光……好像将有什么事要发生?

邱胜翊儒不急着回答,先欣赏美人出浴后的美景,她不知道他最喜欢看她这婀娜多姿梳着头的时候。

「因为抓那采花贼调动了军队,明日我便要回京城禀报案情,约会离开一个月。」他边说边自己除去外衣,也不等她服侍便自动自发上了床,侧卧在里边床,又拍拍身边的空位。「因此,为夫决定今天教你些……夫妻之间的情趣。」

夫妻之间的情趣?映洁愣了一下,直觉他这邀请有些不怀好意。

每回他提到要教她夫妻之间的事,结果都让她羞窘不已,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很喜欢和他亲密的感觉,因此即使再不好意思,她仍然和衣慢慢地挨了过去。

才靠近床边,他大手便伸了过来,一把将她拉到床上,接着一记热吻便袭了上来,令她软绵绵的只能任他摆布。

然而今天不太一样,以往他都是亲完之后,便会抱着她一起睡着,今夜却是亲吻了好久,吻到她都快透不过气了,整个人觉得晕陶陶,缓过神后才发现他居然在轻轻啮咬着她的脖子,令她浑身酥麻。

「夫君……你、你、你……在做什么?」她害羞地推拒,因为他的动作有些过火了,但他却执意继续。

「你不是曾嫌我们夫妻之间太过平淡?」从她香馥的娇躯上抬起头,他难得有些邪肆地笑着,和平日正经八百的样子相去甚远。「为夫今天教你的,便是风月书里的那一套,所以你要轻解罗衫,任夫君我为所欲为……」

「不,不要!」映洁终于明白他想和她圆房,突然间抓着自己的领子,欲言又止地说:「别……夫君,能别脱衣服吗?」

「不脱如何继续下去?」邱胜翊儒有些愣住。之前成亲时,她不是还曾羞答答地问他什么时候该脱衣服?

「因为……我的身子很丑……」想到背上狰狞的刀疤,现在都还有着可怕的深红色痕迹,她顿时自卑不已。

他随即明白了她的顾虑,不禁替她心疼起来。「傻映洁,你身上的伤是为了我父子而受,我岂会嫌弃?」他慢慢解下她的衣服,将她翻过了身,在那丑陋恐怖的疤痕上轻轻一吻。「对我而言,这是你献给我最美丽的标记。」

映洁忍不住红了眼眶,她等了好久的这一刻,原本在身上多一道疤之后便不敢再奢想,没想到他竟用这种方式抹平了她的伤痛与自卑。

她微抬头转向,主动吻上他,「夫君,谢谢你。」

「该是我要谢谢你。」邱胜翊儒本想灭了床边的油灯,但考虑到她的顾忌,他打算亮着灯,在这个旖旎的夜晚将她看个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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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情感在此时升华到最高,邱胜翊儒使劲了力想让她的第一次不那么不适,而映洁也极力撇开自己的拘束,在他的温柔攻势下婉转承欢。

可当两人都裸裎相对了,房内却传来奇怪的对话——

「夫君,你那儿……长得好怪啊?」

「每个男人都长这样。」

「但和书里描述的不太一样啊。」

「你究竟都看些什么书?不是限制你别乱看书了吗?」

「那婢女上回又借了我另一本……咱们别提那书了,我能摸摸看吗……」

「……」

某人大手一挥。这么个缠绵的夜晚,还是将油灯灭了吧。

隔日起身后,想起昨夜那火辣又热情的画面,映洁还是脸红心跳不已。

原来夫君那么正经的人,欢爱起来也是……出人意表的冲动啊!只是今儿个一出了房门,他马上又变回板着张脸的邱大人,凛凛官威完全和昨夜的放浪形骸联想不起来,害她失落好一阵子。

不过这种反差,不也代表着他最真实的一面只有她看得到?

想到这里,她落寞的脸蛋又泛起了光彩,眉眼间皆是笑意。

「小娘,你在想什么?」他一早便跑来找她,但她已经这么发愣好一会,有时还会露出莫名的笑容,真是诡异极了。「脸还这么红,发生什么事了?」

「不,没什么。」她拍拍自己发烫的脸颊,十分不好意思这「思春」的模样居然全给邱翊橙看到了。

「咦?你脖子上红红的痕迹是什么?」他好奇地伸手就想过去摸。

「这……是被虫子咬了,不碍事的。」也是在和夫君亲热后,她才明白这红红的痕迹是什么,可哪里能如实告诉邱翊橙呢?

「什么虫子这么可恶?我帮你打死它!」他勇敢道。

映洁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小子不知道自己正说着大逆不道的话呢。「不必了,它……暂时不见了。」回京述职应该算不见吧?「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夫子的早课你做了吗?」怕他纠缠在这事情上问不停,她急忙转移话题。

「早就做好了。」邱翊橙突然放低音量,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小娘,我今天特地拿了个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她很好奇,邱翊橙除了缠着她要吃的、拉她一起玩耍外,甚少主动拿东西给她。

「这个。」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玉镯,献宝似地拿到她眼前。

「哇!」接过手来、看清了这镯子,映洁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

这是只通体碧绿的翠玉镯子,不掺一丝杂色,样式看来已有些年代了,应是古董级的珍物,却保存得十分良好,一点刮痕都没有。

「这么珍贵的东西,你从哪拿来的?」她轻手轻脚地将玉镯翻过来又翻过去,最后试着戴在自己手上,大小居然刚刚好。

「呃……这不重要啦。」邱翊橙有些敷衍地带过,而后端正着小脸,一字一句地仔细说道:「重要的是,这镯子可是我们邱家的传家之宝呢。」

「传家之宝?」映洁一听连忙想取下镯子,但不知为什么,一戴上就好像拿不下来,她拧到手都痛了,镯子还是好端端地在她手腕上。「糟了!拿不下来了。你怎么不早说呢?这么贵重的东西……」

「放心,听说这玉镯子是我爹之前拿给我娘戴的,我知道邱家的当家主母都必须戴这镯子。」提到自己早逝的娘,邱翊橙并没什么哀戚之感,毕竟他一生出就没了母亲,很难有什么情绪。「娘死后,爹就收了起来。如今爹又娶了小娘,我想将它拿来给小娘戴,也是天经地义的吧?」

「所以,这是给当家主母戴的?」映洁慢悠悠举起自己的手,绿莹莹的玉质衬得她的手格外白皙,她着实喜欢极了。「你爹的意思……」

「爹和小娘感情这么好,他看到你戴上这镯子,一定很惊喜。」他迳自猜想。

「会吗?」她有些误解了邱翊橙的意思,禁不住想着,让她戴上这镯子,也是夫君的意思吗?

他昨夜才和她正式圆房,今日便让邱翊橙拿这镯子给她,不就等于承认了她当家主母的位子,也象征看重她这个妻子?

领悟了这一段,她内心窃喜,低头红着脸一笑。「谢谢你,橙儿,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她抚着手上的玉镯微笑。夫君才刚启程进京,她怎么就开始想念他了呢?

第6章(1)

捉到采花贼应是大功一件,但一个月后,邱胜翊儒回府时却是表情凝重,显然有事困扰着他。

娶公主那桩事,皇上居然又旧事重提了,看来他抢先娶了映洁,并没有让皇上死心,而公主对他更因此野心勃勃,说不定对映洁不利的什么事,这对父女都做得出来。即使当时他以自己已有正室为由推托过去,恐怕也只撑得了一时。

如今别无他法,他也只能静观其变,暗自希望说不定哪天公主见了哪个青年才俊,会改变她的心意。

「夫人呢?」一回府,他以为能立刻见到映洁,自己的心情也能好一些,想不到她居然跑得不见人影?

管家迎了邱胜翊儒后,尽责地回道:「夫人在房间里。」

「快到晚膳时间,就算午憩也该起身了,难道她身子哪里不舒服?」他突然有些紧张。

「大人何不自己去瞧瞧呢?」管家神秘地一笑。

邱胜翊儒不再多说,快步前往卧房。这整整一个月没见到她,他虽然表面如常,心里却对她思念不已,每每到夜深独处时,想念几乎不可抑制的蔓延。

他想不到自己还会如此爱上一个女人,一开始娶她时,除了那个约注外,更多的就是他认为她会是个好妻子,能替他将儿子和府里管好,令他无后顾之忧,可现在对她,他却有满满的爱意和依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回到卧房,他急切地推开房门,房里的她却令他怔了一下。

只见映洁穿着全新的粉色罗裙,上披白色坎肩,挽了一个落仙髻,脸上薄施脂粉,浅笑盈盈的立在那儿。她脸上的浅浅梨涡还是那么动人,甚至多了一份勾人心魄的韵味。

「你今天……很不一样。」他轻轻关上了门,用着欣赏的目光打量她。

该说是「人要衣装」吗?虽然她原本便生得不差,但经这华美衣饰一打扮,整个人都亮了起来,散发出大家闺秀的高贵气质。

即使等的就是他的称赞,映洁依然羞涩地低头,眼睫微敛,脸上发烫道:「因为,映洁希望能配得上它。」她慢慢举起手,水袖落下后,那只通体翠绿的镯子便露了出来。

偏偏由于她低着头,没见到邱胜翊儒霎时脸色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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噙着笑容,她慢慢解释今儿个盛妆想给他惊喜的原因。「映洁怕自己戴上这只精致的手镯会辱没了它,所以特地用夫君送我的绫罗裁了这件衣服,还特地去学了外头最流行的妆容,就是想让夫君看看。夫君,你认为映洁今儿个这样美吗?衬得上这只镯子吗——」

「够了!」邱胜翊儒突然厉声打断她。「你怎么会戴上这只镯子的?」

被他的凶厉吓了一跳,映洁原本微红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瞧出他似乎动气了,她却不知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这不是夫君你希望我戴的吗?」

「我怎么可能希望你戴!」直盯着她白皙手上的镯子,他的眼光几乎是防备、厌恶的,语气也十分不善。「我将这镯子放在书房,你怎可擅自将它取出?有经过我的同意吗?」

映洁被他的气势吓退一步,她戴上这只镯子,是这么大逆不道的事吗?

「是橙儿告诉我,他母亲之前就是戴着这只镯子,代表当家主母的地位……」话说到这里,她突然打住,硬是只字未提镯子是邱翊橙拿的事实。「难道不是吗?」

见他生气,她蓦然领悟,原来镯子是邱翊橙擅自拿给她的。如今弄得他发火,万一她又坦承这事,邱翊橙还不知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因此她只能默默背了这黑锅,想等之后再去和邱翊橙详谈。

「这只镯子确实是当家主母戴的,但我并没有要拿给你戴!」听到她的辩解,不明内情的邱胜翊儒感到更火大。

但他的态度却伤到了映洁。不让她戴,他收回去便是,何必讽她坐不起当家主母位置?「夫君认为我配不上这只镯子?」

「不是配得上配不上的问题,你根本不知道戴上它,会有什么后果!」邱胜翊儒有些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原本他都快忘了琴音当年死的样子,如今这镯子却又挑起血淋淋的记忆,他只能用怒气压抑。

「会有什么后果?我保证会好好保存,不会让这传家之宝出一点差错……」映洁委屈得眼眶都红了,可既然她替邱翊橙承担了私取的罪名,现下也只好尽量弥补。

「就怕到时出差错的,不是这只镯子!」可惜他根本不听她说,怒火已经冲破了他的理智,「你不过入府数月,就什么都想自作主张了吗?」

「不是的。映洁只是想,琴音夫人过世了这么久,映洁有幸代她照顾你们父子还有这座府邸,如果夫君让我戴上这只镯子,也就代表你认同了我、看重我……」

她急忙为自己辩解,眼泪更忍不住流下。比起什么当家主母的位置,她其实要的只是大家的接纳,但原来她做得仍不够好,他让她做妻子该做的事,却不认为她能有像妻子一样的权力。

看来她的努力只是枉然,即便全府的人都喜欢她,可只要他这个一家之主不认同,她便什么也不是。

「你和琴音是不一样的!」盛怒之下的邱胜翊儒,根本没察觉自己这句话有多么伤她的心,只是一心想让她远离这只镯子。「将镯子脱下来!」

「我……我试过了,就是脱不下来……」她试着脱拔镯子给他看,但尽管纤细如她,镯子仍是卡在手腕上,怎么也取不下来。

他脸一沉,不容置疑地说:「无论如何,你都得将这镯子脱下来。」瞧着这镯子她似乎不戴不行了,他恨恨地一拍桌子。「要不是为了什么鬼传统,我早该让镯子和琴音一起埋入黄土,省得现在还惹出这么多事!」

所以,他宁愿埋了这镯子也不让她戴?映洁觉得自己的心几乎被他这句话杀死了,泪水更是扑簌簌地直流。「映洁……终究是比不上琴音夫人吗?」

「就因为是你,我才不让你戴这镯子,否则我大可不管你!」邱胜翊儒终于正眼看她了,却因她的泪眼心头一窒。他似乎把自己对这镯子的仇视与愤慨,借着今天这件事全发泄在她身上了。

即便私取是她不对,但这镯子摆在书房柜中并没有特意遮掩,而他书房里的书籍或文房四宝等,一直都是随她取用的。他心知依她的性子,看到了镯子拿来戴上恐怕也只是好奇,怪只怪这镯子戴上就取不下来,再加上橙儿在旁嚼舌根,告诉她镯子代表的意义,才会造成今日的局面。

「今天我不想看见你,你好好反省检讨一下,再想想办法把镯子取下来。」为免自己再说下去只会更伤人,也不想让她的眼泪影响,他撂下最后一句话,重重地哼一声,转头出了房门,想拉开两人的距离让彼此冷静一下。

见他头也不回的离去,映洁直觉自己被遗弃了。他质疑她的诚信,质疑她对邱府的付出,质疑她作主当家的资格,更质疑她的爱情。

如果当初在他身边只是当个小婢女,或许她还不会企求那么多,但为什么要让她以为自己得到他的欢心与爱情了,到头来却发现这一切只是个误会?

她觉得自己被伤得体无完肤,心也碎了,而对他的爱更已是伤痕累累,不知何时才能有恢复的一天。

试了十几天,映洁还是取不下镯子,而似乎只要这镯子还在她身上,邱胜翊儒便不会回房。

也就是说,两人已经分房十几天了,连晚膳都只有她和邱翊橙默默地坐在大桌上共食。

这日用完膳后,她勉强笑着拍了拍邱翊橙的背,让他先回房去。

她知道自己难看的气色吓着他了,但她无能为力,只能婉言安慰。

至于她自个儿,决定找夫君说个清楚,夫妻间不该是这样的,天大的误会和困难总要有个解决。

来到邱胜翊儒的书房外,她轻轻敲了敲门,报上名字。直到过了不知多久,他才应声让她进门。

一入房,四目相对,交换的眼神中是无尽的苦涩与难过。她察觉夫君也瘦了许多,刚正的脸颊都有些凹了,是否他也和她一般的痛苦、一样的难忍?

她眨了眨早已哭到红得退不去的双眼,轻声问道:「夫君,你……今晚仍是不回房吗?」

许久,邱胜翊儒幽幽地叹口气,「你先回房吧。」言下之意便是,他还没做好回房的准备。

映洁摇了摇头,被拒绝的难堪让她内心又泛起痛楚,通红的眼又开始一阵阵刺痛。「仍是因为这只镯子吗?」

「你果然还是取不下来。」其实早知道会有这结果,他却仍难掩失望。

「我已经试过很多方式了。」她举起又红又肿的手腕,上头甚至还有些瘀青及挫伤,然而手上的痛,又怎比得上心里的痛?她微微哽咽道:「我取不下来……夫君,难道我一日不取它下来,你就不再与我同房,不再与我说话吗?」

「我只是……不想再看见它。」他亦摇摇头,在心里承认自己逃避。

「但我也不能砸碎它,是吗?」她含泪望着自己痕迹斑驳的手腕,苦涩一笑。「唯一的方式,只能让我把手剁了……」

「你在胡说什么!」他突然厉喝,气愤她居然有自残的想法。

「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究竟要她怎么做?

忍了好些天的委屈一下子全迸出来,都已经将自己的姿态压到最低了,仍然得不到他的谅解,她不禁崩溃大哭。

「我知道无论如何,自己都比不上你对前妻的思念……呜呜……我拼命认错,拼命想赎罪,你却不给我机会,我不知道要怎么和你回到从前。你对我的疼爱、我对家庭的憧憬,都因这一只镯子而毁了……呜……我很后悔、很后悔,但我要怎么弥补,你也要告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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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扯上琴音,事情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她的痛哭同样拧着他的心,一字一句都要将他的血榨干了。

他又何尝不想哭?不过他是个男子,有些尊严必须撑住,不能和她一起崩溃。

他突然心一横。「不如我砸了它?」

「不能砸、不能砸!」映洁将手藏到身后,拼命摇头,泪水都洒到桌上。「你要是砸了它,我们之间也将如这镯子一般支离破碎了不是?不能砸……」

「唉,这……」他的难言之隐,又该怎么告诉她呢?

两个人依旧无法达成任何共识,此时书房的门忽然被人无预警的推开,邱翊橙小小的身影跑了进来。

或许是他们的声量太大,让躲在外头的他全听到了。

他一时情绪激动,不顾一切地挡在映洁面前,凝着小脸对父亲叫道:「小娘,你别求爹了。」他不明白大人的情爱纠葛,只知道父亲让他最爱的小娘痛哭了好些天。「不过是只镯子,有什么希罕的?是我拿——」

「邱翊橙!别说。」她硬是止住他接下来的话。

「邱翊橙,你何时这么没有礼貌了?你……」邱胜翊儒见儿子如此无礼,也发了好大的脾气。

「别——别怪他,他也是为了我。」映洁将邱翊橙拉到一边,哑着嗓子低声安抚他,「橙儿,别忘了我和你说过的话,别说。」既然黑锅都背了,那就背到底,她不希望又有别人因为这件事受到惩罚。

邱翊橙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屈服,只不过有些话他仍不吐不快,便以超乎年龄的郑重语气,对着脸色凝重的父亲开口。

「爹,你不知道,小娘以前都笑眯眯的,让人见了她就好开心,但自从你回来之后,她成天的哭,哭得整个府里凄凄惨惨。如果是这样,我当初希望她当我的小娘,不是害了她吗?」

邱翊橙语重心长的话,又在映洁心上刺了一刀。夫君曾经说过自己会娶她,不单单因为邱翊橙,同时也是为了她的优点。这句话曾给她好大的希望,如今邱翊橙将这事挑明了讲,却点出夫君娶她的无奈,难怪她怎么也比不上一只镯子,怎么努力也没有用。

她想做好的位置是他的妻子,但他娶她,只是想替邱翊橙找一个后娘。

可邱翊橙似乎还没说够,小心翼翼地抓起她的衣袖,「你瞧瞧小娘的手,她不管是拿皂果,还是整只手浸在冰水里都取不下这破镯子,差一点就要拿刀来削肉了你知道吗?她又不让我砸了这镯子——」

「不能砸!邱翊橙,不能砸。」映洁再次打断他。因为她很明白这镯子俨然成了琴音的代替品,虽然她连它都比不上,偏偏她还企求着夫君的爱啊……

很卑微,但无奈她控制不了自己这么傻的想法,她希望他爱她的心情,早已远远超过报恩的念头。

然而邱翊橙说了这么多,邱胜翊儒却仍面色铁青,不发一语,也不表达自己对映洁的处置,更不明说自己的心疼,仿佛她所有受的苦,他都无动于衷。

邱翊橙见状气极了,小脚一跺。「小娘,我们走!」他拉起她的手往外走,临离开前,还早熟地扔下一句重重冲击父亲内心的话,「爹,镯子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啊!」

砰!门关上了。

第6章(2)

门一阖上,邱胜翊儒立刻深深闭上了眼,当他再张开时,已是满目的红丝。溢到鼻头的酸意,几乎让他的头剧烈痛了起来。

谁又了解他有口难言的痛呢?她苦,他何尝不苦?镯子的秘密,他多年来一直都不敢面对,现在她的行为逼得他不得不面对了,他却只想逃避。

镯子是死的,没错,只怕到时候连人都是死的,那他到哪里去寻?

邱家有个长达五百年的传说,身为邱家的子孙,人人无不战战兢兢地遵守着。

传说五百年前,某位邱家先人与妻子十分恩爱,妻子常戴着一只通体碧绿、晶莹无瑕的手镯。然而好景不常,有一日这妻子染了病,病情急遽恶化,所有大夫都说她已药石罔救,而她死前最放不下的,便是恩爱逾恒的丈夫及乖巧的儿子。

于是弥留之际,她将手镯给了丈夫,与丈夫相约来世再聚,以镯为凭,若邱家后代所娶的妻子非命定之人,戴此手镯必会夭折。

邱家子孙都十分重视这个传说,许多代主人甚至不敢将镯子给妻子戴,以防先人的咒誓会应验在自己妻子身上。不过来到邱胜翊儒这一代,他却不甚相信此鬼神之说,只将这玉镯当成较贵重的传家之宝。

当时他的妻子琴音无意间见到这只手镯,很是喜欢,便向他讨了去戴,却想不到这一戴就脱不下来。由于他也不以为然,就让她一直戴着,想不到在怀胎十月之后,她竟然死于难产,更巧合的是,她一死,这镯子就自动脱落了,才让他检讨起传说的真伪。

后来他回想起这镯子,母亲似乎也曾戴过,也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

因此他开始视这镯子为不祥之物,便将它放在书房的柜子里,想不到竟被映洁取了出来戴,他心中的惶恐可见一斑。

折磨人的是,他却无法告诉映洁事实,一方面是担心她会因此害怕,对他产生畏惧;另一方面,他若直言这镯子的来历,岂不代表着他不认为她是自己命定的妻子,才会不敢让她戴?

届时造成的伤害,恐怕比现在要来得多呀。

如今冰冷的夫妻生活相较于先前的恩爱缱绻,他自是痛苦不已,可他还能怎么办?除了尽力将她手上的镯子取下,他能怎么办?

远远地站在后院的入口,他阴郁地看着院子里的映洁与邱翊橙,过往院里的笑声已然不存,剩下的尽是窒人的死寂。

映洁不再笑了,他扼杀了她的乐观与快乐。他也好想和她像以前一样说话,可他不知该怎么开口。他怕自己一见到她手上的镯子又会忍不住失态,冷言冷语地对待她。

「小娘……你今天做的包子,是苦的耶?」邱翊橙的声音突然传出,语气还带了点无奈。

「是吗?」正在沉思中的映洁回过神来,接过他手上的包子,拨开闻了一下,又试吃一口,原就消瘦的芙颜更是眉头深锁。「……真是苦的。抱歉了橙儿,小娘可能放错黄连粉了……」

「不只是包子。以前小娘熬的汤都是清澈又甘美,但昨夜小娘拿给我的汤……不仅色浊,味道也是苦的呢。」端着无辜的小脸,他索性一次抱怨了。

「人心苦,自然做出来的味道也苦。」她喃喃自语,随后低头对身边的邱翊橙勉强一笑。「橙儿,小娘最近没有烹调的心思,才会让你吃到味道不对的东西,待过几日小娘调整了心情,再做给你吃吧?」

邱翊橙现在一天不吃映洁做的包子就浑身难受,一听她这么说,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那橙儿要等多久?」

「我也不知道。」她目光幽远地看向前方,一手无意识地摸着镯子。不过是戴了只镯子,却让她觉得好像戴上了一身的罪孽。

邱翊橙察觉她的低落,不由得跟着颓丧起来。「对不起,小娘。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因为那镯子被爹骂,难过了这么久……」

「这不是你的错,我们不是说过了,你别再把这件事揽在身上,就当那镯子是我拿的。」她打断了他。院里举目尽是入秋的枫红之景,她却只感受到愁思满腹,自嘲地弯了下唇角。「也或许,是因为我高攀了夫君,其实我根本就不适合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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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头直视着邱翊橙,思索着最坏的打算。

「橙儿,如果有一天,小娘不得不离开这里,你千万别为我伤心……」

她的话声至此,在一旁远处的邱胜翊儒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她有去意了吗?他责备她戴上那镯子,令她伤心难过;但若据实以告,他又怕她难以接受……无论如何,两人最后的结果都是分离吗?

如果真是命定的情人,为何这一遭情路,他俩会走得这么苦?

邱翊橙有些沮丧地问道:「小娘,你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她的目光望向远方围墙外的天空。天地之大,何地是她容身之处呢?

「那你还会做包子给我吃吗?」他就怕她跑得远,追不回来了。

「我还是不知道。我现在连怎么熬汤都不会了,做什么都没有心思。其实我也怕,这么下去,我会连唯一能拿出来见人的手艺都丢失了。」抚着玉镯的手突然收紧,指间的青筋浮现。她多希望这一捏能将它捏碎,也捏碎所有的哀愁苦痛,但理智最后还是由心中的不甘与低迷中探出头,让她松开了双手。

瞧她如此挣扎自责,邱胜翊儒心中又沉了几分,退了一步,慢慢地踱回书房。

事情不能再继续下去了,镯子取不下来便罢,难道一日取不下来,他就只能见她日复一日枯萎在这样的痛苦中?她的美丽被他磨蚀,她的自信被他摧毁,他如果再作茧自缚下去,或许不是因传说的咒誓,她便先香消玉殡了。

他必须比她更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先解决夫妻之间的龃龉,否则,就怕他会真的永远失去她。

十一月初五,是当今皇上的六十大寿,十月初时邱胜翊儒便接到了官书,要他择日回京贺寿。

但此次的官书有个相当不同的部分,便是指名了希望他的新任妻子——映洁一并前往京城。

据传书的官员道,前户部尚书黄大人回京省亲,替巡抚大人的新夫人大大宣传了一番,说她厨艺高超,甚至胜过御厨。

当时黄大人在巡抚大人的府上用餐,那餐食的香气和美味,让断了腿的人也要拄拐杖来吃、病到只剩半口气的人都由床上爬了起来,而黄大人本人吃过一次后也念念不忘,只是不太好意思常去叨扰。

如此传奇般的说法,自然引起皇家的注意,因此借着这个皇帝寿宴,皇上特地要求映洁上京献艺,想看看她那手厨艺究竟有多高明。

邱胜翊儒接到官书后,心想这是一个和她重新修补关系的好机会,回府之后便急忙叫人传了她来书房。

没多久,细碎轻缓的脚步声便停在门外,接着是清脆的两下敲门声。

察觉许久没和她独处,自己居然紧张起来,他不禁自嘲地一笑。

「进来。」

映洁推门进来,邱胜翊儒瞧她素服之下的身子瘦了一大圈,憔悴到弱不禁风,笑容若有似无,不由得替她心疼起来。

过了这么久,彼此都冷静许多,再加上对她隐隐的内疚与不舍,他语气便不再像之前那般尖锐,而是有着生疏的缓和。

「你……这阵子瘦了很多?」他忍不住关心她,不知要让她回到之前的模样,要花多久时间?

无奈身子的孱弱易补,但心的裂缝却难填。

听了他的话,映洁只是苦笑,并没有解释。

其实不用她说,他也很明白为什么她会成了这副风一吹就倒的虚弱样子,而她的沉默,更让他自责不已,语气更加温和。

「今儿个衙门来了皇宫的文书。」他简单解释今天唤她来的目的。「在隔壁黄大人的宣传下,皇上听说你做的菜好吃,便宣你入宫献艺。」

「但我……我怕……」自从邱翊橙被她荼毒了几天后,映洁现在对自己的手艺几乎信心大失。

「你当初为了入我邱府,一个人煮了十桌都不怕了,如今只是煮给皇帝和他的嫔妃们吃,有什么好怕的?」心知她的问题全出自他的冷落,解铃还需系铃人,他朝她鼓励地笑了笑,「我对你做的东西有信心。」

「真的吗?」终于,映洁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第一个笑容,虽然几乎淡到快看不见。「大人相信我能做得到?」

「我去过的地方很多,吃过的山珍海味也不算少,你的厨艺相当顶尖,你若还做不到,谁做得到?」邱胜翊儒深深地望着她,语气很是真诚。

「好吧,我尽力试试……」她突然眉梢一扬,又像受了什么惊吓般地说:「哎呀!那我该准备些什么东西吗?皇上和娘娘们喜欢什么菜色呢?我该不该采买些特殊的食材……」

「皇上和娘娘们的喜好,届时自然有尚膳监的人会告诉你。」

她慌张的模样让他仿佛看到了一些过去的她,唇角不由自主向上弯起。「别紧张,你烹饪的地方是大内御膳房,皇宫里什么珍奇食材没有?你不需要准备,只要说一声,他们都会替你准备好。御膳房各局的人手,也会全力协助你的。」

「御膳房吗……」她倏地脸色微变,眼中浮出了退怯之意。「真的要在那里做菜?夫君,我……我不喜欢那个地方。」

「为什么?」他觉得奇怪。怎么不说不敢,而是说不喜欢?

「因为……我也不知该怎么说,可能地方大,会让我紧张吧?」她很想挤出一个笑容,表情却是古怪又僵硬。

这理由虽说服不了邱胜翊儒,只是他也没再继续追究她的反常。「放心,你若真怕,当天我就和皇上告假陪在你旁边,看着你做菜。」

想着那画面,映洁哑然失笑。都说君子远庖厨了,他偏还硬挤进来,就不怕皇上治罪吗?这些话分明是在安慰她。

看他似乎有些恢复以前的温柔,这令她的心情平复不少,头顶的乌云也不再那么厚重。或许她该把握这个机会好好表现,就算当不成他最爱的人,至少也要成为不让他丢脸的妻子。

见她笑了,夫妻间那一丝微妙的情意似又重新连结起来,邱胜翊儒忍不住牵了牵她的手,但这个动作,却让她水袖下的镯子露了出来。

原本情绪好转的映洁,和他一起见到这抹碧绿,花容不禁一下子又惨淡下去。

「夫君……」她急忙想拉起水袖,却让他握住了手。

「这个……就先不管了吧。」他安慰着她,也安慰自己,「毕竟我们现在都拿它没有办法。」

映洁掩去眼中的黯然,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坦然接受了他的说法。

这一趟京城之行,就算这么定了。

只是这时候,两人都不知道,去了京城之后,彼此即将面对的,将是更大的磨难。

第7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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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大寿这天,御宴在太和殿举办,宴席甚至布满了殿外的大院广场,一眼望去无边无际。文武百官盛装赴宴,小太监的礼单满到来不及整理。四方仪仗雄壮地展开排列,钟鼓齐鸣、歌乐齐响,场面既热闹又奢华。

御宴预计共有两百多道菜色,包含各式热菜、冷盘及点心等,山珍海味、奇兽异品俱全。

映洁初至皇宫,差点没被这么浩大的场面给吓到,她做的菜要在这两百多道菜里脱颖而出,简直难如登天。

为了表示对邱胜翊儒及映洁的看重,皇上特地指派一名御膳房的庖长在旁协助,她只需负责做出主桌的一道菜,让皇帝及几位亲近的妃嫔们享用即可。

邱胜翊儒依礼先入宴席,只剩孤零零的一个映洁留在御膳房,还有几个邱府带来的机灵丫头。至于皇上派给她的那名庖长,显然相当瞧不起她的样子,虽然低着头必恭必敬,却是正眼也没看她一眼,表情十分不屑。

映洁定了定心思,把注意力摆在眼前的难关上。她知道自己的菜被安排在点心前的最后一道热菜,等于是皇亲贵胄们要吃完所有的菜后,才会轮到她。她要如何让自己的菜味道不输前菜,又会让吃了的人期待接下来吃点心,是最困难的部分。

问明了今日宴席的所有菜色,她从一早就不停思考,菜单也揉掉了好几张,最后才终于定案。

当她说出所需材料时,庖长的表情十分纳闷,但当所有的蔬果肉品都备齐,她开始烹饪时,一旁看到的人全忍不住停下手中的动作,惊讶地望着她。

「这滚刀的刀工……这不是只有……她怎么可能会……」庖长张大了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好了。

映洁的动作伶俐,刀工更是惊人,依她的年纪,说不定刚出生没多久就开始玩刀了。接着她的调味、煎煮炒炸等动作,以及火候、时间的掌控,全拿捏得十分精准完美。

最后,她的菜准备上桌了,可要送膳的小太监见到了,不禁一脸狐疑。

「这真的可以上?」小太监摸摸自个儿的脖子,总觉得这样的菜色像在和他闹着玩似的,送上了不知会不会被砍头。

见识了她制作过程的庖长,却慎重地点点头。「这道菜端时务必小心,也不能在太滚烫的时候上,温口最适宜。」

小太监似懂非懂地点头,小心翼翼端走了菜。

至于此菜色的制作者映洁,自然也急忙跑去换装赴宴,没有留意到庖长注视着她的奇异眼神。

等了一会儿,终于宣映洁上菜了,只见她着盛装、端着一个小碗,走在铺就红毯的石子路上。穿越文武百官的桌次后,她来到主桌前,向皇帝行一个学了好半天的礼,而后才把小碗奉上。

而跟在她后头的小太监们,也向主桌上其他大臣妃嫔们上了同样一道菜。

映洁垂着头,不敢直视龙颜,一颗心却紧张到都快跳出来了。

此时一个身影突然站到她身旁,不着痕迹地轻按了下她的小手。

只是一个触碰,映洁就知道是谁了,不安的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在这一整个盛大的场面里,也只有他,只有这一个男人,能让她感受到安心及放松。

那是她的夫君,河南巡抚邱胜翊儒。

抬起头,她朝他笑了笑,代表她明白他的鼓励,也恢复了信心。

「这是你做的……汤?」皇帝打开碗盖后,诧异地一扬眉。

「是。」映洁沉着地应对。

「怎么什么料都没有?你不会端一杯清水来应付朕吧?」虽是这么说,皇帝却面带笑意,因为他清清楚楚地闻到这碗清澈如水的汤传来沁入心脾的香气,勾引着他腹中的馋虫蠢蠢欲动。

很奇妙的,一两百道菜他几乎吃撑了,很多菜更是看都没看就撤下,但闻到这碗汤的香气,他仍是想喝。

至于其他人,显然和皇帝有着一样的感觉,目光皆带着渴望及好奇盯着这碗奇特的汤,只是碍于皇帝未动,他们也不敢先动。

「请皇上先用汤,臣妾再细细为皇上解释。」映洁终于抬起头,但望向皇帝的表情很是复杂。

这一点,邱胜翊儒也注意到了。

不过主桌上的人这会可没心思去注意他人的一记眼神或一个表情,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端起汤喝了口,然后便发出赞叹声,闭上眼享受着汤汁滑入喉头的余韵。接着又是第二口、第三口……不一会儿,每个人的汤碗都见了底。

突然,坐在皇帝右侧的景王惊讶地说:「这个碗也能吃啊?好清透、好甜美的味道!」

每个人听了,也都好奇地咬了一口手上的碗,结果居然人人都开始吃起自己手上的碗了,吃完还意犹未尽地啧了啧舌,景况颇为趣味。

两百多道菜的御宴,吃到后来每个人都肠胀肚饱,有很多菜几乎是送上后又原封不动地退了下去,想不到这最后一道汤,居然能让人吃个精光,美味可见一斑。

「邱卿,你的妻子手艺确实过人。」皇帝不吝称赞,「映洁,你说说这汤是怎么做的?」

「这汤,臣妾是利用数种禽类及牛骨、猪骨、海鲜,再加上数十种蔬菜及水果下去熬煮,熬到材料烂糜,精华全进了汤里,再反复过滤数次直至汤水清澈。至于这个碗,则是用整颗的水晶梨雕成的,恰好能添加汤的清香。」她清楚地解释着,「臣妾见过先前的菜单,心想皇上吃罢了山珍海味,这汤正好清清肠胃,也能替后头的点心提点味道。」

「好!确实好汤,确实好厨艺!这黄大人没有骗人啊。」皇帝满足地哈哈大笑,他口中的黄大人,自然是邱胜翊儒的好邻居,那位大嘴巴的退休尚书。

「真是令人意犹未尽呢!邱夫人,不晓得这汤还有没有?再给我来一碗吧。」景王十分捧场。

想不到映洁脸色却有些为难,向身旁的丈夫低语了两句。

而后只见邱胜翊儒无所谓地一笑,朝着景王道:「王爷,汤的分量,内人是设计过的,这好汤一碗便足,再一碗就太过了,恐怕会影响你接下来的食欲呢。」

「这么精奇?」景王大为叹服,「不知邱夫人这身过人的厨艺向谁学的?」

这个问题,邱胜翊儒同样十分好奇,因此一整桌的人加上他,目光全转向映洁。

「家学渊源罢了。让皇上、王爷还有各位娘娘见笑了。」她有些四两拨千金地回答。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邱胜翊儒很清楚她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而皇上在赞过她的汤之后,看着她的眼神也变得十分诡异,只是这种诡异并非男女色欲方面,反倒是有种阴谋的味道……

希望是他想太多了。压下心中不安,刻意忽视这欢欣中的一丝不协调。

「皇上、王爷和各位娘娘对内人的厚爱,着实令下官惶恐,下官可不希望回家后,门槛被来客给踏平了。」他趣味地打着圆场,果然引起众人哄堂大笑。

皇帝的寿宴上,映洁的献艺无疑是锦上添花,让场面更加热烈。而她的厨艺,也在皇宫里刮起一股旋风,人人都知道了邱胜翊儒有个技比神厨的妻子。

但这股旋风,却只刮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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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散后,皇上邀了几个亲近的大臣留宿皇宫,远从开封来的邱胜翊儒自然也不例外,被赐留宿景仁宫南方的耳房。

这几乎是天大的赏赐了,映洁惊异于皇宫的华丽,整夜都没睡好,倒是邱胜翊儒原可十分稳妥的睡个好觉,却因为她翻来覆去,害他也睡不着,直到天明了两人才稍微眯了下眼。

「你在皇宫里,似乎特别不自在?」起身打点衣服时,邱胜翊儒强压下疲倦,不解地望着神色阴晴不定的她。

「我不习惯待在这么华丽的地方。」映洁眼睛有点肿,精神也不济,并没有因为昨天被众人称赞了而有什么情绪上的转变。「我也不喜欢京城……夫君,我们今天就回去好吗?」

「待我见过皇上,没事便可以走了。」他不以为意地回应,注意力却全放在她话里的一个疑点上。「你不是京城人士、幼时在京城里出生的?怎么会不喜欢故乡呢?」

「我……」她有些语塞,「我不知该怎么说,总之是些不好的记忆。」

「而且,昨儿个庖长告诉我,你在御膳房里如鱼得水,似乎不像第一次去的人。」他状似不经意的问:「该不会,你小时候来过皇宫里吧?」

由于映洁久久没有回答,邱胜翊儒这才正视起她异常的反应,直到见到她眼中的迟疑,他赫然惊觉自己似乎猜对了。

知道若要继续问下去,他必须放松她的戒心,于是他靠近她,在她身旁坐下,轻轻执起她的手。

一抹碧绿突然出现眼中,让两人同时心里一跳。这仿佛恶鬼般的手镯,令映洁眼中的阴霾又深了几分。

「夫君,那些往事就别问我了,不如去问问这皇宫里可有什么灵方妙法,能将这手镯取下来才是真。」她勉强地笑了笑说。

「如果我当初将它藏得好一点,或者索性不顾家训毁了它,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造成两人如今相处尴尬生分、如履薄冰,这究竟是该怪手镯,还是怪他呢?

邱胜翊儒摇摇头,想将话题带回先前,然而门外忽然传来纷沓的脚步声,接着门被砰的一声打开,数名侍卫冲进来,二话不说便拿住了映洁,将他挡在一边。

等待卫将人都制住了,一名老太监才慢条斯理地走进来。

「啊!你们想做什么?」映洁吓得惊呼。

「你们突然闯进来,有什么事?」邱胜翊儒很清楚这里是皇宫,要是没有皇上的命令,这群奴才绝对不敢这么放肆。

只是自己和映洁被格开了,无法安抚受到惊吓的她,他只能拿出官威,要求领头的老太监给个说明。

「启禀巡抚大人,皇上旨意,要属下捉拿河南巡抚之妻映洁候审。」老太监向他一揖,毕竟被捉拿的人不是他。

「你们凭什么捉人?」他铁青着脸,不认为映洁做了什么需要被捉拿的事。

「昨夜吃了邱夫人做的清汤,皇上最宠爱的梅妃娘娘突然上吐下泻,御医诊断是食物内含毒所致,皇上大怒,要属下前来捉拿。」老太监淡淡地解释。

「荒谬!昨夜两百多道菜,怎知就是映洁的菜出了问题?」办案办多了,邱胜翊儒一下子便找到疑点。「何况,喝了汤的不只梅妃娘娘,其他娘娘、王爷甚至皇上都喝了,怎么就没事?」

「这……只有梅妃出事,不就代表邱夫人是针对梅妃下毒?」老太监的目光有些心虚,抓人的动作却没有停。「来人,将邱夫人带走!」

文人出身的邱胜翊儒根本就不可能敌得过这群侍卫,同样的,侍卫也不敢对他如何,只能用人墙挡着他,让其他的侍卫将人带走。

「太过分了!我要见皇上!我要亲自向皇上问清楚,为什么要捉我妻子!」他几乎气疯了,怎么待在皇宫才一晚,昨夜众人对映洁的称赞就全变了天?

更别说他们捉拿映洁的理由,根本是毫无道理又牵强!

就在他气急败坏地走出屋外,正要冲向乾清宫向皇帝老子问个明白时,才到花园口,便看到方才拿人的老太监站在路口,分明就是算准了他会出来,在这儿挡他的路。

老太监一见到他,立刻语重心长道:「邱大人,皇上出宫了,你现在去是找不到人的。」

听他这么一说,邱胜翊儒略微冷静下来,狐疑地说:「这么巧?」

「皇上做的事,总是有他的道理,奴才相信邱大人若不轻举妄动,邱夫人会没事的。」老太监这话,已经有些隐喻了。

所以……捉拿映洁这件事,肯定不只为了梅妃中毒这么简单,背后肯定另有什么意图。

但映洁才第一次来皇宫、第一次面圣,她得罪过谁了?

思索间,邱胜翊儒蓦地有种被人注视的异样感,他抬头举目,目光越过老太监,看到花园外远远立着一个华衣女子,不避讳地和他四目相对。

这是一直想嫁给他,却让他敬而远之的仪安公主。

这时间,她怎么会在这里?

公主和他对视一会,便转身飘然而去,但凭这一眼,邱胜翊儒已全然了解这一切都是阴谋,一场针对他和映洁的阴谋。

更甚者,这阴谋恐怕从他调兵追捕采花贼、回宫述职的那天,就已经开始策划……

第7章(2)

梅妃似乎身体不适了好几天,因此映洁也被囚禁起来,最后罪名居然坐实了是毒害皇亲贵族。

而邱胜翊儒这几日不管求见皇上、求见梅妃、求见皇后,全都吃了闭门羹。

他也拜托了几个阁内的大臣,想透过他们去了解事情的真相,然而总是调查到一个瓶颈,大臣们便打了退堂鼓,劝告他别再深查下去。

一个仪安公主,或许还无法让大臣们全心存忌惮,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一切阴谋规划,全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假意要他带映洁到京城,什么进献厨艺恐怕也都是借口,最终目的便是要分开他和映洁。而谋划了这么久,连梅妃都被拖出来演戏,为的大概也只是一个仪安公主。

他不明白,自己已经表态得这么清楚了,这群皇亲国戚怎么还是执迷不悟?

在京中奔走数日,他一直没回去,而这消息早在开封传得沸沸扬扬了。

又过了半个月,邱胜翊儒在京城的宅子外,突然来了一辆马车。

车才停定,一抹小身影便从车里冲了出来,不顾礼貌地直擂着邱府的大门,门房才打开门,那抹身影便唰的一声冲了进去。

「是谁……小少爷?」门房见到来人,不由得一愣。

只是邱翊橙早已奔进屋里,直直朝父亲的书房去了。

此刻邱胜翊儒正坐在书房里沉思着,门忽地被砰的一声打开,他还来不及反应,见到来人居然是儿子,先惊异地皱起了眉。

「爹!爹!听说小娘被皇上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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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跑来了?我不是交代胡关好好照顾你……」

「是我拜托胡关叔叔的!一听到消息,我怎么还坐得住呢?就请胡关叔叔赶路带我来了。」邱翊橙的小脸上充满焦急与担忧,「爹,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被太多烦心事笼罩的邱胜翊儒,眼下也没心思骂儿子了,只是肃着脸点头,「确实,映洁被皇上扣留起来了。」

邱翊橙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急急地问:「为什么?为什么?」

「该说,是爹害了她吧……」他长叹了口气。

「爹,你怎么就不能对小娘好一点呢?小娘她……她好委屈啊……」邱翊橙突然眼眶一红,大滴大滴的泪落了下来。「前阵子她戴了那镯子,你一直骂她,现在居然还被关起来……爹,我老实跟你说,那镯子根本不是小娘自己戴上的,是我叫她戴的……」

「什么?」邱胜翊儒白了脸,直起身子,「你说清楚点!」

「是我……听说那镯子是当家主母戴的,又听说娘生前戴过,就自作主张将它由书房取出,拿给小娘戴……」邱翊橙哭得涕泗横流、狼狈不堪,小小的心灵早已被愧疚磨蚀,现在再加上知道映洁被囚禁,他根本承受不了。「后来爹发现了,很凶的骂小娘,又对小娘很不好……可是小娘要我别说,她怕你惩罚我……她说我知道错就好了,没必要和她一起受苦,可明明错是我犯的……」

「爹,小娘真的很可怜,我看她天天都在拔镯子,拔到手都伤了,还脱臼了好几次,痛到脸色都发白……我却帮不了她,只能看她受苦……呜呜呜,我要小娘回来……」

儿子那痛哭中夹带着惭愧的言语,犀利地剐着邱胜翊儒的心头肉,令他险些受不了这凌迟般的苦,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但这种苦,又岂有当初映洁所受的万分之一?

是他误会她了。他的责备、他的怒火,全让无辜的她一力承受,而他又做了什么?害她被关起来?

在皇上的阴谋下,说不定两人从此走上分离之路,他却来不及告诉她镯子背后的真相,这对她一点也不公平。

想到她这阵子蒙受的委屈与承担的压力,他不禁心疼她一个纤纤女子怎么受得了!rou体的折磨加上精神的虐待……他究竟做了多该死的事?

可如果不能救她出来,用自己的下半辈子好好爱她、弥补她,他才真是禽兽不如!

「爹,小娘不会有事吧?」邱翊橙哽咽地问,「我不要小娘和娘一样消失……」

邱胜翊儒哀伤地看着儿子。这孩子不知道,他更怕映洁像琴音那样逝去,所以才会发那么大的脾气,千方百计要她拿下镯子。如今映洁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被皇上抓了,弄不好还会被杀头,是否就代表那五百年的咒誓即将应验?

他心中忍不住兴起一股愤慨,好恨那个传说,他恨自己不敢去赌映洁是不是命定之人,更恨自己的人生居然被这样的咒誓给牵制着。

紧握成拳的手缓缓松开,他极力压抑内疚与自责的情绪,对儿子沉重道:「无论如何,即使赔上我的前途性命,我也一定会救她!」

映洁被皇帝囚禁一事,所用的理由实在太过牵强,偏偏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皇帝要办的人,臣子们即便知道是无辜的,也不敢多加置喙。

只有一人不同,那便是巡抚府邸隔壁的退休户部尚书,黄大人。

黄大人是三朝元老,他说的话连皇帝都要尊重三分,自从他听说了映洁被抓,就十分心疼这个厨艺出众的贤慧女子,便动用了一点关系,让邱胜翊儒至少能够见见她。

因此,趁着皇帝以公忙理由避不见面时,邱胜翊儒悄悄让一个小太监领到了天牢内。

「邱大人,前面那间牢房就是了。」

因为邱胜翊儒为官德行昭着,又不争权夺利,令朝中大臣们十分推崇,故在映洁下狱时,典狱官也特别安排让她住在最干净清爽的那一室。

他自然知道他们的安排,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小的不敢当。只是大人可别待太久,等会儿侍卫交班不好交代。」小太监贿赂了狱卒,替他争取一刻钟的时间。「这牢门不能开,大人隔着铁栅和夫人说几句话吧。」

说完,小太监和狱卒退出牢房,让他们夫妻能单独说上几句话。

邱胜翊儒快步上前,隔着铁栅与里头消瘦憔悴的映洁四目相对,两人都是激动到几乎落下泪来。

「夫君!」她虚弱地冲到栅栏边,由铁栅间隙中伸出手和他相握,盈盈的泪珠立刻浮现眼眶。

「映洁,你还好吗?」他将另一只手伸进去,替她整理颊边杂乱的发丝,但一触到那由光滑柔顺转为干枯黯淡的秀发,他不禁心里一痛。

「你终于来了……我好怕再也看不到你……」见到他,她犹如见到救命浮木,痛哭的直问:「呜呜呜……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梅妃娘娘喝了我的汤,身子出了问题,是真的吗……」

「你放心,梅妃娘娘很好,她身子出了问题,也不见得是你害的。」何况,梅妃究竟是不是真的中毒了,还有待商榷呢。邱胜翊儒有些嘲讽地想着。

「那他们为什么要抓我?」她到现在还不明白原因。虽然没受到什么酷刑,可一个弱女子被关在这么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实在也受到不小的惊吓。

「因为我,是我害了你。」他什么都不想再隐瞒了,到了这个地步,她有资格知道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虽然现在还没有风声,但皇上一直想将仪安公主嫁给我,可我却娶了你,为了遂公主的意,皇上恐怕是刻意要分开我们,你只是这件事的牺牲者。」他简单描述。

「他们会对你或是对家里的人不利吗?」这是她最怕的。

「不会的,你放心吧。」他心知皇上有权谋,却不是个暴虐的昏君。

「那就好……」她的泪水终于稍微收敛,瘦到都有些凹陷的脸庞朝向自己手上的镯子,带着一抹哀伤的微笑。「我每天都抚着这镯子想念你、想念邱翊橙,也想念府里的大家。虽然你很气我擅自戴上它,还为此发了好大的脾气,但也幸好有它,成为我在苦难里最大的慰借。」

此时的她,连平时唇边那最勾人的梨涡都若隐若现,淡得像要慢慢消褪不见。

邱胜翊儒见状胸口一紧,呼吸几乎为之停止。

「橙儿都告诉我了,这镯子,是他拿给你的。」他深吸了口气道:「映洁,我要向你道歉,是我误会你了,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他好傻,不是叫他别说的吗?」不过这也显示了那孩子心性纯良,她心中稍感安慰。「我被误会也就罢了,你别太苛责他。」

「其实我会对此事有这么大的反应,是有原因的,这关系到我邱家五百年前的一个传说。」犹豫片刻,邱胜翊儒决定把事情全告诉她。到目前为止,她所受的苦都是不应该受的,他已经害得她够惨了,不能再让她什么都蒙在鼓里。

若是……若是让她到最后还做个糊涂鬼,他会自责内疚一辈子,甚或可能就随她一起去了,免得心痛的折磨让他生不如死。

「五百年前,我邱家的先人和妻子十分恩爱,妻子手上戴了这镯子,在她死前立下誓言……」他言简意赅地叙述了传说的内容。「……所以我怕,我怕你戴上镯子后,会像琴音那般,因咒誓而出了什么意外……」

他这么一说,映洁就全懂了,可一股哀感再次占据了她全副心神。「所以你是怕我非你命定之人,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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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洁,不管你是不是我命定之人,我确定自己很爱你。我只是怕这镯子会伤害你,就是太爱了,才担心失去。」他伸长了手,轻抬起她的头,坚定地望着她。「无论如何,我不相信自己会输给五百年前的一个咒誓。我一定会救你出来,让你不再被镯子的阴影笼罩。」

他终于向她说爱了……心知他一言九鼎,出口的话绝不妄言,映洁空洞的心在这一瞬间被他的浓浓爱意所填满,在牢里受点苦、吃点亏,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原来她好傻,真的好傻,居然去嫉妒已逝的人,他平时对她的情意,难道她都感受不到吗?

不管他对琴音是愧疚或有什么其他的情感,她根本就不需要在意,因为他现在爱的人,是她呀……

「好的,夫君,我相信你,我们一起战胜这五百年前的咒誓。」映洁朝他安慰地一笑,「如果我这次能逃过一劫,回到夫君身边,那就代表我是夫君的命定之人喽?」

隔着冰冷的铁栅,他们四掌交握,传递着彼此间的爱意与信任,希望此刻能停驻,成为永远。

只可惜好景不常,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名小太监一头钻了进来。

「邱大人,时候差不多,侍卫要交班了。」

无限的惆怅荡漾在他们之间,映洁主动放开邱胜翊儒的手。即便不舍,她既选择相信他,就不能害了他。「夫君,你快走吧。」

邱胜翊儒牙一咬。「我一定会救你的,你等我!」说完,他和小太监头也不回地走了。

映洁望着他的背影,方才在心里隐忍的痛苦,突然随着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流出来。

第8章(1)

为了营救映洁,邱胜翊儒决定迂回地去找梅妃。

其实,他根本不相信梅妃中毒,但后宫不是那么容易能进去的,他只好拜托黄大人的夫人悄悄替他入宫求见,探探路子。

三天过后,黄大人却脸色凝重地前来,令邱胜翊儒觉得十分不妙。

「内人说梅妃出宫了,在皇上寿宴后便带着宫女随从说什么要回家省亲,大队人马趁夜离开了京城。」黄大人眉梢挑得老高,神情义愤填膺。「哼!我就不相信中了毒,身子还能那么有精神地到处走,肯定是皇上要她先避避风头,免得让人看出什么端倪。」

说到这里,他朝邱胜翊儒叹了口气,顿了下又道:「邱夫人确实是冤枉的,皇上居然为了疼自己的女儿就陷罪于民,实在有亏德行。」

「即便是皇上,我也不会屈服的。」邱胜翊儒凝肃着脸表示。「我告诉过映洁,一定会救她出来。」

「那仪安公主真不像话,想要什么东西就不择手段也要得到,那也得看对方肯不肯给啊……」他还在朝时曾经抱过仪安公主,想不到当时可爱的小女娃,长大后会如此任性妄为。

不过,也只怪邱胜翊儒这青年才俊太吸引人了。

黄大人仔细打量了下,却发现他和数月前刚娶妻时意气风发的样子差了许多,连鬓边都多出几缕白丝。「你呀,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瞧你形容枯槁、气色灰败,若是也倒了下去,如何营救令夫人呢?」

「我倒希望自己丑到一个境界,让公主看了之后打消对我的任何念头。」邱胜翊儒揉揉额际,最近他头疼的事实在太多了。

黄大人安慰地拍拍他,「我在宫里安排了几个人帮你看顾着夫人,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就会有人来通知的。」

话才说到这里,好的不灵坏的灵,门房突然急匆匆地来通报,说黄大人家派人来了,那人后头还跟着一名小太监。

闻言两人对视一眼,心都凉了一半。

「快请。」邱胜翊儒甚至站起身来,他已经坐不住了。

门房跑离后,很快领了两个人进来,前头的人穿着长工的衣服,看来是黄大人的家仆,另一个则是穿着一袭儒士装,但细白的脸蛋一看显然就是宫里来的太监乔装而出。

「黄大人、邱大人。」小太监先行下拜,「奴才到了黄大人府里,听闻黄大人到这儿来了,就急忙赶过来……」

「行了行了,别忙着拜。废话少说,是不是邱大人的夫人出了什么问题?」黄大人是个急性子,实在耐不住太监们老是习惯废话连篇。

「禀大人,出了大问题呀!」小太监一脸慌张道:「夫人入宫求见梅妃娘娘的事,被个碎嘴的太监告诉皇上了,皇上很快便联想到邱大人这里来,叫来侍卫又问出邱大人曾在天牢私会夫人,于是龙颜大怒,立时便下了旨意,要将夫人流放到江南!」

邱胜翊儒脸色一白,倒退一步,突然气急攻心,一口血就这么喷了出来,整个人也因此跌坐在椅子上。

「邱大人!」

黄大人和太监都吓了一跳,急忙要下人去请大夫来,却被邱胜翊儒挥手制止。

「看来皇上是不留余地了……」没想到他们夫妻竟要以此莫名其妙的方式被迫分离,如果相爱的人没犯任何错,却要受到这种结果,天理究竟何在?

黄大人和小太监都摇了摇头,黯然不语。

「天理何在?天理何在?」邱胜翊儒已经有些疯狂了,文士的癫狂之气在此时彻底表露。「我不会屈服的!连自己妻子都保护不了,还算什么男人!就算是皇上,我也要抗争到底!」

小太监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也不禁难过起来,为难地说:「邱大人,流放夫人的囚车已经兼程开出京城了,你……若要见夫人最后一面,快马追去可能还来得及……」

邱胜翊儒看了黄大人一眼,黄大人急忙挥手示意他去。

他快步出了厅堂,冲向马厩,想都没想便牵了胡关神骏的千里马,不顾其他下人的阻拦,跃上便冲了出去。

虽然马术平平,但就算冒着坠马的危险,他也要见到映洁!

押解映洁的囚车,低调地从霍家桥出了京城,沿着溪谷的小径一路往南直行。

幸好士兵们都对映洁十分礼遇,一方面是知道她的情形,心生同情;另一方面也是邱胜翊儒平时为人极受推崇,大伙儿都不愿太为难邱夫人,因此一路给她方便。

一行人刚出京城不到两个时辰,便听到后头传来急剧的马蹄声,而且显然是冲着他们来的,领头的士兵一声吆喝,囚车停下,所有人都戒备起来。

马儿很快地靠近了,一名士兵瞧见马上的惊险画面,突然惊呼——

「是邱大人!」

但见骏马上的邱胜翊儒,高瘦身躯在马儿背上被抛弹着,只凭一股意志力抓紧缰绳,才没在这么快的速度里跌下马。然而一接近囚车,他忽然狠狠地一勒缰绳,马儿吃痛立起,他便远远地被抛飞出去。

士兵们见状,急忙上前抢救,幸好在他落地前,他们伸出的手替他缓了跌势,才没在落地时直接断了气,否则这次和映洁的会面,将会是货真价实的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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