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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1次PO完]埃米尔之吻(翊潔)
王子與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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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笑,注视着她泛红的可爱颊色,“后来他才明白,这个看似聪颖的女孩其实傻气得很,她认为在做爱时不出声、不要有任何陶醉的表现,就能证明她没有涉入私人感情。她却不知道,心和身体的反应,原本就是两回事,她可以伪装冷漠来欺人,难道也想欺骗自己吗?何况,她如果需要欺骗自己,不就意味着她在逃避,不敢面对她早已动心的事实?”
  
“我……我当然知道这些道理。”他竟将她的心思剖析得如此透彻,令她慌乱,他显然打算在今晚逼出她的答案。
  
“即使女孩这么不老实,他还是爱上她了。他记取从前的教训,这回他不要被动地等待,最后两败俱伤;他要主导一切,要逼得她的价值观崩溃,逼她依靠的人都背弃她,逼得她无路可退,只能投靠到他这边。”
  
他眸色闪亮狂热,攫住她不安的视线,“好,故事暂时到此为止。你认为结局会是怎么样?这个女孩会选择他,或是她原本生长的大家庭?”
  
“你是在强求。”她的语气虚软乏力,没有正面回答,而内心激烈交战。
  
他要她离开族人,和他在一起,伹这怎么能够?她不曾想像过离开她安身立命的大家族,她早已认定一生要与她们同在,何况因他而背离族人,他们会面对多少阻难?吴氏一族的势力有多大,他们都清楚,加上届时必会追寻而来的其他术师,他们无处可藏身啊!
  
他的想法太莽撞、太不切实际……
  
她骤然惊觉,那窥视的法术性质,是出自她们吴家人的手笔!这法术精妙隐晦,若非她察觉到蛛丝马迹,一直在留心,恐怕也不会发现。能使用这法术的,除了她之外,族内只有少数几人,包括昨晚的养母和阿姨们。
  
思及此,她僵直不动。不论是谁设下这法术,必然是想刺探他们的动向,对方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也猜得出他们可能采取的行动,如果她回应了他,可能会将他推入险境……
  
“强求又如何?如果不试着去扭转情势,永远只能待在原地懊悔。”她犹豫的神情,让邱胜翊几乎想揪着她大吼。
  
他已经把话说得这么白,她明明对他有情,明明也渴望与他在一起,为何还要逃避?
  
他扣紧她双肩,急切地诱哄她:“他不会让女孩失望的!为了她,他愿意重新学习过人类的生活,不再伤人!当她的族人围攻他时,他毫不反抗,就是不想伤害她的族人,不愿她为难,女孩最后为他挺身而出,这是为什么?女孩为什么要保护他?为什么?”
  
他迭声追问,想引出她肯定的答案,她却顽固地咬着唇,咬得唇色和脸色一样惨白,依然连只字片语都不肯施舍给他。
  
邱胜翊彻底被她击败了。自从吴玮婷病逝之后,他不曾再有这种绝望到极点的痛苦,它刺痛了他眼眶,泛起淡红色的悲伤。他身躯颓然落下,覆住她,语调破碎地在她耳边喃语——
  
“至少承认你爱上我了……很难吗?”
  
她一颤,薄薄泪雾模糊了视线,在某双窥探的眼之前,她只能缄默。
  
“……算了。”他放弃再逼她回答,环住她身子,咬牙道:“你只要记得我说过,我宁愿死,也不放开你。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负气地抱紧她,将脸深深埋在她颈侧枕上,怕一抬头,他的悲伤就无法遏止,让毫无尊严的一面落入她眼底。
  
房内好静,静得吴映洁听得见怀里男人急促压抑的呼吸,他的心跳激动紊乱,熨贴着她;他的拥抱紧得让她几乎窒息,压迫着她,无声地宣示他绝不放弃。
  
她僵硬地瞪着天花板,不出声。半晌,她展臂紧紧地抱住他,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他。

『9』第九章

接下来的两天,舞厅照常在深夜开张。
  
但是,舞厅的英俊老板变得沉默了。他不再和客人闲聊,不理会女客们娇嗔要他表演调酒的要求,将事情都交给酒保打理。他还是会待在吧台后方,却整晚陪着一名女孩,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坐在吧台后阴暗的角落,吴映洁望着前头忙得晕头转向的酒保,向身边的男人道:“你还是去帮忙吧。”
  
这不是她第一次说这句话了,但邱胜翊同样不为所动,继续与她玩双人桥牌。
  
“雇人是干什么用的?当然是在老板没心情工作的时候让他照顾生意。现在,我只想陪着你。”他幽幽碧眸瞅向她,“你不想我陪你吗?”
  
“我没那样说。”她明白他的恐惧,他怕吴家人来要人,也怕她逃离他,所以将她当囚犯看守。
  
但两天来吴家那边毫无动静,似乎已经忘了他们;抑或是她们认定她能顺利达成任务,不需要多操心?
  
当真她不能取他性命,就不能回去吗?养母对她要求严苛,却不曾像这次逼她逼得这么紧,为什么?
  
“在想什么?”邱胜翊打断她的沉思,目光紧紧锁住她,试图从她的表情解读她的心思。
  
“没什么。”眼见酒保手忙脚乱,客人开始抱怨,她起身,“你不去帮忙,我去。”
  
虽然她对调酒一窍不通,至少能帮忙做点杂事,再者,邱胜翊的紧迫盯人令她难以喘息,她需要一点空间思考那个计画,那个只在她脑中运作的秘密计画……
  
她手腕猝然被拉住,人也被扯入邱胜翊怀里。
  
“我爱你。”他轻吻着她后颈,喃喃倾诉,“我爱你。我什么都不怕,只怕你不爱我,你明白吗?”
  
她默然。这两天他不断向她说这些话,想要打动她。但她仔细检查过每一层楼,确定整栋建筑都被下了法术,这里面所有人的每句笑语、每个叹息,全都无所遁形。
  
因此,即使她屡次被他这些话逼得眼眶发热,还是得装作无动于衷。
  
“映洁,映洁,帮你取这个名字的人,是希望你的心像小草一般坚韧,禁得起 风吹雨打吧?结果,你的心却是硬得像石头一样,让我在你的心扉外叩门几百遍,你就是不为所动。”他疲惫地叹息,“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你才愿意爱我?我什么都没有,唯一能给你的,只有我自己,以我的一切去爱你,只要你要我,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我就属于你。”
  
他停顿,等了三秒,她却还是没有回应。他自言自语,就像个傻瓜。
  
他大掌沿着她腰际摩挲,自嘲道:“你总不会要我拿头去撞,硬把你的心扉撞开吧?那很痛的。”
  
吴映洁闻言想笑,险些震出了盈眶的泪。她不愿泄漏情绪,低声道:“别闹了,让我去帮酒保。”
  
“你连哄我都不肯……”眼角瞄见有个女孩挤到吧台前,他看清了那张面孔,眉头微蹙,口气立刻改为亲昵,“给我一个吻,才让你走。”
  
吴映洁迟疑了下。反正同睡一床的情景都被看到了,一个吻不算什么吧?
  
她回过头,他反而往后退,脸色顽皮,摆明要她主动献吻。
  
他明显憔悴了,雪白的俊美脸庞失去以往的神采奕奕,逗着她玩的时候也少了,眼中总带着一股恐惧不安,体温却不如以往冰冷,夜里他搂着她入眠时,和她同样的温暖,有时甚至异常地发热,像是生了病。
  
才短短两天啊,他的改变如此巨大,都是因为她吧?他已经受了那么多苦,而她带给他的,依然是折磨……
  
她心中涌起一股酸楚怜惜的情绪,情不自禁吻上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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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胜翊原意是想捉弄她,没料到含蓄的她真会主动,反正同样是达成他的目的,他欣然领受,热烈缠绵地回应她。
  
“……我忘了说,”片刻后,他鼻息浅促地离开她,“你妹妹在吧台外,似乎是来找你的。”
  
吴映洁愕然,一回头,果然看见嘉怡站在吧台外,脸色古怪地望着她。
  
嘉怡拉着吴映洁急急走出舞厅,来到外头的巷道。她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吴映洁,欲言又止。
  
吴映洁被她看得尴尬,问道:“瀞怡,找我有事吗?”
  
她不着痕迹地观察四周,确定没有人才安下心来。被表妹看见他们亲密的举止还是小事,如果养母带人埋伏,今天廖俊杰不在,单凭她和邱胜翊两人绝对抵挡不住。
  
“我担心你,所以来看你。”嘉怡瞪了尾随出舞厅的邱胜翊一眼,压低声音道:“这两天族里好乱,大家吵得很凶。”
  
吴映洁神色一黯,“是因为我?”
  
“族里分成两派,一派还是支持你,认为你在应付邱胜翊;另一派说你早就忘记任务,投向他那边了,该废掉你继承人的身分。前天跟大姨来开会的阿姨们说,看见你和他在会场里……很亲密。”
  
就算方才亲眼看见,嘉怡还是不愿相信,握着吴映洁双手,问道:“这不是真的吧,姊姊?你只是在敷衍他,对不对?”
  
邱胜翊讽刺一笑,“没错,刚才我们不是接吻,而是在练习人工呼吸。”
  
吴映洁不理他,“她……女使怎么说?”
  
“大姨完全没有表示意见,所以反对你的人也不敢强烈要求把你换掉。我认为大姨一定是相信你!”大姨也说,现在能帮姊姊的只有她了!
  
嘉怡忿忿瞪着冷笑的邱胜翊,捏紧指间的王牌,她要算准时机,一举制伏这个坏蛋,让映洁姊姊脱离他的控制!
  
“她什么都没有说?”吴映洁讶异。养母把话说得那般决绝,她以为她会采取更强硬的手段,为何却是这般放任的态度?
  
“所以,我们现在就回去吧!跟大姨她们会合之后,再来对付他,这样一来,反对你的人就没话说了!”
  
“够了,会客时间到此结束。”邱胜翊霸道地揽过吴映洁,挥手送客,“现在还是上班时间,我的人不能把时间分给你太多,你请回吧。”
  
“什么你的人,姊姊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嘉怡拽住吴映洁的手,怒道:“你知道你害她受到多少责难吗?她留在你这里越久,误会她的人就越多,你想陷害她,没这么简单!”
  
“我是看在映洁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你别得寸进尺。”邱胜翊脸色更形阴郁。
  
她不肯回应他的感情,就是因为知道族人会谅解她、会给她退路,她依然能回到她们身边?他的付出比不上血浓于水……他果真是强求吗?
  
“不要得寸进尺的是你!姊姊她——”
  
“好了,瀞怡。”吴映洁不愿表妹与他多起争执,握着她的手,轻轻摇头,“你先回家吧,我要留下来。”
  
嘉怡愕然,“为什么?”
  
“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别问了,听我的话,回去吧。”
  
嘉怡盯着她为难的神情。她认识的映洁姊姊是识大体、决断明快的,如今却拖拖拉拉,一再回避问题……
  
一切,都是因为这个男人的影响吧?果然还是得除掉他,映洁姊姊才能恢复自由!
  
她捏紧指间的最后王牌,一手仍紧抓着吴映洁,坚持道:“我答应大姨了,今晚一定要带你回去!”
  
“女使亲自出马都办不到的事,凭你就行?”邱胜翊失去耐性,虽然他身体日渐衰弱,对付这个小丫头还是绰绰有余,他推开吴映洁,探手向嘉怡抓去,“想带她回去,你就试试看啊!”
  
就是现在!
  
嘉怡右手食、中二指对准他戳出,指缝间耀升一缕银色细光,笔直向邱胜翊射去,霎时间化为巨网,罩住了他。
  
“邱胜翊!”吴映洁惊呼。
  
“要是你肯让姊姊回去,我就不会用这个对付你了。”银网的一端连在嘉怡手上,邱胜翊摇摇晃晃地退了几步,跪倒在地。
  
“想要破解这个法术,除非我愿意解开它,否则你只能靠自己挣脱,或者杀了我。但女使在帮我画上这道符咒时,用的是银水,你是绝对挣脱下了的——”
  
滔滔不绝的她愣住了,看着吴映洁趋前扶住邱胜翊,试图解开缠在他身上的咒术。
  
在确定这银网非她所能解之后,她回过头来,目光笔直射向嘉怡。
  
那眼神,让嘉怡微微战栗。她居然无法从那眼光中确定表姊想要做什么,她想救邱胜翊吗?但表姊应该很清楚,她不可能同意解开咒术,而邱胜翊显然无力自行挣脱,难道……
  
见吴映洁毫不迟疑地向她走来,嘉怡头一次感到害怕,手指一松,银丝掉落,呐呐道:“姊姊?”姊姊……想杀她吗?
  
吴映洁走到她面前停步,弯腰捡起掉在她脚边的银丝,放回她手里。
  
对着表妹惶恐愕然的神情,她一如以往在指导表妹练习法术的错误时,露出温柔浅笑,柔声纠正——
  
“在施术时要确实掌握法术,否则会让人有机可乘,知道吗?”
  
姊姊……果然还是站在她们吴家这边!
  
嘉怡惊喜交集,扑进吴映洁怀里,紧紧抱住她。
  
邱胜翊听着姊妹俩说话,动也不动,任凭交错的银色经纬束住身躯,痛进血肉,痛入心间。
  
邱胜翊被抓回吴氏一族聚居的山中。吴映洁完成了代代传承的使命,消息立刻传遍全族。
  
半夜里,所有人赶来围观,看着女使亲自出来迎接养女,看着她们将邱胜翊送入预先准备好的小屋,然后并肩走出来。大家都有好多话想问,但吴玮琪始终不发一语,吴映洁也不说话,她神情凛然,眉宇间自然流露一股威严,无人敢开口问她一句,敬畏地目送她们回到住所。
  
回到家中,吴玮琪与吴映洁进入书房,被容许在场的只有吴雅文。
  
“我和映洁有事要谈,瀞怡,你去准备映洁的衣服,待会儿让她更衣。淑萱,你去楼下守着,下准任何人上来。”吴玮琪吩咐完,锁上书房的门,听着两个晚辈的脚步声下楼远去,她才回身走到书桌旁。
  
吴映洁坐在书桌旁,疲惫的容颜微侧,望着地板,坐在她身边的吴雅文紧握着她的手,忧虑地看着她失神的模样。
  
“映洁,抬头看我。”吴玮琪缓声开口。
  
吴映洁依言抬头看着养母,眸色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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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玮琪锁定她坦然的眼眸,“廖俊杰不在,我们就趁今晚把事情做个了断。我让人去准备仪式了,等一下就由你主持,你就算累了,也得撑过去。瀞怡应该已经告诉你,族里有很多人对你不谅解,这是扭转她们观感的好机会。”
  
“是。”
  
见她眉头微皱,似乎想说什么,吴玮琪道:“有疑问吗?”
  
“我们要……杀死他?”
  
“正确来说是净化。依照古书记载的仪式,针对吸血鬼的那部分进行净化,他会沉沉入睡,然后魂魄毫无痛苦地从那个被诅咒的躯壳脱离出来,就此解脱。”
  
睡了,就永远醒不过来……吴映洁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吴玮琪盯着她过于平静的容颜,迟疑了下,“你应该察觉了,我在舞厅内下了监视法术吧?”
  
她苍白的颊掠过一抹红晕,颔首。
  
“关于我所看到的,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以后也不会说。我只想确定一件事,你和瀞怡抓他回来,是出于你的意愿,或是被情势所逼?我不希望你对此有任何遗憾或后悔,因而造成心理上的障碍,让你不能适任女使的职责。”又迟疑了下,吴玮琪说出她担任女使一职以来最有亏职守的话:“如果你对他的感情大过于你对我们的责任,趁现在还来得及,我会让你们走。”
  
吴雅文大吃一惊,她知道族人们在议论吴映洁疑似与邱胜翊产生感情,令她惊讶的是,一向严守族训的姊姊,居然愿意为此放走他?
  
吴映洁也是错愕,定了定神,几乎毫不考虑地摇头,“这是我自己的意愿。”
  
“好吧。”吴玮琪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顺口地说出那番话,不自在地转身往门边走去,“我去小屋看看仪式准备得怎么样了,你换好衣服就过来。”
  
“妈……”
  
吴映洁略带犹豫的呼唤让吴玮琪一震,回首望着养女。
  
“我把元贞拿回来了。”吴映洁取出银手环,还有敝旧的木片。
  
“收着吧。今晚过后,它们就属于你了。”吴玮琪离开书房,下了楼梯,走出屋外。
  
她一直认为二十年的相处不会比不上短短的几十天,所以即使吴映洁多日未归,她也没有起疑,直到目睹她与邱胜翊相处的情形,她还是相信自己一手教养的女孩会以家族为重,之所以下最后通牒,只是想逼她快快结束此事。
  
但等了两天,不见吴映洁回家,她不那么笃定了,警觉到自己说的话是两面刀,可能反而将养女推到邱胜翊那边,于是她在嘉怡身上下了法术,算准了吴映洁无法伤害表妹,总算将她拉回身边。
  
在亲眼看见养女带着邱胜翊归来时,她心上一块大石才落了地。
  
在那一刻她才明白,她心心念念的不只是什么古老的责任,而是吴映洁能不能回到她身边。她在她身上投注了二十年的时间,一点一滴都是心血与期盼,如果她随那男人而去,她的心恐怕也要被剐走一块,变成一个永远的伤口。她希望这女孩快乐,又舍不得她离开。
  
何况,如果养女真对邱胜翊一往情深,应该警觉得到她们迟早会采取行动,早点和他逃走,但她没有这么做,看来,她对族人的向心力更胜于男女情爱吧?
  
想到吴映洁第一次喊出口的“妈”,吴玮琪心情激荡,久久不能自已,紧抿的唇难得扬起欣慰的弧度。
  
她来到囚禁邱胜翊的小屋前,小屋外头设置了三重法阵,让屋中人无法逃脱,因此看守的只有两个女人,她们恭敬地向她行礼。
  
她进入小屋,屋内只有一个房间,桌上已经摆设好仪式需用的物品,木头地板上以咒文绘制了巨大的银色五芒星阵,邱胜翊盘腿坐在法阵中央,依然被银网束缚着。
  
见到吴玮琪,他冷冷撇唇,“想好杀我的方法了?”
  
“要主持仪式的不是我,是映洁。”
  
“是她啊。”他眸色一黯,涩然道:“死在可爱女孩手上,总比死在老太婆手上好,叫她进来吧。”
  
“你不恨她?”
  
“我恨她吗?”他好似自言自语,“我这条命原本就是欠你们的,由她取回去,不过是了结这桩陈年恩怨,我为什么要恨她?因为她舍弃我的爱,于是爱就不是爱了吗?不……我爱她,我不恨她。”
  
他颓然垂首,“我曾经辜负过一个人,现在她舍弃我,也算是迟来的报应。”
  
“或许吧。她想再见你一面,为的显然不是和你重新开始,而是亲手向你复仇。”见他怔愣不解,吴玮琪索性将一切托出,“玮婷女使因为你,几百年来魂魄不得安息,二十年前她在前任女使面前现身,要求重新转生在吴氏一族,和你再见一面。前任女使答应了她,今世的她成为吴映洁。这件事,全族只有我和我妹妹知道,连映洁自己也一无所知。”
  
邱胜翊像被狠狠掴了一掌般震惊。她就是她?她就是她?
  
他沙嗄道:“可是她……她完全不记得了?关于前世,我们——”
  
“那是她的要求。她一直因为那百余条人命内疚,若记得前世,就无法单纯地面对与你的感情。”吴玮琪一顿,“她说,她想忘记一切,纯粹作为一个女人,与你相遇。这是她唯一一次自私。”
  
她冷冷瞧着呆愕的男人,“不过,事情显然和她当初设想的不一样。”
  
他愣着,记忆中的她与吴映洁的容颜在他脑海中交错来去,终至重叠,然后冲破他胸腔,浓热的痛苦喷溅而出,最后胸口成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教他有千万句话想嘶吼,却哑口无言。
  
这算什么?某种恶毒的愚弄?他渴望过无数次弥补她的机会,却等到一个故意让他与她反目成仇的陷阱?倘若他早知道,倘若她对前世稍有记忆,事情绝对不会发展成这样!如果她还记得……
  
他猛然一愕,她应该在转世前就考虑过可能有这种结果,会甘心埋葬记忆,就是因为笃定她不会错过她想要的,而她在毫无记忆的情况下,潜意识选择了这样的结局……
  
她要转世,根本不是为了再见他一面,而是想亲手杀他。
  
他只觉一股冰寒窜透了全身,霎时间万念俱灰——
  
“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了让我死得瞑目,是吧?”
  
吴玮琪一离开书房,吴雅文立刻紧紧抱住吴映洁,哽咽道:“你们母女俩真是吓死我了!跟你妈去开会的阿姨们,都说亲眼看见邱胜翊在会场里吻你,还说你九成九是要抗命,我真怕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吴映洁歉然微笑。
  
吴雅文端详着她疲倦的脸蛋,心疼道:“你看来很累,这次任务很棘手吧?唉,我就说让你去还太早了点,对方可是历代女使都对付不了的人,你应敌的经验也还不够,你妈偏偏坚持要你去。”
  
“我想这点她也斟酌过了,认为我可以胜任,才让我去的。”
 
“这也是,不过,你……你抓了他回来,真的是你自己的意愿,没什么勉强的吧?”吴雅文忐忑地看着她。
  
她很高兴吴映洁平安归来,但要她亲手杀死前世的恋人,总觉太残忍了些。再者,她总觉得吴映洁的神情不大对,究竟是哪儿不对也说下上来,似乎……太平静了点,像是暗暗决定了什么,有种笃定不移的坚决,让她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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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映洁眼色平静,“为什么你也问一样的问题?”
  
吴雅文一窒,结巴道:“不,这……我只是担心,毕竟……毕竟这不是小事,我当然希望你考虑周延了才下决定,免得事后后悔……”
  
“我当然仔细考虑过了,而且,既然是自己决定的事,即使错了,我也不会追悔。”
  
“是啊,你这种果断的个性,比较像你妈。”吴雅文微笑,见嘉怡捧着衣物进来,她道:“你先去忙仪式吧,我下去煮点你爱吃的,仪式结束后,我们好好聊聊。”语毕,她离开书房。
  
嘉怡将一只白瓷瓶与红白长袍放下,道:“姊姊,更衣了。”
  
吴映洁站起,将瓷瓶的水倒在掌中,轻轻点在眉心、心口,做了简单的净身,双掌阖在胸前,低首祝祷片刻,也不脱外衣,直接披上长袍。
  
按规矩,长袍底下下能再穿外衣,嘉怡只当她是怕冷,也不以为意,帮忙她系上腰带,一面滔滔不绝地报告这几天族里的情况——
  
“你回来了,这下水瑛阿姨就没话可说了!你都没看到,她反对得可有多激烈,逼着大姨一定要立刻取消你的继承人身分,哼,谁不知道她想当女使呀!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族里比她优秀的人多得是,还轮得到她?就连淑萱都比她厉害呢。说到淑萱啊,他最爱担心了,你没回来,他急得像什么似的,现在他被我妈拉到厨房去了,等一下一定有说不完的话——”
  
“瀞怡,对不起。”吴映洁轻轻打断她,“因为我,让你使用那么危险的法术,难为你了。”
  
她温柔歉疚的语气让嘉怡大受感动,鼻头酸了,忙道:“也没什么危险啊,从小到大,我老是粗心大意做错事,都是你在帮我善后,难得可以帮得上你,一点小风险不算什么啦!”
  
“你还记得去年暑假,我们一起去你那位住在南部的同学家玩吗?”
  
“当然记得啊!他家的海滨别墅可真漂亮,他还开游艇带我们出海,教我们怎么开船,结果我贪玩掉到海里,还是你下水救我起来的。”想到自己当时的糗样,嘉怡噗哧一笑,“后来他常常跟我问起你,我想他是对你一见钟情了,不过我跟他说我们吴家都是招赘的,他脸色就很为难,但还是不断跟我打听你的事,还说今年夏天想再邀我们去他家别墅玩,你要去吗?”
  
“好啊。”吴映洁随口回答,望着窗外聚集的族人们,她们逐渐围到囚禁邱胜翊的小屋外。她慢慢将银环套上手腕,“我们该过去了。”
  
“啊,好。”说得高兴,差点忘了还有正事。嘉怡收起笑睑,快速替吴映洁调整好腰带。等仪式结束,要闲聊有得是时间,现在可不是说笑的时候。
  
等仪式结束之后,一切都会回到常轨的,是吧?她跟着吴映洁走出书房时,这么愉快地想着。

『10』第十章

吴玮琪开了门,让吴映洁与嘉怡进入小屋,随即关上门,将族人们好奇又敬畏的眼神隔绝在外。
  
“瀞怡,仪式要先解开你的法术才能开始,不过在你解术之前,”吴玮琪望着养女,“映洁,桌上有调好的符水,你先在他额头画好地符的第六个变化,再让瀞怡解术。”
  
一旦画好符咒,仪式就算完成了一半,小屋内外都是严密的法阵,加上外头密密层层的术师们,邱胜翊即便有通天本事也插翅难飞。
  
如果吴映洁还存有一点想救他的念头,也无法突破这么严密的包围。
  
吴映洁捧起桌上一碗泛着银光的红色符水,走到邱胜翊身前,拈起碗中柳枝,在他额上迅速地画下符咒。
  
他毫不反抗,恋恋望着首次在她身上出现的红白双色长袍,腕上银环镶着的贝悔石发出柔和光亮,与他记忆中的身影如出一辙,仿佛他盼了无数年的她终于来入梦了……不是梦,真的是她啊。
  
他沙哑道:“你真美。”
  
吴映洁看都不看他一眼,素手微汗,尽快画成繁复的图样。
  
“我死了,你会偶尔想起我吗?”吴玮琪那番话说得真是时候,清楚他不可能冒着让她终生痛苦的险说出实情,而他就要死了,不会泄漏秘密,她会以吴映洁的身分继续生活在吴氏一族。
  
很完美的结局,不是吗?
  
“画好了。”吴映洁放下符水,依然站在邱胜翊身前。
  
吴玮琪仔细看着他额上的符咒,符咒只要一个细节不对就会失效,她确定符咒正确无误后,道:“瀞怡,解术吧。”
  
嘉怡首次参与如此重要的仪式,紧张地走到吴映洁身边,拉住邱胜翊身上银网一角,默念完咒语,手一扯,银网脱落。
  
随即,一股巨大的力量往嘉怡腰间撞来,她被撞得踉跄倒退,抬头一看,竟是七鹭,它淡青色的鸟翼挥往她腰间,将她推出法阵。
  
“映洁?”吴玮琪大惊,急步上前,也被七鹭挡住,而吴映洁正俯身扶起邱胜翊。
  
一旦在额上画了那个地符,邱胜翊应该动弹不得才是,怎能站起?
  
吴玮琪一瞥眼,见吴映洁卸下左腕的银环,掌心殷红渗血,她霎时明白——她刺破手掌,以血污染了符水,使地符失效!
  
“你……”邱胜翊错愕,看着吴映洁脱下长袍,里住银环、木片,掷出法阵,毅然挡在自己身前。
  
“姊姊!”嘉怡惊呼,想冲入法阵拦阻。
  
吴玮琪拉住了她。没什么好慌张的,邱胜翊只是脱离了束缚,还是逃不出去,局势依然对她们有利。她沉住气,问道:“映洁,刚才在书房里,你怎么跟我说的?你说这一切都是出于你的意愿,为什么现在反悔了?”
  
“……那是骗你的。我不能伤害瀞怡,只好暂时跟她回来,等待她主动解开法术的机会。你说要让我们离开,我更不能答应你,你是女使,做出这种决定是辜负大家对你的信任,你会受到责难。”酸楚的泪意已在吴映洁眸底凝聚,语气却坚定万分。“我要和他一起走。是我自己决定要这么做,所有后果由我承担,没有人会怪你们。”
  
“你别冲动,冷静一点!你根本不可能逃出去啊!”吴玮琪额际渗出冷汗,她比谁都清楚,冲动这种情绪在这孩子身上几乎是不存在的,唯有缜密的思考然后付诸实行,而她一旦决定的事,再无挽回余地。
  
但她绝对无法突破这铜墙铁壁般的包围啊!除非……除非她舍命以七鹭强行打破法阵……
  
吴映洁五指蘸了掌心的血,随着吟念的咒语,凌空画出一串咒文,往前拍出,红色咒文融入七鹭,扩散开来,七鹭由清浅的冰蓝转为血色赤红,双翼扑动,木头地板应声而碎,用来困住邱胜翊的银色法阵霎时化为一堆木层。
  
“姊姊,不可以!”嘉怡急得哭了出来,即使她功力微薄,也感觉得出吴映洁放出了多大的力量,这样下去会有生命危险!“大姨,快阻止她!”
  
吴玮琪捡起银环与木片,待要上前,一道蓝光自木片窜出,挡住她的去路,却是元贞。她试图催动它,那张不具意识的俊秀脸庞非但不听使唤,还充满拦阻的意味,不让她靠近两人。
  
为什么元贞不让她阻止映洁?吴玮琪猛然想起,元贞的本体,是生前痴恋吴玮婷的术师魂魄……
  
屋外响起惊呼声,小屋外表并无异状,但屋外的人发现外面的三重法阵陆续被破,只是门锁上了,不知道里头究竟发生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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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法阵。吴映洁咬牙,七鹭每一鼓翅都将她的法力源源往外送出,强毁法阵的损伤虽然由它直接承受,还是波及到她。
  
她忍住骨骼如欲断裂的剧痛,将全身法力一口气透过七鹭发出,终于打破了最后的障碍。
  
七鹭挥翅击破屋顶,她拉着邱胜翊爬上鹭鸟的背,只要从屋顶破洞飞出去,就能逃离这里了。
  
“你不可以走!”嘉怡扑上前抱住七鹭的翅膀,泪流满面,“我妈还在家里帮你煮点心啊!你走了,大姨找谁当女使?族里只有你会鼓励淑萱当术师,你走了,他一定会变得消沉的!你还答应我要去南部玩啊!你从不骗人的!”
  
她哭得声嘶力竭,“你的家人都在这里啊!我们有这么多人,为什么比不上他一个?”
  
这几句话如刀割在吴映洁心头,她泪眼模糊地望着表妹,又望向脸色惨白的吴玮琪。
  
“……的确,你们有很多人,可以相互扶持。”她狠下心,轻轻推开表妹,“可是,他只有我一个……对不起。”
  
七鹭展翅,负着两人飞起,从屋顶破洞窜了出去,小屋外一片惊呼声。
  
吴映洁俯视着底下她生长了二十年的家,在她出生当天种下的树,她常和嘉怡并坐谈天的亭子,吴淑萱常坐在亭边的水池写生;一处广阔平坦的坡地,是她练习法术的地方,吴玮琪会一再确认她的每次练习,务求完美无瑕,而吴雅文总是带着笑容,在场边望着她们母女……
  
邱胜翊环住她颤抖的纤肩,无语地搂住她。
  
她握紧他的手,眼泪止不住,一颗颗落在这片土地上。
  
艳红色的七鹭,像浴火重生的鸟儿,往北方的天空飞去。
  
他们逃了。
  
一个是吴家女使的继承人,一个是绝无仅有的重要实验品,包括吴氏一族、九玉公会都派人找寻,政府也调动警力,严格检查各处路口、港口与机场,派军队搜山。
  
据目击者说,红色的七鹭是往北飞的,众人一致往北搜索,有几次见到了两人与七鹭的踪迹,但都被逃脱了。
  
清晨时分,南下的客运里,吴映洁睁开了眼。
  
她并未入睡,但魂魄离身,一夜奔波数百里,比刚睡醒还要恍惚。
  
她定了定神,望向窗外,车子已经下了高速公路,就快到达终点站,窗外全是雾气。
  
她聆听四周,听见乘客熟睡的轻微鼾声,她在上车时对全车司机与乘客下了暗示,即使他们醒着,也会对他们两人视而不见,下车后不会对他们有半点印象。
  
广播里的主持人正在报新闻,她仔细听了片刻,并没有提及他们两人,由于是秘密进行的实验,政府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追捕他们吧?
  
逃出来后,由于他与她都极为疲累,暂时藏在山里,她让七鹭向北飞,偶尔现踪,让寻找他们的人以为他们往北逃,她与他则步行向南,等到夜深才改搭客运。
  
在车上,她使用离魂之术,让魂魄离体,和七鹭一起继续待在北方,加上幻术,让追兵看见他们的幻影,以为他们不断往北走,成功避开了追踪。
  
离魂之术具有相当的危险性,照理说得在僻静无人的地方施行,还要有人在旁守护,以免出了差错,她冒险在行动的车辆上使用,侥幸没有出事,但也筋疲力尽,之后恐怕无法再使用任何法术了。
  
至于坚持彻夜不睡、在施术时守护她的男人啊……
  
她看着身畔的邱胜翊,他头枕在她肩上,睡得很沉,双手紧紧环住她的腰,仿佛在睡梦中也没忘记要保护她。而他们上车前买的点心搁在他膝上,还剩下些吃的,几条巧克力却被—扫而空,显然全祭了他的五脏庙。
  
看着他熟睡的模样,她微微扬笑,眉头却添上几许忧色。
  
他从头到尾没有出手帮她,不是他不做,而是他做不到。他不说,她却察觉得出他身体的异状,他失去了往日的力量,变得缓慢迟钝,就像普通的人类。这是他放弃吸血鬼力量的代价吧?
  
不过他还是帮了她大忙,她魂魄离体太久,若非凭藉他搂着她这若有似无的温度,她险些找不到回来的方向。
  
可是,他的体温实在太低了,低得让她有点冷……
  
她注视着他苍白如鬼魅的脸色,隐隐起了不安,伸手探向他脸庞,他脸颊冰凉,肌肤微微僵硬,了无生气。
  
“邱胜翊?”她轻唤数声,他毫无反应。
  
难道他们历经了这么多艰难,好不容易在一起了,他却……
  
“邱胜翊!”她惊慌地抓着他肩膀摇撼。
  
“嗯?”邱胜翊惺忪地睁眼,打个呵欠,“……你的法术完成了?”
  
确定他活生生地在对她眨眼、微笑,吴映洁才安了心,点点头,“你睡得很熟。”
  
他俊脸微红,想起自己曾信誓旦旦保证不睡。  “我原本打算眯几分钟,没想到就睡着了。”望向窗外,车已进入市区,“还没到目的地吗?”
  
“快了。”
  
“到了车站之后呢?”她只说要往南方走,却没说接下来要怎么做。
  
“下车后往南方步行大约一小时,会到达海边,那边有栋滨海别墅,现在冬天应该没有人住。他们有游艇,我们去借一艘。”出海之后,四面八方都是去路,就没有人追得上他们了。
  
“对方是你朋友吗?”
  
她眼眸一黯,“是我表妹的朋友,我去年才认识的。”
  
“那也算是你的朋友啰。”他知道她想起了家人,此刻任何安慰都是无济于事,立即改变话题,“出发之前可以先补充点食物吗?我饿得要命。多买一点甜的,最好都买巧克力。”
  
“不可以挑食。”想起他孩子气地专吃甜食,她露出微笑,握住他的手,发觉依然冰冷,“你只吃一般食物,不要紧吗?如果有必要,我的血可以——”
  
“不可以。”他拒绝得迅速又坚定,“我说过,我想作为一个人,和你在一起,活下去。人可不是靠鲜血维生吧?”
  
“你什么时候说过这些?我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没关系,我记得就好。”他有千言万语想说,想告诉她,他们纠缠的感情并非始于她以为的一个月前,但说出来之后呢?她看似冷淡,其实极重感情,才会在他与族人之间痛苦挣扎。吴玮琪说过,她的魂魄几百年不能安息,她受的苦并不比他少啊。
  
可是,他还能活多久?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他体内人类的部分早就腐烂不堪,单靠它维持他的生命,能让他陪她多久?
  
“别担心,我保证你每天早上睁开眼来,都能看见我活蹦乱跳。”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将所有的不安化为一个密实的拥抱,紧搂住她,“所以,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后悔吗?”
  
后悔吗?想起嘉怡哭着求她的模样,依然让她心头痛楚;但当他被银网捕捉住的那一刻,她以为就要失去他,当时的绝望几乎令她做出冲动的事。她的心早就下了决定,只是她鸵鸟地不愿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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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环住他冰凉的身躯,揪痛的心口贴着他胸膛,毅然摇头,“我不后悔。”
  
到了车站,他们下了车,进入附近的便利商店。进店之前,吴映洁先将邱胜翊外套的帽子拉高戴上,以免他过于显眼的外表引人注意。
  
他忍不住问:“那,出海之后要去哪里?”
  
“我还没想到。你想去哪里?”
  
“无所谓,能跟你在一起就好。”他眉梢眼角都是藏不住的喜悦,随她走入便利商店。天还没亮,店里除了男店员,只有一位带着小女孩的老太太。
  
“我去过的国家不少,语言不成问题,不过,还是要有个方向吧?否则漫无目的地漂流,燃料用完被困在海上就糟糕了;或者漂流到什么都没有的无人岛,也挺麻烦的。”
  
“无人岛也不错啊,安静又和平,很适合隐居。”瞧他兴致勃勃,仿佛他们不是在逃难,而是要出门旅行,吴映洁心情也轻松起来,“就当作我们是要去什么也没有的地方,趁现在多补充点必需品吧。”
  
“哦,那要买的东西可多了。”邱胜翊提着购物篮,开心地往货架间逛去。
  
走在后头的吴映洁却被老太太拦住,老人家笑咪咪地问:“出门去玩哪?”
  
她微笑颔首,清秀的小女孩挨在老太太背后,害羞地望着她。
  
她得保留—点法力,无法对这店里的三人下暗示,反正都平安抵达这里了,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听你们说话,要去海边是吧?年轻人精神真好啊,我年轻时也常常早起冬泳,现在老了可不行了,天一冷骨头就酸痛,睡也睡不好,只剩下早起难不倒我。要出海可要小心,气象报告说最近风浪大……”
  
老人家热情地拉着吴映洁说个不停,她只得乖乖聆听,看着邱胜翊经过食品架,凡是上头写有“巧克力”三字的一律往购物篮里丢,她忍不住觉得好笑。
  
“你们是……”老大大打量穿着连帽大衣的邱胜翊,实在看不出这个从头包到脚的人是男是女。
  
“是姊妹。”吴映洁有意留下错误线索,使追踪的人更不容易查到他们的下落。
  
“看来你们感情不错呢。我也是要去找我嫁到东部的妹妹,我儿子、儿媳要上班,要我等假日再载我去,不过我们好久没见了,我想早点过去,我这小孙女也想去找她姨婆……”老太大忽然住了口,诧异地望着逛到个人卫生用品架前的邱胜翊。
  
吴映洁也循她目光望去,就见邱胜翊弯腰打量货品,目光不偏不倚正对着八盒保险套与三盒验孕剂。他足足看了十秒钟之久,然后非常理所当然地将它们全部扫进购物篮里。
  
吴映洁错愕万分,快步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我不是要你买必需品吗?我剩下的钱不多了,你拿这些做什么?”
  
“它们当然是必需品啊!万一真到了无人岛,食物还好找,这些东西无人岛上不会有吧?逃难归逃难,我可没打算禁欲啊。”邱胜翊振振有辞,看着她粉腮逐渐染上瑰红,明知故问地扬起唇角,“怪了,要买的人是我,为什么你会脸红?”
  
“你……”该说他是乐天,还是不知节制?她窘红了脸瞪他,声如细蚊,“我告诉过你纵欲会出人命,你不信是吧?”
  
他大笑,“不不,如果做好保护措施,是不会‘出人命’的——”瞥见她身后的人影,脸色骤变。
  
“怎么了?”吴映洁回头,赫然见到熟悉的白色长袍——廖俊杰!她立刻将邱胜翊护在身后。
  
他并不是亲自到来,而是以与她欺瞒追兵相同的方法——离魂之术。魂魄通常有些模糊不清,一旦近观就会发现不是实体,所以她在诱敌时都是远远地现身,但廖俊杰的魂魄异常清晰,宛如他本人就在眼前,而脱离了肉体的限制,魂魄的形态能更完整地呈现术师的精神力量,他的力量如大海般广阔饱满,充盈四周,将他们包围在其中。
  
她的心霎时凉了。即使她处于最佳状态,也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他们的逃亡要结束了……
  
“你来做什么?”邱胜翊防备地瞪着对方,“你现在应该正陪你的未婚妻在日本赏雪吧?”
  
“有人通知我,你和吴家的女使继承人逃走了,我被迫结束假期,赶回来抓你。”廖俊杰脸色不快,他只在他们两人面前现身,其他人都看不见他。
  
“我不回去。”邱胜翊断然拒绝,森然道:“你敢分开我和她,我会将这种痛苦十倍奉还给你——的未婚妻。你自己想清楚。”
  
廖俊杰的俊容添了几分恼意,自语道:“我真不懂,你为何要同情这种人?”迈步走向他们。
  
两人同时警戒地后退,却见他伸出手,掌心中是个小纸袋。
  
“这里面是你在瑞士银行的帐户与密码。你这些年协助政府的实验,他们有拨给你零用金,我师父帮你在瑞士银行开户,把钱都存进去。我没看过袋子里的东西,所以这个帐户只有我师父知道,无法被追查,随你高兴怎么用这笔钱。我话带到了,再见。”
  
“等等!”邱胜翊听得一头雾水,只弄懂了一件事,“你不是来抓我的?”
 
“原本要抓你,可是我接到电话时……我的未婚妻在旁边。”廖俊杰表情复杂,像是喜悦,又像是恼怒,“她听到你们的事,非常感动,所以坚持要我给你们一次机会。我的飞机再一个小时就会落地,到时候再见面,可不是这么和平地交谈了。”
  
“就因为她的要求,你要放过我们?”吴映洁愕然。这等大事,怎能被私人因素干扰?
  
“因为她……”廖俊杰俊颜微红,掩不住窃喜,“她说如果我肯帮忙,婚期就随我订,不再拖延。”
  
邱胜翊一愣,随即大笑,“好个婕儿!我老是拿你威胁这家伙,没想到最后反而被你救了!”
  
“可是你就算答应了她,表面上做做样子,实际上还是把我们抓回去,她也不会知道啊。”吴映洁还是半信半疑。
  
廖俊杰性格严谨,与她的养母颇有相似之处,何况他又表明过与邱胜翊并无交情,居然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或许,他不如他表现出的那样冷酷,正好未婚妻“胁迫”他,就任事情顺理成章地发展吧?
  
“因为南宫人格高贵,是个正人君子,何况他承诺的对象是他心爱的婕儿,更不可能骗她。”邱胜翊想拍对方肩膀,不过此刻的廖俊杰并无实体,他伸手只拍到空气。
  
“有时间在这里闲聊,不如赶快走,你们只有一个小时。”廖俊杰身形渐淡,即将离开。
  
“谢谢你!”吴映洁感激道,“对不起,我曾经骂过你,真的很抱歉。”
  
“喂,替我向婕儿说声谢啊!”邱胜翊笑着向他挥手,“算我欠你一次。”
  
“就欠着吧。”廖俊杰颇有深意的脸庞越来越淡,终至消失,“你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还了……”
  
邱胜翊吁口气,看了下纸袋里的资料,“他不提,我还忘了有这笔钱,算起来累积了不小的金额,不过在连人都没有的地方,有钱也没有用,所以还是得多买一点。”瞧了眼购物篮里的“必需品”,“我们去问店员还有没有存货。”
  
“够了啦!”吴映洁连忙拉住他,忽觉四周气氛诡异,店员、老太太和小女孩都以怪异的眼神望着他们。方才现身的廖俊杰只有他们看得见,这些人看见他们对着空气又说又笑,八成被吓到了。
  
见他们去结帐,老太大鼓起勇气靠近他们,狐疑地问:“请问,你们刚才在和谁说话?”
  
“鬼。”邱胜翊把篮内的物品倒在柜台上,低头道:“他是车祸死掉的,在这附近游荡几十年了,难得遇到像我们这种看得见他的人,所以出来打声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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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映洁以肘推他,要他别吓唬老人家。
  
他顽皮地朝她眨眨眼,继续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音,“他不喜欢有人注意到他,却被你们发现了,他有点生气,以后也许会来找你们麻烦。”
  
“那怎么办?要帮他做法事吗?”店员与老太大都吓了一跳,小女孩却听不懂,茫然望着紧张的大人。
  
“法事还是其次,重点是他不想被发现,所以你们往后对谁都不能提起他,也不要提起曾经见过我们,否则可能会激怒他。”
  
他向店员要来纸笔,煞有介事地画了几张符咒,“这些符你们一人一张,烧化以后加在澡盆里,洗个澡后,他就不会去找你们了。”
  
老太太与店员连声致谢。
  
吴映洁挨近邱胜翊,耳语道:“你画的是什么符咒?我怎么没看过?”
  
“连我自己也看不懂的鬼画符。”他咧嘴一笑,接过店员装好的物品,拉着她往店外走,“让他们不敢说出去,就不会泄漏我们的行踪,也才不会有人查出南宫暗地里帮过我们。”
  
“那可以用委婉一点的方式啊,这样不是吓坏了他们?”
  
“委婉?没人教过我怎样是委婉啊,我只会直接的方式,你应该很清楚嘛,例如想跟你做时都是直接讲……款,你干嘛捏我?会痛耶,我又没做什么……啊,你又捏我……”
  
小女孩望着那张被帽子遮住的脸庞,只看见帽檐下半部洁白如雪的下巴,还有上扬的漂亮唇线,她好奇地跟上数步,想看清全貌,不料踩到自己的脚,摔倒在对方身后。
  
“你没事吧?”邱胜翊弯腰扶她。
  
怕生的她自然地想回避,却被这双俯视她的眼眸摄住——一双碧绿慧黠的奇特眼瞳,它们清澈闪耀,而又蕴满幸福笑意。
  
她忘了胆怯,愣愣地任由他扶起她,听见他身边的女孩柔声问她有没有受伤,她摇摇头,然后老奶奶赶过来扶住了她,向他们称谢,又催她跟人家道谢。
  
她依言说了“谢谢”,望着女孩对她微笑,他则从帽檐下朝她眨眨眼,而后搂着女孩转身离去,他们低声笑语着,愉悦的音调在寒风中飘散,彷佛冰冷的温度也染上暖意。
  
她望着他们的背影,想着那双含笑的翡翠眼眸、女孩温柔的笑颜,她似懂非懂地感受到了什么,小脸绽开同样愉快灿烂的笑靥,望着他们越走越远,消失在清晨灰蒙蒙的雾气里。

『11』尾声

两年后——
 
欧洲,某处山间的农家。
  
清晨,吴映洁提着一桶刚挤下的新鲜牛奶,跑过雪地,打开投宿农家的厨房后门。
  
红色鬈发的女主人正在厨房里准备早餐,连忙接过她手上沉重的牛奶桶,见她跑得气喘吁吁,双颊被冻得通红,她心疼地捧着她脸蛋,一串又急又快的法语冲口而出。
  
吴映洁听不懂她说什么,只能回以国际共通语言——微笑。
  
女主人指指楼梯,连说了几声“邱胜翊”,又指着满桌丰盛的早餐。
  
意思是要吃早餐了,去叫醒楼上的睡王子吧?吴映洁笑着点头,以英语说了句“谢谢”。
  
她腼腆清秀的笑颜让女主人爱怜不已,在她双颊使劲吻了两记,才依依不舍地送她上楼。
  
吴映洁脸蛋微红,低着头步上阶梯。她还是不习惯西方人的礼节,这位太太又格外热情,见了她总是又搂又吻,根据睡王子的翻译解释,是因为东方人的长相比较年轻,这位太太当她是小女孩般疼爱,但她总是很不好意思。
  
她来到客房,悄悄打开门。房内仍维持她离开时的昏暗,床头一盏小灯亮着,映出床上邱胜翊熟睡的脸庞。
  
她无声地走到床畔,轻抚他睡颜。他动也不动,呼吸若有似无,颊色是一贯的苍白,她留在他身上的温度早已逸失,剩下雪般冰冷。
  
她凝视着他额上伤口,眉间染上忧愁。
  
他改变的速度极快,一入睡,身体机能就像完全罢工,体温急剧降低,连呼吸也几乎停止。夜里她总无法入眠,努力以自身温暖他,又害怕得不敢去探他的呼吸,怕探到代表死亡的永恒停顿。
  
他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睡了就不容易醒,受了伤也不再迅速复原,反而血流不止,就是因为前天他被树枝划伤,他们不得不离开藏身的山林,找了这处农家让他休养。
  
她替他拉好百衲被,他微微一动,醒了过来,瞧见她坐在床畔。
  
“早安。”他沙哑地微笑,注意到她衣物整齐,似乎早已起床。“这么早就醒了?”
  
“睡不着,就起来了,莱尼先生说要挤牛奶,我跟去帮忙。”她也露出笑容。
  
他已经过得很苦,至少在他面前,她要给他最灿烂美好的一面。  “克劳德还给了我巧克力呢。”
  
“他送东西给你?”见她拿出包装精美的巧克力,邱胜翊碧眸一眯,一把抢了过来。好小子,才十三岁就这么有心机,居然敢趁他不在,意图引诱他的女人啊。
  
吴映洁被他霸道的举动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是太久没吃到喜爱的甜食而心急,“克劳德说他母亲这两天会做巧克力,如果你想吃,我们多留几天好了。”
  
邱胜翊目不转睛地瞧着她,她一迳坦然浅笑,似乎对男孩的心意毫无所觉。
  
这也难怪,莱尼老爹说德文,莱尼太太则是法国人,两种语言她都不懂,小男生就算把两种语言说到口水都干了,没他在旁翻译,她也是一头雾水,还当小男生和母亲一样天性热情。
  
他得意地笑了,与她温柔的视线交会,心头逐渐涌上柔情,轻唤:“映洁。”
  
“嗯?”吴映洁以为他有话要说,他却一声不吭,唇微微嘟起,发出小小的“啾”一声。
  
她微怔,才明白他是在索吻。这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她,俯身主动吻上他偏凉的唇。
  
邱胜翊热烈地回吻她,将她拉进被窝内,挑开她厚重的外套,贪心地摸索她身上的暖意。
  
“你觉得这栋木屋如何?天气冷的时候住在这样的屋子里,有火炉可以烤暖,有厨房可以煮好吃的菜,有柔软的床铺可以做爱……”颈间被她警告地啃了一口,他闷声笑了,“你想住在这样的屋子里吗?”
  
“等你的伤好,我们就要离开了。”
  
“但我们不会永远过着流浪躲藏的生活啊。已经过了两年,都没有人找到我们,也许是可以定居的时候了。你想要我们的家在哪里?这里不错,但你是亚热带的人,这里对你来说可能太冷了。”
  
“是冷了点,不过有雪景可看也挺不错的。”与他的家吗?她悠然神往,勾勒着未来的蓝图,“要在隐密安静的地方,最好要有很多很多树木,我们住的房子就在树林间;最好有溪流,或者挖个水池,还要盖凉亭;最好可以多建几间小木屋,日常起居一间、藏书的一间、厨房与餐厅一间;最好……”
  
“最好是在山里?”他接口说完,在她眼里看见思乡的愁绪,“亲爱的,我虽然很想帅气地说‘包在我身上’,但到时候我可能盖完一间小屋就倒地不起了。你要不要考虑把所有屋子浓缩在一起,盖间多功能的小屋?”
  
“只是说说罢了,就我们两个人,也住不了太多屋子。”她一笑,很快收拾起感伤,趴在他胸口瞧着他,“你呢?你想住在什么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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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8 09:38  資料  個人空間  短消息  加為好友 
  
“只要跟你在一起,住哪里都行。”确定自己身体慢慢回温,不会冻着了她,他拉开她毛衣,双手滑入她衣内,冰凉的空气让她轻抽口气。
  
“冷吗?马上就会温暖了。”他不想停,渴望与她温存,“你有跟莱尼太太要‘铝箔包’吗?”
  
吴映洁脸蛋微赧,“我不好意思问。”他为此教过她几句简单的德语,可要她跟才认识几天的人要这种东西,她实在说不出口。
  
“有什么关系?等我们要离开时,给他们下个法术,届时他们连我们来住过都不记得了,还会记得你要过‘铝箔包’?”
  
“这是两回事啊。”他为何老是坚持要有防护措施?她忐忑道:“你不想要有孩子吗?”
  
她察觉得出他喜爱有人在身边陪伴,也谈到定居了,他应该会喜欢有孩子围绕着才是。
  
“当然不想。理由一,我想霸占你,享受两人世界,不想被什么小鬼瓜分,即使是自己的小孩也不行。”他微笑着,眸光复杂,“理由二,如果生来注定不幸,不如不要出生。”
  
“还没出生,怎么知道不幸?”她知道他是顾虑将吸血鬼的血统遗传给下一代,但这只是可能,也许他们会生下普通的孩子啊。
  
“等到知道就来不及了。”
  
她一时难以反驳,想了想,“可是,如果你没有出生,我就不会遇见你了。”
  
邱胜翊一怔,“说得也是。如果我没有出生,就不会碰到挫折或痛苦,也不会经历任何幸福的事了。”他注视着她纯净秀雅的容颜,眸光转柔,“你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她脸蛋再度晕红。他从不隐藏情感,坦率地示爱,热烈直接的感情令她感动,可生性含蓄的她却很少说些什么来回应他。  “……不,我不是。你最大的幸福不是我,而是比我先死。”
  
他错愕,“什么?”
  
“最幸福的事,是比自己所爱的人先死,你就不必承受分离的伤痛,也不必孤独地活着,余生都要忍受这种悲伤的寂寞。所以,我一定会活得比你久,在你还活着的每一天,都会有我陪着你。”她颊红如火,轻声道:“我舍不得你为我难过。”
  
他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她说出这么动人的话,沙哑道:“傻瓜,难道让你为了我伤心,我就比较好过?”
  
她没变,不论是过去或现在,依旧细腻温柔,而他不愿引起她的罪疚,宁愿将前世的情缘埋在内心深处,唯有自己知晓。不记得前世也无所谓,她终究选择了他,如此便已足够。
  
至于他这副身躯能撑多久,又能陪伴在她身边多久,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
  
只是,他拒绝饮血,又矛盾地靠吸血鬼的部分支撑生命,却能安然活到现在,让他隐隐觉得,只要他还想活下去,就能活多久。在他想死的时候,这个血统顽强地救了他,如今他的求生意志更强,想必它会很乐意达成他的心愿。
  
“好了,别说这些,我还不会死,你当然更不会。”他眼眶微润。不行,感动到哭出来就太没面子了!他努力眨掉泪意,露出邪气浅笑。
  
“所以,我们算是达成共识,都同意有孩子吧?那就不必管有没有“铝箔包”了,现在就来——”
  
“等等!这是两回事啊!”她连忙捉住他不规炬的手,“而且莱尼太太还在等我们吃早餐——”
  
“怎么又是两回事?我们的沟通是不是有问题?在我看来,明明就是在讲同一件事啊。至于早餐,他们不见我们下楼,大概也猜得出我们在做什么。”他将她压在身下,亲昵地在她耳畔轻喃:“我不要去吃早餐,我要抱你……”
  
“可是,你……”她的呼吸变得破碎,“你的身体不行啊……”
  
“哪有不行?难道你以为我最近不抱你是因为体力变差了?我是因为没有保护措施,又不想让你怀孕,只好忍耐,经过你刚才的开导,现在我大彻大悟,觉得有孩子也不错,你反而不想要了?”
  
“所以我说是两回事啊。决定要有小孩,不等于马上就要有——”唇被他堵住,辩解逐渐软化。
  
房内情火甫起,房外传来脚步声,两人都太过沉醉,直到脚步声来到半敞的房门外,邱胜翊才警觉有人,急速拉起毯子覆住衣衫不整的吴映洁。
  
“怎么了?”她自毯缘探出头,就见房门外站着早上送巧克力给她的俊秀男孩,他脸色古怪地望着他们。
  
她尴尬万分,连忙躲回毯子里。
  
邱胜翊却神色自若,任由胸膛半裸,坦然对着一脸心碎的男孩,以德语道:“有事吗?”
  
她缩在毯子内,听着他与男孩对答,约略听得出男孩是以法语在说话,语调听来又气又急。邱胜翊则以德语回应,他的软腔软调不管说哪种语言,都有一股慵懒诱人的味道。
  
听着他与男孩对答如流,她却一个字也听不懂,不由暗暗佩服。这两年他们去过许多地方,不论碰到说哪一国话的人,他都能流利地与对方交谈。他说是因为他在为药物实验而定居前,几乎走遍了地球上所有地方,所以各种语言都难不倒他。
  
好不容易将男孩打发走,邱胜翊过去将门上锁,嘀咕着回到床上,“所以我不想要小孩嘛,当我想要抱心爱的老婆时,儿子突然冲进来大叫他弄破了衣服,跟着女儿冲进来嚷着要吃点心,气氛都被破坏光了。”
  
吴映洁被他逗笑,“你和克劳德说些什么?”
  
“他跟我撂话。”说到这个他更有气,“那小鬼!我可是比他们全家人的岁数加起来还要老,居然敢向我撂话示威。”
  
她很惊讶,“他向你撂话示威?为什么?”
  
“他爱上你了,说要娶你。”
  
“啊?”
  
她果然没发现小男生的心意。他解释道:“他对你一见钟情,说非你不娶,还说不介意你现在很没眼光地和我在一起,因为他很快会长大,十年后他就是英俊有为的年轻人了,而我已经变成糟老头,你当然会喜欢年轻的他。脸皮真厚,什么英俊有为也好意思说出口。”
  
她先是错愕,越听越好笑,“那你怎么回答他?”
  
“我说,在他长大之前,我就带着你远走高飞了,他根本找不到你。他很生气,说就算这辈子不行,下辈子也要娶到你。我说,他还是趁早死心吧,因为你不只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永远都爱我。”他再度覆上她柔软身躯,一脸无辜地道:“既然话都说出口了,你应该不介意配合我,免得我在那小鬼面前丢脸吧?”
  
“你这不是强迫中奖吗?”她嫣然浅笑,任由他解开彼此衣物。
  
“就算是强迫,也是中奖啊,中我这个痴情又专情的奖,也不算吃亏。”他藉机勒索她的承诺,“你怎么说?就让我预约吧?”
  
“我可以用行动代替回答吗?”她搂住他颈项,朝他绽露最美丽的笑颜,主动吻住他的唇。
  
屋外,雪花慢慢飘落,屋内的人儿恣情缠绵,将这份炽烈的爱恋延续至地老天荒。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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