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進入七月之後,溫度節節高升,雖然日據時代留下的舊房子並沒有裝冷氣,所幸就在海口邊,並不是太熱。
客廳裏,阿本氣定神閒的操作著電腦,掃瞄,輸入,再用軟體補強,書冊上小小的一張圖列印出來加大了好幾倍。
大牙十分好奇,「你弄這幹么?」
「工作需要。」
「是小薰需要吧。」大牙一臉促狹的笑,「我聽筱婕說,你們書館要弄什么王妃谷的相關展,小薰要負責做小杯子桌巾之類的,你印這些圖片是要讓她參考對不對?」
「知道還問。」
「喂,」大牙用手指戳他的背,「我好歹也是天際航空的招牌空服員,跟我說話頭都不抬,一點面子也不給。」
「你同事知道你在家是這種德行嗎?」
穿著碎花上衣的大牙呵呵直笑,「所以我從來不跟同事一起租房子啊,省得破壞形象。」
「不要一直戳我,我要修圖。」
那些繁復的壁畫以及圖騰,除非學有專精,一般人根本看不太出來差別,為了避免制作磁器以及餐巾紙的廠商弄錯,阿本總是將圖片弄得很大,色澤也稍微加深,以加強辨識度。
「我看你一直對她很好,她對你到底有什么不滿意?」
「愛情又不是算數。」
「是沒錯啦,不過話說回來,你要是追我,我絕對嫁給你。」大牙嘻嘻一笑,「她知不知道其實你應該姓程?」
「她不知道。」阿本微徽一笑,「事實上我被列為一個很好,但無法給她安全感的人。」
她喔的一聲,向他靠過去,「你如果不知道該怎么說,我可以幫你開口啊,假裝不經意的說,有一個地方一直等你回去接手,不過你太叛逆了,所以打死不肯回去那邊。」
「你不要想那些餿主意,我沒有辦法叫你忘記看到的事情,不過,我這輩子只想跟那些等著我翻譯並尋找出它們歷史的古文物在一起。」他頓了頓,「也沒打算用那個來換取愛情。」
在卡布裏的前一天晚上,他擁著小薰,她說了很多窮困的童年往事,那幾乎是他無法想像的世界。
「我很想要穩定跟安定。」許多不甚愉快的回憶言語中、他最記得這段,「小時候我搬家搬怕了,我不要今天在這裏,明天在那裏,永遠在躲著什么的感覺好可怕,就像浮萍一樣,沒有根,不由自主。」
他不覺得她堅持要嫁給有錢人有什么不對,有那樣的過去,不會有人對愛情抱著天真想法。
他知道在她心中的理想對像是潘才駒。
但也知道,她已經陷入某種程度的拉鋸。
他是很喜歡她沒錯,但他的愛情也是有底線的——他的女人,不能因為看在他的附加價值上才跟他在一起。
他要的愛,沒有但是。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在你離開臺灣之前,她都還丟不開所謂的安全感,你會怎么做?」大牙好奇與關心參半的湊過來,「會放棄?還是告訴她說『其實我是有錢人,你大可放心跟我在一起 ?」
「你的養分是全部跑到臉上去,所以腦力不足是不是?」據聞,大牙是天際航空的無敵八卦王,現在看來,傳言不假,「女人有自尊,男人也有,如果一個男人只喜歡你那張臉,你會接受嗎?」
只見她略微沉思後回答,「雖然他很有眼光,但是我不會接受。」
「同理可證,其他的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我還是不太懂哎。」
就在阿本覺得神經快要爆裂的時候,一個清脆的少女嗓音替他解了圍——
「因為他現在的樣子就是以後的樣子。」筱婕從玄關就聽到兩人的聲音,「所以他不想拿那些等著他回去接位的頭啣換取小薰的愛——他雖然喜歡她,卻沒有打算改變自己喜歡的生活形式。」
大牙哼的一聲,「可是你看他現在也沒有什么適應不良的問題啊,股票才玩兩個月就賺了一臺賓士重型機車,沙漠的駱駝好騎,臺北的捷運難道會輸給那些沙漠動物嗎?」
兩人同住已經一年多,筱婕對大牙的思維方式很習慣,見她一陣亂問,也不生氣,還是細聲細氣的解釋。
「那不一樣,阿本哥現在雖然在臺北朝九晚五的上班,可是整個考古團隊都在設計或是購買新的器材,他們是有計畫的準備在年底深入沙漠,現在不過是在打發時間而已。」
「都待上四個月了,那跟住下來有什么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
「四個月也不短耶,算算一百多天住在同一個地方,怎么會不習慣?」大牙不懂,為什么在她看來這么簡單的事情會被解釋成那么復雜,「何況只要他留下來,事業愛情都手到擒來,有什么比買一送一更棒?」
「這不是買一送一的問題。」
見大牙頭上還閃著問號,筱婕幹脆舉例,「你不是很喜歡去泰國嗎,阿本哥在臺北就像你在泰國的道理是一樣的,喜歡,但那不是自己生存的地方,偶爾去去可以,但無法久居。」
「喔,早說嘛,害我在那邊莫名其妙的想一堆。」
大牙的抱怨聲中,阿本與筱婕相對一看,不禁同時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