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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简介

所有人都看好她的愛情，

因為他寵她，疼她，

甚至可以說把她給綁在褲腰帶上，

要找她？沒問題！

只要找到他，

就一定會看見她在身邊－－

可是，這一切只是表相！

他對她一切的好，

不過是因為她是他所愛的人的「小妹妹 」，

所以，關心他，寵愛她，

只是為了替他的愛情加溫，

其實，他真正想寵愛的人……不是她……

正文 第一章

夕阳在洁洁身后拉出一道纤细黑影，十七岁的高中女生，背着沉重书包，走进市区。

这里是屏东垦丁，九月份的太阳像凶猛的老虎，晒得人们汗水淋漓。

对瘦小的洁洁来讲，背上的书包实在太大，她的纤细肩膀几乎承受不来那沉甸甸的重量，被汗水濡湿的及肩头发贴盖住她的右半脸，青春气息没在她身上显露痕迹。

远远的，她停下步履，左眼视线停留在街头女人身上。

那是她的母亲。

她穿著清凉小衣，短裙被风一吹，露出性感内裤，五吋高跟鞋、鲜红耳环，三十几岁的成熟女人对路过男人频频挥手招呼。

不久，一个肥壮男子搭上她肩膀，淫魅笑容扬起，一对陌生男女彼此相依走入巷内。

比起父亲，其实她更痛恨母亲！

洁洁只露出半边脸庞对人，淡淡的嘲讽浮上她左脸。严格来说，她并不美艳动人，充其量不过算是清丽而已，但她有一双大眼睛，闪动着智能灵气，总是这双大眼睛吸引人们注意，也总是这双大眼睛流露出与她年龄不相符的沉重神情。

「我恨妳！」轻轻地，她对女人背影说。

转身，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二十分钟后，她将回到家里，至于那个家……哼！

走进小巷，饭香、菜香阵阵传来，晚餐时间将近，家家户户开始做饭，那才是家的温馨，不像她的家，只有处处可见的空酒瓶。

「洁洁，下课了？」

「嗯。」

透过小小纱窗，她看见吴妈妈正在炒菜。

吴妈妈一家在五年前搬进村里，听说吴爸爸原本是大老板，后来为朋友作保受到拖累，朋友跑了，吴家工厂、家产因此全被银行拍卖。

破产后，吴爸爸精神状态不稳定，时好时坏，情况好的时候常坐在门口晒太阳，拉着过路人猛说话；情况不好的时后，骂人、打人，动不动就对吴妈妈拳脚相向。洁洁常见村里大人出手帮忙，合力用绳子将吴爸爸捆绑。

前年农历春节，家家户户在围炉，吴妈妈和女儿却拿着手电筒挨家挨户寻人。吴爸爸失踪了！全村总动员，遍寻各个角落，还是找不到他！

大年初二，警察上吴家敲门，告诉她们吴爸爸找到了，他的尸体被海水冲回岸边，死亡日期大约两天。

丧事办妥后，吴妈妈便和女儿相依为命。吴妈妈在饭店里找到厨房的工作；女儿也在高职毕业后，顺利进入飞云牧场。

两份薪水支撑，家庭不再艰辛，她们多了余力帮助别人，洁洁就是她们经常相助的对象。每每洁洁父亲把薪水赌光，下一餐没着落时，吴妈妈的女儿瀞怡就会邀洁洁回家吃饭。

「洁洁，可不可以帮我跑一趟杂货店，酱油用完了。」

「好，我放下书包就去。」

「来，吴妈妈拿钱给妳。」

「不用，昨天爸爸有给我生活费。」

虽只是少少的五百块钱，但她是个懂得回馈的女孩子，了解食人三分要还人五分的道理。

「那点小钱妳留着吧！肚子饿了就买点东西吃，瞧妳瘦伶伶的，哪像个十七岁少女？」

「没关系，吴妈妈，妳等等，我马上回来。」语毕，她先回家放下书包，小跑步跑进杂货店。

「阿枝婶，我要一瓶酱油。」甫进杂货店，洁洁向人打招呼。

「替阿倌来买酱油是不是？」阿倌是吴妈妈的名字，村里的人都这样唤她。

「是啦！阿枝婶快一点，菜在鼎底了。」洁洁笑着催促。

「好啦！」

放下酱油，阿枝低头找钱，把钱交给洁洁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追到门口，拉住洁洁，在她耳边小声说：「洁洁，晚上小心一点，听说妳阿爸今天输了不少钱，心情不好。」

「嗯，多谢，妳知道他在哪里吗？」洁洁问。

「听讲伊在阿昆仔的厝，喝酒喝整下午。」

那么，要更小心了。她阿爸不是坏人，然酒和赌彻底改变了他，他变得贪婪猥琐，喝醉酒时，甚至会对人暴力相向，母亲就是这样，被他打出家门的。

十年来，她晓得母亲在哪里，却从不出面相认，对她，洁洁有恨，恨她缺乏母爱、恨她留自己下来。

「我知，多谢阿枝婶。」

从杂货店出来，洁洁快步往家的方向跑去，心中暗自盘算，也许该向吴妈妈拜托，求她收留自己一晚。

揉揉手肘上的瘀青，阿爸上星期打的痕迹仍未褪去，同学的指指点点不断，她不希望旧事一再重演。

转进巷口，一个不注意，洁洁的头发被人用力揪住，她半边头皮发麻，反射性地，她握住抓她的手，一接触到那只手，她立刻明白抓住自己的人是谁。

声音微微颤抖，洁洁哀声说：「阿爸，你不要生气，要打我回家再打，让我先把酱油带去给吴妈妈。」

「哼！真厉害，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竟去帮人家跑腿，妳跟妳阿母一个样子，甘愿便宜外人，也不让妳老子好过。」

「阿爸……」

「不要叫！」文泉扯住洁洁，用力将她往家中拖去，一整天的鸟气，他急需找人发泄。

锵！酱油掉在柏油路上，咖啡色酱汁洒开。

踢开家门，文泉抓起洁洁往地上掼。

她被摔得七荤八素，来不及蜷身保护自己，皮带便抽了上来，每个刷落都是彻心疼痛。含住呻吟，她的经验告诉自己，发出声音会刺激阿爸，教他打得更起劲。

就这样，小小的屋内，气氛诡异。

打红眼的父亲、受虐的女儿，两人均安静无语，只有皮带抽在肉上的声音，刷刷刷，一声比一声刺耳。

护住头脸，洁洁缩趴在水泥地面，像碰到敌害的穿山甲。她的学生裙襬被抽掀开，露出皙白大腿，粉嫩的肌肤刺激了文泉。

他停下皮带，怔怔蹲在地上，大手在洁洁腿上轻轻抚摸。

真美……心痒难耐，他用力抓起洁洁的头发，迫她往后仰，一个用力，他扯掉她胸前扣子。

他要做什么？洁洁让父亲的眼光吓着了。那双充满欲望的眼睛……是野兽！不是阿爸！

推开父亲，她一退再退，退到墙边，背紧抵着泥墙，双手紧抓住前襟。

「真水……」他舔舔下唇，直盯着她的大腿。

洁洁慌地扯下裙襬盖住自己。

「不要动，让阿爸好好看妳。」

挤到洁洁身前，猝不及防，他用力拉开她的手，将它们架在洁洁头顶上，充满欲望的眼光在她胸前梭巡，邪淫笑容在洁洁面前扩大。

「不要！阿爸，我是洁洁，你的亲生女儿，你看清楚！」洁洁急喊。她太瘦小，受控的双手挣不出他的箝制。

「不要怪我，要怪就怪妳阿母，是伊甘愿去给别的男人玩，不给我机会！乖，听话，给阿爸亲一下，查某囝仔本来就该替妈妈还债，啧啧……阿爸好久没碰女人了……」

他根本知道她是洁洁，不是藉酒装疯！

洁洁失去最后一丝希望。人伦不在、天道不循，所有卑劣的、骯脏的事情，全发生在他们家中。

文泉的手袭上洁洁的胸，欲念促使他龌龊行动。

「不要！」

洁洁开始反抗。不！她上进、努力，她拚了命想脱离这个家，怎能放任自己被欺凌？

不！她不要身体烙上骯脏印记，不要让他的兽欲变成她一辈子抹煞不去的可怕回忆。

洁洁用尽全力踢开父亲，才爬两步，就让父亲给逮回来。

啪啪啪几声巴掌，打得她头昏脑胀，充满酒气的嘴巴贴上她的脸，忍着头昏，意志力不准她妥协。

她反抗、她尖叫，她不介意逆伦、不介意伤害眼前男人。

她向父亲拳打脚踢的后果，是换来更多疼痛，但她不怕，她要保护清清白白的自己。

嘶——衣服被撕开，洁洁裸露的身体让文泉欲火更燃。将女儿压在地板上，他试图拉扯她的底裤。

洁洁拉扯父亲的头发，企图将他扯离自己，但没成功，只换得更多痛击。

啪的一声，木门被打开，吴妈妈睁着眼睛，不敢相信。

「死文泉！你竟然敢做这种代志！」

她抓起满地空酒瓶，和着尖叫声，一个个砸向他身体。

不久，洁洁身上的箝制消失，她扶地坐起，眼睁睁看着父亲落荒而逃。

文泉逃出家门，吴妈妈低身替她整理衣服，安慰道：「别怕别怕，没事了，吴妈妈在这里。」

「我没事……没事……」她喃喃自语，一再说服自己，她没事。

「对，妳没事，这个家不能再住了，那个阿爸……别认了吧！」吴太太心寒，多年邻居，竟是个畜牲不如的烂东西！

「我不认，我没有阿爸，没有阿爸会对女儿做这种事情，他不是。」摇头，寒心，这个家她不要了。

「对，他是禽兽，没有资格当妳阿爸。」

「他是禽兽……没有资格当爸爸……」洁洁重复她的话。

「乖，东西收收，跟吴妈妈回家，从此妳当我的女儿，我照顾妳。」

吴妈妈将洁洁抱进怀里。这女孩乖巧、懂事，那个男人没资格拥有她。

「吴妈妈，告诉我，为什么我有这种爸妈？」她不解。难道真是她前辈子恶事做尽，此生该来还清？

「是老天爷弄错！像洁洁这种好女孩应该有好爸妈。」

「不是我错？是老天爷弄错？」

「嗯。」吴妈妈点头。

抱住吴妈妈，连哭泣她都不敢放任自己。

「是老天爷弄错，是祂的错，我没有做坏事。」洁洁一再地重复。

从这天起，洁洁正式住进吴家。

夜里，她和瀞怡共挤一床；日里，除了上学，她打工赚钱，试着还吴家恩情。至于在村里不小心碰上父亲时，她将他当成坏人，逃避。

胜翊大学刚毕业，他放弃继续深造，回家接手世新企业。他在家中排行老三，套句他常说的话——他的基因中有着乖巧与稳定，所以大哥、二哥不爱的企业，只好由他乖乖接手经营。

邱家老大邱濠全一独立，立即脱离家庭，出发到南部垦丁，实现他开设牧场的梦想；老二邱亚丰是股市之神，他对钱就像狗对毒品一样敏锐，他们两人要的是江山自己打，不想承袭，于是年龄比人家小、投胎比人家晚的胜翊，连选择说NO的机会都没。

然事实上，他工作能力超强，领导的开发部门短短几个月便交出亮眼成绩，父母亲看好他，估计他绝对有本事让公司在几年内扩大数十倍，成为国际知名企业之一。

暑假过后，他奉父母命令南下垦丁，准备说服大哥、二哥放弃牧场经营，回台北公司工作。

他认为说服二哥比较容易，他是股市之神，只要有几台计算机，到处能工作，不管是在垦丁或在台北都一样。

想说动大哥可就麻烦了，牧场是他的命，四年的努力工作，让他的牧场成为全台第一，加上最近刚涉足的观光行业，他不认为自己有本事带回大哥。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本想说服哥哥的胜翊，一下车就让垦丁的太阳说服。

在垦丁，晴朗的天空里没有一丝白云。纯朴的风土民情、缓慢的生活步调，才十天，他开始评估装设视讯设备、遥控公司部门的可能性。

拿起照相机，他拍下垦丁居民。榕树下，三三两两悠闲的下棋老人，庙庭前，打瞌睡的香肠摊老板，还有抱着小孩聚在市场前聊天的太太们。

这是一种他未曾接触过的生活，在那个人人汲汲营营于名利的都市里，已消踪匿迹的曾经。

这十天，胜翊过得很丰富，他认识牧场里的多数员工，比如令人印象深刻的小书，她的自然漂亮，是都会女子买再多化妆品，都妆点不出的美丽。

还有一个，是他打算列入女朋友名单的女子。

她叫作吴瀞怡，长得英气而端丽，大方、不矫揉造作、开朗的性情让身边所有人感到舒服。

若拿她和小书相较，小书是第一个引起他注意力的女孩，但他会选择和平易亲切的瀞怡深交。

上个星期，他约瀞怡到大鹏湾玩水上摩托车，她大叫大笑，疯得可以，战果是——晒脱一层皮。

今天，他们约好到瀞怡家里晚餐，她想看看这些天里他摄取的镜头，他则想了解什么样的家庭会养出她这种开朗的女性。

微微一笑，他转进小巷弄。

一座倾圮的四合院矗立在眼前，琉璃窗缺角，屋顶上的燕尾却仍然昂立，尽管木门上油漆斑驳，曾经鲜丽的门神仍尽忠职守。这曾是有钱人家的庄厝吧！

进门，几个盖着木盖的陶缸横放墙边，经年累月对抗风雨的木匾悬挂于厅门，岁月模糊了字迹。

胜翊进入厅堂，风尾随，带起一阵清凉。这是古老建筑的好处，不用冷气机、不需要电风扇，只要一把扇子，慢慢摇，就能摇出一季凉爽。

厅前木桌染满灰尘，几盏残烛倒在桌面，缺脚的雕花木椅靠在墙边。旧时王谢堂前燕，凄凉尽现。

走出厅门，他发现墙边几株瘦伶伶的藤蔓植物，虽乏人照料，却也开出几朵金黄花朵。

胜翊趋近看，拨开绿叶，意外地，在里面找到一颗葫芦瓜，很小，小得很可爱，它的身量不到他平日所见的五分之一，轻轻碰，不大的葫芦瓜竟已熟透，摇一摇，里面的种籽带出韵律。

当他考虑要不要拔下来时，一个女孩匆匆闯进来。

乍见胜翊，她大吃一惊，不过很快地反应过来，双手合掌，她拜托着。

胜翊没弄懂她要请托些什么，见她眼光朝四周飞快搜寻一圈，选中墙边的陶缸，身形俐落，她翻进水缸中，抬起木盖往自己头上盖挡。

看不出她两条手臂瘦巴巴，竟抬得动厚重木板！更有趣的是，这个发育不良的小女生让他联想到绿叶下的小小葫芦瓜。

不迟疑了，他低身弯腰，拔下叶间的葫芦。

啪跶啪跶，拖鞋打着后脚跟的声音随着男人的脚步逼近，传进他耳里。

胜翊转身，看见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脏兮兮的白色短衣一半塞在裤内，一半拉出来，撩到膝盖的裤管一高一低，下巴上面满满的胡渣，在在显示他的狼狈邋遢。

他靠近胜翊，浓浓酒味从他身上飘散出。

皱眉，胜翊敛住笑脸。

「喂，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查某囝仔？」他口气凶恶。

胜翊摇头，不愿和他多说话。

文泉以为胜翊听不懂台语，改用国语对他说话：「你要素看见她，最好告诉哦，吼则哦会告你诱拐业成年护女。」

浓浓的闽南腔让胜翊忍不住发笑。摇摇头，他坚持自己的谎言。反正没被告过，偶尔上上法庭，也是一项特别的经验。

「死查某囝仔，给哦出来，要素让我找到妳，哦一定给妳扒皮。」

文泉朝房里吼两吼，没见动静，他进屋，来来往往前厅、屋居，绕过几圈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洁洁躲在水缸里，多躲十来分钟，才推开头上盖子，爬出水缸。一出水缸，她接触到他带笑的眼睛，心猛呛几下。他的眼睛太有魅力！

胜翊借机观察她。原则上，她不算美女，过瘦的身体四肢彰明她没受到良好照顾，不过，她的眼睛很美丽，每个流转都耀动人心！

「谢谢。」她低头，拨拨头发，让它们平均遮住半张脸。

「不客气。」他有股冲动，想掀开她的发，看看全部的她。

洁洁转身想走，胜翊却唤住她：「等等。」

「有事？」

「刚刚算不算是我帮了妳？」

偏头，洁洁想想，回答：「算！」

「身为恩人，我有没有权利向妳索取回报？」

「你……你要做什么？」她戒慎地问。

「让我拍张照片。」他摇摇手上的照相机。

「照片？」不会是裸照吧？洁洁满脸犹豫。

「只是一张照片，妳不会那么小气吧？」

「在哪里拍？」如果他说到他家里，她绝不会答应。

「就在这片围墙边，妳靠着水缸，好不好？」说着，他拿起镜头对焦。

「就这样？」

「对。」

「好吧。」洁洁走到墙边，拍拍学生裙、拉拉制服领子，稍作整理。

「可不可以麻烦把头发拨到后面去？」

洁洁盯着他，认真摇头。这是她的坚持！

「好吧！对镜头笑一个。」胜翊妥协她的坚持。

洁洁没笑，怯生生地望向胜翊。他在镜头里看她，她在镜头外观察他，彼此互望，望出两人不解的好感。

「拍好了，谢谢妳。」手指比出OK，胜翊冲着她笑。

「不客气，我要走了，再见。」

挥挥手，洁洁离开，跑几步，又折回来，沉吟须臾，她指指胜翊手中的葫芦。「那个……不能吃了。」

「我知道，我没打算煮它。」

「不煮，你拔它来做什么？」

「晒干，在上面刻字，放在桌面当摆饰。」胜翊回答。

「刻什么字？」

「还没想到。」他实说。

「哦……那没事了，再见。」

不过，这回她还是没走成，因为胜翊二度喊住她：「等等。」

迅速转头，洁洁望向他。

「我想到要刻什么字了。妳叫什么名字？」

「洁洁。」

「又？哪个字？」

「幼儿园的幼。」

「洁洁。」一个很符合她和葫芦的名字，小小的、发育不良的代称。

「你要刻我的名字？」

「对！纪念助人为快乐之本的一天。」

「嗯。」

点点头，洁洁没反对，微笑，她向他挥手。这次她走成了，一向沉重的脚步带上轻快，她心中飘起一抹幸福。

「我告诉妳，胜翊真的很好！他既风趣又亲切，一点都没有老板的架子。」

提起胜翊，瀞怡嘴巴停不了。胜翊好、胜翊妙、胜翊胜翊胜翊呱呀呱呱叫。

「嗯。」洁洁捧场，听得专注。

「他说找一天带我去骑马，他很厉害，才来牧场没多久，就能骑在马背上奔驰。」

骑马……哦！浪漫浪漫……

「嗯，他很厉害！」

洁洁不晓得胜翊是何方人物，但几天下来，从瀞怡姊的口中，她听说了会玩的胜翊、待人体贴温柔的胜翊、处处替人着想的胜翊……洁洁彷佛认识了他一辈子！

「我们大老板人冷淡、二老板脾气坏，所以胜翊一到牧场啊，马上得到所有员工的爱戴。猜猜看，我们里面有多少女生暗恋他？」

扠起腰，不介意情敌有多少，对于男朋友有人欣赏，瀞怡的骄傲比妒嫉多。

「不知道。」

「告诉妳，除了小书之外，我看呀，所有女生眼光全集中在他身上啰！」

「不管多少人眼光在他身上，重要的是，他的眼光只在妳身上。」洁洁的说法满足了瀞怡。

「不和妳聊了，我要去洗澡换衣服，他快到我们家了。」

「好，我去帮吴妈妈的忙。」

说着，洁洁走进厨房。今天的晚餐很丰盛，新鲜渔产、蔬菜、鸡鸭，吴妈妈用最大的心力招待客人。

「洁洁啊，妳觉得小老板会不会看不起我们家？」

吴妈妈熄火，转身问洁洁，眼底写着担心。

「如果他是这种男人，那么他配不上瀞怡姊。」洁洁说。

「妳是知道的，自从吴爸爸过世后，村里常有人闲言闲语，说瀞怡身上也许带了精神病，那种病……会遗传！」

「妳别理会旁人说词，人都是这样的，看不到自己的问题，却习惯把事情加在别人身上。」

「好长一阵子，我很担心，遗传这种机率，谁都说不得准。」

「吴妈妈，妳是好人，好人会得天佑的。」没有不耐烦，洁洁声声劝慰。

「可是……」

「妳是杞人忧天，瀞怡姊那么开朗，她像妳，不会有问题的啦！」

「希望如此。妳把菜端到前面，我再炒个笋子，妳摆好菜后，顺便帮我去阿枝婶家里拿两瓶汽水。」

「知道了。」

洁洁乖乖把菜端上桌，碗盘一个个排好。也许它们比不上大餐厅的佳肴，但明摆着用心。

布好菜，门铃声响起，洁洁上前开门，门外是——

他怎么寻到这里的？一时间，洁洁无法反应。

「洁洁妳住在这里？瀞怡是妳的家人？真是巧合！」

胜翊几个句子，让洁洁将事情串连起来。

「你是胜翊？」

「我是邱胜翊，不过妳应该叫我胜翊哥。」

耸肩，她不习惯喊他哥哥。「你早到了。」

「我了解，但第一次拜访，基于礼貌，早到总比迟到好。」

「瀞怡姊在洗澡，你要不要等她一下？我出去买点东西。」

「妳要买什么？」

「到杂货店买汽水。」

「我陪妳去。」他提议。

「嗯……好。」

洁洁考虑一下下，回厨房向吴妈妈说一声，然后和胜翊走出家门。

走在路上，街灯拉长两人身影，电视机声从几户人家里传出，在这晚餐时间，平日的小孩哭闹声，全数消失。

「下午追妳的男人是谁？」胜翊问。

「我可以不回答吗？」

「可以，如果妳想这样对待恩人的话。」

「你在胁迫我？」

偏头，洁洁朝他一笑，浅浅的笑容竟带出他的快乐。

「随便妳怎么说。」

「他是我爸爸。」

洁洁不确定自己是否该认父亲，在他对自己做过那么恶劣的事情之后。

「你们长得不像。」胜翊说。

「我应该觉得幸运吗？」

「我要是妳的话，会跪下来感谢神明。」

洁洁又让他逗笑了，就像瀞怡姊说的，他既温柔又体贴。

「糟糕！」胜翊突发一语。

「怎么？」

「如果我和瀞怡交往成功，他有可能是我的岳父，岳父控告女婿诱拐未成年少女……哇！肯定会上社会版头条。」

这句话，他尝试为洁洁制造出另一个笑容。可惜，努力失败。

低眉，洁洁酸酸的笑挂在嘴角，「你放心，他不会成为你的岳父。」

「为什么？」

「我不是瀞怡姊的亲妹妹，只是她们母女好心收养的女孩。」

「好心收养？」

「我原本住在她们家对面，我爸爸是酒鬼也是赌鬼，我的母亲被他打出门，我不晓得他们有没有办离婚，总之，她再没回来过。」

洁洁没想过在他面前自卑，彷佛他这个人习惯接收别人的伤悲，也或许瀞怡姊说得对，他的亲切容易得到真心爱戴，于是她交给他最真实的自己。

「了不起。」

他居然对她说「了不起」？拥有酒鬼父亲是件了不起的事情？这是哪国的思考模式？

「告诉我，我又哪里值得跪下来感谢神明？」洁洁看他如何自圆其说。

「这样的家庭，妳可以活得正常健康，那不叫作了不起，叫什么？」

他的表情、他的声音、他的诚恳，件件都让洁洁觉得自己果真了不起！

我们周遭常有一种人，他的同理心特质让你容易对他吐露心事，彷若他能包容你所有心事。对洁洁来说，胜翊就是这种人。

「你怎么知道我正常健康？」洁洁反问。

「等妳不正常的时候叫我来参观，我就承认妳不正常。」

这个话题至此结束，他们走进杂货店，买汽水，返回。

「说话吧！我喜欢听妳讲话，不习惯沉默。」才三十秒，没有她的声音相陪，胜翊开始觉得无聊。

「我不晓得如何跟陌生人说话。」洁洁软软顶他。

「我是陌生人？好！我承认妳不健康又不正常。」

从她手里拿走汽水，这是绅士作为——不让小姐劳累。尽管她只是小女生，不在他的追求行列。

「你用什么标准判断我的正常度？」洁洁笑问他。

她很少对男人微笑，但这个男人总叫她一次一次破例。

「正常人不会将对自己处处有利的男人，归类为陌生人。」

「你对我有利？不会吧！你要把下午那件恩情重提几次，才觉得满意？」爱讨人情的人常教人不耐烦，可洁洁没将这种情绪反应在胜翊身上。

「我说的『有利』不是指下午那件事。」

「请教你，你『又』做了哪些对我有利的大事情？」

他扬扬手中的汽水，笑说：「我为妳做劳动服务。」

话一出，两人同时笑开，清脆的银铃笑声荡在夜空中，洁洁的快乐因这个男人产生，而胜翊的喜悦来自洁洁的快乐。这个晚上、这个时空，他决定为这颗瘦伶伶的葫芦瓜，制造无数欢乐。

正文 第二章

胜翊和瀞怡的感情加温加热，他天天到吴家晚餐，假日带瀞怡到户外玩，他把吴妈妈当成自己的长辈，把洁洁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他宠洁洁、疼洁洁，无时不刻想替她延揽快乐。

「哈啰！我自己带汽水来。」

扬扬手上可乐，无意间，他发觉洁洁的嗜汽水，比所有女生严重。

「耶！汽水！」

接过他手中汽水，洁洁欢呼。不晓得是生活中辛苦太多，需要甜食来冲淡苦涩，还是当苦成为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需要甜味来为生活添味。

瀞怡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拿着两碗饭，看见欢呼的洁洁，她笑弯腰。

「好了，吃饭啰！」

「我去拿杯子。」洁洁放下汽水，转身进屋。

「她还是个孩子。」胜翊说。

「别不满足，两瓶汽水换到她孩子似的欢呼，是你赚到。我和妈妈花了多少努力想把她变成名副其实的孩子，还办不到呢！」

「怎么说？」

「辛苦的童年，让洁洁比同龄女生早熟，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身上的抑郁让我怀疑她年纪比我大。」

「妳和伯母都是好心人。」

「辛苦的人总是比常人更能体会辛苦。」她的童年不比洁洁幸运几分。

「问妳一件事。」胜翊突然想起。

「请说。」

「几次，我想把洁洁右半脸头发拨开，她都躲开了，为什么？」

「她的右半脸有两个香烟烫伤的痕迹，受伤当时没有立即治疗，后来结成丑陋的凹凸疤痕，她不愿意大家看见，怕人指指点点。」

「是意外吗？」

他试着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即便他了解，香烟疤是意外的机率太小。

「那时我们还没搬过来这里，不过后来从邻居口中，陆陆续续听到一些事情。听说洁洁七岁那年，她父母亲打架，洁洁母亲盛怒之下，离家出走；洁洁父亲满肚子怒气无处发，常打洁洁出气，那两个香烟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从那时起，她的头发就披在脸上？」

「嗯，没人劝得动她撩开头发，就算再热的七月天，她都任头发披泄，伤口不仅烙在她脸上，也在她心间留下印痕。」

「我以为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看来情况并不是这样。」

「你幸运，不见得人人都有你的运气。」她调侃他。

「我是个大方的男性，不介意把幸运分享给妳。」

「谢啰！」

攀上胜翊肩头，她轻轻在他颊边留下一吻，甫出客厅的洁洁撞见，慌地缩回身，摀住狂跳的心脏，靠在墙边喘息。

笨蛋，这很正常啊！他们是男女朋友，亲密没有不对，胜翊还说过要娶瀞怡姊为妻呢！别大惊小怪。

深呼吸，她在他们两人分开的同时，脸上刻意挂上笑容，走出前厅，在桌面摆上杯子。

「吃饭啰！饭前要洗手。」

扬扬手，洁洁没话说，临时找来一句填充心悸，然后迅速转回厨房。

「我去洗手。」胜翊说。

「跟洁洁进去吧，厨房是最近的地方。」瀞怡推他进厨房。

吴妈妈进浴室打理自己，厨房只有洁洁在。她拿香皂搓搓洗洗，慢慢平复解不清楚的心情。

「嗨！」胜翊的出现，吓了洁洁一跳。

「你吓到我了。」

「是妳提醒我饭前洗手的规矩。」

「我不提醒你，你就想不起来饭前该洗手？不是吧！瀞怡姊说你是名大学的高材生。」

「瀞怡没骗妳，我是资优生，疟蚊孳生的孳。」

洁洁笑弯腰，偏头问他：「你喜欢逗人笑？」

「不是我的错，是妳的笑容太甜美。」

「那……」洁洁话没说完，胜翊把话截去－－

「那就对我发誓，发誓在我面前，不让笑容缺席。」

「这事不能随便答应。」洁洁摇头。

「为什么？需要和妳的颜面神经开过会才能决定？」

「对，颜面神经今天休假，等它上班时，我再和它敲定时间开会讨论。」

「这么麻烦？缺乏效率！」胜翊批评。

「没办法，颜面神经隶属公家单位，行政效率差应该被理解。」洁洁恋上他的声音，喜欢听他说话、同他辩驳。

「有道理，除非我当行政院长，否则车子丢掉绝对找不回来。」

洁洁用一声「哈」来响应他的幽默。

「你们洗好手没？」

瀞怡从外面采进头，胜翊和洁洁相视一笑，相继走出厨房。

「来，来，大家快坐下。」

吴妈妈忙着招呼客人，几次的接触让她的担心释放。胜翊的确是个好男人，他不介意悬殊家世，对瀞怡从无轻视。想到女儿的幸福，她觉得再苦也值得。

饭桌上，大家说说笑笑。瀞怡和胜翊谈论牧场里的趣事，吴妈妈和洁洁仔细倾听。

没到过牧场的洁洁，用想象力勾描出一个乐园，乐园里有蓝天、有如茵绿草，还有无数笑声。

饭后，吴妈妈到邻居家串门子，胜翊和瀞怡在厨房里洗碗筷，洁洁则拿出学校的功课来读。

她的成绩相当不错，老师常说她考上国立大学的机会很大，只不过，她明白机会从不属于她，所以她不妄想，能念到高中毕业，不错了呢！

接下来，她要赚钱还吴妈妈和瀞怡姊的恩情，也许她能拜托胜翊替她在牧场里找到工作，也许她能加入充满笑声的大牧场。这样的人生，称得上幸福！

笑意挂着，连默书都没忘记她的好心情，努力振笔疾书，她没注意时间流逝。

瀞怡和胜翊洗好碗出来，看见认真的洁洁。胜翊凑近她，打扰她专心。

「妳喜欢地科？」翻翻她手边的书，胜翊问她。

「不，我喜欢的是考满分，明天老师要小考。」洁洁实说。她不爱国文数学、不爱理化英文，她只爱尽心尽力考一百分，从别人的羡慕眼神中，弭平她的自卑。

「考满分哪里好？」

从小到大，他不把精神花在学业成绩上，只做自己爱做的事、学习自己喜欢的事物，对于人生，他抱持着潇洒自由的态度。

「考满分可以确保我交出去的每一分学费没有浪费。」

这些学费是她辛辛苦苦挣来的，一分一角都不能随意浪费。

「这些话妳应该拿到全国大学去做演讲，我保证所有替子女付学费的家长，会对妳感激涕零。」

「是吗？演讲有没有车马费可领？」

「妳真……务实！」

胜翊顿了一顿，回答，心中赞同起瀞怡的话－－洁洁早熟得过分！然她的早熟让胜翊肩膀挺直，想替早熟的她扛起生活压力。

「务实是不好的生活态度？」洁洁反问他。由他的表情看来，彷佛她的人生观偏差到需要送辅导室好好辅导。

「不尽然是，但它是一种……一种辛苦的生活方式。」

胜翊拍拍自己的脸，软化表情，用肢体动作向洁洁表明自己并无恶意。

「我想，若人们有机会选择，大部分人愿意选择务实，不情愿奢华浮靡。」洁洁强调自己想法正确。

「我不赞成妳的观点，也没办法同意，没人做过这类的统计分析表来支持妳的理论。」

瀞怡戳戳胜翊肩头，笑问：「你打算留在这里和洁洁抬杠？我是不反对啦！不过要是你害她明天考坏了，可得负起全部责任。」

「什么责任？替她付清地科这部分的学费？小意思。」胜翊反问。

「你错了，哪有那么容易，我明天要考三科，学费会让你付到破产。」洁洁接话。

「要我破产？没那么简单，把书放下，我乐意花一整个晚上时间，修正妳的错误观点。」

固执坚持容易让人讨厌，洁洁在尚未发展出讨厌情结之前阻止他。「不要害我，你和瀞怡姊去谈情说爱，少在这里阻止一个奋发向上的优秀青年。」

「这个建议……我接受，不过我还是要纠正妳，考满分不应该是种目标，它仅仅是过程而已。」

「谢谢你，请问，我现在可以享受我的『过程』了吗？」挥挥手，她送走胜翊，在他身后，眼光驻足。

深吸气，她驱走不该存的非分心意，告诉自己，只要他们在一起，她便幸福。

吴妈妈感冒，向饭店请假在家中休息，她想省下挂号费，硬说喝喝水感冒就能解决。瀞怡下班后，感觉她情况不见起色，坚持带她去看医生。

洁洁放学回家，看到桌面上的字条，放下书包，赶紧去翻冰箱。冰箱里没什么菜，晚上胜翊要过来……

想想、想想，好吧！她拿起水桶出门找菜。

这是洁洁的独门绝活，以前父亲记起时才给她几百块钱过日子，要不是靠她的找菜功夫，恐怕老早饿死了。

走进李仔伯的菜园，里面种了不少蔬菜。前两个月，李仔伯被儿子接到高雄住，菜园没人打理，星期假日有空时，洁洁常会过来浇浇水、整整菜园，顺便带点收成回家。

弯身，她拔些空心菜和几株高丽菜苗，还在藤蔓间找到两条丝瓜。

够啰！接下来是海产类。

她走到近海边，脱去鞋袜。挖蛤仔是她拿手绝活，顶着太阳，寻寻沙地上的泥孔，几个拨弄，蛤仔乖乖上手。

海参得到潮间带去找，要是运气够好，说不定还能找到一种红色小海鱼，清掉内脏，刨去鱼鳞，裹上粉油炸，那味道比咸酥鸡棒上好几倍。

洁洁的动作快，六点半不到，她把食材带回家，清清洗洗，汗水将她的头发黏贴在脸颊。

没空理，她开火，下锅，虽然做不出名厨料理，但她的手艺不错，家常菜绝对让人竖起拇指，称赞一番。

四菜一汤，嗯……锅底有点油，打个蛋、和上面粉，她把红萝卜刨丝，拋进去搅拌。

敲门声响起，她匆匆关掉炉火，跑到门口开门。

门外是胜翊，他两道浓眉弯弯，开心得不象样。

「瀞怡姊带吴妈妈去看病，你先坐着等她们一下。」

「那晚餐……我出去买点现成东西回来。」

「放心，饿不着你，再炸个萝卜饼，就可以开饭了。」洁洁笑说，她的颜面神经开过会了，决议出－－在他面前，笑容不缺席。

「妳做饭？我明天会不会上电视新闻被采访？」他对她缺乏信心。

「吃我做的饭会上新闻报导？你以为记者太闲？」

「如果我们全体中毒、送进医院就会。」

「你看不起我。」

「没有，我只是……信心跑到关岛度假。」

「谢谢你的抬举哦！」朝他挤眉皱眼，她转回厨房。「汽水摆在桌子上。」她看见胜翊提袋子上门，没多想，认定里面是汽水。

「我没带汽水。」胜翊说。

「哦……」没带就没带，没人规定上这里吃饭要自备汽水两瓶。

「洁洁。」他一喊，洁洁转头。

「嗯？」

「妳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什么意思？」

「我带了礼物来。」

「瀞怡姊马上回来，你可以直接交给她。」

「礼物不是给她的，是给妳的。」

「给我？我不缺东西啊！」

能吃饱、有地方睡觉，她的生活富裕得不得了！

「才怪，我觉得妳样样缺。」胜翊拉起她的手，将纸袋塞进她手中。

带着怀疑，洁洁从袋里抽出东西，那是发箍和一套粉红色小洋装，顿时，酸涩涌上鼻子，人生中第一份礼物，来自「他」！

不敢想象的奢侈尽在袋子中，真是她的？她有资格收下？抬头，雾蒙蒙的瞳眸望住胜翊。

「不要太感动，我是有目的的。」尴尬两声笑，他知道自己的动作太莽撞，一不小心，易伤小女生的自尊心。

「什么目的？」洁洁问，双眼仍然迷蒙。这个人，除了亲切体贴、除了爱当她的恩人外，他还想替自己做多少事？

「替我看好瀞怡，别让其它男人追走。」他说得似真似假。

「瀞怡姊不会被别人追走，她喜欢你，非常喜欢。」

说不出的难受感觉哽在喉间，洁洁弄不清楚感觉来源，略过直觉，要求自己尽心尽力，为胜翊和瀞怡扮红娘。

「妳的瀞怡姊很受欢迎，我常回台北工作，万一有人趁虚而入呢？」他努力让礼物合理化，不希望洁洁被它们诱发自卑。

「不会的，我保证。」洁洁五指朝天。

「我成功了。」拉下她的手，他才不想她保证什么。

「成功？」洁洁不懂。

「我从妳嘴巴里拿到保证了，知不知道这意味什么？」

「什么？」

「意谓瀞怡哪一天没想清楚，跟别人跑掉，妳必须当人质抵押在我身边，我怎么样都划算。」

说这话时，胜翊没想过会一语成谶，更没想过自己的预知能力，绝对够上街头帮人摸骨看相。

「没问题。」她情愿抵押在他身边，也情愿为他和瀞怡姊的爱情做见证。

「要不要去试试新衣服？」

胜翊鼓吹她，期待在她身上看见少女的青春。

「不要，新衣服会弄脏，我要等到重大节日才穿。」把纸袋抱在胸前，她匆匆回房，把它们压在箱底。那是她的心肝宝贝，生命中不多的善意。

再出门时，她拉起胜翊的手，走进厨房。「我来教你炸萝卜。」

她不欠人，即使她可以给的东西不多。

开火，等油热，她拉起胜翊的手握住汤匙，像教幼儿园小朋友一样，把萝卜面糊一匙一匙放进油中。

不久，萝卜面糊膨胀，鼓鼓的萝卜饼在锅中跳舞，兴奋的心情和洁洁一样。

「火关小，不时翻动，免得它烧焦，看起来丑丑的，就不好吃了。」

「妳比我想象中专业。」

起锅前大火，逼出油，迅速捞起，关上火，胜翊欣赏着洁洁熟练的装盘动作。

「有没有开始崇拜我？」

「有，崇拜。」胜翊夸张说。

也许是因为脸上疤痕，洁洁的朋友很少，她总是独来独往，没有人倾听她的心事、在乎她的情绪。

在各处，她习惯默默承受加诸在她身上的不公平，默默接受他人的鄙夷，一如那颗发育不良的小葫芦，默默在无人角落处生存。

假设小葫芦是洁洁，那么，她身边那堵墙出现了！胜翊为她挡风挡雨，乐意在午后倾听她的心情，小葫芦有了知己，渐渐地，对未来，她出现憧憬。

他沾满面糊的手拧上她的鼻子，在上头留下一片痕迹。

「你才不崇拜我，你在嫉妒我。」

打开水龙头，她用手捧水，洗掉他的恶作剧。

「没办法，谁软我炸不出漂亮的萝卜饼。」胜翊笑答。

掏出手帕，胜翊勾起她的下巴，为她吸去脸上水渍，吸完左脸，推开头发，他看见上面的伤疤，也看见长期被头发盖住的苍白右脸，和被太阳晒过的健康左脸，成了强烈对比。

他愣住、她吓坏，下一秒，她推开他，迅速把头发拨回原位。

「对不起。」洁洁说。

她抱歉，抱歉让他看见丑陋疤痕，她并非故意展现自己的不完整。

「妳没有错，不必说对不起。」胜翊面色凝重。

他愣住是因为心中突生的怜惜多到让他措手不及，不是鄙夷，更不是觉得恶心。

「我……」

「把伤口藏起来不是正确作法，那只是小伤口，没人会介意。」

「我想盖住的不单是脸上的伤，还有这里未封合的缺口。」她的手压在胸口。

「头发有这么大的功用？」

话落，胜翊和洁洁同时沉默，他们各自想着心事，半响，他们抬头，同时开口－－

「我……」胜翊发言。

「我……」洁洁迟疑。

「妳先说，」胜翊展现绅士风度。

「我会告诉你全部故事，如果你不介意冗长无趣的话。」她决定信任他。

「我下星期回台北，替妳找到好医生，把伤口补平；至于妳心里的缺口，它会过去，我保证。」他向她祭出保证。

「嗯。」洁洁信他，她敞开心胸，接受他对自己的好。

巷子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那是吴妈妈和瀞怡姊。

洁洁轻快说：「你没带汽水来，罚你摆碗筷。」

「没问题。」他毫无异议。

吃饭啰！美美的夜幕降临，尚不懂爱情的洁洁尝到幸福甜蜜，她深信她的墙会一直矗立，为她遮风挡雨。

「下次，妳排假，我带妳回台北，台北有许多有趣的东西。」

胜翊回台北前一晚，他和瀞怡手拉手，在夜空下散步。他喜欢这份静谧，到垦丁后，他爱上这里。

「台北有你的家人，他们……会喜欢我吗？」

再怎样，她也只是个乡下姑娘，对他的父母而言，不及格吧！

「他们喜欢与否不重要，我喜欢才是重点。」胜翊额头靠上瀞怡的，两两相碰，碰出无限亲密。

「你有多喜欢我？」瀞怡反问。

「喜欢不是量词，我不能回答妳我的喜欢有三十公升或两百平方公分。不过，我对妳有种特别感觉，妳和我所认识的女人不同，妳自然率真、坦白不做作，我珍惜和妳在一起的感觉，我不确定这份感觉能维系多久，但我认为，只要两个人彼此努力，也许会出现不错的结局。」

「你说的结局是婚姻吗？我母亲劝过我，我们都太年轻，应该多体验生活，别把精力拿去处理婚姻。听说，婚姻会让两个相爱的人焦头烂额，然后开始否定起彼此的感情。」

瀞怡将事情想得单纯，总认定当感情变成爱情，自然要走向婚姻。

「我同意妳母亲的提议，年轻的心不安定，年轻的人缺乏容忍性，我们可以在交往中对彼此做考验。」他没想过婚姻，至少在目前。

「嗯，我同意你、支持你，你是我见过最好的男性。」

勾住胜翊的脖子，献上深情一吻，她愿意为他奉献所有。

街灯为他们的感情制造场景，朦胧的昏黄、朦胧的美，他们的感情在垦丁开始，海风见证他们的心，星辰为他们点缀美景。

许久许久，瀞怡发出一声带着满足的喟叹。有这个男人愿在她生命中扮演重要角色，人生怎会还有缺憾？

「回去吧！你明天还要早起。」拉拉他的手，瀞怡依依不舍。

「我先送妳回去。」

「不了，再几步路就到家，我喜欢看你的背影，跟我说拜拜吧！」

「好，拜拜，头发。」他亲亲她的发际。

「拜拜，额头。」他亲亲她的额问。

「拜拜，眉毛。」他亲亲她的眉。

就这样，他的吻由眼睛、鼻子……一路往下，直到两人的唇再度胶合紧密、再度满足叹息。

然后，他转身，离去。

望着地上长长黑影，瀞怡期待下次再聚。

她走入巷内，嘴里轻哼歌曲，爱情常让人一再腌渍甜蜜。

夜深，僻静巷口只有瀞怡独行，她不害怕，因为心中满满地挂着胜翊的身影。家门在眼前，她低头寻找钥匙，突然，一记重击，她失去了意识。

不断看墙上钟面，快一点半了，瀞怡姊怎还没回来？夜读的洁洁心不在焉，收妥书包后，她在客厅里来来回回。

胜翊不曾那么晚送瀞怡姊回来，难道是他将回台北，两人离情依依？

但胜翊是体贴的男人，他会顾虑明天瀞怡姊还要早起上班……

随着指针行进，洁洁心情愈发不安，她在客厅徘徊，时时向窗口张望，一点点风吹草动，都引得她心颤。

走到门边，拉开大门，她索性在门口等，回眸看钟面，探身望向巷口，该响起的脚步声却始终不闻。

突地，她听见啜泣声。

是谁？洁洁神经紧绷，循着声音走去，竟一路走向自己家门。

里面一片漆黑，可哭泣声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伸手推门，一个男人撞上洁洁，两人同时回头。是爸爸？！

他急急拉上裤腰带，见到是洁洁，他也吓了好大一跳。

「妳怎么在这里？妳不是在……糟糕，弄错了！」他一甩头，迅速走出巷口。

弄错了？什么意思？他弄错什么？

心跳沉重，突地，洁洁联想到什么似的，进屋，啪！打开屋内灯光。

地板上，瀞怡蜷成一团，她的衣服被撩开，血迹在大腿间和地板烙下点点斑斑。

不要！千万别是她想象的那样！太龌龊、太骯脏了！他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他凭什么？他凭什么？

洁洁扑到瀞怡身上，搂她、抱她。请救救她，谁来救她们……

洁洁但愿爸爸「没有弄错」，甘愿换成自己躺在地上残破，她不要见到这番景象……

「我怎么办？」瀞怡回抱洁洁问她。

怎么办？是啊！她怎么办？她答应为胜翊守护瀞怡姊，她怎能眼睁睁看事情发生，却毫无应对能力？

哪个好人啊！请来告诉她，她该怎么办？

「他是疯狗！他泯灭人性！他不是人！妳只不过是被一条狗咬到，妳会没事、妳会好起来的！走！我们去找医生，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的……」

洁洁哭着替瀞怡穿上衣服，哭着替她整理头发，

「我脏掉了……」

「脏的人是那个坏蛋，不是妳，我们会想到办法解决，妳会好起来，胜翊要和妳谈很多很多爱情，妳忘记了吗？不要放弃，求求妳不要放弃。」

「我这辈子完了，活与死对我已经没有分别……」

瀞怡的话让洁洁想起吴爸爸，他也常常对人说：「我这种废人，活与死对我已经没有分别。」

同时间，吴妈妈的话萦回：「自从吴爸爸过世后，村里常有人闲言闲语，说瀞怡身上也许带了精神病，那种病……会遗传！」

不对！吴妈妈是好人，瀞怡姊是好人，上天没道理对她们过分！洁洁用力摇头，拚命甩掉恐惧，甩掉她满眶热泪。

「瀞怡姊，妳听我说，不会没希望的，妳忘记胜翊吗？不管碰到什么事情，他都会支持妳、照顾妳的。」

她没听进洁洁的话，停止不来的泪水一再宣泄。

「我完了……我死了……我毁了……」瀞怡全身发抖，死的念头不断在脑中回放。

「不会！妳不会！」洁洁抱住她，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做，十七岁的肩膀不够宽，包容不了沉重负担。

扶起瀞怡，洁洁迫不及待地离开这个地方。她不要地上怵目惊心的血迹来提醒自己，她是个悲剧，而她这个悲剧伤害了所有想对她好的人。

瀞怡很重，压垮洁洁的肩膀和意志，但她没有权利说无能为力。

撑起瀞怡，缓缓走回吴家，她帮瀞怡洗澡、她在她耳边不断说话、她握住她的头发，慢慢吹干。

「没事的，我们把它当作一场恶梦，梦醒了，一切过去，我们回到原轨。」洁洁尝试自欺欺人。

「发生什么事？」吴妈妈打开门，惺忪睡眼中净是怀疑。

看见吴妈妈，瀞怡跳离椅子，扑到母亲胸前，哭嚎：「救我！妈，妳救救我，我完了！」

女儿的态度让吴妈妈惊惧，她试图推开女儿，可是瀞怡紧抱住她，不肯放手。她的身子在抖，她需要攀上浮木，救自己一命。

「洁洁，妳来说，到底发生什么事？」

看看瀞怡、看看吴妈妈，她泪水滚落。是她的错，她是罪魁祸首，若吴妈妈不心慈收留，那只禽兽不会弄错，瀞怡姊的世界不会顷刻间摧毁。

双膝落地，未语先泣，好不容易「对不起」三个字出口，洁洁的世界再度因为双亲天翻地覆。

正文 第三章

瀞怡不能上班、不能出门，她关在家里面，情绪不稳。

三天了，吴妈妈和洁洁留在身边陪她，寸步不离。

神志清楚时，瀞怡搂着洁洁哭着说：「我该怎么办？我还可以做什么努力？无法挽回了是不是？千万不要告诉胜翊！」

神志不清时，她常常抓起手边东西砸洁洁，吼她是恶魔，是她把厄运带到自己身上。

短短三天，三个女人迅速消瘦，浓浓黑眼眶说明她们饱受折磨，无奈命运降临，她们不愿接受，却别无他法。

第四天，学校月考，洁洁不能再请假。带着忧虑，她出门上学。可是才进教室早自修，她就让教务处一通电话急召回家。管不了月考，她匆匆忙忙收拾书包，赶回家里。

「怎么了？怎么了？」

满地破碎物品吓傻洁洁，她进房，看见瀞怡被捆绑在床上，动弹不得。吴妈妈累瘫在床脚，泪水沿皱纹滑落腮边。

旧事重演，那些年所受的苦再次出现。为什么她命运多舛，始终逃不开厄运轮回？

「吴妈妈……」洁洁心疼她的泪、恨自己的亲人，然再多的恨与心疼，都支撑不了这个家继续走下去。

「她要去跳海，她竟然和她爸爸一样要去跳海，我根本拉不住她。」

看见洁洁，吴妈妈双手摀起脸庞，痛哭失声。

「也许不是，也许她只是想去吹吹风，记不记得？她经常和胜翊去海边玩。」

「我没办法……我再没办法欺骗自己，我们送她去疗养院吧！」

她妥协，不再管邻居的闲语闲言，既然事实摆在眼前，她认了！

前天，她们带瀞怡坐车到高雄看医生，医生说她情况严重，必须住院控制，她们不信，硬是领药回家，以为自己的耐心和爱心可以救回瀞怡，但短短三天，她们的信心崩溃。

「我们再试试吧！我不去上学，我在家里陪瀞怡姊，不要把她送进疗养院，妳知道的，那里的人情况严重，要瀞怡姊和他们朝夕相处，她会害怕。」

「我听说有些私人疗养院设备不错，还可以让家人陪同，我想……」

「吴妈妈，我们再试试好吗？」

洁洁不想妥协，回身，她到床边抱住瀞怡姊。从头到尾都是她的错，她罪孽深重，她愿用一生弥补。

凝视瀞怡无辜眼神，洁洁心疼，缓缓替瀞怡松去绳子，抱她、护她，她愿扛起责任，不论责任有多沉重。

「她留在家里，我会胆颤心惊，害怕哪天警察上门，告诉我，她的尸体在海边被发现。我已经失去丈夫，不能再失去她！」

是啊！她怎能失去瀞怡，她是她的根、她的命……

「我陪她，每天、每分、每秒，我不让她走出我的视线范围、不让她出意外。」

「当年，我也有同样想法，自以为可以做到滴水不漏，哪里想得到，不过一转眼，天人永别。」

吴妈妈的话让洁洁无语以对。

吴妈妈低头悲泣，洁洁轻拍瀞怡，对她喃喃细语：「瀞怡姊，我们好担心妳，快好起来，好吗？胜翊马上要从台北回来，他会心疼妳变成这样，妳舍不得他心疼的，对不对？」

「胜翊要从台北回来……」瀞怡重复洁洁的话。

「对，是胜翊，胜翊要回来，妳必须变回健康的瀞怡姊，让他开心，好吗？」她哄瀞怡。

「胜翊……胜翊……胜翊……」

瀞怡喊了几声胜翊之后，眼睛倏地瞪大，发了狂地伸出十指抓住洁洁的头发，拚命拉扯。

「为什么跑去跟胜翊告状？为什么要告诉他我被人欺负？为什么？为什么？妳想破坏我们对不对？妳嫉妒我们的爱情对不对？」

瀞怡尖叫，歇斯底里，她拉住洁洁的头用力撞向墙壁。

砰！巨大的声音扰醒陷入沉思的吴妈妈。

「瀞怡，放手！看清楚，她是洁洁，是妳最喜欢的妹妹。别告诉我，妳连洁洁都不认得……」吴妈妈哭喊着，急着从女儿手中救下洁洁。

一时间，房里乱成一团。

「我没有告状。」洁洁头皮发麻、头晕脑胀，瀞怡的力量很大，她松不开她的手，只能任由瀞怡抓她的头去撞墙壁。

「妳说谎，不然妳跑哪里去？跑哪里去？」濒临疯狂的瀞怡，扯住洁洁的头发不肯放，一撞再撞，企图撞去心底层层不堪。

「我没告诉胜翊任何事，我去学校考试，我今天月考，妳忘记了吗？」急切问，洁洁对瀞怡大喊。

瀞怡没听进去洁洁的话，手勒住洁洁的脖子，任吴妈妈怎么用力都拉不开她。洁洁脸色慢慢发紫，她呼吸不过来，愧疚的双眼望住她的瀞怡姊，渐渐感觉到黑暗冰冷。那是死亡的感觉？

她看不见了，黑暗漫过眼睛，突然她觉得庆幸，原来解脱的感觉是这么的轻松美好?

霍地，瀞怡放手，她圈住自己，缩进床底。

新鲜空气大量涌进肺部，洁洁拚命咳嗽，支起身，她看见瀞怡痴呆地缩在床底，不动不语，默默淌泪。

「为什么是我？我不是坏人，为什么是我？」瀞怡自问。

「不应该是妳，应该是我。我错，我是罪魁祸首，我该死、该遭天谴，瀞怡姊，请妳处罚我……」

洁洁心碎，爬到床前，匍匐在瀞怡脚边。她好抱歉，真的真的抱歉！

「瀞怡别这样，洁洁没错，错的是我们的命。」吴妈妈选择向命运低头。

「我的命？不对！这不是我的命，我的命是要嫁给胜翊，当一辈子无忧无虑的少奶奶，不是这样的，哪里弄错了？谁来告诉我？」在床底，她自语。

「瀞怡姊，妳是对的，妳的命好，妳要嫁给胜翊，和他生帅小子，你们要携手到老，这些话妳告诉我很多次，记不记得？」洁洁伸手，把瀞怡带出来。

「嫁给胜翊……对，我要嫁给胜翊……嫁给胜翊……嫁胜翊……」

她走到镜子旁，拿起梳子缓缓梳头，对着镜中自己，她安安静静地看了很久。

回身，激昂的情绪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她缓缓吸气吐气，眼光里有短暂澄澈，伸手抚抚洁洁瘀青的额头，轻声问：「我又发疯了，对不对？」

「没有，妳只是失控。」洁洁否认「疯」字。

「不是失控，我生病了，我和爸爸一样是疯子。」

「妳不是疯子，妳比谁都健康，只是情绪感冒，吃吃药，打打针就会痊愈。」洁洁忘记疼痛，跪在地上，抱住瀞怡的腰说。

「医生要我住院……疯子才住院的。」

「不喜欢住院，我们就别去，只要妳每天多想一些快乐的事情，病马上会离开妳。」不管自己的话有多荒谬，只要安慰得了瀞怡，洁洁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妳骗我，有段时间我们几乎以为爸爸会好起来，可是，他死了，到最后，我也会跳海死亡，那是我们的宿命。」幽幽地，她预告自己的未来。

「我不准妳死，吴妈妈不准，胜翊更不会准，妳必须好好爱护自己。」洁洁说。

「爱护自己？」

「想想吴妈妈、想想胜翊，妳的幸福就在手边，怎能轻言放弃？」洁洁仰头望她，泪眼相对。

「对，幸福在伸手可及处，我没道理放弃，我要合作吃药，不乱想，我要……」她鼓舞自己。

「住院吧！瀞怡，我们去住院，让医生给妳更多帮助，说不定妳会好得更快。」

吴妈妈插进话，瀞怡的说法让她燃起信心，也许换个治疗方式，能阻止曾经发生的悲剧。

「可是……」瀞怡犹豫。

「当年我们若是让爸爸住院，说不定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吴妈妈下定决心。就算这真是她的命，她也要试图改变。

「不一样？」瀞怡自问。

「对，不一样，妈妈还有点积蓄，我陪妳去疗养院，陪妳在最短时间把病根治，再回到这里时，妳将获得新生。」

「新生？」

「对，新生。」

「但胜翊回来找不到我……」想起胜翊，瀞怡不想离去。

「就让洁洁告诉他，说我们到美国叔叔家，等妳病愈，我们马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