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要说什么？」

「我……」他低头，眼神空洞的投注在桌面上。「我跟你说件事，你帮我想想……」他快疯了，再不说出来他要闷死了。

「什么？」她听著。

他只管低头，不敢看她。「有个女人一直待在某个男人身边工作，有一天这个男人忽然发现，原来好喜欢她……不，他爱她。可是这女人刚跟另一个男人交往，你觉得他应该表白吗？会不会给这女孩带来困扰？最糟的是跟她交往的那个男人还是他的朋友。」他说完，映洁没回答。他等了又等，等不到她开口，於是他抬头，看她正一脸惊愕地瞪著他。

他尴尬，撇开脸去。「算了算了，当我没说。」掏出皮夹拿了帐单。「走吧。」

邱胜翊起身去柜枱买单，映洁没跟过去，她还坐在位子上，愣愣地看著他走向柜枱。她傻了，刚刚他说什么？他爱她？是这个意思？！

结完帐，等不到映洁过来，邱胜翊回头，看见她还愣坐在桌前，笨！忘了她脚受伤，他赶忙回到她身边。

「我扶你，小心。」他的手伸到她腋下，搀她起来时，竟不小心地碰到她的胸部。「对不起、对不起……」气氛顿时尴尬，他咒骂自己失常的表现，像个儍瓜。

「没关系。」映洁也脸红得像个傻子，手一下子要揽他脖子又觉得不妥，抓他腰又嫌太亲密，天啊！她疯了，不知该将双手放哪？

他右臂一伸，揽住她的腰，让她挨向自己。「可以吗？要不要背你？」

「我可以走。」她急急道，两人有点慌又有些尴尬，互相扶持著走出餐厅。

我在作梦吗？红砖道湿漉，映洁靠著邱胜翊，和他并肩走向停车常

刚下过大雨，天空阴霾，长街灰蒙，有人在街旁甩伞，有骑士停驻骑楼收雨衣，太阳还隐在厚厚云层里，映洁心底暖得一场糊涂。

他的手在她腰上，他身体很热，她的脸也很烫，他们之间某种诡异气氛正酝酿，两人都有点尴尬，邱胜翊後悔方才说的话，他情绪低落。吴映洁却因为他的暗示，情绪高亢。

他想，映洁喜欢廖俊杰，他刚刚说那堆话真是蠢，笨死了！真不该说的，现在可好了，尴尬得要命！

她想，他爱我、天啊！这是她一直盼望的啊！这是真的？她没听错吧？她轻飘飘、晕陶陶，没有饮酒，可是已经醉倒。

回程路上，吴映洁脑袋里只是不断回想邱胜翊方才说的话，车上，偶尔偷觑他，他神情严肃，像在跟谁呕气。映洁低头，不住微笑。

第八章

廖俊杰买了点心去找映洁，姗芭一见他来，便说了映洁受伤的事。廖俊杰心急地跑去找映洁，映洁还没回家，他只好在楼下等。等著等著天空打起响雷，跟著下大雨。雨势凶猛，尽管站在屋檐底下，还是被雨溅湿裤管，他觉得冷，连连打喷嚏。

後来雨停了，他也已经等了两个小时，脸上却没一丝不耐，只要想到将见到映洁，他就忘了辛苦。

这时，他看见熟悉的跑车驶进巷里，那是邱胜翊的车。他闪进隔壁公寓楼梯间，看邱胜翊扶映洁出来，他蹲下要背映洁，映洁笑著摇手，然後他回头说服了她，她笑著靠到他背上……

廖俊杰看见了，看见他们走过来，又慌地往里边退隐，藏住自己，耳朵听见他们谈话——

「行了行了，真要背我上楼？」映洁笑嚷。

「不信我背得动？」

「别害我摔下来。」

「你抓紧，笨，抓紧啦！」

待他们上楼了，廖俊杰从暗处走出。憎恨嫉妒烧灼著廖俊杰，尽管跟胜翊是朋友，然而此刻却恨不得他能消失。

平安到家，送走邱胜翊，映洁躺在沙发上休息。

我爱他，我真的好爱他。映洁满足地吁口气，转身，将脸埋进沙发，脑袋不断回想著他在餐厅说的话。

有个女人一直待在某个男人身边工作。

这说的分明是她！映洁格格地笑了。

有一天这个男人忽然发现，原来好喜欢她……不，他爱她。

喔，天啊！映洁猛地坐起捣住胸口，她一次次地用力深呼吸。不行不行，心跳得太快，胸口涨著一股凶猛的暖意。她一次次回想他说话时暧昧困窘的表情。「矮～」她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的，天啊，她乐坏了。

他爱我，他终於发现他爱我！好幸福碍…

「铃——」门铃响起。

他又回来了引映洁赶紧站起身，一跳一跳地去开门。

「胜翊——」映洁的笑容瞬间隐没，门外是廖俊杰，她像被人打了一记耳光，表情复杂，眼神又是惊骇、又是心虚难堪。她啊，竟然完全忘了这个人，这个正与她交往的男人。

「你的脚伤得严不严重？疼不疼？」廖俊杰问，见映洁瞪著茶几发呆，他出声唤她。「映洁？映洁？」

「嗄？」她抬头，随即又心虚地低下头。「对不起，你刚刚说什么？」

「你的脚……」

「没事。只是扭到而已。」她望住他，有些无措地握紧双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俊杰，我……我……」该怎么说才好？

「对了！我本来是去公司找你的。」他打断她的话，从袋子里拿出个纸盒放在桌上，打开。「我记得你说这家的草莓蛋糕很棒，我特地去买的，天啊，人真多，排了好久，吃吧。」他殷勤地切了一块给她。

「喔，谢谢。」望著他，她笑得勉强。怎么办？跟他说清楚她要跟邱胜翊在一起，所以……不，这样说太残忍，要婉转一点。

说两人不适合，不，才交往一天用这个理由太差劲了。

那说她想多点时间考虑，不，映洁头更低了。

那……说她後悔了，不不下，他又没做错什么，她这样太残忍了。

天啊！怎么办？还是说实话吧，总比一直拖下去好吧？

廖俊杰看她闷著，她在想什么，想得忘了他的存在？她一脸为难的表情，见到他没一点欢喜，还苦恼地皱著眉头，然而刚才在邱胜翊身边时，她却笑个不停，莫非——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抬头，似乎下了重大决定。「俊杰，我有事要——」

「映洁。」他按住她手，一脸诚挚地说。「昨天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感到好幸福、好满足。因为你，我开心得睡不著觉，睁著眼直到天亮。你愿意跟我交往，做我的女朋友，我觉得像作梦一样，我舍不得睡，怕醒来後发现这只是梦……」

吴映洁梗住话，他喜孜孜的模样让她说不出口。望著他，她想的是另一张脸。

「映洁，蛋糕我故意买四人份的，吃不完的你可以留著明天吃。对了，你的脚不方便，明天我来接你上班……」

「不用了。」

「什么不用，送女朋友上班是应该的啊，顺便载你去吃早餐，对了，这个周末想上哪玩？对了，你的脚受伤不方便，那我们看电影好了，我背你去。」

映洁苦笑。「再说吧。」

翌日，邱胜翊要到电视台帮连续剧定装。拍摄工作九点开始，他惦挂映洁，打算先送她到公司再赶往电视台。车子驶进小巷子，停靠路旁，正要拔出钥匙，透过挡风玻璃，他看见映洁跟廖俊杰走出公寓。映洁右手拄著拐杖，俊杰搀著她上车，然後驾车离去。

邱胜翊看著这一幕，不自觉握紧方向盘。有一刹他冲动得想下车将映洁拉开，可是即刻醒悟到他没权利这么做，他们是男女朋友，而他……他不过是映洁的上司。

是，映洁有男朋友了——这个事实令他呼吸困难。

他管不住自己的脑袋，坐在车里胡思乱想，他想——他们有多要好？廖俊杰是一早来接映洁的，还是昨晚廖俊杰根本就在她家过夜？

一想到映洁睡在另一个男人怀里，他胃部仿佛著火。

看见映洁脚踝缠著绷带，同事们过来关心。

「大姊，你的脚要不要紧？」俊彦问。「椅子为什么会忽然断掉？厚～～我知道了，老大又踹椅子出气，你那么轻绝不可能坐断椅子，如果是姗芭还有可能。」

「你说什么？」姗芭劈来一掌。

「你们没事做啊？」映洁赶他们走。

姗芭笑嘻嘻。「大姊，昨天你摔伤了，老大吓得脸色发青。」

俊彦也说：「大姊，昨天老大好奇怪，看见有人送你花，他很生气。」

「各位，」映洁扬著手里的文件。「是不是工作太少了？我看你们很闲嘛！」

姗芭按住她的肩膀。「映洁，根据我的观察，老大爱上你了，对吧？」

映洁装作没听见，微红的脸却泄漏了她的情绪。

俊彦跟著起哄。「对，我从没见老大那么迁就女人，老大爱你！」

映洁猛翻资料，沈默是金啊，呵呵呵～～

姗芭苦恼地又说：「可是，如果老大爱映洁，那陈大哥怎么办？」

「是啊，陈大哥也爱大姊……」

「映洁，你怎么样？你喜欢谁？假如老大爱你，你会接受吗？」

映洁赏了姗芭一个白眼。「壹周刊缺狗仔，我帮你报名？」

「唉呦，人家我关心你嘛，如果是我，我选廖俊杰……」

俊彦附议。「对，陈大哥好，个性温柔人又亲切，嫁给他一定很幸福。不像老大，老大拗起来很可怕！」

「可是……老大比较有男人味，虽然脾气坏，可是你不觉得老大做事的时候很有魄力吗？真是人中之龙碍…」姗芭讲得好陶醉溜。

「嗯，」俊彦同意。「对，很有魄力，我常　被他的魄力吓到腿软。」

「所以呢？」映洁被他们吵得没法工作，索性扔了笔听他们胡扯。

「所以碍…」姗芭好挣扎。「所以，理智地分析，跟老大在一起的女人都撑不到半年，还是陈大哥好，和老大交往没安全感。」

「唉……」映洁叹气。廖俊杰再好也没用，她爱不下去。

「唉……」俊彦也陪著叹气，这是一道难题溜！

「唉……」姗芭叹得更大声。「选谁好呢？」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他们意见多多，而映洁——她心底已有决定。

导演跟邱胜翊讨论造型，廖俊杰将预借的衣服带来让他们挑选，影星们试穿衣服，摄影师准备定装照。

往常除了讨论工作上的事，廖俊杰跟胜翊还会一起抽菸聊天。今天，他们对话简短，表情严肃，各怀心思。

廖俊杰憎恨邱胜翊，邱胜翊嫉妒廖俊杰。两人互动僵硬，连导演都发觉了，直问邱胜翊他跟廖俊杰怎么了。

然後，詹雅雯来了。她热情地招呼大家。「陈大哥、胜翊、导演好！」她笑嘻嘻地拉住邱胜翊就往外边走。「我们去楼下喝咖啡，走吧、走吧！」

廖俊杰看著他们离开，眼神透著不屑。哼，花花公子，已经有别的女人还对映洁放电，可恶！

邱胜翊离开没多久，映洁也来了。

「俊杰。」她一拐一拐地走进来。

廖俊杰立刻上前搀扶。「怎么跑来这里？脚伤还没奸，要多休息啊！」

「胜翊呢？手机没带啊？我一直打都没人接。」

「喔？他在啊！」

「是吗？」映洁走向梳妆枱，她拿起一件厚夹克往口袋里掏——果然。她拿出手机，然後跟俊杰交代说：「等等你要是看见他，叫他跟大陆的模特儿大赛总协办联络，人家问他参不参加评审团。」

「喔，好，我会转告。」

「我回公司了。」她望住廖俊杰。「晚上一起吃饭，有事跟你说。」

他笑得很温柔。「喔，好啊，什么事？现在不能说？」

「晚上说。」她移开视线。

他心陡然一沈，隐约知道她想说什么。「好，晚上再说。」

廖俊杰虚弱的口气，让她更不敢面对他了，她害怕看他受伤的眼神。

「我先走了。」她道别，他坚持送她下楼。

在电梯里，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廖俊杰不时偷觑她的表情，她面色凝重，像似急欲摆脱他。

到了楼下，映洁要走出电视台时，他忽然拉住她，微笑地问她：「既然都来了，陪我喝杯咖啡？」

映洁本来要拒绝，可是看著他期待的表情，她想，晚上要跟他分手，就陪他一下吧。

「你说什么？」詹雅雯瞪著邱胜翊。

他重复问道：「怎么追女人？我是说……唉，我这样说好了。我想追一个女人，她刚交了男朋友，可是我发现我爱她，你觉得我该怎么办？我不懂女孩子想法，我现在追她来得及吗？会不会被讨厌？万一失败，我怕连朋友都没得做了。更糟的是，她的男朋友也是我朋友……」

「嗄？！你问我？」太荒唐了！她重重地搁下杯子。「喂，我是因为喜欢你才特地从日本来的，你不跟我交往就算了，现在竟然问我怎么追另一个女人，天啊！邱胜翊，你不觉得很伤人吗？」荒谬！

他即刻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该死！我忘了顾及你的感受。」

她瞠目。「後天我就要回去了，这真是送我回日本最棒的礼物。」

「你想要什么？」他内疚地想补偿。「你说，我买给你。」

她哧地笑开。「天才，你真是天才，我又不是想跟你要礼物！」

「我知道、我知道。」

她眯起眼睛盯著他。「你该不会从没追过女人吧？」

「是埃」

「也就是说，一向都是女人自动找上你？」

「呃……是。」的确如此。

她拍额叫道：「怪不得，我看你根本不了解女人，谁跟你交往谁倒楣！」

他皱眉。「随便你讲，反正你也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

「你肯定伤过不少女人吧？」看他一脸沮丧，她笑了。「喂，你很烦恼啊？」

他烦躁地说：「我最近脑子一片混乱，行为失常，像个笨蛋！」

「你以前从没这样？」

「从没有过。」

「看样子你真的很喜欢她，把手伸出来——」

「嗄？」

「我会看掌纹，我帮你瞧。」她抓住邱胜翊的手研究。「感情线很深啊，你应该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命中只有一个女人……你的真命天女会在三十几岁时出现。」

「是吗？怎么看的？」

「你看看我的手，」雅雯摊开右掌，指著手心。「这是感情线，看见没？」

「哪一条？」他抓住她的手，指著掌纹。「这条吗？」

廖俊杰跟吴映洁走进咖啡厅，正好看见这一幕。他们就坐在靠窗的位子，映洁看见邱胜翊握著詹雅雯的手说话，他们窃窃私语，状甚亲密。

廖俊杰低笑。「好小子，躲在这里约会？」

映洁望著他们，死盯著他们，完全忘了身旁还有人。直至廖俊杰喊她，她才回过神来。

「映洁？映洁？你不喝咖啡了吗？」他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拍拍她的肩膀。「没关系，我们走吧。」

廖俊杰望著她的眼中流露出怜悯，这令映洁胃部著火。「喝啊，你不是想喝咖啡吗？」她走进去，俊杰连忙跟过去。

他们找好位子坐下时，詹雅雯看见他们，挥手高呼。「喂、喂，这边，过来坐啊！」她笑嘻嘻的。

邱胜翊回头，一看见是他们，脸一沈，心情坏透。好啊，映洁，跷班来约会！

廖俊杰问她。「映洁，要过去坐吗？还是……」

「我们过去。」

吴映洁坐下，邱胜翊冶哼。「来探班啊？」早上才见面，现在就忍不住约会？

「你的手机呢？急著约会扔哪了？」映洁口气很差。

「你要喝什么？」詹雅雯招呼映洁。

「她要义式咖啡！」

「她要义式咖啡！」

两个男人同时回答，詹雅雯愕然，映洁用力翻开menu。「我要柳橙汁！」

廖俊杰立刻抢道：「我也一样。」

「不如点一杯，两人一起喝。」邱胜翊冷笑。

「干么那么省啊？」詹雅雯听了大笑。

映洁面容一凛，瞪住邱胜翊。他下颚紧绷，点燃香菸。

廖俊杰脸红，幸福地笑。他问邱胜翊。「晚上我想带映洁看电影，她可以早点下班吗？我怕塞车。」

「不行！」邱胜翊断然拒绝。

「俊杰，」映洁咬牙道。「虽然下午没事，不过，为了不让『老板』以为我偷懒，你还是五点再来接我！」

廖俊杰不平，他跟邱胜翊抗议。「别忘了，映洁常为你加班。」

想到他们要去约会，邱胜翊一时心急便说道：「她今天不能跟你约会，我们七点要到台中，有个合约要谈。」

映洁瞪住他，大声嚷：「我不记得今天要谈什么合约！」

她激动的语气令他挑眉，讪讪地回答。「临时决定的，林导在台中赶戏，我们七点碰面。」

「合约你自己谈，不一定要我在常」分明是故意找碴。

邱胜翊移开杯子，擦拭杯底水渍。「你是我的秘书，我需要你的意见。」

「你几时需要旁人的意见？你不是一向很自我的吗？」她丢给他一个冰冷至极的眼神。「怎么，缺一个秘书就办不了事，你这么无能啊？」

映洁气得想尖叫，邱胜翊则脸色阴郁，强忍脾气。

气氛凝重，詹雅雯闷头喝果汁，廖俊杰脸色难看。

邱胜翊明知自己理亏，还是态度强硬。「这是工作。」他不要她跟别人约会！

「好，我会去。」她说，同时决定今晚辞职。她站起身来。「抱歉，现在是上班时间，我还是回公司好了。」

「呃……吴小姐，喝完果汁再走碍…」雅雯打圆场。

「不用了。」映洁拿了皮包就走，廖俊杰瞪邱胜翊一眼，追过去。

邱胜翊望著他俩背影，看廖俊杰伸手环住映洁，他觉得体内有火在烧。

詹雅雯打量他。「你喜欢她。」

「我又搞砸了。」他苦笑。

送走映洁，廖俊杰即刻踅返餐厅，他走到邱胜翊面前。「你出来！」

一到餐厅外面，廖俊杰瞪著他说：「我跟映洁在交往。」

胜翊低著头。「我知道。」

「我们是好朋友吧？」

「是。」

「那你不帮我，还——」

「你爱映洁？」邱胜翊问。「你爱她？」

廖俊杰脸红。「当然，我、我喜欢她很久了。」

邱胜翊苦笑。「我竟然不知道。」

廖俊杰拍拍他的肩膀。「现在知道了，就拜托你多帮忙了，我回摄影棚了……」

邱胜翊忽道：「我爱她。」

廖俊杰转身瞪他。「你说什么？」

「对不起。」

廖俊杰口气激动。「你刚刚说什么？」

虽然很难启齿，但他还是要说：「我也爱映洁。」

廖俊杰咆吼：「你不是爱她！你不爱，你只是想占住她，你不想失去她，因为她对你太好了！现在她爱上我，你就受不了？这不是爱，你只是想利用她！」

「不，我爱她……这几天我过得糟透了，一想到她，我就难过得不得了。俊杰，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原来我爱映洁，我需要她、我爱她。」

「那你这五年来在干什么？」廖俊杰揪住他领子咆哮。「她在你身边五年，你都在干什么？你现在干么跟我抢？你不觉得你太自私了？这五年你换过多少女朋友，现在你跟我说你爱她，不行，你不可以！她是我的女朋友，她是我的！」

「对不起。」即便他很生气，即便他咆哮，邱胜翊还是坚持——「我们公平竞争。」

公平？如何公平？廖俊杰气得青筋暴露。映洁爱的是邱胜翊，他如何公平竞争？

廖俊杰松手了。「我当你没说过，我们是好朋友。」他低声下气地说。「你别跟映洁说这些，你不要害她困扰，算我拜托你……」

「我办不到！很抱歉，害你难过，但是我爱她，我没办法装作若无其事，我爱映洁——」

「你闭嘴！」廖俊杰一拳挥向邱胜翊。

突来的重击让邱胜翊跌倒在地。

「住手！」詹雅雯冲出来。「干什么？住手！」

被拉开的廖俊杰忿忿然地离开，詹雅雯随即搀著邱胜翊到一旁坐下，并拿面纸帮他拭去血迹。

「嘴角都流血了……真是，你干么不还手？」

邱胜翊苦笑，他背靠著墙坐著。

「痛吗？」

他摇摇头，说：「你还没说……」

「嗄？」

「怎么追女孩子？」

「怎么追吴小姐？」

「是，就是她。你觉得我还有机会吗？」

「我只知道，你刚刚表现得很差！」她眨眨眼。

他叹息道：「我不该介入，对吧？」

「嗯哼。」

「廖俊杰是我的朋友。」

「嗯哼。」

「我也告诉自己要放弃，可是一看见她，就忍不篆…」

詹雅雯瞪著他。「重点不是你放不放弃，假如她真的爱廖俊杰，你想介入也介入不了！你不如问她吧。」她笑嘻嘻地说。「至於追女人嘛，还不就那些浪漫的把戏。」

六点，同事散去，公司大门锁上，吴映洁等在门口，心里咒骂著——邱胜翊你这个混帐，被你气死了！

邱胜翊看见映洁了，他将跑车停靠路旁，按了一下喇叭。

映洁坐进车里。「走吧。」她低头系安全带，一束紫色郁金香放到她腿上。

她停住动作，怕怕地瞪著花瞧。

「给你。」

她沈默。

他清清喉咙，说：「唔……你知道郁金香的花语是什么吗？」他紧张地一下子握方向盘，一下子拉扯领带。

她不搭腔，他只好自己接下去说：「原来郁金香的花语是……是爱的表白……」他困窘，偷偷地拿眼觑她，见她还是僵著脸，只好故作轻松地说：「很有趣吧，每种颜色的郁金香意思都不一样，你知道紫色代表什么吗？」

她闻到淡淡的花香，想起下午他抓著詹雅雯的手，他们亲密的模样。她黯然，怀里花儿盛放，她的心却已经荒芜。

映洁决定不再受他蛊惑，偏偏他正想追求她。

「你知道吗，紫色郁金香的花语是——」

「不是要去台中？」她将花抛到後座。

花束「啪」地摔落，他沈默了，低头，发动引擎——

下班时间，高速公路塞车，邱胜翊找话题逗她笑。

「我说个笑话给你听，有一只猩猩——」

「是工作上的事吗？」她打断他的话。「是工作上的事再说，其他的我不想听。」

「喔，可是真的很好笑ㄟ。」他再接再厉。「你听过苍蝇的故事吗？有一对母子苍蝇，它们吃便便，苍蝇儿子吃著吃著很困惑，问妈妈说，我们为什么要吃大便？苍蝇妈妈骂儿子，吃饭的时候不要说恶心的话，哈哈哈哈——」

「……」映洁打起呵欠。

「……」邱胜翊尴尬。分明没开冷气，但他觉得好冷。

第九章

邱胜翊将车子开往台中闹区，停好车子，他带著映洁走向露天的咖啡广常天空灰暗，今晚没有星星，但无损这儿的浪漫气氛，霓虹招摇，晕染广场天空，广场里竖著几把大阳伞，乐声悠扬，灯火辉煌，情侣们在伞下谈天说笑，空气中弥漫著咖啡香。

邱胜翊找个好位置坐下，在绿色大伞底，他招手要映洁过来，可是映洁没过去，她只是站在那头望著他。

「过来埃」他笑著挥手，并不知道他的笑容剌痛了她。

站在那里看著他笑，看著他对她招手，这一刻她憎恨起他的笑，憎恨他不懂她的伤心。她要辞职了，她想像著他听到时将会有什么表情？伤心？难过？不管他说什么，这次她要硬起心肠不理了，决计要跟他划下句点。想到此，遥望他的脸，心好痛啊，柔情的眼神蓦然间变得异常空洞。

「映洁？」笑容隐去，他的眼色透著惶恐。他嚷：「你过来。」见她过来了，他放心了，笑著问：「想吃什么？这边气氛很好吧，这是情侣常约会的地方。」他点燃蜡烛。

「我不饿。」她问：「林导什么时候来？」

「快了吧……」他跟服务生点了两客义大利面。

然後，一个小时过去，映洁表情不耐，胜翊神情愉快，广场播放老式情歌，情侣们陶醉在歌声里。

两个小时过去，映洁瞪胜翊，胜翊瞪著天上。

「哇！你看，今晚星星很多……」

「胡说，今晚没有星星。」她逼问：「导演呢？」

他笑望她。「大概迟到了。映洁，气氛很棒吧？」他跟著情歌哼哼唱。

她凛容。「你骗我，导演根本不会来！」

他赖皮道：「你不觉得偶尔出来走走很棒吗？你记得以前我们在老师那里工作，常溜班去喝咖啡……我们都爱穿LEVTS牛仔裤，常跑去挑裤子。」

以前……是啊，以前他们有过太多温馨时光。他现在记起来了，一直太熟悉她的存在，一切理所当然，他忘了追她，忘了她的珍贵，直到有人夺取，他才幡然惊醒。

多么讽刺，他回想起甜蜜的往事，她却正要努力抛弃！

「我不爱穿牛仔裤。」是因为他爱，她才跟著爱的。她问：「为什么撒谎？」根本没有什么合约，他故意不让她跟廖俊杰约会。他当她是什么？一边跟詹雅雯约会，一边又霸著她不放，她就那么低格地任他戏耍？昨天才对她说得深情款款，今天又跟另一个女人卿卿我我，映洁瞪著他，气得颤抖。

他急切道：「我想跟你出来散心，还有——」

「你住口！」她吼。「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你听好，我要辞职！」

「我、不、准！」他咆哮。

「你不准？你凭什么留我？我给你一个星期找人。」

「不，除了你我谁都不要！」他拒绝。

「太好了，那我也不用等你聘请秘书了，明天起我不上班。」

「为什么？就因为我不让你跟他约会？」

「随你怎么想，我要走了，我自己搭车回去。」她抓了手袋，他在她站起来前拙住她，抱住她的腰，拉她靠在自己身上，他的下巴抵著她的头。

映洁怔在他怀里，听见他说：「不要走。」声音痛苦。

她颤抖地低嚷：「你放手，你放手！」

他却更用力地抱紧她。「映洁，我爱你。」

她闭上眼睛，她应该感动的，但却没有，她感到心痛，强忍住泪，胸腔剧烈地起伏。

这句话她等了那么久啊，终於他说了，却不在她对他好时，不在她病了时，更不在她满心期待时，而是在她即将道别的这一刻！她觉得他狡猾，用这种手段留她，教她怎么能相信？！他可恶，太可恶了！总是让她徘徊在他给的世界里，让她困惑，害她软弱。

她心软了，任他抱著，她让自己陶醉在这渴望已久的怀抱中，她想留住这感觉。而这正如她一直以来所想像的，被他紧抱住的感觉是多么幸福甜蜜，她终於美梦成真，可是她感觉沈重，她终於赢得他的爱，可是她怀疑这份爱。

她想哄骗自己，别在意他给的伤害，不要质疑他的话，可惜……她不再天真，她不想再上当了，一次次的失望，教她再没法说服自己。

她轻轻推开他。「我不相信。」她微笑了，眸里盈满泪水。「我先回去了。」

她走了，坚持不让他送。

这是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他身後霓虹招摇，他伫立在浪漫的咖啡广场，看著她拦车离去。

这一刻他真恨映洁，她总是温柔，这次竟那么狠。

他恨她用温柔宠坏他，恨她忽然撒手不理，而他终於醒悟的心，只能独自忍受悔恨，她用她的温柔，永远、永远地惩罚他。

映洁决绝的坐进车里，过程中不曾回望他一眼。

台中到台北是一段好长的距离，而遗忘，遗忘是更长的路途。从此不再与他有关系，从此要更坚定自己，她要自己别哭，忘记他方才说的「我爱你」，可恨电台DJ不帮忙，偏偏放起陈年老歌，让罗大佑唱「是否」——

是否这次我将真的离开你？是否这次我将不再哭？

映洁靠著车窗，目光空洞，看著路灯飞逝。

是否这次我已真的离开你？是否泪水已乾不再流？是否应验了我曾说的那句话？情到深处人孤独。

映洁眼眶潮湿，喉咙酸楚。

多少次的寂寞挣扎在心头，只为挽回我将远去的脚步。多少次我忍住胸口的泪水，只是为了告诉我自己我不在乎。

泪凶猛，她抹了又抹，抹了又抹，却是越淌越多，直至脸颊湿透。

是否这次我已真的离开你？是否春水不再向东流？是否应验了我曾说的那句话？情到深处人孤独？

邱胜翊也不好受，回台北後他约杨奇煜唱歌，杨奇煜赶到时，他已经醉了。

「来来来——」邱胜翊笑哈哈招呼他。「坐啊，唱歌！唱歌啊！」

「喔。」杨奇煜拿起麦克风，音乐一响，铿！邱胜翊立刻抢过麦克风。

杨奇煜满脸黑线条，听胜翊倒在沙发上高唱「不要告别」。

「我醉了，我的爱人……」

杨奇煜呵呵笑，他是醉了。

邱胜翊躺下来，闭著眼睛哼。「我醉了，我的爱人，不要、不要告别……」他跟不上节拍，只是一直重复。「我醉了，我的爱人……我的爱人……」

音乐播毕，杨奇煜抢回麦克风，音乐又响，嗄？！他瞪大眼睛，竟然又是「不要告别」！邱胜翊啪地又抢去麦克风，趴在桌上继续唱。

「我醉了，我的爱人，我的眼中有两个你，三个你，四五六七八个你！」杨奇煜眼角抽搐，够了喔。

他又抓住麦克风吼：「在这灯火辉煌的夜，没有人会流泪……你的目光拥抱了我，我……我……我……」他忘词了，趴倒桌上，睡去。

杨奇煜摇他。「喂？喂！」见他没反应，杨奇煜赶紧卡歌。登登，下一首——哇咧！又是「不要告别」！他冲去看电脑萤幕，这个神经病，点了五十首「不要告别」，他疯了！

一听见音乐，邱胜翊猛地惊醒，抓了麦克风，站起来又唱。「我醉了，我的爱人，不要……不要告别～～」

「矮～」杨奇煜狂按切歌钮。「不要再唱啦～～」

他不唱了，他抱住杨奇煜。「映洁……映洁……花生……爱迪生……」砰！躺平。

「喂？」杨奇煜用脚踢他，他动也不动，嗟，醉昏了，他是喝了多少啊？桌上全是空酒瓶，哇噻，他受了什么刺激？映洁？是那个秘书吗？

翌日清晨八点，闹钟没响，映洁却蓦地惊醒，她下床奔去梳洗，忽地煞住脚步，站在玄关处发呆。　笨，今天起她不上班了啊，YES！她可以睡到自然醒，即刻回床上躺平，爽也。

一分钟过去，她翻身，再翻身，她侧躺正躺到趴著床躺。睡，睡啊！舒服，真舒服啊，然而……

一个小时过去，她坐起来，在床上发呆，睡呆著。

好，既然睡不著就起来过新生活。她兴致勃勃计划起来，先去洗头，再去逛大街，然後到饭店吃早餐，接著到诚品听演讲，听完演讲再到女子三温暖做SPA。赞！多充实啊！

晚上呢，再跟俊杰去看电影，他们要约会。不需看某人脸色，更不用某人允许，她立刻著装准备。

而翊橙的例行早会。长桌前，老板神情恍惚。

「大姊呢？竟然迟到了，太阳打西边出来喔！」姗芭笑嘻嘻。

「她辞职了。」

「嗄？」大家一阵惊呼。

「怎么可能？」

「不会吧？」

「嗯。」邱胜翊翻阅日志本，上边还有映洁的字迹。他宿醉、他头痛，但这次没有她伺候，於是他还心痛。

「那……」负责人事的晖芯问：「要征人吗？」

「不，她可能只是想休息，过阵子就回来。」他摸著映洁的字迹，笑望那工整的笔画，她写字总是很用力。他交代下属。「要找映洁的电话先转到我那里，要是有客户谈案子，直接找我，至於行程先由晖芯安排。」

听见映洁辞职，廖俊杰乐坏了。他们相约吃饭，路上他牵映洁的手，她也没拒绝，他想她是对邱胜翊死心了。

他们去吃情侣套餐，他问她味道如何？她笑著说好吃。她胃口很好，吃掉一大客菲力牛排，又点羊排吃，吃完又要巧克力圣代。她吃得眉开眼笑，他瞧得心花怒放。

她问他：「我胃口这样大，怕不怕？」

他笑眯眼睛。「你尽量点，想吃什么都叫来吃，只要你喜欢，天天带你来吃。」

映洁微笑，舀一口圣代吞了。「好甜。」

「你心情好像很好？」

「是埃」

「因为不用上班了？」

「你看我今天买多少东西？」映洁指著身旁大大小小的袋于。「我还逛了书店，护肤做脸还SPA，太舒服了。」她拿纸巾擦嘴，强调地说：「我真快乐。」

「我们去看电影，你想看什么？」

「我想看文艺片。」

他立刻点头。「好。」

「可是，男生都爱看动作片吧？」

「只要你爱看的我就看。」

映洁笑了。「好，就看文艺片。」

是一出爱情片，映洁看得哈哈笑，廖俊杰傻呼呼地偷看她，从未见映洁这样活泼。影片结束，两人走出电影院，有人喊住映洁。

「映洁？映洁！」

吴筱婕跑过来。「哗，你们看电影啊？」她低头看表。「难得，这么早下班。」

「她辞职了。」廖俊杰说。

筱婕惊呼。「真的？」

「对啦，过几天再找工作。」

筱婕退一步打量妹妹，又看看廖俊杰。「喂，你们在交往啊？」

廖俊杰笑了，映洁沈默了。

筱婕推廖俊杰肩膀。「厚，还不快谢大姊帮你。」

「谢谢大姊。」

「真的在交往？」筱婕别有深意地看著映洁。「终於听我的话了？」连工作都辞了，看来映洁醒了。

映洁问：「你怎么在这里？」

「约了客户见面，我走了，你们继续玩矮～」

筱婕走了，廖俊杰问：「累不累？还想去哪？」

「不累啊，我们去PUB喝一杯吧！」她提议，他乐得点头。

结果映洁喝得醉醺醺，午夜十二点才回到家。脱下靴子，踢到一旁，她累得瘫倒沙发，头昏目眩。电话答录机，红色数字闪烁，有十二通留言。

她按下。哔，喀！

来电者，一听答录机启动便挂，连挂六通，才开始留言，是熟悉的一把嗓音。

「映洁？你不在？」下一通又说：「映洁！去哪了？」再下一通：「我不打算征人，我等你回来……」再来一通：「我去电视台，会带手机，你打给我。」接著口气无奈了，有气无力地说：「映洁？还是我……」最後一通，只是叹息，嗓音低低地唤：「映洁……」

嘟嘟嘟嘟……没了。

映洁想——随他去，今天明天大後天，她要玩过瘾，廖俊杰要带她去听音乐会，後天陪她看舞台剧，天天有约，她要去买新衣新鞋，窝家里看杂志、上网订购家具，对了，或者可以去剪头发？

这样的生活颓废，但有啥关系？早该善待自己。存款宽裕她不急著找新工作，现在有大把时间浪费，真好！

她翻身，揪住沙发背，告诉自己。「很快乐，我很快乐，吃饱睡好有人陪有人哄，真快乐，我应当快乐！」

她紧抓著沙发，忽地剧烈哭起。她告诫自己——映洁，你会习惯的，习惯没有他的生活，会习惯的……

坚持不请秘书的结果，才一星期邱胜翊就累得眼冒金星，神态狼狈。摊开设计本，拿了笔打草稿，发现炭笔钝了，按下对讲键。

「俊彦，你进来。」

俊彦来了。「什么事啊，老大？」

「帮我把笔削尖。」

「喔。」俊彦立刻去办，很快地便回来，笑嘻嘻地说：「好了，都削尖了。」

「这么快？」他抽笔拟稿，结果摔笔大喝。「这什么？！」笔是削尖了，但没有刀痕，笔头光滑。「你用什么削？」

「削铅笔机埃」俊彦一脸惶恐。

胜翊骂道：「我要用刀削的！」他按倒笔筒，一枝枝工整光滑的笔尖他看了伤心。「你马上给我买一打回来，我自己削！」

俊彦逃出办公室，马上买一打新的回来。

午後，邱胜翊哀怨地坐在桌前削铅笔，一边削、一边想——

映洁总是坐在桌旁，她会在桌面铺上一张废纸，然後握刀，一刀刀将笔削尖，她削笔时唇边抿著笑，眼神专注温柔，每次看见这一幕，他便觉得心情平静舒坦。

她总是默默坐在这里，听他说话，分享他工作上的喜怒哀乐，现在……他望著身旁空的位子，仿佛还看见她低头削铅笔。

她好吗？

他叹息，一刀刀剔去木层。回顾过往，点滴在心。她人不在了，他的眼睛却开始急著寻觅；她不在了，他的心这才真正明白了映洁对他的好——知道他爱吃什么、爱饮什么，帮他打理诸多琐事，细心耐心……

映洁……是爱过他的吧？！

他明白了啊，可是……他不懂得珍惜，浪费她的心意，为时已晚了吗？

颓废地过了一个月，吴映洁受不了啦，她去应征工作。拿著履历表，在助理的带领下，走进时尚杂志的主编办公室。

「请坐。」主编是一位中年女性。

映洁坐下。将履历递给她。

她看了哗一声。「天啊，你是邱胜翊的秘书？翊橙的邱胜翊？」她瞪住映洁。「他很棒对不对？你怎么舍得离开？」

映洁不想提，只是低调道：「对於时尚流行我很熟，应该可以胜任服装编辑的工作。」

「当然用你，即刻录用……」主编岂会放弃这机会，她凑身笑著打听。「说真的，邱胜翊才华洋溢，潇洒英俊，你找个机会帮我约访，我很想认识他啊，他真是个俊小子……」说完自以为幽默地呵呵笑开。

她拿表格给映洁填。「把资料填好交给助理，明天八点来上班。」她热情地按住映洁的手。「愿我们合作愉快。对了，他交新女友了吗？他跟那位王淑萱分了吧？他交过很多女朋友，你知道他喜欢什么型的吗？」

走出办公室，助理带映洁到会客室坐。

「以後我们就是同事了，身分证影本有带吗？这里填一下。」助理指著人事表格提醒映洁，交代完也八卦地问：「邱胜翊很花心吗？他平时都做些什么？他跟那个王淑萱——」

「对不起，这工作不适合我。」映洁起身告辞。

映洁站在大楼外，日光灿烂，邱胜翊却如影随形。她烦躁，拨电话约廖俊杰见面。

映洁提早到餐厅等候。坐在角落，她忍不住想像翊橙的状况，少了她可有不同？同事们此刻在干么？姗芭肯定一边工作一边偷看八卦杂志，俊彦大概又为了跟厂商租借衣服忙得胃痛，晖芯势必又唉声叹气跟帐款打仗，而他呢？胜翊呢？

望著窗外，映洁不禁想著，他习惯没有她的日子没？他嚷著不肯请秘书，已经一个多月，恐怕熬不住了吧？肯定请秘书了吧？他很有魅力，新来的秘书肯定为他倾倒吧，就算没有秘书，他，他或者又有新恋情了，他从不乏女伴啊，只要他愿意，一堆人等著他青睐……

映洁叹息，不是要忘记，怎又想起了？

餐厅门推开，她看廖俊杰捧著玫瑰走进来。他张望著寻找她，有一瞬映洁竟希望能躲起来，希望他找不著，旋即又为自己的念头感到羞愧。

廖俊杰发现她了，笑著过来，映洁忽然觉得累，想回家睡觉。

他笑得好开心，她只好敷衍地报以微笑。

「等很久了吗？」廖俊杰坐下，将红玫瑰递给她。「送你。」

「谢谢。」映洁收下，忽然想起紫色郁金香。玫瑰味道浓郁，她却偏爱淡淡的花香，不过盛情难却，她还是笑。「花很美。」廖俊杰总是送她红玫瑰，这都算不清是第几束了。

他儍气地说：「玫瑰代表爱情，我想天天送你。」

她却想著——紫色郁金香代表什么？

他问映洁想吃什么，映洁胃口不好，只点了沙拉。他即刻焦急地问：「是不是病了？胃口不好？还是不爱这间餐厅，我们可以换别间？没喜欢吃的吗？」

「不用、不用！」她烦躁地说，但一看见他受伤的表情，又怪自己口气差，马上笑道：「这里很好，也许等等胃口开了我再点餐。」

「好吧。」他合上menu跟服务生说：「两份凯萨沙拉。」

「你不吃？」

「我陪你吃沙拉。」他傻笑。

映洁又有想回家睡觉的冲动，那是一种疲累的感觉，像胸口压著块大石，像脚踝绑了秤砣。

「我带了礼物给你……」廖俊杰从口袋拿出个方盒子。「你快看看。」

「喔。」映洁打开，是一只好贵气的钻表。　表面造型华丽，镶著碎钻。

「喜欢吗？这是今年最高级的款式，今年流行钻表。」

映洁笑得僵硬。「喔。」要是邱胜翊看了肯定要嚷「那么多碎钻真俗气」！映洁笑了，对，他就是会这样讲。

一见映洁笑，廖俊杰高兴地说：「喜欢吧？快戴戴看，我帮你……」他伸手便去解映洁手腕上的表。

那是邱胜翊送的DKNY，映洁恍惚地想起去年生日，邱胜翊召她进办公室，拿份合约要她归档，她拿出去翻开卷夹时看见手表，表带上系著卡片，写著祝她生日快乐，她即刻戴上。事後他赞个不停，很是满意，直说自己的眼光好。

「就知道很适合你……」他是这么说的。

手表解下来，廖俊杰将钻表系上。「糟糕！你的手腕好细啊，应该要调小一点，晚点我带你过去调整。」他一脸懊恼。

表带太松，映洁望著钻表。那么华丽的手表，挂在她过细的手腕上感觉很突兀，并不适合。廖俊杰毕竟不了解她，他们眼光不同。

映洁将表解下，忽然低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真对不起……」眼泪倏地落下。当他摘下邱胜翊送的手表，她的心尖锐地痛起来！

她还爱著邱胜翊，离开他，她像离水的鱼儿，她骗自己是快乐的，她努力过，但是她失败了。她想从另一个男人身边找温暖，但她发现对著不爱的人只有更冷。

「映洁……」廖俊杰傻了，怔怔地看她掉眼泪。

「我很努力，我真的很努力要爱你……」她抬头，眼眶湿透。「我办不到……我真的没办法，我们还是当朋友好吗？」

廖俊杰急急道：「我可以更努力，我们再试试！」

「对不起。」映洁哽咽。

「才一个多月，再多试一阵子，等更熟悉了或者就……」

「不可能。」她诚实地说。「我觉得很寂寞，看著你我觉得很寂寞。你知道吗？」她好痛苦，没感觉就是没感觉，终於明白勉强无用。暗恋人，好孤独，然而跟不爱的人交往，更寂寞。

映洁一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最後，廖俊杰也红了眼眶，他苦笑道：「没想到跟我交往，你会这么痛苦……」他反过来安慰她。「这段日子我很开心……你不要哭了，看你哭我很难过。」

映洁还是哭了很久，他们和平分手，映洁如释重负。

回家路上行经花店，她停下脚步，隔著玻璃橱窗，她瞧著桶子里的紫色郁金香，她走进去。

店员迎上来。「买花吗？喜欢哪一种？想送谁？」

映洁微笑，轻轻碰触紫色郁金香。「我想买一枝郁金香。」

「一枝就好？」

「嗯。」

店员将花儿交给映洁，映洁问：「这花……花语是？」

「哦～～」女店员笑了。「最爱，花语是最爱，可不要送错对象了。」她朝映洁眨眼。

映洁摸著郁金香，想起分开的那个晚上，他一直要告诉她花语，她却执意不听。

映洁将花儿凑近鼻间嗅闻，心融得一塌糊涂。

她是他的最爱吗？

是夜，筱婕拉了老公锺岳书和女儿直闯映洁家。映洁做了几道家常菜招待，用餐时筱婕说个不停。

「爸妈下星期回来，你把俊杰也带来。妈一直担心你嫁不出去咧，这下可好啦，昨天我跟她说你交男朋友了，她——」

「我跟廖俊杰分手了。」

「嗄？你说什么？」筱婕跳脚。

锺岳书皱眉。「你那么激动干么？」

筱婕质问映洁。「你说分手是什么意思？」

「我忘不了邱胜翊，这样对廖俊杰不公平。」

「你忘不了，所以你就分手？」筱婕咆哮。「那个男人哪点好了，你爱个屁，竟然为他拒绝廖俊杰，你疯了你？！」筱婕戳映洁的头骂。「几岁了，还不开窍？那个男人不爱你，拜托你醒醒！！」

锺岳书拉住老婆。「映洁的事你别管啦！」

「气死我了！」筱婕护妹心切。「你说她是哪根筋秀逗了，怎么会这么顽固？」她对岳书嚷。「那个邱胜翊你也知道的，他对映洁根本没感觉！」筱婕瞪住妹妹。「五年还不够吗？你有几个五年？」

映洁辩驳。「可是他跟我表白了，上个月他说他爱我！」

「他说爱你？为什么？因为你交了男朋友，他忽然就爱你了？」筱婕激动地吼。「你这个笨蛋！不，那不是爱，他发现有人要抢你了，所以就想竞争，想把你夺回去，男人就是贱——」

「喂！老婆——」锺岳书抗议。「什么男人贱？你们女人也好不到哪去，对你们好的你们不稀罕，偏偏喜欢坏男人，女人也贱。」

「你说什么？锺岳书，你皮痒啊？」

「是你乱说话，我为男人平反！」

夫妻俩吵了起来，映洁头痛。或者是人性本贱，总要到失去才知珍惜，要辛苦追来的才喜欢，是这样吗？

邱胜翊忽然爱她，只是因为受了刺激？因为想竞争、想追逐，想证明他的重要，真不是因为爱？

第十章

一天、两天，三、四天过去。一周、两周，一个月、两个月过去。廖俊杰与邱胜翊除了工作，不再多作接触。他们的友谊淡了，因为想念映洁，邱胜翊偶尔会问起她。

「她过得好吗？」

「我们很好。」因为失恋，廖俊杰对邱胜翊有恨。他刻意隐瞒跟映洁分手的事，还故意对邱胜翊说：「我们交往得很顺利，你不要打扰她，她现在过得很幸福。」

「那就好。」他还能说什么？而今他也只能默默关心映洁。「听说……她找到新工作了，她习惯吗？」

廖俊杰口气冷淡。「她适应得很好，你可以找新秘书了。」

「喔，这样埃」胜翊苦笑。

「她不可能回去了。」廖俊杰强调。「她爱我，她很爱我！昨天我们去看电影，我计划年底带她出国玩，她高兴极了，开心得不得了。」他瞎掰一通，看邱胜翊难过，他的痛苦仿佛也减轻了点。他再无法跟邱胜翊当好朋友了，他不能释怀，他对映洁很好，为什么就是敌不过邱胜翊？

「这样碍…」胜翊道歉。「对下起，我好像问太多了。」

「没关系。」廖俊杰笑问：「你还想知道什么？想知道我们几时结婚吗？」

「你们？你们要结婚？」邱胜翊一脸惊诧。

俊杰笑得很高兴。「是啊，当然要结婚，我对她是认真的。」

「她……答应了？」

廖俊杰忽地将手中衣服摔到地上，怒吼：「什么意思？什么叫作她答应了？她当然答应，她要跟我结婚，她说越快越好，所以你别再骚扰她了，你听见没有？！」

「我知道了。」他去帮模特儿做造型了。

映洁在新报到的公司跟同事开会，这里的编辑不爱八卦，不用老被追问邱胜翊的事，她适应良好。长桌上摊著照片，会议开到晚上八点了，她跟同事们挑选封面相片。

主编说：「今年流行波西米亚风，这几张不错……」

「是吗？」

「那就决定这种风格的相片，映洁，我们想报导BOBO族的生活形态，你负责撰写服装资讯。」

「没问题，交给我。」映洁记在日志里。

总编宣布散会。

「饿死了！」同事们吆喝著结伴去吃饭。「映洁，一起去吧？」

「你们去吧，我想到处逛逛。」映洁将资料收进公事包，步出杂志社。夜晚的台北街头，霓虹闪烁，映洁心情不错，她散步逛街，并不急著回家。她满意目前的生活，她喜欢现在的工作，很有成就感。每天她都上不同的餐馆吃饭，挖掘出自己喜爱的口味。

她漫步著，沿途打量餐馆，考虑要进哪间用餐。今晚要吃什么呢？走累了，她坐在行道树下的椅子上，揉揉酸疼的颈子，望著车阵，她交叉著长腿，掏出大卫度夫，点燃一根香菸，静静吸著菸。

这熟悉的味道，教她觉得自己还在他身边。两个月了，虽然还不能忘了他，但起码，她活出了自己。映洁微笑，其实，这五年也不完全白费，因为邱胜翊，她学了不少知识，让她在时尚圈谋得不错的职位，新工作才能很快上手，说来，她还要感激他咧。

她要结婚了？收工後，邱胜翊颓丧地漫步长街。他在街角买了一杯义式咖啡，她喜欢的味道，他现在也习惯了，而义式咖啡的苦涩滋味很适合他现在的心情。

过去他很挑剔，从不为谁迁就自己，现在，他受到了惩罚。思念如刀，回忆如链，对他又割又拘，他的心破碎，一下子感觉像老了几十年。

他身边空著位置，他傻等著，等的竟是个不回来的人。

就算不能成为恋人，他还奢望能当朋友，可是……

她要结婚了，她不希望被打扰吧？紧握咖啡，邱胜翊走著走著，腿酸了，就往人行道旁的椅子坐下，他搁下咖啡杯，惆怅地点燃香菸，他望著车流发呆，苦苦思念映洁。

浑不知就在两棵树外，另一张椅子上，思念的人儿就坐在那里，也在缄默地吸菸，想念某人。

他们在同一条街、不同椅子上坐了半个小时，他们各自抽同一款香菸，一根接著一根，思念著彼此。

映洁低头抚摸湛绿的手表，她笑，还是觉得这只表最称她。

邱胜翊叹息，捻熄香菸，他想，今晚又要上哪买醉？他起身离开。

转身刹那，他讶然瞪住前方——

映洁？真是她？他看见她独坐椅上，她看看手表又抬头望天空。她拨拨头发，有一刹他恍若闻到那熟悉的香。

映洁低头吸菸，吐出烟雾。邱胜翊走过去，停在她身边。像有心电感应，她转过脸来，一见他，香菸掉到腿上，他连忙帮她拍掉。

「你……你怎么来？」她茫然。

「你等等！」他去把咖啡拿过来，抓起她的手，塞进她手心。「咖啡，我刚买的……要不要喝？」

映洁笑了，喝一口。「这是……」

「义式咖啡。」他笑著说。「我现在觉得这味道不错。」

映洁仰望著他。她目光闪烁，她微笑了。

她笑了，天矮～他差点休克，差点忍不住要抱她。多怀念这笑容，以至於他忽然间傻了。

见他敛眉，有一瞬，她好像看见泪光，闪烁在他眼睛底。

邱胜翊心情激动，第一次，他觉得纤瘦的映洁巨大到可以将他淹没，而他自己却是那么渺校再见面，他竟懦弱得差点掉眼泪，他忍住了，辛苦地用力忍住，可是胸腔剧烈起伏。

晚风吹拂树楷，汽车呼啸，行道树底，他们并肩坐著聊天。

「找到秘书没？」

他摇头。「你知道我很挑剔。」

她笑了。「是埃」

然後，没话说了，有点尴尬。

她想问他，有没有交新女朋友了？

他想问她，真的要嫁人吗？

可是，两人都说不出口。映洁揣想他想什么，他猜测她想什么，结果两人只是傻呼呼坐著，又都没走人的意思。

车子驶过一辆又一辆，车灯流过他们脸庞，不知不觉，一小时过去。

他开口。「映洁……这段日子我反省了，你一直对我很好，那不代表我就能自私地老占著你。刚开始我很不甘心，好舍不得，恨自己没早点明白对你的感情，因为你一直都在，我习惯了。」

映洁缄默听著。

他苦笑。「我从不知道自己拥有什么，原来懂得珍惜，是要在失去过以後，现在……我只希望你幸福。」他诚心道：「我祝你和廖俊杰幸福，我不会再让你为难。」

「喔。」她点头，瞪著自己的鞋。这双红鞋是和他分开後去买的，以前她老爱深色的鞋子，因为想改变，就故意买了红鞋。可是，怎么看就觉得红色刺眼。

他们又沈默了。一起坐到路灯睡了，後边街道黯淡了、安静了。他才不舍地问她。「好晚了，要不要送你回家？」

她摇头，於是他想，她大概在等廖俊杰。他舍不得走，但一直坐下去也不是办法，他试探道：「那我走了？」见她点头，他犹豫著说：「再见。」

「嗯。」

他起身，她忽地拉住他的手。

他低头，见她仰望著他，发现她眼眶有泪，他一脸惊愕。「映洁？」

「有件事让我很困惑，你愿意听吗？」

「当然。」他坐下。

「有个女人暗恋一个男人很久了，她一直待在那男人身旁工作，看他不停地换女朋友，就是对她没表示……」她的视线直直落在马路上。

邱胜翊整个人一震，胸口紧缩。

她笑著又说：「有一天，女人决定死心，答应跟别人交往，这时男人忽然说他爱她。」她转过脸来望住他。「她听了很高兴，可是又开始担心了，他老换女朋友，怎么知道这次是真的？也许，他只是一时不习惯，就认为是爱。女人很困惑……你觉得她该怎么办？」

他抓住她的手。「他活该，他该罚，不如罚他等一个月，假使他没交女朋友，她就能放心了吧？」

「一个月太短了。」

他皱眉。「那两个月。」看见她摇头，他急切地道：「三个月呢？我都愿意等。」

她叹息。「我爱了你五年。」

「那要我等五年吗？我们都老了……」他懊恼未能及时爱她。

她笑了。「这五年我的眼中只有你，像个儍瓜，像你的影子。」

「那么——现在换我当那个傻瓜，换我眼中只有你，换我当你的影子！」

她怔怔望著他，还是摇头。「不要打电话给我，不要找我，我们不要见面……」

「但你说你爱我！」

「是埃」

「已经不爱了？」他苦涩道。

「不，还深深爱著。」她眼底满是温柔。

「那为什么……」他真的不懂。

映洁苦笑。「我跟俊杰分手了，现在立刻跟你交往，太伤他的心了。再说我对你没信心，偏偏又放不下你。」映洁认真道。「就一年吧，一年後要是你没交女朋友，你还想我，那么就到这里见我。我们就约二月八号晚上八点，好吗？」

「太久了……」他抱怨。

映洁瞅著他。「不能等？」

「我等！」他捧住她的脸。「你不会变吧？不会让我空等吧？」

「我又不是你，一天到晚恋爱。」五年都爱了，差这一年吗？

他抱住她，紧紧地。「我已经开始想你，不如从下个月算起，这个月让我见你。」

她笑了。唉，他就是这样……也张臂紧紧回拥住他。

天上的月亮，地上的影子，见证他们的约定。这兜兜转的两个人，总会兜在一起吧？

一年後，香港——

电视播放来年春季新装，时尚模特儿登台。邱胜翊在监控室盯常衣裳颜色缤纷，象征著将来临的春季，模特儿灿笑著。而此时，饭店外寒流来袭，气温正低。

一年过去，邱胜翊身边没人，他啜饮咖啡，想著——离约定的日子近了，映洁不知怎样了？

他时常想起那时从日本回来，跟映洁坐在餐厅谈话的情景——

当时她神情严肃，说：「爱情，不只拥有快乐，还包括那人给你的痛苦，真爱上一个人，就开始在乎，他的喜怒哀乐都让你心情跟著起伏。像你这样可有可无的，是因为不在乎。你不在乎，当然也不会痛苦。这样的爱很肤浅，你只是在游戏而已……」

邱胜翊搁下咖啡，苦笑。当时他不明白，直到因思念她而感到痛苦，才知她话里的意思。要习惯没有映洁的日子，对他来说太苦了，一碰上高兴的事，电话拿起就想打给她，工作辛苦想喝一杯时，也是习惯地就按下那熟悉的号码，可是一想到约定，他即刻收线。

好几次徘徊在她家楼下，只为见伊人一面，就算背影都好。原来真爱一个人是这样的，没有她觉得天地要灭了。有时夜晚躺在床上，想她想到不能呼吸。　挂念她，於是再没法跟别人约会，无心谈情，只想对她讲话。

一年了，她过得好吗？他们从没有分开过这么久，她身边还空著吗？现在的他一看见情侣就怕，怕映洁忍不住寂寞，跟别人交往了……

台湾某杂志社——

电视播放刚空运来的服装秀影带。

「这是香港办的春季服装展……」王编将资料发给大家。「这是几个牌子合办的，相片在这里，阿J拿来的……」

映洁微笑，看见DM上熟悉的人名。邱胜翊是艺术指导。

主编分派完工作，交代映洁。「你负责挑选相片。」

「没问题。」映洁收下资料。

散会後，她一个人去吃饭。

明天就是约定的日子，他会来吧？他身边没人吧？他会记得吧？

二月八日，约定的当天晚上，映洁刻意打扮，她刷了眼睫毛，擦淡红色唇膏。她戴上一只银色环状耳环对镜照了照，又觉得累赘摘下。转身唰地拉开衣橱，穿上早已准备好的洋装，外边再罩件白色束腰风衣，将领子竖起，站在镜前打量自己。

她紧张的吁口气，她问自己。「映洁啊映洁，一年了，他还爱你吗？」

镜子中的自己并没多大改变，只是头发长了点，那么他呢？

正想著，门铃响起，映洁奔过去开门。

「她爸不在，帮我带茵茵！」筱婕将茵茵推进屋内。

「不行，我有约——」

「我要赶去公司，有一笔三百万错帐！」一嚷完，筱婕便飞奔而去。

「可是我……」这下完了。

「哇——」茵茵哗地大哭。

映洁赶紧安抚。「不哭、不哭。」

「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啦！」茵茵胀红著脸哭叫。

唉～～映洁看表。七点了，连忙拿了皮包，抓了甥女就走。

计程车上，茵茵吵闹，映洁很想哭。她期待了整整一年的约会，重逢时刻竟还要带这小魔头，可恨的是这小魔头非但不领情，还大吼大叫。

「我要妈妈！我要回家，回家！」她跳到座椅上指著映洁命令。

司机急吼：「快坐下，这样我看不到後面！」

映洁抓她下来，她抓映洁头发。映洁痛呼。「放手！茵茵！？」天啊，她吹了好久的发型！映洁赶紧望住窗玻璃，天哪！好好的发型变得像天女散花！她气嚷：「茵茵！你看你干的好事？」

茵茵开始拉车门。「我要出去！」

映洁将她扭到身旁，她低头呜一声，映洁顿时觉得膝盖一阵温热，同时闻到一股恶心味。不！不会，绝对不会！她低头一看，天啊！茵茵吐了！映洁探探茵茵额头的温度，好烫！

司机叫：「她吐在我车上？！」

映洁嚷：「载我去医院！」

头发乱了，洋装毁了，约定时间到了，映洁还困在医院里。

茵茵发著高烧，她忙著联系姊姊，电话拨不通，打给姊夫，他说他在台中。映洁不停看表，又不时注意躺在病床上的茵茵，护士帮她调整点滴注射的速度。

「她怎么样？」

「打完这瓶，要是烧退了就可以回家。」

茵茵吃了退烧药，望著阿姨掉眼泪，她的声音哑了。「阿姨……阿姨，我想回家……」

映洁看了好心疼，趴在床前温柔地安抚她。「乖喔，妈妈很快就会带你回家，你要听话喔……」

邱胜翊飞抵台湾，一出关，拦了辆计程车前往约定地点。

一路上葛大不断地打电话来催。「拜托你快来！萧荷要上工了，我的妈呀，她穿得像欧巴桑，我快气死了！」

「今天不行。」

「怎么不行？拜托你啦，大师！」

「我有重要的约会。」

「什么约会比赚钱重要？那两倍，我给两倍酬劳！」

「不行。」

「三倍！」

「别吵我！」邱胜翊关机，对司机说：「拜托你快点——」

来到约定的地点，邱胜翊坐在旧时的那张白色椅子上。在他的大衣口袋里，有一枚戒指。他通过考验，熬一年的相思，证明对她的爱。他准备好求婚的话，现在，只等她出现。

半小时过去，她没出现。

他环顾四周，他想，映洁肯定塞在某个车阵里。

一小时过去，他起身往返每张椅子间，怀疑自己走错地方坐错位子。

两个小时後，他情绪紧绷，觉得快抓狂。

不，她会来的，他们约好的。邱胜翊拦了路人问：「今天是八号吗？」路人点头，他又坐下等。数著经过的车子等，张望过路人，抽著菸等，坐立不安的等，等到路边的店家都关灯了，他听见铁门拉下的声音，他还是等著，等到街上行人越来越少，气温越来越低，他的心也越来越冷。

她没来，十二点了。她选择忘记他吗？她找到更好的依靠？寒风穿透他的心，他觉得胸口恍若破了个大洞。

他站起来，苦笑自嘲。「邱胜翊，你也有今天？」

过去约会，他总是让人等，不是爽约就是迟到；今日等人，才知等待是这样难受。他从没真正的领悟到爱情，直至映洁唤醒他，可是她真残忍，让他相思白费，她爽约了……

为什么？她记错日子？对，肯定是这样，可是他又想，映洁做事细心，不可能弄错日期。

他又逼自己多等一会儿，一会儿过後他又劝自己再五分钟就好，五分钟过去了，半小时过去了，他生气，抽完最後一根菸，他走了。

「拜托你快点！」映洁朝司机嚷。她现在好狼狈，等姊姊到医院时，已经半夜十二点了，急著赴约，她奔出医院还摔了一跤，跌伤膝盖，鞋跟也歪了。

本想完美地出现在他面前，谁料到会搞成这副德行，披头散发，一身臭味……这都算了，现在只盼能见到他。

车子停靠路旁，映洁付钱下车，她瞪著空荡荡的一排椅子，抬头张望，街道黝暗，没半个人影。映洁坐下，瘫靠在椅背上。

他来过没？他是来了等不到她走了，还是根本没出现？映洁揣测著，忽然气得想掐死自己。

她真白痴，当初干么约定一年？干么不接受他就好了？结果呢？好了，现在他没出现，他变心了？他等不下去？他有新恋情了？

就算有也不稀奇，他从来不缺女人，从来不懂抵抗诱惑。映洁啊映洁，你真儍，你以为自己很有魅力吗？妄想要他等你？他到底有没有来？

映洁蒙住脸，沮丧地哭起来。

她坐著哭了很久，把力气都哭尽，才起身拦车回家。

车子摇晃，她靠著车窗，疲　惫得像快死掉了，冷风把泪吹乾，她想著他的脸，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不要她了吗？

她好想他啊，她想起住院时，他命令俊彦跟姗芭打扫病房的模样，他站在中央指挥俊彦挂画，他还差俊彦去拿地毯来铺……

映洁笑了，眼泪一直淌，心好酸啊！

她想著他们窝在病房看影碟吃泡面，星际大战都从首部曲演到二部曲了，他们的故事却没了下文。仔细想想，他对她很好，比对他的前女朋友们都好。她的手削伤，他帮她上药，还用绷带扎了一朵花。她的脚扭伤，跌打师父被他烦得想打人，那天他那么紧张，深怕师父弄疼她。

当时她答应就好了，哪怕他的爱很短暂都好，是她太贪心了，奢望要一辈子的爱，现在落得什么都没有……

她笨蛋，她真是笨蛋！

车子驶进巷口，映洁喊停，付钱下车。

她拎著皮包，踩著坏掉的鞋，一拐一拐地走向门口。

「你干么？！」暗处有人喝问，映洁吓一跳，一抬头，她立刻儍了。

「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啦！」茵茵胀红著脸哭叫。

唉～～映洁看表。七点了，连忙拿了皮包，抓了甥女就走。

计程车上，茵茵吵闹，映洁很想哭。她期待了整整一年的约会，重逢时刻竟还要带这小魔头，可恨的是这小魔头非但不领情，还大吼大叫。

「我要妈妈！我要回家，回家！」她跳到座椅上指著映洁命令。

司机急吼：「快坐下，这样我看不到後面！」

映洁抓她下来，她抓映洁头发。映洁痛呼。「放手！茵茵！？」天啊，她吹了好久的发型！映洁赶紧望住窗玻璃，天哪！好好的发型变得像天女散花！她气嚷：「茵茵！你看你干的好事？」

茵茵开始拉车门。「我要出去！」

映洁将她扭到身旁，她低头呜一声，映洁顿时觉得膝盖一阵温热，同时闻到一股恶心味。不！不会，绝对不会！她低头一看，天啊！茵茵吐了！映洁探探茵茵额头的温度，好烫！

司机叫：「她吐在我车上？！」

映洁嚷：「载我去医院！」

头发乱了，洋装毁了，约定时间到了，映洁还困在医院里。

茵茵发著高烧，她忙著联系姊姊，电话拨不通，打给姊夫，他说他在台中。映洁不停看表，又不时注意躺在病床上的茵茵，护士帮她调整点滴注射的速度。

「她怎么样？」

「打完这瓶，要是烧退了就可以回家。」

茵茵吃了退烧药，望著阿姨掉眼泪，她的声音哑了。「阿姨……阿姨，我想回家……」

映洁看了好心疼，趴在床前温柔地安抚她。「乖喔，妈妈很快就会带你回家，你要听话喔……」

邱胜翊飞抵台湾，一出关，拦了辆计程车前往约定地点。

一路上葛大不断地打电话来催。「拜托你快来！萧荷要上工了，我的妈呀，她穿得像欧巴桑，我快气死了！」

「今天不行。」

「怎么不行？拜托你啦，大师！」

「我有重要的约会。」

「什么约会比赚钱重要？那两倍，我给两倍酬劳！」

「不行。」

「三倍！」

「别吵我！」邱胜翊关机，对司机说：「拜托你快点——」

来到约定的地点，邱胜翊坐在旧时的那张白色椅子上。在他的大衣口袋里，有一枚戒指。他通过考验，熬一年的相思，证明对她的爱。他准备好求婚的话，现在，只等她出现。

半小时过去，她没出现。

他环顾四周，他想，映洁肯定塞在某个车阵里。

一小时过去，他起身往返每张椅子间，怀疑自己走错地方坐错位子。

两个小时後，他情绪紧绷，觉得快抓狂。

不，她会来的，他们约好的。邱胜翊拦了路人问：「今天是八号吗？」路人点头，他又坐下等。数著经过的车子等，张望过路人，抽著菸等，坐立不安的等，等到路边的店家都关灯了，他听见铁门拉下的声音，他还是等著，等到街上行人越来越少，气温越来越低，他的心也越来越冷。

她没来，十二点了。她选择忘记他吗？她找到更好的依靠？寒风穿透他的心，他觉得胸口恍若破了个大洞。

他站起来，苦笑自嘲。「邱胜翊，你也有今天？」

过去约会，他总是让人等，不是爽约就是迟到；今日等人，才知等待是这样难受。他从没真正的领悟到爱情，直至映洁唤醒他，可是她真残忍，让他相思白费，她爽约了……

为什么？她记错日子？对，肯定是这样，可是他又想，映洁做事细心，不可能弄错日期。

他又逼自己多等一会儿，一会儿过後他又劝自己再五分钟就好，五分钟过去了，半小时过去了，他生气，抽完最後一根菸，他走了。

「拜托你快点！」映洁朝司机嚷。她现在好狼狈，等姊姊到医院时，已经半夜十二点了，急著赴约，她奔出医院还摔了一跤，跌伤膝盖，鞋跟也歪了。

本想完美地出现在他面前，谁料到会搞成这副德行，披头散发，一身臭味……这都算了，现在只盼能见到他。

车子停靠路旁，映洁付钱下车，她瞪著空荡荡的一排椅子，抬头张望，街道黝暗，没半个人影。映洁坐下，瘫靠在椅背上。

他来过没？他是来了等不到她走了，还是根本没出现？映洁揣测著，忽然气得想掐死自己。

她真白痴，当初干么约定一年？干么不接受他就好了？结果呢？好了，现在他没出现，他变心了？他等不下去？他有新恋情了？

就算有也不稀奇，他从来不缺女人，从来不懂抵抗诱惑。映洁啊映洁，你真儍，你以为自己很有魅力吗？妄想要他等你？他到底有没有来？

映洁蒙住脸，沮丧地哭起来。

她坐著哭了很久，把力气都哭尽，才起身拦车回家。

车子摇晃，她靠著车窗，疲　惫得像快死掉了，冷风把泪吹乾，她想著他的脸，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不要她了吗？

她好想他啊，她想起住院时，他命令俊彦跟姗芭打扫病房的模样，他站在中央指挥俊彦挂画，他还差俊彦去拿地毯来铺……

映洁笑了，眼泪一直淌，心好酸啊！

她想著他们窝在病房看影碟吃泡面，星际大战都从首部曲演到二部曲了，他们的故事却没了下文。仔细想想，他对她很好，比对他的前女朋友们都好。她的手削伤，他帮她上药，还用绷带扎了一朵花。她的脚扭伤，跌打师父被他烦得想打人，那天他那么紧张，深怕师父弄疼她。

当时她答应就好了，哪怕他的爱很短暂都好，是她太贪心了，奢望要一辈子的爱，现在落得什么都没有……

她笨蛋，她真是笨蛋！

车子驶进巷口，映洁喊停，付钱下车。

她拎著皮包，踩著坏掉的鞋，一拐一拐地走向门口。

「你干么？！」暗处有人喝问，映洁吓一跳，一抬头，她立刻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