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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转+1次PO完】惜美人(翊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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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假装不知道。

只是悄悄地,她收拾了包袱,带上父母亲的牌位,做好离宫准备,不等人赶,她会自行离开,只不过离开前,她说过要为他酿起一壶梅酒。

「走,妳答应的,要帮我采收梅子。」轻咳两声,她笑脸迎人。

「才好些,又出去吹风,病了怎么办?」

「没事的,再不动动,骨头都躺酸了。」

「才怪,妳是心疼那些梅子,又不是没别的东西好吃,干嘛眼巴巴弄起那个?」

是啊,干嘛眼巴巴弄那个?但深夜举盏……是他们共同的梦。

「等梅酒酿成,妳会知道那是多么好的滋味。」

酸的、甜的、芬芳的梅露是爱情,是她难解心情。「拜托、拜托,帮帮我搬梯子吧。」

「这粗活儿该叫小学子、小柜子去弄,偏偏秦嬷嬷监督他们做事儿,不得闲。」

是啊,听说整个龙啸宫里焕然一新,新家具、新桌椅、新床铺处处新景象,毕竟要入主的是非平凡人物,

「别抱怨了,迎娶太子妃是何等大事,辛苦些也是应该,」提起篮子,映洁在锦绣之前离开房间。

不消多久,映洁站上枝头,熟练地采起梅子。

「公主,让我来吧!」锦绣在树底下喊。

「不用,这活儿我做惯了,妳没我顺手。」

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她觉得有事可忙真幸福,起码不用想到他、想到即将到来的婚礼与……分离。

「公主,妳真的无所谓?」

锦绣一声问,把问题镶进她心坎里,才想避开,心酸阵阵敲打上来。

「您不怕那个瀞怡公主抢走殿下的心?」

怕啊!怎不怕?然,怕了又如何?她还是要嫁进来,他……仍旧是仇家啊。

「听说瀞怡公主温柔贤淑,许多王公贵族都想娶她入门。」

她懂服从,懂礼仪,不像她这种平民女子。

两人吵架的话,她句句记起。

「这些天我听说又听说,听到的全是对瀞怡公主的赞美,我不服气怎有人可以八面玲珑,让上上下下都喜欢,就找了些专爱说人八卦的宫女问问,可是,连她们部说瀞怡公主的好话。」

声音低了下来,锦绣忍不住担心,将来她的主子地位岌岌可危。

「妳该庆幸殿下将有个好妃子。」话入腹,心蚀。

「我跟您说这些做什么?笨!」一跺脚,她重重叹气。「公主,起风了,我回房替您拿件衣服。」背过身,她偷偷拭泪。

映洁看见了,头偏,她不哭,这是最好的布局,人各有命运,她的命不归属这里。

锦绣走到半路让秦嬷嬷拦截,硬逼着去洗地。她顺着锦绣来的方向找到映洁,远远见到人,秦嬷嬷便扯起嗓子大骂:

「妳这贱蹄子!人人都在前头忙,就妳躲在后头玩儿,等我禀了皇后,不掀妳一层皮才怪!」

映洁看对方,好半晌才晓得她在叫自己,下梯子,才想对她说明自己的身分,没料到竟是一阵劈头乱打,她手里的藤条,在映洁手上挥出两道青紫。

「妳别以为自己是映洁公主的手下就有特权甭做事,想都别想,等我们太子妃进了门,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全给我闪边去,妳最好眼睛睁大弄清楚谁才是真正主子!」

她一路说一路骂,还把桶子塞进映洁手里。

「快提水到前头帮忙,大伙儿都快忙翻天啦!」她吼。

想反驳的,但秦嬷嬷不给人机会,一张嘴张张合合,藤条跟着刷刷落下,映洁随她到井边,大病初愈体力有限,不过倒桶水,她便累得气喘吁吁。

「真好命,才舀个水就动不了,这龙啸宫里的下人真难使唤,看来要整治你们,得花费我一番工夫。」说着,又是一藤条刷下。

就这样,从井边到大厅前,每泼出一些水便免不了挨几下,咬牙,她不屑求饶,颤抖抖地,她终于把水提回大厅正中央。回眸,她眼见秦嬷嬷的藤条无缘无故打在小学子和小柜子身上,兼骂几声懒:

「看什么看?不去刷地,想当大小姐啊!妳皮太痒是不?快点、快点,你们全都给我快点,明儿个皇太子要大婚了,别让龙啸宫里脏得见不得人!」

说着,她在映洁身上鞭过几下,一不仔细,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妳不能好好说话吗?打人能替妳解决什么问题?」终于,映洁忍不住出口。

映洁的声音引来注意,龙啸宫里的太监宫女认出她。

「贱蹄子,这里有妳说话余地?」挥地,一巴掌过去,映洁闪避不及,红痕印在颊边。

「公主!」见到映洁被辱,大家拥上来把秦嬷嬷推开。

「造反了、全造反了!给我打,打死一个算一个!」

秦嬷嬷令下,她带来的人全一拥而上,场面变得混乱极了,有人帽子被扯掉、有人衣服被撕破,全都狼狈不堪。

此时,杨公公和胜翊从门外走进来,被眼前的状况弄傻眼。

「停手、停手,秦嬷嬷,你们在做什么!」

杨公公一喊,大伙儿全停止动作,靠边边排队,垂手站立。

「秦嬷嬷,发生什么事,值得妳这么生气?」杨公公问。

「还不是那个下作宫女,人人都在忙,独她在玩儿,说她两句,她还挑拨大家打群架。」

她从人群中拽出映洁,用力将她掼倒在地。

「抬起头!」

杨公公唤她,映洁不照做,她不想在这种场面里见胜翊。

不过胜翊还是认出她的身影,蹲下腰,用食指抬起她的下巴,她倨傲的表情中没有「认输」二字。

「映洁公主,妳怎么穿成这样在这里?」杨公公惊喊。

「什么?她是映洁公主?」秦嬷嬷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冤枉啊!映洁公主穿成这样儿谁认得出来?您又不说明身分,这不是折煞奴才了吗?殿下,您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别冤枉奴才呀!要知道她是映洁公主,给我十颗胆,我都不敢对公主无礼。」几句话,她把自己的责任推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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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穿成这样跑到这里来?想惹人注意,还是要我别忘记有妳这号人物存在?」冷冷的,他的尖酸叫人无从招架。

偏头,她不屑对他的刻薄做出解释,他的态度过分得让人愤怒。

「我真不懂妳,好好的公主不当,喜欢扮奴才。」胜翊的嘲讽伤人。

「你何必浪费精神懂我?我们之间有任何关系吗?顶多是囚犯和狱卒。」

她也会生气,只是她不习惯主动犯人,但一个一个不合理摆在眼前,秦嬷嬷的狡猞、胜翊的可恶指控,让她愤然。

「是啊,不需要懂妳,了解妳的目的便行,放心,不管妳用多少心机,都不能激怒我把妳赶出宫去,更不可能让我放弃娶瀞怡的决定。」

他说得斩钉截铁,误解她误解得理所当然。

「很好,恭喜你不易被激怒,更恭喜你的正确决定,喝喜酒时别忘记招呼我一声。」

拨开额前散发,起身,她提醒自己,她是个高贵公主,尽管别人并不认同。

拨头发动作让她露出手肘的青紫伤痕,胜翊看见了却不处理。

「来人,把公主送回房,好生照顾,别让她穿着奴才衣服四处晃,晃得人心惶惶。」

映洁回房的动作顿了一顿,他的意思是软禁她?

好个君王气度!未成帝皇,气势倒跟他父亲一模一样!心痛比身体更剧,但她坚持不呼救。

锦绣跟在映洁身后,往前走几步离开大厅,但她越想越不对,转身冲回客厅,当着众人面前跪地。

「殿下误解公主了,公主不是刻意穿我的衣服鱼目混珠,她是想采梅子酿酒,怕弄脏殿下给的衣服,谁晓得秦嬷嬷突然出现,她手上的藤条不分三七二十一,逮了人就打,根本不让人说出身分,只逼人工作,我想她也是用同样的方式对待公主。」

匆匆说完话,她根本不管胜翊的反应,没有跪安、没退禀,转身追着映洁而去。反正要罚就罚,她不在意。

他误会她了?她的伤在他眼前摇晃,后悔像决堤海水,翻滚而至,

「真是不懂规矩,不过一个小宫女居然敢这样子对太子殿下说话,这种……」秦嬷嬷碎念不停。

「住嘴!杨公公,把她给我赶出去,永远不准她出现在我眼前!」大袍一甩,他气愤入屋。

厅里宫女太监面面相觑,在一片沉默中,不知死活的小柜子首先跳出来欢呼:「万岁,公主替我们赶走坏巫婆!」

桌上的药物和玉瑶琴是胜翊的抱歉,在大婚的前夕,他派人送来这些东西,映洁没使,单单傻傻地看着它们,直到天明。

她想很多事情,一件件,细细思、慢慢想,她作出决定,虽然这个决定既不高明,可却富有创意。

天亮,太监宫女们动起来,略略洗净脸,映洁发现脸伤、手伤还在,青青紫紫的好不吓人。

为自己敷上药,她走出房门,直至他的寝宫,寝宫布置成新房,到处喜气洋洋。

敲敲门,她走进去,小学子、小柜子正在帮他更衣。

「我来好吗?」轻声,她问。

小学子、小柜子退下去,顺手关上房门。

映洁缓缓走到他面前,抱歉的话含在嘴边,几次张嘴,说不出口,她坏在太骄傲。

他不等她放下骄傲,大手一揽把她揽进怀间,他的体温濡染上她,幸福重回。

双方都不言语,他用大大的胸膛告诉她,对不起,他不该对她发脾气。她用小小的手环住他的腰,告诉他,很抱歉,对你的挑衅不是故意。

「还痛吗?」他开口。

摇头,在他怀里怎会痛?痛是咋儿个的事情,收了药,心早忘记收纳疼痛。

「妳瘦很多。」

勾起她的下巴,两道紫色瘀痕横在左颊,他用拇指轻轻抚过。

「该死!」她的痛刻到他心版间,一阵一阵,痛得他皱眉。

「我没事,你还生气吗?」映洁问,

「别对我提起妳要离开,我就不生气。」

那是他的死穴罩门,不懂得害怕的他,只对她的离别感到恐惧,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晓得他宁愿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愿意听见她一声分离。

「那就对我再好一点,你是我留下来的唯一理由。」她敷衍他。

主动抱他,这是她的第一次主动,可为什么,她觉得他们越离越远?是即将到来的典礼隔离他们,或是两颗心已拉出距离?

「嫁给我,把留下来的理由变成理所当然。」

这是所有男人最简单的想法,婚姻不单单是月老绑住男女的红绳,也是牵绊她的唯一方式。

「婚姻怎么会把留下来的理由变得理所当然?我娘嫁给你父皇,终其一生她都在期盼逃离。」她反对他的说词。

「我们的情形不一样。」

「自然不一样,我们之间更形复杂,我欺不了你也不愿意欺心,我不恨你却不能不对你记恨,婚姻会加深我的罪恶感,跟了你,我觉得对不起母亲,我宁可当蚌壳,把自己收进保护壳里,假装我们之间无情,假装我仍然对母亲忠心。」

他终于听懂她的逻辑,这就是她的症结点?一个他刻意看小的问题,竟是她心中解不开的重大纠结?

他考虑放下骄傲,对她说明那夜的实情,但不是今天,今天他太忙,不管乐不乐意,他必须屡行皇太子的责任。

「懂了。」轻点头,他理解她的想法。

「我不是矫情,我真的不想为妃为后,我很开心皇上替你挑一门好媳妇,很开心有个好女人愿意照顾你,我真的真的开心。」

她不矫情、她逼自己真心,她真的努力,控制自己不该有的妒忌。

「我懂。」再揽住她,抚抚她的头发,说不上来的满足快意,那是莫名其妙的情绪,彷佛有她在怀里,再大的痛苦困难他都能禁得起。

「所以,和好了?」映洁在他胸前问。

「我不承认自己和妳坏过。」一句话,胜翊否认之前的纷争。

微微一哂,她转移话题:「时辰不早,我替你更衣。」

拿起红袍,是喜。

为他扣起颗颗盘扣,金线银蟒,龙凤呈祥,她该祝他一声琴瑟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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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上腰带,是庆。

庆他一生一世得享太平,庆他子孙成群,家道昌兴。

戴上玉冠,伤心。

最后一道手续,她目送他走人另一段人生,酸酸的心,苦苦的意,想假装不存在的爱情跳出来对她哭泣。

「要不要同我一起?」握住替他戴冠的柔荑,他突发一语。

「同你一起做什么?」她笑问。

「都可以,同我一起娶妻,同我一起入席,同我一起……」

他知道这个提议孩子气,但她舒展不开的柳眉鼓吹他不顾一切。

「同你一起春宵花月夜?别闹了,今儿个是你的大日子,你处处带着我,新娘的面子摆哪里?她是要陪你一辈子的人,你该好生对待,今夜我会为你奏一曲龙祥凤鸣,贺你新婚志喜。」

「妳甘心这样?」如果她说了不甘心,那么即便后果大到他无法负担,他都愿意为她背弃这场婚姻。

这句话锦绣问了她几百次,她无语。

她晓得自己不能不甘心、不可以不甘心。除开娘的仇、二人的身分悬殊外,他的婚姻还为着拉拢某部分的势力。

那是他的命、她的运,之于他们,爱情是奢侈的事情,能争得一分便享一分浪漫,失去了不该怨尤喟叹。

拉起他的手,偎在颊边,他的温暖,她唯能拥有一点点。

送他出房门,临去前,整整他的衣服、他的袖,她把自己的细心挂上他的身。

「去吧!我不喝你的喜酒,我先在此处祝贺,愿你们比翼双飞,白头偕老。」

「我不接受妳的祝贺,比翼双飞、白头偕老是我们两人的事。」一句话,他确定她在他心中地位。

挥挥手,送走他,映洁面带微笑。他的想法的确公道,她和瀞怡公主各取所需,瀞怡爱当皇后,而她只要他的心,有心,足矣,

琴笙齐鸣,一场婚礼办得精彩绝伦,龙啸宫里贺客川流,热闹声直到夜深才逐渐平息。

新房里,烦琐的仪式结束,胜翊和瀞怡同坐在喜床上,他没掀开她的红盖巾,只一心想着今夜,映洁房里的冷清,她怎度此光阴?

「殿下不帮臣妾掀喜帕,臣妾怎么服侍殿下安寝?」清脆嗓音从红帕后头传出,带着几分娇羞怯怜。

下床,胜翊拿来秤柄替她掀去盖头,一朵温柔笑靥浮起,她看着夫君。胜翊是她日思夜想的人儿呀!他比俊杰表哥好上千倍,他的传奇在宫里宫外传遍,他是人人口中讨论的英雄吶!

下床,她站到胜翊身边,伸手要为他除去玉冠。

「不用,妳累了一天,好生休息。」阻止她的善意,这是映洁的工作,他不想由别的女人代劳。

「还是我来吧!为今晚,章嬷嬷教我一整个月,要是没做好,岂不白费老人家心血?」

说着,浅浅的笑窝跳跃。从小,她被悉心训练,她是要当皇后的人吶,怎能不懂得讨皇太子欢心?

「我说不用。」制止她的手,他坚持。

转身,婚礼行过,她要的东西他给了,接下来,他要做自己想做的事。

「殿下要出房?」他这……摆明欺负人!泪水下,晶莹闪闪。

原因是传说中的映洁公主吧?她还没嫁进门,映洁就赏了秦嬷嬷一个下马威,这是在和她别苗头吗?妒恨在瀞怡胸中酦酵膨胀。

「需要向妳报备?」回头,他冷眼相向,却发现她的泪水。

「我们……谈谈好吗?」瀞怡鼓起勇气,拉住胜翊的手,她强留下他的脚步。她不输,起码不输在新婚的第一夜。

「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

「谈映洁公主、谈我们以后、谈皇后皇太后。」好啊,既然他在乎的只有映洁,那么她就用映洁把他逼在自己身边。

她的话题成功地留住他,胜翊重回桌边,他等着她来「谈」。

「皇后、皇太后并不喜欢映洁公主,她们主观认定昀妃是宫廷里的羞辱,她们要我积极寻到映洁公主的错处,好顺理成章赶她出宫。」

胜翊沉默,他清楚,对于他和映洁的事,只有父皇支持。

「进宫多日,殿下该知道宫中情势复杂,为坐稳皇太子宝座,殿下必须更用心国事,至于映洁公主,臣妾承诺,会尽全心为殿下保住她。但前提是,请配合臣妾演戏吧,你越表现得对映洁公主不在意,对我们的婚姻满意,她才会越安全啊!」

「妳为什么愿意这么做?她走岂不是对妳更好?」他反问。

「臣妾是让女德妇经养大的,臣妾懂事认分,一场大婚让臣妾成了殿下的人,臣妾的心只能向着您,向着您喜欢的人事啊!」

她说服他了,胜翊再无异议,她为他解开盘扣,他不动手阻止,她端来交杯酒,他一口喝下,他决定了配合。

双双并躺在床上,烛火灭熄,窗外偷看的人儿满意散去,窗内胜翊脸朝外默默想着映洁的委屈,对于新婚夜,他不感兴趣。

而瀞怡,郎君在身畔却无半分怜惜,看住他的背影,她狠狠咬住唇,在心中暗地发誓--总有一天,她要映洁死无葬生地,她要殿下的眼里只有自己。

映洁遵守承诺,坐在玉琴前,一曲龙祥凤鸣奏不出喜悦激昂,淡淡凄情融入铮铮琴音。

音乐传入新房,胜翊拳头握紧。春宵花月夜,伤的是三个男女的心,月娘隐进云端不忍看,世间情事惹出多少是非因果,十几年前的悲情再度上演宫廷,未来,性格决定了他们的命运。

一回一回,曲子重复又重复,直到月亮偏西、星子渐移。

咚,琴弦断裂,弹上她的指尖,血痕划过,痛。映洁含住食指,连痛一并含入。

断了,终是断了,弦断情……绝?

想好要放弃的,不可再三心二意,起身,她带起自己的包袱,回眸,环顾周遭,几个月的生活起居,她在这里住出家的感觉。

那张椅子是他常坐的地方,他老爱拉她坐在自己膝间,不管人家是不是会羞怯;那个花瓶呵,常供着一翦新梅,因他恋上梅花香味:还有柜上的小篮子,里面的针针线线,为他缝起一件件新衣,为她还诸若干恩情。

家……别了……

推门,门外,小柜子守着,夜深,他歪着头睡熟。

胜翊猜到她要出走?这些天他总派人守在外头,然她怎能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啊!

说是照旧,口里轻松,行动难守,不过是一夜新婚洞房夜,她已心痛难当,往后呢?无数个夜,她得用多少心伤换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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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不到不爱他,做不到不妒忌瀞怡,更做不到无视他的婚姻,她承认自己错了,且错得离谱。「照旧」这事儿,是她无能为力的承受。

合上门,绕过回廊,走到新房前,灯灭烛残,她想象着胜翊和瀞怡的恩爱,沉重的心重了步伐。

「祝福你。」悄悄地,她对窗户说话。

娘常说有来生,也许,也许在来生,上苍愿意给他们一个单纯身分,让他们之间不再纠葛,让他们有权说爱、有权论姻缘。

叹气,寸断柔肠……

苦笑,步出胜翊寝宫,她往门外走,园里的一树一影,都有他们的足迹,他带着她飞上屋顶,一次又一次看星星,她说他是众星拱起的明月,他笑而不答,他不是温柔男性,却体贴了她的心。

放轻脚步,她不愿惊醒任何人,循着熟悉路径,一心朝外。

「公主?」

身后,是杨公公的声音,她被发现了?

映洁低眉,假意没听见,加快脚步执意往前,再几步就出了龙啸宫,只要能躲进冷宫,那里够大,可以让她藏身好一阵子,再伺机逃出宫廷。

杨公公惊觉不对,忙高声唤:「快来人,拦住公主。」

她跑得更快了,抚住胸口,使尽全力,她冲到大门前,拉开门,门外……一排士兵列队。

双肩垂,她输了。

「杨公公,放我走吧!」她恳求。

「公主,妳这不是为难奴才,殿下他……唉,妳还是随我去见殿下吧!」

「他知道了?」杨公公的话让她心惊。

「小柜子一发现公主不在,便急急上报。」

「你们怎么可以上报……今天是他的……唉……」语不成句,她急得跳脚,完了,她怎生面对他的怒气?

「走吧,公主。」他躬身,让映洁走在前面。

他会生气吧?他会抓起她的肩膀吼叫一通?他会怪她在他的新婚夜里搞事情,闹得人人不安宁?想象他的愤懑表情,心凉了几截。

天,她不想面对这些。

这一路,她走得特慢,但再摩蹭,路总会走到尽头。

有人向胜翊飞报,公主已找到,他们行至胜翊寝宫前时,胜翊穿着单衣和裹住披风的瀞怡并肩。

看见他,映洁急忙出口解释:「胜翊,我很抱歉打扰你,我只是认为……」

冷冷地,他没说话也不听她的「认为」,哼一声,他回身托住瀞怡公主的腰,两人一起进屋。

他又要说她欲擒故纵了吧?他又想她在引起注意了吧?她的偏私狭隘、她的矫情造作,他要认定她的所作所为的全是太子妃的地位吧?

他的冷漠比暴怒更教人难过,僵在原处,她解不清心中百般滋味。

不过一眼,她看见瀞怡公主的美艳,看见他对她的体贴,看见他的心……改变……

「公主,我们回去。」软软的,是锦绣的声音。

回去?回不去了……新房里,烛火重新燃起,两道人影相依,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是了,对不?

正文 第八章

才和好的感情,又破局,他们之间不易顺利。

映洁被关在房里,出入都有人跟随,更有趣的是殿下下了命令,除了太子妃房里,她哪里都不能去。

但和瀞怡的几次交手让映洁渐感害怕,她不是简单人物,包裹在她美丽聪慧外表下的,是城府深沉。

于是映洁足不出户,不惹是非,她安安静静看医书,唯一乐趣,是调膏弄粉,替女人增艳。

虽然心情起伏,但她控制得很好;虽然不能出口的妒意在胸中燃烧,她仍让自己看来一派悠然恬适:气闷常教她呼吸不顺,她能做的事是忍忍忍。

「公主,妳瞧这珠子,颗颗圆润剔透,漂亮不?」

锦绣才从瀞怡房里回来,短短时间,瀞怡得到所有奴才的忠心,连当初最反对她的锦绣也被收买。

「漂亮。」放下医书,映洁淡淡回她。

「太子妃送的,好大的手笔是不?大婚时,她给我们每人十两银产红包,现在又给我珍珠链子,下回不晓得要赏我什么?」

「她要妳过去做什么?」映洁问。

「没事,她关心公主,问问有没有照三餐进食,睡得安稳否,这两天在忙些什么,为什么不过去看看她?她一个人挺闷的,要是能有公主陪着说说话,可好了……我告诉她呀,最近公主忙着调脂粉,要调一种既能保护皮肤,又能让人看起来水水嫩嫩的粉,等调好后,一定给太子妃送过去,好让殿下一看到王子妃,就迷上……」话到这里,她忙捣住口,连打自己好几下。「要命,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关系。」映洁把视线重新挪回书上,苦涩含进口里。

「公主,殿下很久没上这儿来。」

「新婚燕尔,自然。」她说得轻描淡写,胸口却压上千斤石担。

「对嘛对嘛,公主能这么想就好了,看开点,自己快乐别人也开心。对啦,公主,知不知道咱们龙啸宫里出了贼?」她特意找话题,想引映洁多说话。

「哦。」她漠不关心。

「太子妃的紫晶环不见了,那可不是普通物品,听说是从国外进贡,很希罕的呢,我问太子妃那东西长得什么样儿,她笑笑说没什么,和一般玉镯没两样,只不过石材是紫色水晶,上面还雕了几朵小花儿,东西掉了她一点都不在意,还要我别到处嚷嚷,免得别人误会,以为她怀疑谁,妳说太子妃是不是很大量?」

「紫晶环?」诧异,映洁放下书,走到首饰箱前,从里面拿出手环,端详。

是这个吗?那是瀞怡送给她的见面礼,怎么说成遗失?

「紫晶环怎会在这里?公主,一定是有人想栽赃妳,快快快,咱们拿去还给太子妃,向她证明我们无辜。」

锦绣吓呆,拉起映洁就要往外走,急匆匆地,撞上刚进门的人。

「殿、殿下,殿下千岁。」看清楚来人,锦绣慌地蹲身请安。

「发生什么事?」浓眉高立,看着映洁瘦削脸颊,他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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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丢了紫晶环,紫晶环却出现在公主首饰盒里,我们……」

「下去!」胜翊斥喝一声,锦绣匆忙离开房间。

他看她,久久不发一语;她回看他,心中念头无数。

她想问他,对于她的出走还生气否?想问他,新婚是否快意?想问他,是不是寻到新恋情?更想问他,两张情网会不会迫得他不能呼吸?

想问的话很多,但他的怀疑表情堵住她所有问话。

叹口气,他走近。「如果妳喜欢任何首饰,告诉我……」

「别往下说!更别用一只手镯污辱我,我不会为了区区镯子出卖自己!」她嚷嚷。

推开他的手,她退后两步,有气,气自己爱他那么多,他却一点都不了解她。

「妳的意思是瀞怡说谎?」

「没有指控任何人,我是在说明立场,我不去偷不属于我的东西、我的人。」如果他摆明姿态:心有归属,她愿意立刻离开。

「它为什么在这边?」

人证物证,连锦绣都怀疑她,她能要求谁的信任?

「那是太子妃的『赏赐』。她赏赐了龙啸宫里上上下下的人,我总不能例外吧!」她强调赏赐二字,讽刺意味浓厚,她挑衅他的权威。

「妳是什么态度?」

他嫌弃她的态度?没错,她是态度不好,谁教她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矛盾,谁教她想走不能走,不想嫉妒偏又嫉妒到不行?

太监们说,太子妃温良贤淑,殿下宠爱太子妃异常;宫女们说,殿下夜夜拥抱温柔,羡煞多少蝴蝶鸳鸯。

她不断告诉自己,三妻四妾本就是法理容许男人做的事情,她抱住他的话不放,逼自己相信,没关系的,她要的只是他的心,他来不来看自己没关系,只要他的心在,她的情长相随。

没想到,再出现,他对她只有怀疑和不信任。

她背过身,深吸气,冷冷说:「我的态度不好吗?真抱歉,也许我该请个嬷嬷教导我礼仪。」

「妳在针对瀞怡?为什么,妳们处得不好吗?」

他从瀞怡那边听到的全是对映洁的夸赞,她喜欢映洁、崇拜映洁,要是能够,她但愿能和映洁结拜成好姊妹。

不好?不,是好得过分吧?

第一次见面,为她不想喝银耳汤,瀞怡把宫女叫来骂上一顿,宫女不服,顶嘴说太子妃喝过几次都赞不绝口,怎么映洁公主喝就有问题,从此,送进映洁房里的茶水,只有清水,不见茶叶。

第二次两人闲逛花园,她问映洁爱什么花,她说偏爱梅菊,瀞怡一道命令要人拔除鲜花种上梅菊,惹得园工对她极度不满,送进她房里的时花,只剩下两竿修竹。

这种事发生频率太多,多到映洁变成惊弓鸟,面对瀞怡的问话,再不敢轻易回答。所有人都说太子妃对映洁公主真好,更批评映洁态度高傲,一时间她的敌人多到数不胜数。

「说话,她欺负妳了吗?她用身分压迫妳了吗?」他急问。

「没有没有,她对我太好,好到我快窒息,可不可以请她别再对我那么好?」

「所以……妳是嫉妒?」胜翊推测。

「是吗?或许吧!」她随口敷衍,不想再讨论太子妃的事。

「别嫉妒她,这场婚姻当中她最无辜,我希望妳能多配合瀞怡,她一直努力在帮妳。」

帮她?连他都说瀞怡好话,所以归根究底问题在她、错误在她,她该为所有的事情负责任。倒来清水,水中倒映的是她疲惫容颜,她什么事都没做,却觉得打了一场大战,疲累。

「走吧,我陪妳把东西送回去还给瀞怡。」他拉起她的手。

到头来,他还是认定她偷走瀞怡的东西?心凉。

「我不去,她想要回她的赏赐,叫她自己来拿,这东西我一点都不在乎。」

「妳一定要这么倔强?家和万事兴妳不懂吗?」他们往来一句句,声调越说越急。

「我吵了、闹了?不,我什么都没做,请别把他人的帐赖到我头上!她无辜可怜,你去安慰她,别要拉着我,我有我的自尊。」

背过身,他的出现让她多快乐呀,她想解释那夜,想告诉他,她的离去有一大部分是为着爱他,但……他是来吵架的。

「妳把妳的自尊看得比什么都重?」

「不应该吗?没有自由、没有快乐,我只剩下自尊,难不成我连自尊都要受限?」

「难怪下人说妳孤僻,瀞怡要带妳去见皇太后,妳不肯;她要邀妳同皇后赏花,妳不愿意:她想尽办法把妳拉进人群,妳却一心一意孤立自己,为什么?这样显得清高?

就说这个手环,如果有误会解释开来不就得了?都是家人,妳偏要扯上自尊、自由,为什么妳让自己变得那么难以相处?妳在挑战谁?瀞怡吗?她什么地方让妳不满意?还是她刺伤了妳无聊的自尊心?」

架越吵越凶,声音传到窗外,下人们纷纷走近。

家人?是啊,她忘了最重要一点,瀞怡是他的家人啊!而自己呢?是「家人」之外是不?

「我的自尊在你眼里仅是无聊?」语带萧索,映洁背过他。够了,不要吵、不要闹,别犯她,让她一人静静。

突地,门猛然被推开,瀞怡从外面跑进来,她的动作让映洁错愕,她居然抱住自己,力气大得令人咋舌。

「是为了紫晶环的事吗?不要生气,锦绣都告诉我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它出现在映洁这里,但我相信一定是我的问题,我常忘东忘西,也许是我把它送给映洁公主却自己忘记,都怪宛儿不该多嘴,把事情传出去,是我胡涂是我错,请殿下不要责怪映洁公主!」

瀞怡连迭解释,事情末弄清楚,她就赶着在前面认错,这一相较,又较量出映洁的气量狭窄。

「东西是妳送给映洁的?」胜翊问。

「我、我、我忘了,不过一定是的,映洁说是就一定是,我信她。」

瀞怡越说相信,门外的太监宫女就越不相信,一眼扫过,映洁在他们脸上看见怀疑,她晓得自己又被摆了一道,瀞怡的手段太高明,高明到她无力招架。

推开瀞怡,她把手镯放进瀞怡手上。「把它带回去吧,我不需要。」

不说话、不反驳,随他们要怎么想。进内屋,她疲惫。

瀞怡看着她的背影,冷笑,赢过一次又一次,她要一路赢下去。

走近胜翊,瀞怡拉拉他的手,陪笑说:「别生气,映洁公主正在气头上,过阵子再哄哄她就行了,千万别为了小东西弄坏感情。一个镯子值几分?哪里比得上你们的爱情?走,上我那儿,我买一堆医书要送给映洁,怕她不肯收,你用你的名义送她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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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走胜翊,太监们在映洁窗下耳语,一句句批评她全听见了,咬住唇,她的处境益发艰难。

争执过后,胜翊送来三相医书,这是他的道歉还是瀞怡的「好意」?

不想,一想便伤情。

在锦绣的怂恿下,她还赠一盅安神茶和一瓶美肤霜,东西是锦绣送过去的,回来后,她满口叨念,说退朝后,太子妃会请殿下过来,公主可得和殿下好好谈谈,别再要闹脾气。

映洁苦笑,怎弄到最后,问题还是出在她难搞?

另一方面,胜翊回宫,一进屋,便听得宛儿低声啜泣,瀞怡在旁软声安慰。

「怎么了?」他问。

「映洁公主派锦绣送东西过来,宛儿爱玩,听说公主调的药膏好用,拿了药膏就往脸上涂,结果又肿又痛闹了好大一阵,太医才来看过,开了药。」瀞怡巧声说,轻松的态度里面看不到紧张。

胜翊扳过宛儿的脸,那张脸几乎是毁了,胜翊看住她,念头浮上--映洁想毁的是瀞怡的脸?

不可能,这不是映洁会做的事情,除非护嫉真会让女人理智全失?

「东西锦绣亲自送来的?」胜翊问。

「是。」瀞怡低头回答,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越愤怒,她越得意。

「来人,把锦绣和映洁公主带过来。」

命令下,两个太监领命,离开。

「殿下,我想映洁是无意的,或者,事情不是你想象那样。」她假意替映洁撇清。

胜翊没回答她,反问:「除了药膏,映洁还送什么东西过来?」

「还有桌上那盅安神茶,我想没问题的啦,映洁公主那么爱你,一定不会在里面加料,喝点吧。」娇憨一笑,她把汤药送到他嘴边。

胜翊别过脸,瀞怡笑笑,把嘴凑上去喝了两小口,然后把碗盅放回桌面。

「喝些嘛!味道不错哦,没有什么药味,锦绣说喝这个能安神养气,是很好的补身……」话说一半,瀞怡突然抚着肚子,无助地看向胜翊。

「怎么了?」惊觉不对,他托起她往下滑的身子。

「我不舒服,这药……别喝……」抱住他的腰,须臾,她痛昏在他怀里。

宛儿止住哭泣,冲到主子身边,刚停的泪又落下。

「主子呀,跟妳说要提防映洁公主,妳偏偏不听,这下子可好,宛儿要怎么对皇太后说?」

「来人,快请胡太医!」抱起瀞怡,胜翊对着门外喊人。

一阵忙乱后,映洁进门时,胡太医刚好出门,打过照面,胡太医拉住映洁的手不晓得该说什么好。

「胡太医,发生什么事?」映洁问。

「现在还不确定,进去后小心应答,我会尽全力帮助妳。」拍拍她的肩,他迅速离开。

带着狐疑,她走进屋内,静悄悄地,不见人声。

「没人何必招我过来?」不想来的,是太监们三催四请,再加上锦绣在旁劝说,映洁才勉强出屋,她实在不耐烦再来一场对手戏。

才转身,胜翊的声音叫住她:「妳想去哪里?」

望他,他满脸愤慨,她又犯了什么人、什么事?

「说话,妳要去哪里?」他暴吼。

「我从哪里来,自然回去哪里。」

她说的是自己的寝宫,他却以为她要出宫。

「想畏罪潜逃,妳自认计划周详?」扳起她的下巴,粗鲁动作不带丝毫温情。

「我为什么要畏罪?何罪需畏?」她反问。

「叫宛儿出来!」胜翊说。

身边太监领命,不多久宛儿走出,乍见,映洁被她红肿的脸骇着,她见过宛儿,是个俏生生的小宫女啊。

看见映洁,她顾不得自己身分,冲着映洁用力一推,恶声问:「公主,太子妃一心一意对妳,妳不领情就罢了,为什要毒害她?」

「妳不要乱说!公主几时想害太子妃了?」锦绣挡在映洁前面。

「宛儿,妳为何口出此言?妳听到什么谣言?」映洁冷静问。

「礼物是锦绣姊姊送来的,我亲手收下,要不是我贪图漂亮,拿了药膏往自己脸上擦,说不定是主子的脸变成我这副模样!妳害主子不够又想害殿下,主子替殿下喝了什么养神茶,已经中毒痛昏在里面。」

宛儿振振有辞,她一路说一路哭,哭得在场人士心慌意乱。

「不可能的!我进去看看!」

映洁心慌,跨步,想进内屋,却让两个侍卫挡在门边,她瞠目望他们,他们没有退让意愿。

是了,那是防备眼神,侍卫担心她再加害他们的太子妃呀!退两步,她回到胜翊身前。

「妳不用进去看,胡太医已经来过,瀞怡的毒他会解,至于妳,我该拿妳怎么办?」胜翊望她。

「你认定是我做的?」她反问他。

「我但愿人证物证不要那么齐全。」

胜翊痛心,他也不愿意相信妒忌会使女人面目可憎,然眼前所有证据都指向她,他能说不相信?

环顾周遭太监宫女和侍卫,他们的眼神中充满鄙夷仇恨,那是她从小到大常接收的眼光,好久不见,狭路相逢,是否该说声久违?

苦笑,她明白当年母亲的处境,了解百口莫辩的痛苦。

「事情不是我做的,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但不能冤枉我。」幽幽地,她说。

「我找不到证据相信妳,东西是锦绣亲自送来,宛儿收下,难不成妳认为她们会用自己的生命和容貌来冤害妳?」

「谁知道?」

她知道这话刻薄太过,但真的是谁知道呀!

谁知道中间有没有人下毒?谁知道瀞怡是不是真的中了毒?谁知道她的存在碍了谁的眼,非得被根除?谁知道!

「这么过分的话妳都说得出口,萧映洁,最毒妇人心吶!是妳亲口承认自己嫉妒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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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用药毁她容貌,因为我恨你杀死我娘,所以熬煮有毒汤药,多合理的推论,我连争辩都可以省了,对不?」

接下他的话,映洁句句落实自己的罪状。

「只要妳有道理,大可争辩。」

「道理?什么是道理,众口铄金便是理,当所有人认定是我,我还有什么好说?审判吧!定罪吧!我全招全认,反正谋害你,我理直气壮,你毕竟欠我一条性命。」别过头,她骄傲依旧。

不想解释了,反正她找不出真凶手,这事迟早会成为无头公案,一如当年的皇太子失踪,一柄玉簪冤了母亲一世清白,哭天泣地如何?冷宫岁月她记忆犹新啊!女子的无能为力古今皆同。

「大错特错,我没杀死妳母亲,当夜我闯入冷宫,她误以为我是父皇,口口声声叫我皇上,她问我怎样能原谅她,是不是一死才可以。她抽出我的剑自刎,我抢回佩剑,接着妳和胡太医闯进来,分散我的注意力才让她有机可乘。她一心求死,她主动撞进我的剑尖,听清楚了吗?我没有杀妳母亲,是她一心求死。」

他想过告诉她事实,却没想过是在这种状况下,他想要好好替她解开心结,却不料替她打上另一个结。

胜翊的话勾出映洁记忆。

是的,娘临死前的确曾经说过皇上终于原谅她,因为娘将胜翊错认为皇上?所以娘自杀,娘认为一切圆满落幕,认定自己死得其所……那么,从头到尾她心心念念的仇恨呢?

只是错误认知?只是笑话?

恍恍惚惚间抬眼,她看不清胜翊的脸,他是多么骄傲的男人,骄傲得连替自己辩解都不愿,骄傲得宁愿承受她的误解也不肯亲口说明,这样骄傲的男性,他怎会为自己说谎?

如果他每句话都是真的,她的恨记得未免可笑。错了,她错得离谱。

「对不起,是我的错。」

「这声对不起,妳该去对瀞怡说。」

他不接受她道歉,一个不存在的仇恨让不相千的人变成受害者,对瀞怡他才真正抱歉。

「我没下毒,如果有凶手,而你肯用心查,你会知道凶手不是我,因为我们是同一款人,同样骄傲得不屑为自己说谎。」

停下话,她走到桌前,用性命赌他的信任。

「这药是我亲手熬的,它有益无害,若真有毒,我还太子妃一条命。」

一就碗,她把剩下的汤药吞入,胜翊来不及阻止,手拨开汤盅时,大半药品已进她腹中。

「我不逃,我回房里等你把事情查清楚,但愿你值得我相信。」擦去唇边汤汁,她挺直背,回房。

凝视她的背影,他沉默。

她的话在他脑中回响,是的,他们是同一款人,同样骄傲得不屑为自己说谎。

骄傲的她,为母恨,不愿委身于他。

骄傲的她,在大婚前为他更衣祝祷,不流一滴泪水。

骄傲的她,忍住护嫉,为他弹奏一夜龙祥凤鸣。

这么骄傲的人怎会在瀞怡正式变成太子妃后性情大变?怀疑兴起,他倏地起身。

他吩咐宛儿好生照顾瀞怡,便大步往外走去,是的,如果真有黑手,他要亲手揪出来,问问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正文 第九章

才到半路,映洁肚子便翻天覆地痛起来,勉强靠着锦绣搀扶,走回房里,一碰到床枕她再也挺不住,映洁用力抓住被子撕扯,痛吞噬她所有意识。

「公主、公主,那药真有问题?您告诉我解药在哪里,我去帮您拿来。」

连锦绣都不信她?她做人着实失败。

「给我……水……」

强撑起身,靠在墙沿,喝掉锦绣倒来的水,手颤巍巍,水泼出了一大半,她深吸气、缓吐气,刻意忽视痛苦存在。

「公主,告诉我……」她指着药箱,以为答案在里面。

「我没下毒,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毒。」气若游丝,豆大汗珠自映洁额头颗颗滚落,湿了衣领。

「那会是谁?是宛儿下毒害自己的主子?不会吧!」映洁的话让锦绣惊慌。

痛觉浮上,映洁敲敲额头,企图逼脑袋清醒,思考事情症结。

「到底是谁?」

想不出来,她一点都想不出来,抱住腰腹,痛得厉害,映洁用力咬住下唇,大口大口吸气。

「我去请胡太医过来。」锦绣匆匆抛下映洁往外跑。

是痛啊,搂住棉被,她痛得在床上翻滚,寒热交迫,五脏六腑移位,她痛得没力气尖叫哀号。

胜翊救我!胜翊救我!她在心中一次一次低喊,她不知道自己能否熬过这阵疼痛,就这样死了,她不甘心,她还没告诉胜翊,她爱他,还没有和他共创无数记忆,还没有做好多好多她想做的事情……

她后悔了,后悔自己的骄傲,后悔用性命赌他的信任,更后悔大方把他让给瀞怡,后悔自己亲手断送幸福……临死,她发觉自己错得离谱。

恍惚间,她看见一群侍卫朝她走来,是龙青派来的吗?不对,这里是龙啸宫,胜翊说他不敢。

「动作快点!皇后等着审人。」

朦胧里,映洁手脚被捆,她头上脚下被扛在肩头,几声空呕,她吐不出东西,只觉胃蛀了个大洞,酸液腐蚀喉管。

她在侍卫的肩上昏死过去,却在皇后的凤仪宫里醒来,醒时,发觉自己一身漉湿,头发狼狈贴在颊边。

「皇后,娘说您是她在宫中最好的朋友,您为什么这样待我?」

映洁不解,这些话她在心中存了好久。

「宫中只有敌人和对手,没有朋友。」她冷笑。

「所以您明知娘无辜,却不肯出手相救?」映洁问。

「无辜?皇太子床上那柄玉簪是她的,总不会错。」轻笑两声,说到这个,她佩服自己,一个小动作,便成功把人送进暗无天日的冷宫。

「您怎知玉簪的事?这事除了皇上和我娘,并无第三人知晓。」

映洁问住她了,板起脸孔,皇后变得不自然。

「我是皇后,后宫大小的事,哪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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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皇上特意隐瞒此事,除非……玉簪是您放的。」映洁大胆假设。

「我放的又如何?也好,让妳当个明白鬼。当初是我挑拨皇后对昀妃不满,是我告诉皇后,昀妃所怀之子不是皇上的亲骨血,也是我怂恿皇后把昀妃押进暗室严刑拷打,当然临门一脚是抱着梁公公哭泣,和他同策皇太子失踪案,并交给他昀妃的画像,要他好好训练皇太子将来为母亲报仇雪恨。怎样?」她不怕一个将死之人。

「这一连串的悲剧……始作俑者是您……」多可怕的女人,映洁看着她,无法想象。当皇后有这么重要吗?重要到牺牲再多人命都无所谓?

「悲剧?那是被淘汰者的说法,对我而言,我当上皇后、俊杰成为皇太子,我会永远的荣华富贵,这是货真价实的喜剧。」

「但胜翊回来,皇太子易人?」

痛发作,映洁痛弯腰,在地上蜷缩成团,不过,强撑意志,她要弄清楚所有事情。

「这是我唯一的失算,我没想过胜翊和皇上相貌相像,像到皇帝一眼就认出自己的儿子。不过,我绝不容许计划出现瑕疵,所以我让瀞怡嫁给胜翊,控制她的枕边人。」

「是妳、是妳设计,在药里……下毒?」话接不出完整,她气喘吁吁。

「有没有听过一不做,二不休?当使手段是必须工作时,何尝不可?」

「不对,妳没有机会……下毒,药……锦绣送……」

「宛儿没手?瀞怡没手?不过是加点药粉,有什么困难?」

「瀞怡公主为什么和妳连手……毒害丈夫……」

「她是没有和我连手,她以为药粉是春药。知不知道,胜翊为了妳,迄今未和瀞怡圆房?妳说她能不妒恨妳,能不处处栽妳赃?至于药膏,小事一桩,三天后,宛儿的脸自会恢复原状。」

胜翊为她,迄今未和瀞怡圆房?

她痛到几近恍惚了,却仍觉得感动,他为她,一直都是专心为她,她却为了无聊自尊将他往外推。

蠢呵,她怎么蠢到不相信胜翊,蠢到不信自己的心?

好痛,可心是甜的,甜蜜将心圈住,不教痛苦入侵。

走近映洁,皇后居高临下。

「妳在笑?药效这么快?太医明明说要三天才会开始发疯,第七日死,可能妳体质特殊吧!来人,把她关进暗室。」

皇后走了,映洁被拖人暗室,重重的门关上,只剩一方铁窗泄下几道微光。

痛呵痛呵,用力咬唇,她唇间渗出血丝。痛从四肢传出,映洁彷佛一下子置身冰水,一下子又身处烈火,每寸肌肤都被烧灼烤焦般,她想撞墙,怎么会有这种疼痛啊?

「我不疯,我要活着向所有人揭露这一切!娘啊,您的冤啊,我要帮您报……」

她嘶喊,她意识模糊,额头一声一声撞在墙壁上。

「胜翊救我,我不要死,我要活着跟你说抱歉,我们都是受害者,我有什么权利对你抛出怨恨……」

她跳起身、她旋转、她不断摇晃自己的头,企图摇去承受不了的痛。

「我的头要裂了,我的秘密,我的心……」她猛捶自己,她用疼痛抑制疼痛。

暗室里,充满哀号哭叫,她声嘶力竭,为她宣泄不了的苦处。

当胡太医查出瀞怡中的毒是离神散,而这种药是专替皇太后诊疗的薛太医配治,他们第一时间找上薛太医。

取得解药同时,还意外得到线索--皇后前不久才向他要了一包离神散。

他一方面派人将解药送给映洁和瀞怡,一方面将宛儿传唤到御书房,胜翊要把事情掀大,追查真凶。

见到皇上,宛儿吓倒在地,遂将有关毒药的事一五一十全说出来。

「皇后说我们的手段太温和,只能让映洁公主不受欢迎,不能动摇她在殿下心目中的地位,我们必须把事做大,让她众叛亲离。皇后还举了昀妃的事儿,说当时皇上眼里看不到别的女人,要不是她偷了柄玉簪,昀妃进不了冷宫,她这皇后位置也坐不稳。」

「什么玉簪?!」

霍地,皇上从龙座上弹起。这事没人知道,他把玉簪藏起来了,所以大家只能传言,并不能证实昀妃有罪。没想到,昀妃的玉簪居然是被皇后偷走?所以是她故意栽赃,是她陷昀妃入罪?该死!

「皇上饶命,奴婢不知。」

「够了,妳下去,好好照顾太子妃,有事的话唯妳是问。」崔丞相起身,走到皇上和胜翊面前。

「禀皇上,这事儿波及太大,要好好策画,一牵扯下来,恐怕……」他是老成持重的臣子,凡事都要想清楚才能做。

「要办。」皇上说。

「要办。」胜翊异口同声。

「昀妃虽然往生,朕要还给她公道。」皇上说。

「后宫不可以由这样的皇后掌管,否则将来会有更多人受害。」胜翊说。

「胜翊说得对,俊杰、龙青要是有加入这起事件,就算是朕的儿子,朕也不轻饶。」

之前龙青的恶行已让他大为震怒,要是他敢再加害映洁,他不会再顾及皇家面子。

「禀皇上,龙啸宫杨公公求见。」太监进屋传话,皇上和胜翊相视一眼。

「宣。」

须臾,杨公公伏地跪叩。

「皇上,映洁公主被皇后带走,奴才以为是皇上的旨意不敢多加阻拦,可殿下又传人送药,奴才担心……」

「她居然先动了手?!」

掌击桌子,皇上狂怒,截下杨公公的话,他对胜翊和丞相说:「你们随我来,这笔帐是该好好算算了,不能由着它这么糊里胡涂一本赖着!」

当事情掀开,皇后、俊杰和龙青被打人大牢听候宗人府审判,但不管胜翊怎么问,皇后死咬着一句话,说映洁已让她赶出宫廷。

她阴恻恻地对胜翊说:「我不会成全你的爱情,一如我不成全你父皇的爱情。你找不到她了,你准备抱着她的枯骨,缅怀你的爱情吧!」

她的表情话语让沉稳的胜翊感到恐惧,他不断反复推测皇后的意思,他做过无数假设,所有的假设都让他坐立难安。

他让画师将昀妃的画像描上数百张,让卫兵带着那些酷似映洁的画像,在城内城外四处张贴寻人,他重金悬赏,一时间京城里出现几百个公主,却没有一个是真正的映洁。

当时间一日日过去,胜翊急成热锅蚂蚁,他明白时间拖得越久,解药效果越差,说不定她已熬不住痛苦自缢而亡,说不定她的头脑已被破坏,再无法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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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想起这些,他连一刻都没办法安坐,三天下来,胡渣在他唇下狰狞,暴怒的浓眉无放松时刻。

这时皇上想起「暗室」,那是皇后寝宫特有的装置,专用来惩罚不遵守宫规的公主妃子,当年昀妃就是让康宁皇后关进里面。

他带领胜翊和太医们,打开暗室秘门,救出映洁,但三日已过,薛太医对她的病情不表乐观。

映洁被救出来时,眼神涣散,身上衣服被自己扯烂,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是她自虐的结果。

看见胜翊,她不认识他,对住他忧伤的表情,口里喃喃自语的全是一些支离破碎的真相。

见到映洁,胜翊再说不出话来,将她搂进怀中,泪横过。

不管她变成怎么模样,他都感激上苍,让他再度拥有她。

薛太医把解药喂进映洁嘴里,总之,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公主要是有个万一,他哪能在宫里待下来?他在脑中思考几百种医法,不管是哪一种,他只求能救下映洁。

「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对不起,我应该相信妳,不应该怀疑。妳说得对,我们是同样骄傲的人,骄傲到不屑为自己的行为说谎,对不起、对不起。」

从不认错的胜翊,说了无数句对不起,只要她能好起来,他愿意还她一生一世对不起。

「是皇后害康宁皇后自杀!」

杏眼圆瞠,映洁想起什么似地推开胜翊,跳起来尖叫,她双手拚命在空中舞动,用力瞪跳,她控制不下自己的举动。

胜翊自身后抱住她,不过短短三天,映洁双颊凹陷、声音沙哑,瘦骨嶙峋的十指抓住胜翊的手,彷佛抓到救命浮木。

「我知道、我统统知道,父皇会还妳们母女公道。」

搂紧她,他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用他的心替她思考,用他的脉动替她延续生命。

「胜翊!胜翊!快逃,皇后要害死你!」

每次跃起,她的力气大到惊人,她撕扯头发,啃咬拳头,她疯狂地伤害自己。

「安全了,我们统统安全了。」

压住她的手、她的身体,胜翊有千万个不舍。

「我不死,我不要疯,我要活着告诉胜翊真相,我不要骄傲了,我要解释清白,胜翊、胜翊……救我!我好痛,一千万只蚂蚁在咬我……我快死了,再痛一次我就死了……」

她忽地嚎啕大哭,汩汩泪水,在肮脏的脸下冲刷出两道雪白。

「我知道妳的痛,我懂、我真的懂,妳打我吧!让我代替妳痛,不要再伤害自己。」胜翊的脸埋入她颈问,悔恨无限。

「不要来,不要来,我不要再痛了,啊……我好痛,痛死了,痛死了……胜翊你在哪里,你快来救我……」

她厉喊,她尖叫,她挣脱胜翊的箝制,拚命敲打自己的头颅。

「不要打自己,胡太医快来,想办法救她!」胜翊连声喊,她痛在身上,他痛上心扉呀!

胡太医和薛太医围过来,他们拿出针在映洁身上扎穴道,她的力气太大,几次将自己弄得鲜血淋漓。

「走开、走开,不要害我,爱情不是我的错,我只是爱胜翊、我爱他啊……」

映洁力气大得惊人,推开所有人,她哀泣、她心伤,她躲到角落里缩成一团。

「我知道,我都知道……」胜翊连迭说。

拥住她,抱住她,心怜呵!

「我痛……不!我不痛,想着爱他,就不痛了。对,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

每说一句「我爱他」,她用后脑勺敲一下墙壁,敲着敲着,她慢慢恢复平静。

莫非,这些日子,她是靠这三个字压抑痛楚?不舍又不舍,她的每个行为都将他的心扯成碎片。

映洁暂时平静让胡太医有机可乘,几针扎下,慢慢地,她安静;慢慢地,痛苦的柳眉松懈;慢慢地,涣散的眼神有了焦点,她出现除了痛之外的感觉。

「我渴。」

这三个字对胜翊而言无疑是天籁,他又笑又哭,违反平日高高在上的冷酷形象。

「好,我们喝水。」

接手宫女递来的参茶,他细心地喂她喝,喝完,满足,半瞇眼睛,她要睡了。

放下杯子,打横抱起映洁,他宣示般说:「走,我们回家,回到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家。」

经过这次事件,胜翊将瀞怡送回娘家,俊杰和龙青被贬为平民,而皇后押入大牢,终身监禁。

胡太医长驻龙啸宫为映洁解除余毒,翊橙则成了最常出现的座上宾。

胜翊曾派遣人送信到邹国,把当年事情经过详细告知义父,梁公公回了信,说他看破世情,决心出家礼佛,不再插手世间俗务。

接下来是辛苦又漫长的一年,这年当中,胡太医和薛太医用尽办法去除映洁身上的余毒,喝的、吞的、扎的、泡的,他们试过上千种法子。

终于,半年前,映洁的疼痛不再复发;终于,她又认得胜翊、锦绣;终于,她想起过往的恩怨情仇;终于,她又回复旧时的生活方式。

她和胜翊的爱情迅速进展,有了前面的经验,他们不再对彼此骄傲,不再隐瞒心意。

为成全她的梦想,胜翊请求父皇让映洁将母亲的骨灰带回故里与父亲合葬,为感激胜翊的爱情,她不再提出宫、自由,甚至允诺他一场婚礼。

又是梅子成熟季节,攀着枝头,映洁和几个宫女在收成,嘻闹声、喧哗声,点缀得春意盎然。

翊橙拄着杖和胜翊一前一后走进花园,他们谈论着朝上未定论的国政,是女孩们的嘻闹声停下他们的讨论,回首,他们遇见快乐。

「妳又穿着锦绣的衣服鱼目混珠。」

胜翊走进木梯边,伸手将她抱回地面,点点她的鼻子,揽回身边,冷酷是用来送给外人,不是给怀里的「亲人」。

「映洁公主,要当新娘子了,还那么得闲?」翊橙笑问。

「还说呢!是谁把我去年酿的梅酒喝光?不趁现在多酿点儿,过年哪有酒喝?」

映洁巧笑,整整胜翊的衣袖,扣住他的大手,他的手呵,同样是五根手指头,却无缘由地带给人无限安全。

「父皇要妳有空多过去陪他。」

回眸,他的眼神总在和她的接触时,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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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engwanting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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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有空我情愿陪妳。」映洁回绝。

她天不怕、地不怕,人人都怕皇帝,就她不在意。

「大哥,映洁被你宠坏了,以前她没这么任性的。」翊橙插进话。

「我不觉得她任性。」

一句话摆明,他对她的宠溺还不够。

「她早晚会爬到你头上,无视你的权威。」

「她不用爬到我的头上,因为我的权威不对她使。」

又是宠话,宠啊宠啊宠,他就是要把她宠上天、宠下地,宠到她胡作非为也不害怕被罚。

勾住她的腰,她在,就是他的幸福保障。

「早晚你要后悔。」翊橙对他恐吓,

「我后悔过,在我不懂得宠她的时候。」

那些日子里,他每天担心害怕,害怕一觉醒来他失去她,抱她入睡、测她是否呼吸,便成了他夜半最常做的事情。

他忘不了几个月前的清晨,她醒来,眼神无比清亮,她唤他的名字,他的心脏紧缩,她是在「唤」他,不是呼唤记忆中的胜翊。那刻的感动,至今仍留在他胸中。

低头,他问映洁:「要不要去骑马?」

「下午,你不用陪皇上批阅奏章?」

「要。」

「那我们怎么去?」

「不管,骑马比较重要,妳太久没运动。」

是的,国家和映洁在胜翊心中有了较量,人民需要他,而他需要她。

「翊橙说得对,你早晚要把我宠坏。」

偎进他怀里,不说爱的男人以宠她为生活重心,她还有什么好苛求?

「大哥,你邀我回来,居然要丢下我陪映洁出去骑马,手足之情未免太淡薄了吧?」翊橙抗议。

「锦绣,好生招待翊橙太子,务必让他有宾至如归的感觉。」话撂下,他拉起映洁往马房走。

一前一后,每个脚步都踏实了他们的人生,他们注定同行并肩。

马背上,他们离开皇宫、离开城市,走进熟悉的林间小路,鸟儿的啁啾声依旧,他们的心情已大不相同。

「生病的日子里,我脑袋里想的全是你,在你我当中,有几百只几千只手,他们拉着我,不准我奔到你身边。我老是哭喊,喊着你的背影,喊你回头看我一眼。」映洁说。

「我不回头吗?」

「我哭哑了嗓子,你只愿意对瀞怡公主微笑,对我却冷淡得不屑一顾。」

「我太坏了,后来呢?」

「我气急败坏,用力扯开那些横挡在我眼前的手,我咬他们、撕扯他们,终于,我飞奔到你身前,粗鲁推开瀞怡,我告诉自己再也不把你让出去。」

「然后?」

「然后我叫你,你回头,那天清晨,我总算清楚看到你的眼神,你回来了,你又是我一个人的胜翊。」

往后靠进他胸前,爱他、想他,竟成她此生最重要的志业。

原来,是他背过她,她涣散的眼光是为着寻不着他;原来,他千呼万唤她迷失的心,而她的心从未迷失过。

「不会了,我是妳一个人的胜翊,只要妳需要,喊我一声,我立刻回头看妳。」这是他的承诺、一个重逾干金的承诺。

「我知道呀,当皇后告诉我,你一直没和瀞怡……」吐吐舌头,红了脸,她表情暧昧。「当时我就知道,你爱我,从没改变过,你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比翼双飞、白首偕老是我们的事,与他人无关。」

「以前不变,现在不变,未来更不会改变,我的心不大,只能容下一个女人。」

对个不说甜言蜜语的男人而言,这句话已是极限,满足了,她的心也不大。

侧仰头,她亲上他的下巴,他俯首,承接她的吻,吻加深,文火般的细吻带起一阵阵心悸,爱他呵爱他,再不错过。

他们的爱写在罕无人至的森林里,写在枝头小鸟的眼中,写在泥地上细碎的阳光里,字字句句亘古爱情……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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