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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1次PO完】错拥相思(翊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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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情不自禁地想和她谈更多、更多,和她无止无尽地聊下去,但惠子的声音猛然敲醒他的心思,叫他看清自己身处何处。

“光是这句话又是一个新的探讨点,谁说这个案子很难出现创意?”惠子瞟了利奈一眼,眼里存着得意。

“对,然后还可以讨论精神外遇和肉体外遇。”利奈撇撇嘴没好气地说。

这场讨论让每个人多了思考空间,而胜翊在这场会议中也得到许多讯息,包括——映洁是个有感情洁癖的女子。

那……他是怎么也构不上她的条件了。想着她轻柔的微笑、她高谈阔论时的表情、她调皮地翻翻眼皮天!她还在眼前,他已经开始思念起她了。

思念?哪个时候起,他不知不觉地让两人的感情从“朋友”迈入“恋人”?哪个时候起,他彻底忘记自己还有一个未婚妻?哪个时候起,她在他心中已经占了太重要的位置?不、不!他弄错了,他们仍然是朋友,很交心的朋友,他严守界线,不愿那份单纯的感情变得复杂。

若是当友情真成了爱情,就会如她所说的,终有情尽缘灭的一天、终会厌倦再提不起劲来爱对方的一天,他不要这样的一天出现他们中间。

严守界线!是的,他会严守界线!春寒料峭,虽然春阳已经回照日本,但清晨时一阵阵的冷风仍从领口灌人,冷得映洁不停打哆嗦。

今晨,她抵不过强烈的欲望,在太阳未升上前来到出版社。

每天,那股想看朝阳的欲动都会在胸口反复折腾着她,忍过一天、忍过两天……终于再无法忍受了,压抑的满腔思念催促了她的行动。

拉拉围巾,顶着灰蒙蒙的天色,她想——他不会再早到了吧!把机车停好跑向楼梯间,深吸一口清新空气,好久没在清晨抵达出版社了——自从他的未婚妻造访过后。

她常自问,她是在避开他,还是在避开自己的心?

问过许久、想过许久,真确的答案仍是与她绝缘,她只好胡乱塞一个想法给自己——她在避开预期中的问题。

但预期中的问题又是什么?连她自己都无从得知。

打开百叶窗,迎着黎明晨曦,看着被朝阳逐渐染红的云霞,一层一层再一层……直到金光乍现,灿然阳光从东方升起。

好久不见呵,她思念的太阳!“早安,太阳公公!”她稚气地举臂对天空招手。

“早安,映洁!”醇厚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霍地,她旋身对上那张熟悉的笑脸。应把视线自他身上移开的,但定住的视线仿若有了生命、有了主控权,再不肯受制于她。

“你旷职了四十二天。”

“不会吧!你去查查出席纪录,我每天都有打卡上班的。”“对‘邱经理’来说,你是风雨无阻的好员工,但对‘邱胜翊’来说,你是个怠忽职守的朋友,你放我鸽子,让我独自赏了四十二天的朝阳。”

“你会缺少朋友?不会吧!”他在乎她?这个猛然窜人的念头让她心惊。

“是!我缺少你这个朋友。”他以专注的眼神看着她的慌乱焦惶。

她鼓起勇气,试探性地再问:“你没有其他的朋友可以递补?”

“他们没有一个肯放弃温暖的被窝,在清晨时分陪我。”他再次肯定。紧紧守住“朋友”这条界线。

“那么你必须学会将就,你可以在他们还没爬进被窝时,拉他们陪你看星星,共度夜晚时分。”以为再次单独面对他,会是尴尬且艰难的,没料到竟会是这样一派轻松,是他的自然态度使然吧!在他的眼中,她—:直居于“朋友”的位置,从未有过逾越,因此他才可以表现得一如往常。

是啊!她不是一直信誓旦旦地相信,男女之间可以有纯粹友谊的存在,怎会在这会儿又拘泥起他的未婚妻,不敢面对他了。

朋友、朋友——他们是朋友啊!人世间能有这么一个谈得来的朋友,而不涉及男女感情,不也是美事一桩?

她搬来梯子让自己的心顺势往上爬,充足的借口让她再次放任自己的感情泛滥成灾。

瞬地,她的心胸放宽,画了四十二天的平行线,在第四十三天出现交集。

“有你在,我何必去将就其他?”他一语双关地说,从背后拿出一把太阳花。“尽管你忘记黎明之约,但我却从未淡忘过朋友之谊,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我们两人桌上的太阳花始终维持新鲜。”

“谢谢你。”她真心说。

“不客气。”他也回报真心。

甜蜜侵入她的知觉神经,为掩饰浮上双颊的羞红,她回转身,凝视窗外的橘红色太阳。

他走到她身侧站定,视线亦调向窗外。

“为什么那么喜欢看太阳?”

“在老家的时候,奶奶常常在清晨天未大亮,就把我们挖起来,带我们一路走到海边看日出,那时候天还未大光,有雾的日子伸手不见五指,环在身边的水气冰冰凉凉的,深吸一口沁心冰凉,直透肺壁。

你知道吗?太阳不是缓缓升上来的,它是咚地一下蹦出来,然后催动魔力洒下万丈金光,把黑夜一古脑儿赶出人类世界,将属于黑夜的雾气仙子蒸散。

当它的金光照上海水,一圈圈的波光粼粼仿佛帮大海注入了无限生机。就这样,我们养成了看朝阳的习惯。

小时候在海边看,中学时在上学途中看,上大学后在宿舍顶楼看,我和小婕、新一约定好,在每个想家的日子对着朝阳许愿,希望老家的父母、奶奶平安。

可惜,我的小套房看不到太阳,我只好到出版社来看,好似看过旭日东升后,一天的活力才能储备齐全。你呢?为什么也爱看太阳?”她反问。

“我受一个爱看太阳的女子影响。”他意有所指地盯望着映洁。

“我从不早起,但是为了接手父亲的事业,我第一次早起到公司报到,却幸运地碰到一个到处拍人马屁的女士,帮我一起整理办公室。

接着为了摸熟那堆非我专业的工作,我不得不天天加早班,慢慢地我顺手了,却舍不得放弃与那位爱看太阳的女子建立起的友谊。

你相不相信,朋友是会互相感染的?我从她身上感染了等太阳起床的习惯,也渐渐地将这习惯变成喜好。”

“看来你的瞌睡虫会恨透我了。”

“放心!我把它们妥善处理掉了。”他表演了一个“必杀”的姿势。“你说对了,我不得不承认,初升的太阳温和柔美得像初生婴儿,看着它会让人精力百倍,充满朝气地迎接每个挑战。”

“有没有听过一首歌?”她一时兴起。

“唱来听听。”他热络地说。

“‘公鸡啼小鸟叫,太阳出来了,太阳当空照,对我微微笑。他笑我年纪小,又笑我志气高,年纪小志气高,将来做个大英豪’。怎样?我们家隔壁念幼稚园的小朋友教我的。够不够励志?”她俏皮地对他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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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比励志?行!‘天亮了,日出了,快快起床不要贪睡,田园在唤你,快快出门去,今天好天气,今天好天气……”’他还没唱完,她已经笑得不可抑遏。

“不好听吗?再换一首。‘青天高高,白云飘飘,太阳当空在微笑,枝头……”’用他低沉粗嘎、再加上七音少了两音的嗓子诠释儿歌,除了滑稽,她找不出其他合适的形容词。

“你很没有礼貌,不懂得欣赏我的悠扬歌声也就罢了,还出声取笑。”他双手横胸,假装不悦。

“不,你误会了,我是为日本乐坛损失了你这员大将感到惋惜。”

“你这副虚伪的样子和小叮当里的大雄一样,明明怕技安的歌声怕得要死,还要假装好听。”

“可见得你这技安有多恐怖。”她扬扬眉。

“那是你没看过我真正恐怖的样子,要是你真看过,就不会轻易用出‘恐怖’这两个字了。”他拉抬起双臂,张牙舞爪。

“真正恐怖的样子?难不成那个每逢月圆就会变成野狼的男人就是你?要不……你是传说中消失已久的吸血鬼伯爵?”她故作恍然大悟。

“都猜错了,我是经过变性手术的贞子。”他们一来一往的相互调侃。

“好在,我对录影带没有太大的兴趣。”映洁轻拍胸口说。

“说真的,你的声音清清亮亮、略带甜蜜,让人听了很舒服。”

“你也是啊!你的声音低沉醇厚,让人听了很‘快乐’。”

“多谢谬赞。”

“好说。”她转身整理起桌面,顺手要将换下的太阳花丢人垃圾桶时突生不忍。“在中国的诗词中,花常常被拿来比喻女人,比如出墙红杏、残花败柳、瘦比黄花,这几枝为人们绽放过鲜艳的太阳花要归在哪个行列?唉,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放心,中国人写诗填词的那个年代,市面上还没出现SKⅡ、蜜丝佛陀等知名化妆品,医界也还没有发明拉皮手术,所有才会心生‘一朝春尽红颜老’的恐惧,生为现代女性不用花太多心思去操烦这些。”

“你真会安慰人。”

看着他笑弯的两道浓眉,她浮上一股奇特的熟悉感。

人类存在心底的潜意识里有没有可能封锁着远古的记忆,平日这些记忆被繁忙的日常生活压抑得不见天日,直到有一天,那个前世中相亲相依的人儿出现了,记忆就一古脑儿地进了出来。在初时乍见的第一眼就知道——是他了……然后依着前世的轨迹,再与他结缡五十载。

“在想什么?”

迎着晨曦,镶上金边的脸柔和了坚硬的线条看到了他柔软的一面。

“想你、想我、想我拍得恰到好处的马屁,让自己当上‘经理’的朋友。”她半揶揄半自嘲。

“那么久的事还记得那么牢,可见得女人是可怕的记仇动物。所以……”

“宁可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女人?”她一语道出他的想法。

“你为什么总能早一步说出我的想法?难不成你收买我肚里的蛔虫了?”

“这叫默契。”

“很好,现在我们不仅仅是好朋友,还是——有默契的好朋友。”

“教你唱一首歌。”映洁说。

“好哇!趁现在没人会抗议的时候。”

.“这是我大学同学从台湾寄给我的录音带上面的歌曲。”她拿来白纸,把中文歌词和日文翻译写上,然后一字一句地教唱——

与你分享的快乐胜过独自拥有,如今我仍深深感动,好友如同一扇窗能让视野不同……

与你分享的快乐胜过独自拥有,如今我仍深深感动,好友如同一扇门能让世界更辽阔……

太阳照耀着这个城市,照耀着这对结心朋友,照得暖暖的两颗心,渐渐相偎……

今天,会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吧!走进餐厅,明美坐在那里许久了,五根涂满鲜红蔻丹的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玻璃桌面,颊边浮着阴郁。

“很抱歉,迟到了。”他在她面前坐定,想开口,却又觉得无话可说。

“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迟到?出版社加班?塞车?”她不满地出声。

这几个月来的约会次数少得可以扳动十指数出,他还要寻借口迟到,当真见她已经让他憎恶到极点了?

“很抱歉。”他再次颔首。

“你连借口都不愿编造一个?人家说约会老是没理由的迟到,就是变心前的征兆,你呢?你预计什么时候变心?”她嘲讽。

他没有变心,只是懒得寻找借口让她原谅自己。

他从未认真地计算过打哪时候起,他已经不在意她的感觉,不在意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是不是完美无瑕。

明美的第六感没错,他不再如以往般对她处处体贴包容,因为那些之于他,都成了沉重的包袱,总在不经意间让他想甩脱手,就像今天没有道理的迟到一样。

“明美,听我讲,变心与否并不是影响男女感情的惟一变数,如果两人真的出现问题,应该做的是解决而不是争执。

长久以来,你一直清楚明白,我们是两个完全相异的个体,在许多事情的认知上,我们有很大的差异性。

比方说,你喜欢热闹,我却偏好安静;我热爱大自然,而大自然却让你觉得索然无味;你想当顶客族享受自由快乐,我却希望有个温暖的小家庭,身边有一、两个小孩围绕。

这些都还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问题是,我们的价值观相去太远,如果我们始终不能找到平衡点,再勉强下去你会成为我的负担,而我会变成你的束缚。”

他耐心地向她解释。

“那不是重点,不管价值观相不相同、想法有没有差距,以前你都会顺着我、配合我的意愿,现在为什么不肯了?是什么因素让你觉得价值观比我更重要?出版社?还是另一个价值观和你相近的女孩子?”她咄咄逼人地追问。

她的观察力一向敏感,他对她的不耐烦逐日攀升,一次次争吵后他再不似从前的软言相慰,他的改变让她兴起危机意识。

尽管和他的关系已经让她感到索然无味,尽管这份感情已经不能在她心中激起火花、掀起狂潮,但这条路她已经走了五年,要她回头谈何容易。那种感觉就像花下了工夫把艰难的考卷填满了,老师却说——“这张不算数”一样,让人扼腕。

她已不似五年前的青春年轻,要她重头来过,她没有勇气也不甘心啊!她一语射人他心中。

价值观和他相近女孩?是映洁吗?

他喜欢和她见面、和她聊天、和她说说笑笑……

喜欢有关她的一切一切。总是有她在,他紧绷的情绪就会获得纾解;总是有她在,他就会兴致高昂地面对每天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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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她就是明美口中的“因素”?

不!他们是知交、是有默契的朋友。

然而……这一回的否定,再不如从前那么铿锵有力。

“我们认识、我们熟悉,我们一步步交往,这中间的过程双方都必须付出努力,我可以配合、可以将就,假设我们中间没有任何未来计划,或发展成另一种关系的机率,我可以按照以往的模式继续下去,反正一个星期才见一次面,你希望我用什么态度对你,我就照做无妨。

但是我们再走下去可能是一辈子的事,我不可能一生都戴着假面具,对着你掩藏真正的自己。婚姻不只是单方面的包容,还要双方的配合。”

他不是喜新厌旧的男人,对于责任,该他负起的他不会放手不顾。

“配合?你要我放弃逛街、上KTV、看电影,陪你去上山看云、下山看海?可以啊!接下来呢?你会不会要求更多?比如要求我当生产机器,帮你生一堆小恶魔,天天在家把屎把尿,任由岁月把自己腐蚀成蓬头垢面、愚蠢无知的黄脸婆,为了配合你的需要,我彻底放弃自我成长?

最后孩子大了、你事业有成了,有天夜里醒来,你突然发觉枕边这个女人无趣单调,然后到外面寻求个有能力、有自信的女人来安慰生理心理,完全忘记你的妻子在还没有被你利用得体无完肤前,原也是一个这样的女人!”

男人都是自私的,邱胜翊也不例外,顶着高学历、高知识分子的头衔,脑子里架构的仍然是传统的男尊女卑观念。日本男人永远跳脱不了大男人主义的藩篱。

“不要这么偏激,我并没有要求你放弃自我,你还是可以上班工作、可以成长学习。”胜翊试着讲理。

“上班工作?那下班后呢?急着接小孩、送小孩去补习班、做家事……好不容易星期假日到了,老公要爬山看海,我不是要留在家里带小孩,就是背小孩一步一步的跟在你后面,完全不容许有自己的喜恶……”

她冷哼一声。

这种生活模式她在公司里看得太多了,不管是哪一种方式,女人注定要牺牲。原来她认为自己这种心态并不适合为人妻媳,早就不存结婚念头,是碰上了胜翊——一个肯包容接纳她的男人,才让她对婚姻燃起希望,但现在看来,他和其他男人并没太大差异。

她的精明计算让他疲于应付。

“既然我们有那么多的不协调,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他喟然长叹。

“为什么不?我‘已经’付出许多了。”

“再过十年,当你的付出是现在的千百倍后,再来承认我们彼此不合适,会不会更迟?”

“不会!十年后我会习惯你、你会习惯我,现在看来严重的问题,到那时候都将不再是问题。结完婚你睁一只眼、我闭一只眼,假日你爱上山下海、我爱逛街购物,我们各找各的朋友,各有各的天地。

专家说的——就算亲密如夫妻也要有自己的私密空间。要是碰到心情好的时候,夫妻两人就上上馆子聊聊工作情形,没有孩子在旁边吵架哭闹,你瞧!这种生活多惬意。”对婚姻她有她的见解。•“我对婚姻要求得比你要的更多,你说的那些不能满足我,我希望夫妻要有共同兴趣嗜好……”“不要跟我讲道理,也别试图拿你的想法来影响我。”

“如果我有我的坚持呢?”他态度强硬。

“除了你的‘坚持’之外,请别忘记你的‘承诺’,我们之间还有‘婚约’存在。”她亦强势地提醒。

“婚约”二字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中,他拿着一把叉子不断戳着眼前的牛排,胃口却差得连一口也吞不进肚子里。

明美知道自己说得过分了,这种争执太没意义,只会破坏两人原就不和谐的关系。

她咬咬唇,忙转移话题:“我今天约你出来不是为了讨论那些无聊问题的,我听伯父说,你准备让出版社放一个星期的春假,日期排出来了吗?”

“有事?”

“我得先知道你排哪些天,才能向公司请假。你看这回我不是将就、配合你了吗?所以我将就你的时间,你自然要将就我的地点。我决定要和你到加拿大度假!你看看我找了几家旅行社,你喜欢哪一套行程?”

她把一叠琳琅满目的行程表摊在他面前。

他摇头苦笑,把一堆单子推回她面前。“假期我另外有计划。”

“你的计划里没有我?”她皱着眉,隐隐跃动的怒火在心中翻腾。

“你说的——就算是亲密如夫妻,也要有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

“你不要拿我的话来打压我,你到底还有哪里不满意?是不满意到加拿大的提议,还是压根就不满意我这个人?”她口气暴怒。

“不要无理取闹,我不过是太久没有画画,想利用假期到日本各地走走、写写生,没有其他意思。”

“要画图加拿大不能画吗?那里的环境、风景哪里是日本可以比得上的?我就不信非要留在日本才能画图。”

“我不想把假期浪费在旅途往返上。”

“不要再拿违心之论搪塞我!你真确的意思是——不想将假期浪费在我身上!不管你是什么心态,邱胜翊,你永远都别想我会放手,除非我身边有一个比你好上千百倍的男人出现,否则你就认命地等着我来束缚你一辈子、当你一辈子的负担吧!”她拿起皮包,愤然地走出餐厅。

又是不欢而散……还要几次的不欢而散,才会让他们早已弹性疲乏的感情,不堪负荷张力而绷然断绝?

他没忘记初见明美时的惊艳,她那尊贵的气质、美丽动人的容貌紧紧抓住他的视线,他像见猎心喜的猎人,没有多做思量就决定要追求她。

他为她放弃休息空档、放弃娱乐、放弃想法……

以她喜欢的一切作为交往规则。直到第一次摩擦,直到小摩擦变大摩擦,直到争执不断……直到他厌倦。

是感情走到穷途末路就会转换成压力吗?他不明白为什么那张曾让他使劲追求的娇艳丽容,会变得让他不愿再多看一眼?是他变了,还是她变了?或是环境、心情都随着光阴更迭;让他们都不再适合彼此?

咽下一口牛肉,有些冷硬,但滋味出奇的好,再吃一口……真不错!他开始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少了压力使他的胃口突然大开。

她说除非碰到一个比他好上千百倍的男人,否则她不会放手,那么就等着吧!他期待那个好男人出现。

就让事情搁在那儿,时日一久,那些化不开的结或许终有一日会自动消失。

揉揉纠结的眉峰,他打开万用手册,假期……的计划里没有她……但是,他多希望能有另一个她……

正文 第五章

背着行李和简单画具,邱胜翊在清晨时分抵达火车站。

起早出门是为了不受打扰和阻止,其实这一星期的假,他并没有确切的目标和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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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美为了他不愿陪她到加拿大渡假的事,一状告到了邱家。父母亲也都认为自他接手翰池后忽略明美太多,于是极力促成两人在这个假期里共同出游,弥补长久的感情缝隙。

也许是他过度自私,但他就是不愿意把难得的假日,拿来将就别人的兴趣,所以一早他便整好行李,趁全家人都还在睡梦中时,悄悄地留下手机离开家门。

眼看一班班列车开走了,茫然地目送来来往往、形色匆促的行人,他还没选择好目的地,眼光流连在火车时刻表上一站一站地推敲。

“邱经理?”一声清脆悦耳的女音在他耳际响起。

是她!还没转头,他已经堆满一脸笑容。

“早安!出版社休息,你就跑到火车站来看日出?”

“你当我是夸父,一天到晚追日吗?”

轻松的话题一展开,两人又拉近几分距离。

“夸父?这个人我不认识。他很有名吗?”

“传说有一个叫夸父的男人,他为了追太阳,不分日夜拚命的追赶,到最后累到极点就死亡了。”

“真悲惨的故事。好,我想看太阳只要搭上电梯就行了,不用学他跑马拉松。对了,你要去哪里?”

“回四国。你呢?要出游还是流浪?有没有固定的目标?”

“本来没有目标,但是看到你之后就有了!请问,你们家里介不介意多一个客人?”他目光锁定她深思的眉间。

她在犹豫不决,带一个陌生男子回家会引出多少臆测不难想像。须臾,她决定了,松弛紧绷的细眉,含笑问他:“你的意思是要到我家住?不是家庭访问吧!会不会对我的工作业绩有影响?”

“这是一个巴结上司的大好时机,要不要把握就看你自己了。”

“等我,我去买票。”她把行李交给他。

胜翊拉着行李箱跟在她后面,抢着把车票钱给付了。如果说他是大男人主义,那么在这点上面他承认,他实在没办法让女人在他面前付钱。

坐上车位,他帮着把两袋行李放妥,才在她身侧靠走道的位置坐定。

“你逃难吗?才放七天假,就要带上这一大包衣服。”他指指鼓起的行李袋。“回乡游子是不用带换洗衣物的,那里面全是礼物。”

“礼物?那么多?”

“嗯,有父亲的衬衫、母亲的保养品、婶婶爱吃的西点、祖母的羊羹、叔公的烟斗……”

“每次回家都要为这么一长串亲戚名单带上礼物?你的家乡物资极度缺乏吗?”

“我好久没有回家了,回去一趟免不了要到亲戚家走一走、打声招呼。礼物大小并不重要,让长辈感到高兴的是晚辈的心意和被重视的喜悦。我很乐意付出心意,也乐于见到他们快乐的脸庞。”

“因此,你记住了每个人的需要?”

“记住这些并不会花太多心思,却会让收到礼物的人觉得温暖。”

“我再一次肯定你是个细心的女人。”

“在不同立场看同一种性格就会有不同的评语,例如你口中的‘细心’在惠子眼里就成了龟毛、不干脆。”

“她是个很大而化之的女孩。”胜翊下了评语。

“是啊!但相对的她单纯、没有心机而且非常非常热心,比方每次我带海产回大阪,她一定利用午休时间不辞辛劳地把全部海产带回家,煮熟了再带回来让整个办公室的同事分享。那个下午,办公室就成了海产店,每个部门都能闻到香味。”

想起那些闹烘烘的下午,映洁不知不觉地笑开。

“你还要带礼物回大阪?”

“当然,那是我父亲和母亲的心意,他们觉得儿女在外受到别人的照顾要心存感激,所以我们每次回去,他们都要让我们带上好多冷冻海产。要是没封紧,车厢里会四处流窜着海产的腥臭味,好尴尬哦!”

“日本真是个好礼的民族,这个美德可从你们一家人的身上觅见端倪。”

“谢谢夸奖,其实从很多小地方,都可以看得到日本人的好礼,比方我们见了人都会问候一声、弯腰、点头、问好。比方我们不吝啬说谢谢、对于别人的帮助长记于怀……有人说日本人很自私小气,其实我们的老祖宗真的是很懂得分享的慷慨民族。”

“是我们这一代没有沿袭老一辈的诚信正直和热忱好礼。在这个以功利为目标的社会,大家的价值都是以获利多少去下判定,忘记人与人之间该存着情、存着义理。因此,朋友可以被网路取代,对着陌生人大谈心事,父母亲情可以被电视取代,对着声光画面求取短暂幸福。人与人之间只剩下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

“你好悲观喔!我认为这现象只是过渡期,现代人被过度开发的文明冲昏了头,终有一天大家会觉醒,并找到更好的生存模式和相处之道。哪天说不定人类甘愿让文明后退一千年,让善良、纯朴的风气再度重现。”

“我喜欢你的乐观,也欣赏你的乐观。”

“友直、友谅、友多闻,有我这个良朋益友定会有所收获。”

“但愿!你家有几个兄弟姐妹?”

“我是老大,下面有两个弟弟——小婕在念研究所、小弟新一在东京帝国大学上课。”

“东京帝国大学?下回碰上时转告新一,他是我的学弟。那你呢?你读什么科系?”

“我念中文系。”

“难怪你一出口就要讲几句日本人听不懂的‘哲理’。”

“中国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国家,他们的文学资产之丰富,足以令日本人咋舌。”

他笑着点头,表示赞同。又问:“中文系毕业后呢?”

“毕业后就进入翰池出版社,一晃四年,高不成低不就,养活自己足足有余。反正生平无大志,只求平安度日,对于目前的生活满意度八十分,没打算再做改变。”

“没结婚计划?”

“还没对象就谈‘计划’,似乎扯得有点远。”

“你把所有的时间都留给工作了,当然没时间交男朋友。”

“如果你不是上司,我一定会认为你在替我着想,可是这话从老板口中说出来,似乎有点居心叵测。”

他大笑。“我是居心叵测,像你这么好的员工要是早早嫁了出去,出版社不是损失大了?所以如果你的答案是‘有’的话,我就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搞破坏,让你嫁不掉。”

“你留得了我一辈子吗?”

“留!当然留。尽管到时候你的退休金会让出版社有倒店之虞,我还是要忍痛留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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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母亲都不敢这么留我。”她调皮地眨眨眼。

“说真的,难道周遭都没有你心仪的男子?”他的眼中露出一丝期待,至于在期待什么,恐怕连他自己也不敢多想。

“缘分吧!中国人常说这两个字,两个有缘无分的男女相爱了一辈子,却没办法结成连理;有分无缘的男女同在一个屋檐下,却怎么也交不了心,你不懂我、我不懂你,直到老死,尽完责任也就罢了。

我在年轻时也曾向往过谈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随着年纪渐长才发现,爱情只是一种包裹着糖衣的求偶行动,便不再满脑子幻想。”

她望出车窗,把他的期待排除在外。

“你不积极一点,怎么知道自己有没有错过你的缘或分?”他问得心口不一。

“到哪里去找?PUB?婚姻介绍所?我并不太知道那些管道。也许年纪再长些会回故乡相亲吧!未来——想那么远不是自寻烦恼?谈谈你吧!什么时候和那位美丽的未婚妻结婚?”

“我想我们是属于你归类的那种——有分无缘。”

“交往了那么久,怎还会有分无缘?你没设法改善吗?”“五年的交往结果,竟让我发现,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们的性格、人生观有很大的差异,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应该喊停,还是任错误继续。”

“错误?感情本身并不会错误,会错误是因为知道太多、太清楚,所以感情还是朦胧期最美最好,等熟识了,双方的缺点就会一一现形,直到缺点累积到彼此都不再能接受时,只好分手。

现代人太容易谈分手,感情不好——分手,感情淡了——分手,感情浓到让对方觉得窒息——分手,好像无时无刻一有借口就谈分手,因为等在分手后的是另一段新鲜、刺激的爱情。”

“主观!你不能接受因为了解而分开吗?难道一有开始就非得制造出结果才叫圆满?是不是每一段感情都必须有始有终?”几个连续问题问出了他潜藏在意识里的真心意。这一刻他霍然开朗。

是了——他不要错误继续、他要找出适当时机喊停、他要追求他想追求的!“我不是主观,你不觉得在了解之后,除了分手,还可以选择接纳包容,不是吗?为什么要把曾有过的爱情闹成绝裂,不可惜吗?为什么要让两个曾经相爱的男女变成仇人,不会后悔吗?”

“我认为在婚前有选择机会时,一看到问题要马上讨论并取得共识,万一两人之间永远无法取得平衡,就该放弃‘曾经’,为了害怕绝裂硬要逼着两个人贸贸然地踏人婚姻,这不但是冒险、更是危机。”

“怎么说呢?这种事见仁见智。”

“你消极地避开我的追问,是不是你仍然固执地认定我是错的?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惠子要说你有‘感情洁癖”’他对着她的固执赌上气了。

她没否认,望着窗外一畦畦青翠稻田,春耕时分到了,在田里种植稻米的农夫弯着腰杆拔野草,形成一幅好风光。

她的心底也有那么一畦沃土,盼望着知她、懂她的人来耕耘,但尽管那人正坐在她身边、尽管他们的心相惜相依,两人却是隔了千里之遥。

哪一天,他才能走近她,为她洒水犁土、为她播种施肥,让她的心开出满地灿烂辉煌的太阳花?

映洁帮忙胜翊把行李放进小婕和新一的房间后走出,发现他正站在庭院四顾周围环境。

她们家有个很大的庭院,前院种了不少花草和几色蔬菜,正中央摆了两张躺椅和一个小茶几,闲暇时映洁的父母亲就坐在这里聊天,后院有几竿晒衣架和两笼养得肥胖壮硕的鸡。

她轻步走近他。“还喜欢吗?”

“喜欢!这里很安静,气候很舒服。”他伸伸懒腰深呼吸。

“口渴不渴?或者饿不饿?我帮你煮一碗面,我们这里的乌龙面很有名哦!”

“被你这么一说,我倒真开始饿起来了。令尊和令堂呢?”

“父亲应该是去了鱼市场,没猜错的话,我母亲应该在叔叔婶婶家帮忙。走吧!餐厅往这边走。”映洁领着他往后院方向行。

“帮忙?你叔叔婶婶家很忙吗?

“我堂妹要结婚,她应该会在那边帮忙张罗明天的婚礼,我待会儿想过去打声招呼。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明天可以跟我一起去参加结婚喜宴。”她手脚利落地切好葱姜、调好酱料,把乌龙面放入锅中滚水煮。

“我开始期待明天的婚礼了。”

“我可一点都不期待,明天我叔公一定会当着好多人的面问:‘映洁啊!小你五岁的表妹都要结婚了,你打算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当女强人都没好下场的’。”

她把叔公说话的语气模仿得唯妙唯肖。

“这说话口吻跟我祖父一模一样,我表妹就是在这样的催逼声中,不得不在大学刚刚毕业就嫁给她学长,连上班的机会都被剥夺了。她小时候心心念念说长大要当个上班女郎,结果梦想只能是梦想。所以你远离家乡到大阪工作是明智的选择,否则现在大概是三、四个孩子的妈了。”

“当妈也没有不好啊!我小时候的志向就是当妈妈。”

“以现代人的眼光看来,你的志向很奇怪。”

“我小时候家里生活很苦,爸爸几乎每天都在大海上讨生活,妈妈每次带我们到堤岸边等爸爸的船回来时,就会对着新一和小婕说;‘你们是男生,将来长大要当爸爸,负起照顾一家人的责任,所以从小就要拚命努力,不管是读书、工作,都要卯足了力气去做。’那时候,我心里就暗自庆幸,自己可以当妈妈,不用当爸爸做这么辛苦的工作。从此,我们玩扮家家酒,我都抢着当妈妈,因为我觉得当妈妈是可以跷脚丫的闲差事。”

“从此就立志当妈妈?”他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对,是不是很有趣?可是长大之后知道‘妈妈’这份工作不但不清闲,还会忙得人焦头烂额,所以能拖就拖着吧!”

她把面捞起滤干,熟练地甩个几下,把面倒人碗里,连同酱料用托盘送到他跟前,再转身把水槽里的一包小鱼洗净沥干,铺在筛子上拿到后院晾晒。

“你很会做菜?”

“乡下女孩子嘛!这些都是基本生活技能。在这里我读不好书没有人会批评我,说不定还会反过来安慰我说,女孩子家太能干会吓坏男人。但是我要是不会做菜、洗衣、做家事,那可是犯下滔天大罪罗!”

他连连吃了几口,一碗面剩下不到三分之一。

“真好吃,可以媲美东京街头的名店了。”

“喜欢的话我可以多煮一些,你不用吃得那么急。”

她递过擦手巾。

“说真的?下回记得煮面给我吃,要煮上满满两大碗。”

“我记住了,也请你记住下回要调薪时,想想我的乌龙面。”

胜翊吞下最后一口汤汁,急着往外跑。

“你在忙什么?”映洁好笑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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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你不是要到你叔公家?我迫不及待想看看你那个和我祖父有相同性格的叔公,要是他们长相也有几分相似的话,也许我还可以帮他们查查有没有血缘关系。”

收拾好碗筷,映洁找出要送给叔公以及叔叔婶婶的礼物,领着胜翊出门。一路上她频频和路人点头打招呼。

“这里的人你每个都认识?”趁没人的时候,他偷偷握上她的小手,软软厚厚的掌心上有几颗小小的粗茧,这是一双勤于工作的手。

她轻挣扎了两下,但他坚持不肯松手,她腼腆地垂下头由着他握。

“他们都是同村子里的人,你不习惯常停下来和人打招呼吗?”

“有一点,在大阪路上走的全是陌生人,大家来去匆匆,我不太有和人打招呼的机会。你们这里的人都很热情。”

他们一路走一路聊天,约莫走了十五分钟路程就到了叔公家。

“有人在家吗?”映洁收回被握住的手,在门外唤人。没多久,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圆圆、略显福态的脸在看见映洁时堆满笑容。

“映洁,你回来了?美代还一直叨念着你呢!这位先生是……”她礼貌地向胜翊点头打招呼。

“他是我的上司——邱先生,公司放假,他顺道来我们家作客。”她把礼物递到婶婶手上。

“谢谢你的礼物,快进来!别让客人在门口站那么久,邱先生如果明天有空的话,欢迎你来参加小女的结婚喜宴。”她端详许久后,对他提出邀约。

“一定到,吴太太恭喜你了。”

映洁和胜翊走进客厅,向每个长辈打过招呼后,才入座坐定。

婶婶简单地向大家介绍胜翊的身份,一时间大家对这个从大都市来的老板感兴趣极了,眼光纷纷落在他身上,话题也绕着他打转。

“映洁啊!伯公告诉你,这个邱先生看起来很忠厚老实,很值得人信赖,伯公相信,他一定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对象。听伯公的话就没错,我八十岁了,看过的人比吃过的饭还多。”

“伯公,你弄错了,他是我的老板。”她在伯公耳边大声说。老伯公的耳朵已经很不好了,但仍然精神奕奕,体力不比年轻人差。

“老板哪?老板好啊!结了婚当上有钱的少奶奶,你这辈子吃喝都不用愁了,娟子你真好命哦!女儿有好归宿,往后你就不用再烦恼了。等办完了这一桩,再忙忙小婕、新一,你就可以卸下担子过好日子了。”

他对着映洁的母亲说。

这话一出口,映洁的脸立刻变得红透,她借机走入新娘美代的房间,留下胜翊单独面对众人的质询。

“邱先生,请问你今年贵庚?”娟子这下子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映洁电话里没说要带个男人回家,想来是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也是啊,都毕业好几年了,也没听说交过一个男朋友,正替她操心着呢,她就带回来这个模样好、性情也不错的男人。映洁从小就是不要父母对她多担一分心的好女儿呀!“我今年三十。”他温文地回答,并非全然不明白他们的意思,但他并不介意被误解,相反的,这个误会还让他心底有一丝丝窃喜。

他喜欢映洁这一群亲戚!“三十……我们家优于二十六了,相差四岁不多也不少,刚好恰当。请问你的工作是什么?”叔叔开口问出大家都想知道的答案。

“我是出版社经理。”

“经理啊!那是很大的官,管的人不少,薪水也一定很高吧?你在大阪有没有自己的房子?”

“薪水算中上,我在郊区有一幢房子,在市区也有一层公寓,但目前仍和父母亲同住。”他尽可能说得详细。“我们家映洁温柔贤慧、善良又处处替人着想,这种女孩最适合当妻子了……”

在伯公的搅和下,大家自动把胜翊归纳成吴家的女婿,和他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

在美代的房里,映洁轻触着新娘礼服,心里有着淡淡的羡慕。

结婚对她来说,是个遥不可及的梦,在那个粉红色的梦里,白马王子的脸模糊不清,几次以为自己将要碰上了,没料到那只是另一场梦,梦醒了,理智也醒了,她仍旧是那个有感情洁癖的女人,而他……仍旧是别人的夫婿。

假若她肯坏心一点,在他说他们格格不入、想法有极大差距时,就落井下石,让他朝自己的心走来……她并没有迟钝到感受不到两人间那抹若有似无的情感,但她就是做不来掠夺,掠夺不属于她的男人、不属于她的爱情,她根深蒂固的道德良知会叫她日夜寝食不安。

“堂姐,你失神了,是为了他吗?”她若有所指地“他?谁?”她纳闷。

“和你从大阪来的男人。”

“他是我的上司,来我们家作客,我们只有长官和部属的情谊,没有其他的。”

“是吗?一个公司员工那么多,他要是对你没有‘其他的’,怎会单挑到你们家来作客?”她伸出手在她腋下搔痒,像小时候一样玩闹。

映洁也不甘示弱地回敬她,一下子两个人都笑倒在榻榻米上。

她喘息吁吁地仰躺着,面对天花板说:“都要当新娘子了,还不学着正经些。”

“映洁姐……其实,我并不想结婚。”想到明天、未来,她的脸垮了下来。

“怎会有这种想法?”她支起半边身体,侧翻过来正对上她的眼。

“我真后悔以前不用功读书,当初我要是和你一样努力读大学,或许我也能到东京或大阪,当个自由逍遥的女强人,不像现在,只能留在四国这个小岛上嫁人,终老一辈子。”

“傻瓜,我才不是什么女强人,我只是一家小型出版社的小小编辑,每天窝在一个五坪大的办公室审稿、校稿,日子没有你想像的那么惬意。”

“至少你可以养活自己,不用听别人的话。不像我年轻时听爸妈的安排,结婚后以丈夫为天,永远都当不了真正的自己。他们说那叫保护,在我看来那叫枷锁,把我捆绑得动弹不得,都快要窒息了。”她嘟起嘴,满脸懊恼。

“谁说我不用‘听话’,工作疏忽主编会骂人、工作不尽心力总编会骂人、工作绩效不好老板会发飙扣薪水,只身在外生病没人搭理心情不佳没人应,那才惨呢!你要是听到我那些同事的怨声载道,就知道我们有多羡慕像你这种有人疼、有人爱的小女人。”她抚着美代的头发,明白她在害怕什么。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就要担负起照顾一个家庭的责任,好艰难的工作呵!她的心微微酸着。“可是我不知道婆家的人会不会喜欢我?”她的眉宇间填满挥不去的忧虑。

“你是他们家精挑细选的媳妇人选,不喜欢你难道去喜欢那些没挑上眼的?你放心,步木是我的初中同学,他是个性情温和、性格沉稳的男人,我想他会好好待你、努力让你幸福的。”

她的安慰收到效果,美代的脸上再次展露阳光。

“你真这么认为?”她再—次确认。

“是啊!不过你要记得——结了婚就是大人了,想要任性时要多想一下。

妻子、媳妇、母亲,这三个角色都是相当难扮演的,要演得像、演得好、演得精彩绝伦,都得经过一段辛苦的磨难期,你要学会咬牙撑过去。

碰到不平的时候就想开一点,努力让自己好过些;灰心失意时,就要鼓舞自己振奋精神,用笑脸迎向挫折。”

无数的叮咛卸在口中、溶在泪中,她的心疼随着泪水自颊边滑落。

美代看着她,心口一酸,温温的泪珠也跟着往下滚。“堂姐,你一哭我也好想哭,我不要嫁了,让我们像小时候一样天天在一起玩、一起工作,永远都不要分开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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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女孩,我哭并不是因为伤感,而是骄傲啊!是我想到我连最小的堂妹都要嫁作人妇、都要肩负起责任变成大人了,你说我骄不骄傲?答应姐姐,几年后轮到我当新娘子时,你一定要向夫家请假,到我的房里传授我为人妻、人媳、人母的经验。”

“一定!”她们紧抱住对方,真诚地给予祝福。

童年无论如何都回不来了,光阴的巨轮向来只有往前推,断无往后退之理啊!映洁和胜翊并肩走在小路上,久久两个人都不说话。

胜翊率先打破沉默,“你哭了,为什么?结婚不是喜事吗?”

“对男人来说,从此有个专属的女人来为他打理生活上的一切琐碎事项,有人为他生儿育女,婚姻的确是件喜事,但对女人来说……”

“就不能算是喜事了?”

“不是这么说,应该说婚姻对于女人来说是个茧,在进入茧前,女人要不断充实自己,直到拥有作为人妻的条件,才能踏入婚姻中,就像毛毛虫要努力把自己喂的圆滚滚才能结茧一样。

然后女人在婚姻的茧内不断挣扎、蜕变以符合夫家需求,有人成功了,破茧而出在花间幸福飞舞、繁衍后代,直到责任尽了,生命也走到尽头。

但也有人失败了,在婚姻的茧中夭折,从此神伤形锁、再不见天日……”

“这么说来,婚姻对女人来说,不是幸福的终点站,而是另一种方式的摧折?”

“很难说,世界上有深爱妻子的丈夫,愿意拿把剪刀为另一半剪除婚姻赋予的束缚,也有丈夫在茧之外再包裹更多更多的障碍,让枕畔女子终其一生都呼吸不到自由空气,当然幸与不幸取决于当事人的心态,并没有什么统一标准。”

“你实在是个复杂而矛盾的综合体,几个小时前你告诉我,当妈妈是你的梦想,现在却又把婚姻当成牢笼,是我太不了解女人,还是女人太多变?”

“我是真的喜欢小孩子,看他们在摇篮里挥动小手、咿咿呀呀笑得无忧无虑;看他们蹒跚学步,甜蜜地担心他们下一步会不会踩空;看他们五音不全地表演老师新教的儿歌……真的好有意思,将来,我一定要生两个小孩来玩玩。”

“怕婚姻又要玩小孩?我想在技术上有些困难。”

他取笑她。

“这么孤陋寡闻,你没听过精子银行吗?”

“别那么麻烦,要精子我多得很,可以免费提供,保证基因优良。”

他的玩笑近乎轻佻了,映洁羞红了脸专心踢着脚下的小石块,不再搭理他。

但一个不小心的肩背碰触,挑动了她的肤觉感应,一阵属于他的淡淡体香闯入她的嗅觉系统,他的存在感强烈得让人无法忽视,第一次映洁觉得他霸道得近乎无理。

他怎可以那么强势地霸占了她的思考神经,左右她的意志,让她不管往哪个方向避,都避不掉他张立起的温柔迷网。

他又握住她的手,第一次的交握有着陌生的温柔,第二次再被那双大手握住,她感受到安全的温暖,再舍不得挣脱、再舍不得放手……

他差点脱口而出对她说——我愿意当那个温柔的丈夫,寻来剪刀为你裁去婚姻的束缚……但他终是忍住了。

他早晚会对她说这句话,但不是现在,而是在他面对明美、洗除他的感情瑕疵后。

黄昏了,夕阳从后面射来,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好长,随着一个个小小的前进脚步,影子在泥地上跳跃。

海风扬起,她的长发飞泄成伞,茉莉花香从她发间散出……他细细嗅闻着,任初发的情愫拨弄着他的心弦。

“爱情”——就是这种宁静平和的幸福感吧!一个想法跃人脑海,她笑了。

“舍得分享吗?”他被她的笑容感染,也掀起唇角,印出一朵灿烂。

“什么?”她纳闷的眼神扫向他。

“你在笑什么,说出来让旁人也开心开心。”

“我想到再过四十年,我们这两条影子会变成怎样?又粗又胖?佝楼着腰背?还是四条腿变成六条腿?”

“如果四十年后,我们还能并肩走在这条小路上,我一定要牵着你的手、环着你的腰,就算没有拐杖我也不叫你跌倒。我会好小心、好小心的保护你走过这段路。”

他坚定的语气让她一震,他这算什么?承诺?约定?

她摇摇头,不准自己再深想。

正文 第六章

婚礼结束,胜翊和映洁在回家的途中碰到同村的许多位国小、国中同学。

他们不约而同地走到他们面前。

“看来他们对你这个外来客很感兴趣。”映洁在他耳畔低声说道。

“嗨!你好,我是映洁的国中同学,你是她的男朋友吗?”一个大方的女孩对着胜翊问。

“如果吴小姐愿意给我机会追求她的话。”他客气而谦虚地应和着。

“听说你是大老板,映洁嫁给你,你一定会让她过得很幸福吧!”

“若真有那一天,我会倾尽最大的能力让她幸福。”

这番话已经很露骨地表白了他的感情。

映洁不解地看他,只换得他一脸灿烂笑容。

“太郎,你没希望了,赶紧另外找个对象结婚吧!你没办法和邱先生相抗衡的啦!人家又高又帅又是大阪的老板,你还是死心好了!”先前说话的女人,对着身旁傻愣愣的太郎说。

“美保,这么多年你都没变,还是以取笑太郎为乐。”映洁对着女人说话。

“对啊!你不要开玩笑了,万一邱先生误会就不好了。”太郎搔搔头,一脸腼腆。

“邱先生,我告诉你啊!太郎从国小开始就在暗恋映洁了,可是映洁是第一名,他却永远占着最后一名不肯放,所以那时我们全班都取笑他是地上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的成绩也没比我好到哪里,你自己不也是倒数第二名。”太郎忍不住反驳。

“所以啊!你们这两个实力相当的男女,就快一点凑成对不就得了,干嘛老是人前吵、人后吵,成天吵得我们神经衰弱。”人群中有人大喊。

“有啊!我是想结婚,可是她又不要嫁给我。”太郎大声回答。

“你喜欢的人又不是我,我干嘛要嫁给你?”美保瞪住他半晌,脚一跺扭头离开了,留下怔愣在当场的太郎。

“你赶快去找到那位小姐,告诉她,她误会了,你喜欢的人不是映洁是她,她一定会马上嫁给你的。”

胜翊一语敲醒梦中人,在场的人也都恍然大悟的跟着拍手叫好,然后推着羞赧的太郎去找美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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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周围的人全散光了,映洁才正起色来说:“你不要制造错觉给村里的人,否则我以后都不敢回家了。”

“没关系,以后我陪你回来,天大的事有我顶着。”

胜翊开玩笑地说。

他这样半真半假地说、半真半假的影射,弄得映洁手足无措。

见她又不说话,他转了话题,“天气那么好,要是有脚踏车就可以骑着出去吹吹风。”

“我家里有一辆,是小婕的,你想骑吗?”她的火气被他转了方向,忘记找人发泄。

“还等什么?”他拉起她的手往家的方向跑。

他的手大大的,微温的掌心包裹着她的小手,他的温度再次传人她的心、渗入她的知觉神经,她喜欢这种可以依赖、可以闭上眼睛完全放心地跟随他脚步的感觉。

暖暖的春意在她胸怀间涨得鼓鼓的,一时间她迷惘了……忘记两人的关系、忘记那个在大阪等他回家的女人。

他骑着小婕的脚踏车,她坐在车前的横杠上,风乘着她的头发,春天搭上他的笑颜……

他们沿着海岸线骑,海风催促海浪为他们舞出一首首美丽舞曲。她坐在他身前,他们靠得那样近,近得仿佛……仿佛两颗心已经紧紧相偎。

一次,一次就好!让她陶醉在他温柔的怀抱中,不想未来、不想过往……

她手中抓着一把昭和草,风一吹,成熟的种子乘着风的羽翼飘上天,歌颂着春之舞,等到再度落上熟悉的泥土,一个新的生命马上会向人世间报到。

“我们小时候都是这样玩的,小婕骑车载我、新一坐在后面,我们抓着一大把、一大把的昭和草,看种子扬上天,猜测哪一颗幸运的种子会飞到巨人城堡。”

“巨人城堡?”风好大,迎面吹过,把她的声音刮得支离破碎,他引颈贴上她的侧脸,把耳朵凑近她嘴边听她说话。

这个亲密的举动诱出她微红双颊,为了遮掩怯意,她嘴里继续喋喋不休地述说她的故事。

“你没看过杰克与魔豆吗?巨人住在天上的城堡,那里有会下金蛋的母鸡、会自己演奏曲子的竖琴,还有数不尽的金币。”

“我看过这个故事。”他附和。

“你有什么感想?”她转头问他,一不小心他的唇刷过她的脸、碰上她的唇。几个抢拍,她的心脏差点儿跃出胸膛。

“我觉得很荒谬,巨人住在云端不跌个半死才有鬼。”

“没有想像力的现实家伙。”她拉开安全距离,转过头朝他吐舌头。

这个稚气的动作让他见到她天真活泼的另一面。

“我没有想像力,那你呢?你又有什么想法?”

“首先,杰克用一头牛去换魔豆,表示他数学头脑不好。”

“那么他应该怎么换?”还嫌他现实,他们两人根本是同类物种,进化时期差不多,文明程度也差不了多少。

“除了魔豆外,还可以跟魔法师要他骑在脚下的羊、拐杖、戒指……反正魔法师全身上下的东西一定都有魔力,有多少拿多少。除了魔豆外,其他的全是多赚的。”

“贪心的女人,我要是魔法师,就把你这个贪心杰克变成一头石牛,让你妈到街上认领。”

“买卖不成仁义在,哪能去报复别人。再来,他偷巨人的东西就是不对,他应该把魔豆的秘密卖给巨人,这样子他可以赚一笔钱、巨人也可以逮住魔法师,从此高枕无忧不怕再有人到城堡来找麻烦。再不,他可以和巨人合开一家‘云仙游乐场’,一定会赚翻了。就算会下金蛋的母鸡死了,也不怕没钱用。”

“你真精于算计。”

“当然,穷日子过多、过怕了。小时候我妈把一天的菜钱交给我,然后和爸爸一起出海捕鱼,我捏着手上稀少的钱币,心里要算计的好清楚,不然吃了早午餐却没晚饭,小弟一定会哭惨了。”

“当老大一定很辛苦,我们家老大也是,他的工作就是——让弟弟。”

“所以当老大的比较会照顾人,体贴而细心,但相对地也会要求别人听他的。换句话说,就是喜欢控制别人、强势。”

“我认同,我们认识的第一天,你就给了我不少‘建议’。要是我不肯乖乖听从建议,还搬出旧经理来威胁我……”

“说我强势,你怎么不看看自己?新官上任就烧掉三分之一的员工,然后控制剩下的三分之二员工,要他们拼死拼活的替你赚钱。要比强势,我对上你只能算小巫撞上了大巫。”她才不依呢!明明他比她更鸭霸的。

“因为我们家老大比我和小弟大很多,我们几乎玩不在一起,于是我带小弟带惯了,我的老大性格也很明显。你说——两个都要别人听话的人凑在一起,结果会是怎样?”

“吵翻天了吧!”她的话一出,两人相视而笑。

他把车停在堤岸上,两人都没下车。眼睛眺望着远方的渔船,她的背靠在他身上,他自然地环上她的腰,下颔抵着她的头发,没有交谈,四周安静得可以听见心跳声。

映洁细数着他的心跳,一下、两下、三下……沉稳地跃动牵动她的心随之共舞……

多年后,也许一个悠闲的下午……也许那时已染,了满头风霜,她会在这个海边想他,想她来不及长大就夭折的爱情。

晒好满满一篮的衣服,映洁从衣服的空隙中眺望初醒的太阳,伸伸臂、弯弯腰,满足地对满天霞云招手。

“你有恋日情结?”突如其来的男音,让她迅速回头。

“你起床了?早安。”她朝着拿画册的胜翊走去。

看他几个简单的落笔,把个晒衣女郎的背影画得栩栩如生。

“你画得真好!真羡慕你有这种才能,花了你不少时间练习吧!”她站在他背后,看他利落的几笔又勾勒出她的侧影。

“这句话你要去告诉我的美术老师。”他的手没停过,一幅幅她的身形跃然纸上。

“他嫌你画得不好?”

“他说我没天分,要我趁早放弃画画,免得浪费时间。”

“为什么?你画得好逼真。”

“他说我只能当一个画匠,画不出自己的风格,与其如此,不如早点丢掉画笔。他说如果只想要画得像,不用那么辛苦,直接找一台相机来就行了。”

这些话经过太多年的沉淀,早已经伤不了他,但听进映洁耳里,却产生刺耳的不舒服感。

“他好不公平,谁规定只有画家才能拿画笔?画图不能单纯为了快乐、为了心情好,或者我喜欢吗?何况欣赏画的人又不是每个都像他那种大师级人物,我不能爱看实物写生吗?我非得要看‘有风格’的作品才行吗?所以,就算是专家、是大师,他的说法只要是错的,就可以不用去理会。”

“你真是我的知音。下回我要带你去见他,把他说的话大加辩驳。不过,他的评语并没有让我放下画笔,十几年来我仍然四处写生,画图成了我的心灵调剂品,它可以帮助我度过低潮、可以分享我的喜悦。我总是相信,在这世界上有一个人会愿意停下脚步来看看我的画,就算我一直碰不到这个人,至少‘他’是存在的。谢谢你,你让那个人现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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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羞涩地别过头背对他。

“你喜欢画,下午我带你到屋岛画,那里很漂亮。”

“屋岛?那是什么地方?”胜翊问。

“一个神庙,里面供奉着地藏王菩萨、观音菩萨。

在中国,沿海渔民都是供奉妈祖的,我们这里不一样。”

“你很醉心中国文化?”

“是!我好喜欢这个有人情味的国家,原本大学毕业后想到台湾继续念中文,但几个同学阻止我,说中国人为南京大屠杀已经对日本人很不满了,再加上前一阵子的钓鱼台事件,新仇添上旧恨,他们不以倭寇来称呼我们才怪。唉——政治这东西又不是平凡如我们所能控制的,可是苦果却要所有的老百姓来承担。”

“换我来劝你乐观点,这几年台湾流行哈日风,从早期的电器产品,到现在的电玩、卡通、戏剧,甚至许多日本歌手到台湾都很受欢迎,有许多台湾艺人在日本也发展的很好,我想年轻的一代对战争留下的惨痛印象,应该已经不深了。未来地球不再有国家、强弱国势之界,人就是人,不分人种、国籍,都是生而平等的。”

“如果我是常磐贵子,也许我会考虑来一趟台湾行。”她一面说笑一面捧来满杓子饲料。“想不想喂鸡?”

蹲在鸡笼前,他喂鸡、她拣蛋,热热的新鲜鸡蛋握在手中还暖呼呼的。一不小心两颗头颅撞在一起,双手拿满蛋的映洁重心不稳,往后仰倒;胜翊急得掼下杓子,从身后托住她。

落人他怀中,她脸上有着尴尬神色,但他并没有缩手,定定地自身后抱住她。

他宽阔坚实的胸怀像磁铁般,牢牢地吸住她的心,不想离开、不愿也不舍离开这样一个怀抱啊!千思万虑在她脑海中转过一圈又一圈,转出一片无从理解的浑沌。

他们……未来怎么办?

终于,他退一步放开她,扳住她的肩膀,定定地看着她的眼,一瞬也不瞬的。

“我不打算道歉,因为这是我这段日子里,一直想对你做的。”他开口了,却又拉出另一番震撼。

“你……怎么可以?”她的心脏突兀地疾速鼓跳,连退几步,但退不开他的钳制。

“我决定把情况从‘不可以’扭转成‘可以’,映洁你愿不愿意……”

“现在先不要谈这个,好吗?我去帮你做早餐。”

她选择逃避,在“谈”之前,她要先做好心理准备,不要慌慌张张地让感觉冲昏理智。

她把几颗鸡蛋叠放到他的大手中,转身从莱圃里采下两三根葱和几棵蔬菜。

两人一起走人厨房,她一面打着蛋一面放水洗菜。

“昨天你弄给我吃的鱼饼很棒。”他在忙碌的映洁身后寻找话题,抑制再度拥她人怀的欲动。

“那叫风吹笔仔,洗净晒干后用酱油糖熬煮过,等糖水收干、洒上芝麻就可以吃了,惠子、朝子和你一样,都很喜欢这滋味呢!”

“你回大阪会带这个吗?”他拿出夹在腋下的素描簿,打开,动手画出映洁的侧影。

她的五官很匀净,平日她很少上妆,最多也只是淡淡地描上浅色口红,她的皮肤是自然的小麦色泽,大大的眼眸在几方从狭小窗口射人的阳光照映下,显得生动灵活。

“你喜欢的话我多做一些让你带回去。”

回去?在水龙头下洗菜的手停了停,回到大阪后,他又是老板,她是他底下的小编辑,他有未婚妻、有出版社、有他要走的路,他们将按照旧有轨道继续绕行,在四国发生的一切将随着记忆慢慢尘封……

这个想法应该会让她的心变得轻松的,为什么她会觉得怅然若失、苦涩交集?深吸口气,把不该存在的情绪压回心底,她加快做早餐的动作。

“说定了,不准赖皮。”他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他收拾起画册,端过映洁做好的早餐,和她面对面坐下用餐。

“我很喜欢你的父母亲,他们待人和气亲切,尤其每次看到你父亲,我就会联想起我父亲。”

“他们很像吗?”

“他们的气质很像,我父亲你见过的,那次在楼梯间你撞上我时,我父亲站在我身后,他还和你聊了一下,有没有印象?”

“是那位长者?”她想起来了,当时她就依稀觉得,他和她父亲很相似。“他就是董事长?他很和蔼慈祥,一点老板的架子都没有。”

“那天他在楼梯间劝我带人要带心,不要光拿制度规范压人,和你第一次给我的意见有异曲同工之妙。”

“真的吗?我爸爸就是这样告诫我们姐弟的,他说要做‘事’,之前要先学会做‘人’,要是大家都不喜欢我,就会为了反对而反对我的意见,甚至是否定我整个人。因此到一个新环境要先让别人接纳自己,但要求别人接纳自己,就要自己先敞开心胸去接纳别人。

那天早上,我就是盗用父亲的话转送于你,只不过首次见面不敢太挑明了说。”

“因此,面对我大刀阔斧的裁员,你预计自己是被裁定了?”

“是啊!所谓忠言逆耳,我的话一定让你觉得犹如芒刺在背、不除不快。”

“错了!我是个很能接受建议的大肚量老板,不过,那段日子我真的尝到不少苦头。”

“因为革除了那些‘亲贵派’?”

“对啊!那阵子我们家的电话天天响个不停,全是向我父亲告状我强势作风的亲朋好友,甚至有人预料,我的作法会在短期之内,把那间早巳岌岌可危的出版社弄垮。”

“事实证明,你的强势不但没把出版社弄垮,还整顿出好成绩。”

“那是有你们这些‘努力党’、‘拚命派’当我的后盾,当然我也得感谢我父亲的全力支持,不然,我在众亲友间铁定成了过街老鼠。”

像这样子,一次一点、一次一点,她分享了他所有心情,为他骄傲、为他快乐;为他不平、为他烦忧,假若有一天她不愿再听他说话,还有谁肯当他的情绪垃圾桶?

“吃饱了吗?带你出去写生,我迫不及待想看看被大师评为‘画匠’的作品。”

接下来的几天假期中,他们就依这样的模式渡假——骑骑单车、画画图、看看海……和不停不停地聊天。

不明白他们之间怎会有这么多可聊的东西,只要一个开了口,另一个就能毫无困难地把话题接了下去,是默契太够或是两人的心灵早已为彼此开放……

没人去追究过,他们放任自己的心在小小的四国内恣意品尝幸福。

回程,映洁的旅行袋照例又塞满了礼物,连同他的袋子也让映洁的母亲半强迫地装满海产。

吴伯父伯母还亲自送他们到港口搭船离开四国,临行前胜翊拼命的挥手告别,并郑重地告诉他们,他一定还会再回来。

他用了“回来”两字,因为他已经把这个充满热情的岛屿当成他另一个家。

在转搭的火车上,胜翊把画册交到映洁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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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送我的礼物,这是我回送给你的,希望你会喜欢。”

她打开画册的刹那间,一阵酸楚猛烈地撞击着她的鼻腔,忍不住的泪水汩汩滑下,她怎能承接他那样多的深情啊……

满满的画册中画的全是她的身影,有初见时她抱着牛皮纸袋往上冲的身影、有她在书局专注翻阅书本的样子、有她迎着曦光喝咖啡、有她皱起眉头审稿件、有她晒衣、煮饭、扫地……

“你真的是照相机。”她吸吸鼻子、咽回泪水,感动地把画册紧抱在胸前。

“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有画下你的冲动,我把你的每个动作都拍人大脑里,在夜深人静时,用笔把存在脑中的照片‘冲洗’出来。我曾经幻想过你接下这本画册时的表情,没想到你表现出来的和我预料的一模一样。”

“那不是太没创意了,重来!你重新把画册交给我,我来演一个不同的表情。”

他依言做了,她淡淡的说了声谢谢,不说不笑不多带一分情绪。

“还是在我预料中。”

“怎么会?这和刚才的欣喜若狂有很大的不同,怎还是在你的预估范围内?”她瘪着嘴,认定他在玩她。

“因为我预估了几十种状况,最好的就是你初见时表现出来的那种。”

“最差的又是哪一种?”

“你把画册摔回我脸上,用美术老师骂我的口吻说:‘趁早放弃画图吧!别侮辱了艺术的价值’。”

“看来那位老师真的是你永远的恶梦。”她笑得眉弯眼眯,甜甜的笑容引发出他撷取的欲望。

“映洁。”他慎重其事地握住她的肩膀,让她迎上他的视线。

“什么事?”

“我不要我们只是朋友。”他宣誓般地说。

“可是……我们只能是朋友……”她摇摇头无奈地道出事实。“会有办法的,只要给我时间,让我和明美说清楚。”

这几天反复思索后,他定了心意,他不要再把事情搁置下,等待死结自动消失。这回,他要主动、积极追求他的爱情。

“感情的事不可能说清楚的,除非她肯自动放弃,否则到最后只会酿出悲剧,但要说服一个女人‘甘心’,那是何其困难的事。”

“因为困难我就得投降吗?不!我不要投降,她不愿甘心,你怎能就裁决我必须要甘心,我寻寻觅觅那么多年,终于在找到我想要长相厮守的女人后,要我无条件放弃,我不要。”

“你这种话不但稚气更是不负责任,你忘记早在若干年前,你就认定明美小姐是你厮守终生的对象,并和她交换了誓约,现在你却告诉我,我是你寻觅多年的人,你说我能不能、该不该相信你?会不会在若干年后,你又对着我说——对不起,我找到生命中的真爱,我必须要离开你?”

她动气了,他怎能在她面前扮演负心汉?在她眼中他是没有一丝缺点、近乎完美的人呐!“以前我不相信爱情,顺从长辈的安排相亲,并从中挑出条件最相当的明美订下婚约。

这些年的相处,我从尽力配合她的需要、忽略自己的喜好到连和她说话都觉疲惫,我不知道再继续下去,会不会演变成一场婚姻悲剧,我会不会如你所讲的,制造出一个坚固的茧把她困在里面,任她自生自灭、任她夭折?然后我遇见了你,你像温柔的海绵吸取了我所有不愉快的情绪,每次与你谈话我就觉得契合,就觉得窝心,就想这样一直一直谈下去,永无休止……”

“尽管契合、尽管窝心,你也不能忘记你的责任。”

说这些话无异是逼迫着她拿把利刃一刀刀刨割自己脆弱的心。

他的感觉她都有啊!可是她不能自私地公诸世人,只能密密实实地收藏妥当,供自己在心中慢慢反刍那些有他的幸福滋味。

“责任……我们最近的每次见面,都是为了这两个字不欢而散,她要我负责、我却厌烦对她负责……”

“人相处久了,都会有感情淡薄的空窗期,这时候一些旁人就很容易趁虚而人,其实你认真想想,当初你评估她适合做为你妻子的条件,现在都还在她身上,你为什么突然觉得她不再适合了呢?是因为我吗?要是我真答应了你,和你交往,也许再过几年,你也会对我产生同样的疲倦,人都是一样的,会腻、会厌、会烦,但过了这一段就好了。”

她痛恨自己这么矫情虚伪,但她就是做不到横刀夺爱,容许不来自己成为破坏别人的第三者,就算是她的“感情洁癖”在作祟吧!“告诉我,你对我没有同样的感觉吗?你不喜欢我、不想要我时时在你身边陪着、伴着你?不想我牵着你的手一次次走过晨曦、黄昏?”

他牢牢地锁定她的眼瞳,不准她避开。

看着他,她也有不甘心啊!为什么她不是先来的那一个?为什么她不是他生命中的第一?她爱他、要他……可……她不行呀!“对不起!我无法说谎——是的,我爱你,希望和你共度每个晨昏,但是这又如何?你有明美小姐,我们的世界在不同的空间里,出现交集本来就不应该。

在未铸成大错前,请让我们喊停吧!”

“你爱我?!我就知道上天不会苛待我。”这个讯息让他大喜,侧过身,他把她牢牢抱在怀中。

“你很得意吗?逼出一颗不能爱你的真心,让我连躲起来流泪的权利都剥削掉,你竟还开心至此?”她谴责地推开他。

“我和明美只是订婚并没有结婚,何况我承诺一定会把事情处理好,才迎着你走进礼堂,我不会教你受分毫委屈。”

“你说——你懂我的不是吗?我是个很传统的女孩,有浓厚的道德观,不能接受自己成为强抢别人丈夫的坏女人。为什么还要强迫我?”

“固执、食古不化,我要说几百次你才能听懂,我和明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不是因为你。

早在多年前,我们就一直有问题存在,只是我们都懒得沟通、解决,懒得为对方改变,一日一日拖下来,拖出无可弥补的大洞,这样的两个人就算是结婚,也会是悲剧收场。

总之,你别管了,这是我的责任,我会把事情妥善处理后,才向所有人公布我们的关系。除非,你嫌弃我有过未婚妻、有过情感瑕疵,认为我配不上你。”

他语带恐吓地说。

她忙着摇头,不是这样的,她是真的无法忽视自心底升起的隐隐不安。

“那么,我们以后还是先当朋友……这样子不好吗?”

她认真的撤清态度让他发笑。“你这个自欺欺人的可爱家伙,一碰到感情的事,平日的稳重成熟都不见了,不过我喜欢这样子的你,让我有机会发挥长子性格。”他伸过手把她的脑袋揽人肩侧,满足地长叹口气。

窗外的春风掠过,插秧的农夫低头为这一季的收成忙碌,这次他的感情应该会有丰硕的收获吧!

正文 第七章

事情的发展都是起了头之后就会变得容易,映洁和胜翊的感情也不例外。

自从在火车上印证了彼此的感觉后,他们的关系更加亲密,他们像聒噪的麻雀,一碰面便吱吱喳喳说个不停,谈理想、谈观念、谈童时、谈八卦……任何一个话题都会引发两人热烈的讨论,然后欲罢不能。

清早的晨聚已经不能满足两人,因此在下班后他们经常相约出游,他们的足迹踏遍大阪每个角落,他们的笑声遍洒在大阪的星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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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胜翊坐在映洁租来的套房内,眼睛对着电视心不在焉地看着。

“我们家的电视有这么好看吗?让你目不转睛、忘了我的存在?”她自身后环住他的脖子,贴上他的脸庞。

他摇摇头不作声。

“你有心事?是我不能分享的吗?”她歪着头,噙着一抹让人安心的笑容。他把电视关上,转身面对她。浓浓的双眉间郁结不朗。

“我和明美谈开了,我告诉她我有一个心爱的女人,我要退婚。”

“她还好吗?”

“她刻意回避我的话题,假装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然后告诉我下个星期日她要办生日宴会,要求我当她的舞伴。”

“然后呢?”

“然后我正色告诉她不要再自欺欺人,我们之间再也不可能了。”

“然后……”她眉头皱起,他的心事爬上她的心底。

“她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告诉我这辈子不可能、下辈子不可能,她永远永远都不可能放开我。”

“要一个女人‘甘心’,是一件多么艰巨的工程,尤其她是一个那么好胜的女子,一时间你能要求她拿出什么温和态度对你?不要逼她,多给她一点空间去思考,她迟早会想通的。”

“我们冰冻的关系已经不是一朝一夕,难道我们拉出的空间、时间、距离都还不够多吗?”

“不管之前你们中间早就出现多大的裂缝,但是,在她心中始终认定,到最后一刻你们终究会在一起,突然间,你告诉她——对不起,我要走了。然后独留她一个人在既定的道路上继续孤独地往前走,你要她怎么坦然接受?”

“我不知道她还要多久,才能看清事实……”

“不管她要多久时间,我们都必须给她,比竟……这是我们欠她的。”

“你为什么总是替他人着想,从不对自己优厚一点?难道你就‘甘心’躲在暗处经营自己,的爱情,不想站到对自己有利的立场说话?你说要一个女人甘心是一个艰巨的工程,你为什么就能心甘情愿地让自己处于弱势?”

“我没有处于弱势啊!我还觉得自己站在优势位置呢。”窝进他怀里享受他的体温、享受他温柔的拥抱,有他在,她的幸福就随之产生,她……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我不懂。”他困惑地摇摇头。

“因为我有你啊!忘记了吗?你的人在我身边,你的心在我身边,我怎还会处于弱势?我有了全世界,假若我还舍不得给明美多一点空间,那我的心胸未免就太狭隘了。”

她的话让他感动万分。“映洁,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你这样一个宽容、善解人意的女子……我……我爱你……”

他动容了,紧紧地把她拥人怀中,一遍一遍地告诉她“我爱你”。

“我也爱你啊!”她的手环着他的腰,粗粗壮壮的腰、宽宽阔阔的胸怀,安安全全的温暖怀抱……这些都是属于她的,她心爱的男人呵……

空气静止了……趴在规律起伏的胸前,她的脸颊、耳后都微微发烫起来,咚咚咚……稳定的心跳声在耳膜中鼓动,传递着让人安定的力量。

良久之后,她缓缓放松……仿佛在多年前,她就熟悉这个怀抱……仿佛在上个世纪,她就贪恋上这个怀抱……

有一本书上说,每个人都只是残缺的一半,不是完整的个体,我们在世界上终日寻寻觅觅,就是为了寻求出自己的另外一半,拼凑起一个完整的人。

但大部分人都没有那份幸运,总是找错了那一半。

若书上说得是对的,她敢笃定,他是她正确无误的那一半,有了他,她的生命将会完整、圆满。

他的吻落在她的额际、发问,淡淡的扫过,像春风、像骄阳照应着她的生命,缓缓的吻印上她的眉间、眼底,一路顺着鼻梁滑上她的唇……他的吻温柔细腻,像纹火缓缓地烘焙着两人的情意、慢慢加温催化、不急躁不强烈,却吻进她心灵深处,成为她的依归。

他的下颚轻轻地抵住她的发顶,满足地喟叹一声。

“我迫不及待想把你介绍给我的家人,他们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真的吗?”她不确定。

明美的条件比她好上千百倍,他愿意抛下那些条件不去在意,是因为爱,爱情这东西本来就没什么太大道理,爱上就是爱上了,不管对方是乞丐、是年龄大上自己一轮的老人、是穷途末路的罪犯,爱上了就再更改不来。

但是,她和他的家人并没有这层情感在啊!他们没道理放弃处处强过她的明美来喜欢她。

“是的,只要他们一认识你就会明白,他们的儿子有多幸运。”抱住她,他喜欢这种互相依偎的感觉。

把玩着她乌黑亮丽的发辫,他松开它们,一根根梳开、合拢、打结……好似捧在他手里的是百玩不腻的玩具。

“为什么想把头发留这么长?”

“我答应小婕的,从此就没想过要剪掉它。”

“小婕?你的大弟?”

“嗯!他是一个很优秀的年轻人,今年刚上研究所,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拿博士。”

“为什么?”

“在我们家乡,‘博士’是个神化名词,每次大人谈到这两个字时,都会带着一脸向往,然后埋怨自己投错胎跑到四国这个穷乡僻壤,终其一生只能当个渔夫。那时小婕不服气地对大人们说——谁说投胎到四国就只能当渔夫,我将来就要当个博士。大人听到他这么说,竖起大拇指宜夸奖他有志气,事情传开后家乡里的大人小孩一看到他,就喊他吴博士,弄得他到最后好像不拿个博士就会对不起所有人。”

“因此,当博士就成了他人生的重大目标了?看来以后我要教导我们小孩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不要说大话。”胜翊笑着说。

“提早立定大志向不好吗?”映洁反问。

“但是被一大群人逼着朝志向迈进,就太悲惨了。”

他环住她的腰,亲昵地把她抱上膝间、贴住她的脸,像抱着小娃娃一般前后轻轻摇晃。

从十岁后就再不曾有一个男人这样抱着她、宠着她,靠着他厚实的胸膛,她满心欢喜。

“胜翊,你的梦想是什么?”

“小时候想当总统,中学时想考上一流大学,长大后想当老板证实自己的实力……”

“以前的梦想你几乎都实现了,现在有什么新梦想?”

“我想和我心爱的女子共创一个家庭,在忙碌工作后回到家,有一桌热腾腾的饭菜,在我孤独的时候有人陪在身旁倾听我的想法、在我快乐的时候有人和我一同欢笑、在我挫折时有人为我打气……我向往祥和平静的生活。你呢?也说说你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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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有你。”简短的三个字道尽心声,她要的不多,只要她的他专属于她。

“你会拥有我的,就像我也拥有你一样。”是承诺也是誓约,在心中早已认定她是他唯一的妻、唯一的爱……

他将倾其所能的保护她、照顾她、爱她……至死方休……

门铃乍响,映洁放下手中书本跑去开门。

门外,是笑得一脸灿烂的胜翊,他晃晃手上提着的两瓶葡萄酒,一脸诡谲地看着她。

接过香槟、迎人胜翊,她问:“什么事那么快乐?”

“我做了一件我一直想做,却瞻前顾后的一直不敢做的事。”他坐人小沙发,拉着她的手环抱在他胸前。

“说来听听。”扭过头,近距离对上他的脸,每个放大过的毛细孔都随着笑纹跃动。

“前几天,明美的父亲邀我们全家去参加明美的生日会,我拒绝出席却让母亲驳回,理由是明美家想借她生日那天为我们订下婚期,于是我告诉父亲我和你的事,他们虽然没有反对,但仍然坚持我必须参加今天的宴会。”他起身寻来两个杯子。

“然后呢?”心脏骤然被刮出两条血痕,狠狠地抽痛了下。

“我在宴会里不到十分钟就想走了,明美缠着我,不让我离开,并带我到她父亲面前谈婚礼事宜。”

“接下来?”

“我告诉他,我很抱歉,很抱歉这些年的相处让我明白,我和明美之间有着跨越不了的鸿沟,若是勉强举行婚礼到最后只会以离婚收场,趁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我想提出退婚请求,不愿意再继续错误。至于退婚要负的赔偿责任我愿意完全负起,然后,我就离开了。”

“你不该选择在她的生日会上,当这么多人的面……”

“我就知道你会有这个顾忌,放心,当时只有我和她父亲在书房里,连明美也不知道我们说些什么,我想舞会后伯父才会和明美谈这件事。”

“喔……”她漫应了一声。

“你没问‘接下来呢?’或‘然后呢?”’他提醒。

“然后呢?”她应了他的要求。

“然后我驾着车子去买了两瓶葡萄酒。”

“然后呢?”她又顺应他的眼神要求。

“我到金饰店买了这个。”答案揭晓,他从口袋掏出两只男女对戒。

那是式样很简单的指环,上面镶嵌了一个五克拉的主钻,周围搭上几个小碎钻。

“吴映洁,请问你愿不愿意嫁给邱胜翊为妻?”

“你这是求婚?还是扮家家酒玩游戏?”她斜瞪着他。

“是求婚、是证心意、是表达我爱你,而且再过不久,我将要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我要你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成为我的爱妻、成为邱映洁,陪我走过这一生一世。”

他的深情凝视,让她无从回驳。

“你……”她的泪潸潸滑下,感动溶在胸口说不出话来。“我妈说过,会说甜言蜜语的男人不可靠。”

“我妈也是这么说,但是这些话已经在我心中酝酿了好久好久,再不说出来,就要酸掉、臭掉,你舍得我的心被酿得过久的爱情腐蚀?”

“又是甜言蜜语。”

“只对你一个人,别人无从分享。邱神父再问一次,吴映洁你愿不愿意嫁给邱胜翊为妻?再不答应,这对戒指就要伤心地被扔进马桶冲走,永不见天日。说!愿不愿意!?”最后五个字他加强语气,胁迫优柔寡断的她立下决定。

“我——愿——意——”她抱住他的腰,害羞地把自己埋入他的胸怀。

“你这龟行的答话速度,会把你未来老公给活活吓出心脏病。”他略微拉开她,用拇指拭去她的泪。

“换我问,邱胜翊你愿不愿意娶吴映洁为妻,从此与她患难与共,不离不弃?”她又哭又笑,未干的泪痕印在甜甜的笑涡上。

“我当然愿意——别高兴太早,这句是假话,真话是——我愿意、愿意、非常愿意、百分之一千的愿意,没有你,我这辈子宁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无所养’。感不感动?我叫我的中文老师帮我临时恶补的。”

“你去学中文?”她诧异不已。

“我一个星期上两个小时的课,才晓得学中文好辛苦!没办法,我老婆醉心中华文化,我要不培养和她相同的嗜好,早晚她会嫌我‘面目可憎’,再不和我说话了。”他无可奈何地摊摊手。

“说说看老师教你些什么?”“她教我注音符号还有一些诗,其中有一首和夫妻有关的,你听听——打起黄莺儿,莫叫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

“你学这首诗跟我求婚,有没有弄错,他在影射嫁给你的女人会独守空闺,在闺房里埋怨丈夫耶。”

“教错了吗?一个小时拿我一仟五佰快,竟然叫我老婆来骂我,看来我要把这个老师给淘汰了。”“以后不要乱浪费钱,想学中文我来教你就好了。”

“日本人教日本人学中文?你想我的钱会不会花得有点冤枉?”

“我这个日本人可有中国人的血统,而且还会教你背诗追女人,我会教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意思是牵着你的手,我要跟你一起到老。怎么样?”“嗯!功力好像略胜一筹。好,映洁小姐你被录取了。嗯……是执子之手……接下来是……”他迟疑地看她一眼。“与子偕老。”她接了下句。

“懂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牵起她的手,用钻戒圈起她小小的指头。

映洁也学他把戒指套人他的中指。“知我意,感君怜,此情可问天。”

“从现在起,你是我心目中唯一认定的妻子,不准你反悔,不许你不要我,更不可以再说一些把我让出来的傻话。”

“我怎会不要你?我会一直要你、一直要你,只是……胜翊……”她欲语还休。

“嗯?”

“我们真的要结婚了吗?明美小姐会怎么样?”

“她会大哭大闹几天,然后找我吵架,最后看我怎么都不肯改变心意,只好调整自己的心态,愤恨不平之下狠敲我一笔金钱作为赔偿,然后,擦擦眼泪寻找下一段感情。”

在他的认知中,明美是坚强的新时代女性,新女性是懂得珍爱自己、寻求幸福的。

“你确定?她那么激烈的性子,会不会想不开……”

“不会,她非常疼惜自己,她若真的爱我如你,不会永远为自己的权利和我争得面红耳赤。怎么都不肯为我让步。”他一口否决。“来,干杯。”他把葡萄酒递给她。“祝我们新婚愉快!”

她浅尝了一口,他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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