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那好，我要你幫的就是他。」小傑似乎很高興。「他單挑十九飛星，對方卻找來幫手共七十幾個人圍攻他一個，而且還叫兩個七歲的小女孩暗算他，結果他中了毒，而且無法阻止毒性蔓延，現在就看師妹能否替他解毒了。」

小薰立刻正起臉色凝神問：「他的情況如何？」對醫術，她只是略懂皮毛，普普而已，因為她娘親不會醫術，但她卻對毒物特別專研過，因為前任太子曾經被人下過毒。

「口乾舌燥、胸口發問，全身癱軟無力，連站都站不起來了，而且每天在他中毒針的同一時刻，他的毒便會發作，每一次發作都耗去他不少體力，他也就越來越虛弱了。」

小薰越聽臉色越凝重。「毒針呢？」

小傑立刻把用手巾包著的毒針交給她，小薰打開來仔細看了又看，還湊近鼻端把每一種顏色都仔細聞過。

「他人呢？」

「他無法騎馬，只好坐馬車，應該隨時都會到了，我是先來告訴你一聲，讓你有所準備。」說著，小傑用下巴指指毒針。「怎麼樣？知道是什麼毒嗎？」

「不是很確定，我必須看看他的氣色、把把他的脈，不過……」小薰沉重地歎了口氣。「如果我猜測得沒錯的話，或許去找下毒的人找解藥還比較有希望，找我是沒用的。」

「為什麼？」

「因為製作這毒藥需費時三年，同樣的，製作解藥也需費時三年，而中毒的人熬不到一個月就會力竭身亡了！」

小傑的臉色變了。「你確定？」

小薰猶豫了一下。「我必須先把過他的脈才能確定，不過，應該有七成沒錯。」

「那麼，三師妹，」小傑突然轉頭望向拱門外。「你最好要有一點心理準備。」

小薰也跟著朝拱門看過去，「心理準備？」有兩個人正從梅林中飛掠而出，其中一人手上還托著一個人。「什麼心理準備？」

「因為魔面判官就是……」

小傑還沒說完，先行一步迎上前的丫頭便已先瞧清楚了阿緯雙手托著的人，並失聲驚叫，「姑爺！？」

小薰全身一震，「相公？」她不敢置信地驚呼，隨即快步移向被阿緯放置在錦榻上的人，一瞧見那人緊閉的雙眼，蒼白泛青的臉色，她更是陡然色變。「相公，怎麼會……」她驟而頓住，旋即伸指搭上他的腕脈，又翻看他的眼色，甚至是他的牙齦、頸側、耳後，然後轉過臉來望著小傑，雙眸中水光瑩瑩。

「大師兄！」

心頭沉了沉，「放心，師妹，」小傑忙道。「我找師弟一起去，我們會找到下毒的人的！」

竭力忍住心頭那莫名的痛楚，小薰力持鎮定地吩咐道：「大師兄，要盡快，我的白虎針頂多只能替他多拖延個十四天左右，再多就沒了！」

小傑咬了咬牙。「夠了，一個月足夠了，我們一定會來得及的！」語畢，他回身就走。「阿緯，你留下幫忙。」

阿緯躬身。「是，大爺！」

「丫頭，趕緊去把我床上的被褥準備好！」吩咐完丫頭，小薰又忙著吩咐阿緯。「阿緯，幫我把三姑爺抱到我房裡去！」

將阿本移到小薰的閨房安置好後，小薰邊擰著毛巾邊又說：「阿緯，去替三姑爺拿幾件換洗衣物來……丫頭，去藥櫃裡切半截千年老參王和兩隻母雞燉成兩碗，快去！」

那兩人一離去，小薰便用濕毛巾溫柔地擦拭著阿本的臉，也許是冰冷的潮濕感刺激了他，也或許恰好是時候他該要醒了，總之，當小薰開始往下擦著他的頸部時，阿本突然睜開了兩眼，困惑的眼神先是呆滯地望著屋頂，然後開始遲緩地轉動著，隨即，他瞥見了低頭專注地為他擦拭的小薰，雙眸驀地憤怒的大睜。

「你！」他沙啞地低吼，同時一把推開她，並掙扎著起身。「我說過再……再也不到梅……梅林裡來了，我……我要離開……要離開……」

「相公，不行，你不能下床！」

小薰驚叫奢想要阻止他，卻又被他用力推開而踉蹌退了兩步，還沒站穩，就聽撲通一聲，阿本已經跌到地上去了。

「別……別叫我相公……」阿本喘息著撐起上身吃力地抱住床邊的椅凳，「我已經……已經不是你……你的相公了，我……我要離開！」說著，他就試著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可惜腳都還沒站直，就兩腿一軟，又倒了回去，椅凳也被他撞翻了，整個人狼狽地仆跌在地上。

「相公！」小薰忙又過去想要扶他一把，可是，不過才剛碰到他而已，又被他推開了。

「滾開！」他吼著又開始扶著椅凳、抓著床沿，硬要撐起自己虛軟的身子。

再一次，小薰試著去扶他，卻依然被他一把推開，但他卻也因此而失去重心的跌翻了，喀一聲，這回是腦袋撞上椅凳腳，他呻吟著扶住腦袋；小薰再次想去扶他，然而，無論試幾次，都僅是稍微碰觸到他而已，他就憤怒地甩開她。

看他讓自己跌來撞去的好不淒慘，小薰終於禁不住淚水盈眶了。「好、好、好，我告訴你、我告訴你！」她猛然抓住他的手臂。「我是白虎禁衛！皇京四大禁衛中的白虎禁衛！」

正準備再次推開她的手驀然僵住，阿本呆滯半晌後，才一臉不可思議地低喃，「你……你說什麼？皇京……皇京四大禁衛？」他困惑地轉著眼珠子。「白虎……白虎禁衛？你是……你是白虎禁衛？」

「妾身是白虎禁衛。」小薰低歎。「相公，你先上床躺好，妾身再慢慢告訴你你想要知道的任何事，好嗎？」

第六章　真相

門隔花深夢舊遊，夕陽無語燕歸愁，玉織香動小簾鉤。
落絮無聲春望淚，行雲有影月含羞，東風臨夜冷於秋。
——吳文英‧浣溪沙

小心翼翼地捧著一碗剛燉好的人參雞湯，丫頭一手推開房門進去，正好聽見小薰講到最後，便悄悄地在一旁等候她說完。

「……因此，妾身每年十二月到翌年二月都要到宮中輪值伴駕，所以，李大人才會認得妾身，並不是妾身對他有什麼特別，這樣相公瞭解了嗎？」

聽完小薰冗長的敘述後，阿本卻靜默了好半天都不出聲，也不曉得他到底聽懂了沒有，還是正在考慮該如何接受這整件事。直到丫頭把剛燉好的人參雞湯放到他手上，旋即又被小薰端回去吹著熱氣。

「為什麼你到現在才肯告訴我？」他低低地問。

小薰無奈低歎。「因為當初我們四師兄妹曾經約定，為免惹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除非經過四個人的同意，否則不能隨便把自己的身份告訴任何人。但是，師妹卻一直不肯同意讓你知道這件事，直到今天，妾身另外徵求大師兄的同意，決議自己的伴侶由自己決定即可，不需要經過其他人的允許，所以妾身才能告訴你。」

阿本又沉默片刻。

「救了我的……是你大師兄？」

小薰頷首。「他是青龍禁衛，和二師兄玄武禁衛是爹的徒弟，小師妹朱雀禁衛是我娘的徒弟，不過，她只學武。」

阿本蹙眉端詳她。「那你……也會武嗎？」

小薰搖頭。「不，妾身不能練武，但是妾身精熟奇門之術，妾身之所以要住在這兒，就是因為妾身必須鎮守住這金陵城的白虎方位，因此，妾身每年至少要在這兒住上三個月。」說完，她把雞湯又放回阿本手裡。「相公，不燙嘴了，快趁熱喝。」

阿本邊一口一口慢慢的喝著，邊似乎還想著什麼事，丫頭卻捺不住寂寞地乘機湊上前來了。

「姑爺，您真的是……是魔面判官？」

阿本瞟她一眼，點點頭。

丫頭不由得不滿地噘起了嘴。「那人家問您是不是會武，您還說不會！」

「我有說不會嗎？」阿本慢條斯理地說：「我只是反問你說，你怎麼會認為我會武而已吧？」

丫頭窒了窒。「那……那……魔面判官都已經出現江湖快四十年了，姑爺，您有那麼老了嗎？」

阿本嘿嘿一笑。「如何，姑爺我駐顏有術吧？」

丫頭頓時傻住了，小薰卻是噗吭一笑。

「相公是徒弟吧？」

把剩下的雞湯喝完後，阿本才把碗還給丫頭，並說：「八年前師父過世後，我才接替他老人家為魔面判官。」

「八年前？」丫頭捧著空碗，轉著眼珠子想了想，繼而驚呼。「耶？姑爺，那……那十三面判官檄不就是您發出去的了？」

阿本聳聳肩。「沒辦法，那時候才剛打完仗，世道混亂、民生困苦，尤其是那些直接遭受到戰爭蹂躪踐踏的地區更為淒慘，趁火打劫的人突然間增多了，惡官奸商打劫各個搶著來，不那麼做的話，很多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

「哇——」丫頭既讚歎又崇拜地注視著阿本。「原來一年內發出最多面判官檄是姑爺創下的紀錄呀！」

是喔，明年一口氣發二十面給她，看她還高不高興得起來！

阿本受不了地翻翻白眼，沒說話。

「那麼相公為什麼要做那種會扭曲人印象的事呢？」小薰突然插進來問道。

一提到這，阿本就不由得先歎了一大口氣。「這個就要提到我爹娘了，老實說，如果我爹娘還在世的話，判官檄每年都要先發下十面給他們，因為我爹是個扎扎實實的大惡商。記得當年我一再要他們捐出銀兩賑災濟貧，結果他們真是一毛不拔，說什麼錢只能用在自己身上，哪能浪費在他人身上。

「當時我一火大，就脫口說，要是可以的話，我一定會先去搶翁家的舖子！然後就叫我師父發判官檄給他們，因為師父看在我的面子上，一直都沒去動他們。結果頭一遭被劫，我爹就拎著我的脖子問是不是我勾結盜匪去搶的？

「所以，我師父就教我那麼做，他說我越壞，就越不會有人懷疑到我身上來。而且，因為我是獨子，所以要出遠門並不容易，爹娘看得我實在很緊，只要走得稍微遠一點，就叫來一大堆人跟著我，無論我如何抗議都沒用，因此……」

他聳聳肩。「一個會逃家到處遊玩的不孝浪蕩子，三天兩頭不回家是常事，只要他們習慣就好了！反正我都在玩嘛！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對吧？所以，當我正式接下魔面判官之後，這就是一個很好的掩護了。」

他說的輕鬆自在，卻在小薰心湖裡暗暗掀起了一陣波濤。

只為了掩護自己另一個身份，他便犧牲了自己的形象，混得一身罵名，讓所有的人蔑視他、恥笑他，好使他能更方便去做一些毫無代價，甚至可能會喪失性命的事嗎？

換了是她，她做得到嗎？小薰不禁捫心自問。

「的確，」丫頭喃喃道。「我到現在還不太敢相信哩！難怪這些年來，魔面判官發給翁家外地舖子的判官檄特別多呢！」

阿本笑笑不語，併合上眼，小薰卻是雙眸中異采閃爍地凝視他好片刻。

「相公，如果不是大師兄救了你，你會讓妾身知道嗎？」

「不會。」

「為什麼？」

這還用問嗎？「你已經夠看不起我這個浪蕩子了，我怎麼還敢讓你知道我甚至是官府衙門緝榜單上的頭號通緝犯？」

「可是你為的是百姓呀！」

阿本緩緩睜開眼。「我以為你期待的是我能去考個狀元什麼的，然後作個像李大人那樣的高官。」

聽出他語氣裡的嘲諷，小薰不禁垂眸輕歎。「相公還在生氣嗎？」

「我哪敢。」

小薰沉默了一會兒。

「相公，你累了，還是多睡一會兒吧！」

阿本沒有異議，因為他早就累了，而小薰和丫頭扶著阿本睡下後，兩人就離開了房間。

「小姐，」丫頭吐著舌頭悄聲道：「姑爺好像還是不太高興哩！」

「讓他睡飽一點，也許明天精神就會好點兒了。」只要精神夠好，心情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裡去。而她，也有一些事必須好好想想。

可是直到凌晨前，阿本毒傷發作之際，小薰才發現繞逸風的精神根本不可能會更好，只會更差。

之前阿緯就已先警告過小薰，阿本毒傷發作時會很痛苦，她們最好不要在一旁觀看。可是小薰堅持她一定要在一邊照顧，丫頭自然也不會離開她身邊。

到了寅初時刻，熟睡的阿本突然醒了過來，並說他口好渴。

沒想到他茶喝一半，就驀然失手掉了杯子，小薰忙取毛巾來替他擦拭。可等她擦完抬頭一看，卻不覺嚇了一大跳。

阿本臉色慘白，冷汗涔涔，卻還是咬緊牙根裝作沒事般地說：「還……還沒擦好嗎？」

小薰呆呆地看著他痛苦的模樣，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只感覺到一陣尖銳的痛楚也跟著穿透了她的心。

阿緯冷靜地示意丫頭把小薰帶開一邊，自己則坐到床邊去扶著阿本，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會冷嗎，三姑爺？」

驀地抽搐了一下，阿本閉閉眼。「有……有點兒。」

阿緯忙拉上被子蓋緊了他。「這樣好點兒嗎？」

勉強扯了一下嘴角，阿本微微抖顫著說：「謝……謝謝。」

阿緯朝小薰望去。「三小姐，你們先去睡吧！這兒有我就行了。」

身體有些痙攣，阿本急促地吸著氣。「你……你們去睡，我……我不要緊……」

小薰終於回過神來了，但這樣她更心痛，因為她很清楚她沒有辦法減輕他的痛苦，就算點了他的昏穴、睡穴，他照樣會很快就痛醒過來，這就是這種毒的歹毒之處，必須忍受痛苦直到死為止！

可是看他的痛苦那麼迅速地往上攀升，他的面色逐漸泛育，汗珠子在努力抑制痛苦的臉容上閃動，他開始一陣一陣地痙攣著。

小薰終於忍不住了。「左……阿緯，點一下睡穴，讓……讓他休息一下吧！」她的聲音也跟著在微微顫抖。

阿緯為難地瞧了一下阿本。「可是三小姐，三姑爺這才剛開始呢！」

全身都在那麼可怕的抽搐著，阿本雙目緊閉，額上汗落如雨，甚至連五官都有些扭曲了，卻仍喘息著說：「不……不用了，沒……沒有關係，我……我受得了……」

「可……可是，這樣你太痛苦了呀！」小薰禁不住哽咽了。

阿本似乎想再說什麼，牙關卻驀然緊咬，刺骨的痛苦，凌遲般的煎熬，使得他的全身開始劇烈的顫抖，面孔上的肌肉也完全扭曲得變了形，臉色開始轉為一種慘怖的深色鐵青，可他卻依然拚命忍住，吭也不吭一聲，只聽得到他斷斷續續的吸氣聲。

阿緯竭力的抱住他，免得他因掙扎翻動而滾到床下去。

小薰宛如石塑木雕般呆呆的站在一邊，兩隻手緊握成拳，指甲都剌進肉裡也一無所覺，她的目光悲痛又無助的駐留在阿本那張痛苦至極的淒厲面龐上，終於明瞭何謂心如刀割的感受了！

她的淚水悄悄滑落，丫頭在一旁膽戰心驚地抓緊了她的手臂。

「小……小姐，姑爺……姑爺受不了了呀！」

還未說完，驀聞阿本輕哼一聲，就見他整個身子突然靜止了下來，除了四肢尚在微微的痙攣之外，他雙目緊閉，毫無動靜，連呼吸也僅剩下那若有似無的一絲微弱氣息，簡直就讓人不敢相信他還是活著的。

小薰不由得驚呼一聲打了個寒顫，旋即氣急敗壞的衝上前，小心翼翼地伸出簌簌發抖的手搭在阿本的腕脈上。

「三姑爺昏過去了。」阿緯鎮定地說。

「結……結束了嗎？」小薰顫巍巍地問。

阿緯猶豫了一下，才無奈地道：「不，至少要一個時辰。」

「一……一個時辰！？」小薰頓時驚嚇地連退兩步。

天哪！他每日都得這樣忍受一個時辰嗎？

這樣他能撐多久？撐得了一個月嗎？

驀然，她轉身就出了房門走向書軒，並對身後緊跟的丫頭吩咐道：「丫頭，我開張單子，天一亮你就給我進宮去照單子拿，有問題找太后，無論如何，單子上的東西全部都要給我拿到！」

現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讓他有足夠的體力支撐下去，直到大師兄他們找到解藥回來為止！

阿本自己雖然還生死未。，但是他依然記掛著罹患水災的災民，然而，躺在床上的他什麼也不能做，只好修書一封給鄭全祿，把存放盜來的金銀財寶的地點告訴他，讓鄭全祿代替他去處理賑災之事。至於翁府，也只好暫時托交給鄭全祿的兒子鄭月豐了。

對於Apple來講，阿本和鄭全祿竟然都不在翁府主事，這種機會簡直是天下掉下來的好運道，這下子再也沒人可以阻止她動手腳了，於是，她就開始著手已計畫許久的行動，一步一步把自己的人安插到翁府裡。

而第一個，就是她兒子的父親小香。

當年，她才剛進翠怡院不久，就被小香看上，並為她贖身，可沒想到小香在兒子生下後的某一天出門後就不再回來了。為了撫養兒子，她只好再回到翠怡院工作，後來又進了翁府。

之後，就在這回阿本出京後不久，她偷跑去看兒子時，居然也碰上小香回來找兒子。於是，兩人舊情復燃，再次一拍即合，進而共謀翁府的產業。

沒想到一切比她想像的還順利，莫名其妙的，聽說阿本在外地病得快死了，所以鄭全祿只好代替主子去辦些事。在Apple的理想中，阿本最好是一病不起，這樣她就是翁府的主人了，就算翁夫人回來，她不相信她壓制不了那個醜八怪。

萬一不幸阿本沒有死的話，那也無妨，只要給她一、兩個月的時間，她就可以安排好一切，他不回來便罷，他一回來就要他死！

因為，只有她知道，小香是個會武功的江湖中人，而且曾經是武林黑道中一個相當有名的幫派中的一份子，雖然那個幫派已經被消滅殆盡了，但是，小香打算利用翁家的財富再重振幫派的聲名。

所以，無論是阿本也好，鄭全祿也好，除非他們不回來，否則，小香只要動兩下手指頭就可以輕易地解決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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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十二個時辰，阿本就有十個時辰在睡覺，睡足這麼多時辰，以一般人來講，一醒來大概是活蹦亂跳，一身充沛精力無處發洩了吧？可阿本的精神與體力，在一次又一次毒傷發作的情況下，已伐傷得太過厲害了，毒性的侵蝕一日不斷，無論小薰如何幫他進補調養體力，他依然一天此一天孱弱。

半個月後，他已經連個杯子都拿不住了。

這天，阿本剛從一場悠長而舒適的夢裡醒來，一睜眼便瞧見小薰靜靜地坐在床邊凝視著他，也不曉得她那樣子有多久了。

他舔了一下乾裂的唇瓣，小薰立刻問道：「渴了？」

阿本點頭，小薰便小心翼翼地把他扶著坐起來，並在他身後塞了好幾顆枕頭好讓他舒適地靠著，而後去倒了一杯猶半溫熱的參茶來，再同樣小心翼翼地餵進他嘴裡。

「還要嗎？」喂完一杯後，小薰又問。

「夠了。」阿本吁著氣道。

「要再睡會兒嗎？」

「不要，」阿本苦笑。「再睡下去，怕就醒不來了。」

小薰一顫，立刻摀住他的嘴。「不要這麼說！」

冰冷的手悄悄覆在溫暖的柔荑上，阿本深深吸了口氣，而後勾起一抹滿足的微笑。

「好香。」

沒有收回自己的手，任由他握著，小薰又注視他片刻後，突然說：「相公，我們圓房吧！」

笑容迅即消失了，眉宇倏地皺起，「你在說什麼鬼話？」阿本惱怒地低叱，「你以為我死定了嗎？你認為翁家若是從此斷了嗣，你這個翁家媳婦便是罪孽深重了嗎？」他驀然甩開她的手冷哼。「你忘了早已被我休了嗎？」

幽深的瞳眸深深凝視他片刻，而後她悄然垂下雙眸。「相公以為若是相公死了，妾身會再嫁嗎？所以相公要為妾身保留清白之身嗎？」

阿本不語，只是別開頭。

小薰輕歎。「相公，妾身曾說過，妾身一直沒有嫁人的打算，原就準備一輩子獨身到老。可是妾身嫁給了你，妾身以為那樣也未嘗不可，反正妾身過的依然是獨身生活。

「沒想到三年後，相公竟然突然出現在梅林，而且那麼有耐心地追求妾身，當時妾身卻深以為不耐煩。可之後，妾身發現相公與妾身所聽聞的、想像中的相差許多，妾身驚訝了、好奇了，於是，妾身開始與相公認真相處，從而發現相公原來也有那麼令人心儀的一面。老實講，妾身的確是有點心動了！」

她看著自己交握的雙手。

「然而，對妾身而言，那樣依然是不夠的，在妾身心目中，男人不應該只是那樣的，並非一定要成大功、立大業、做大官，但是……光只那樣是不夠的，男人應該更有力量、更能令人震撼、教人感動的！」

阿本突然插了一句。「像你大師兄、二師兄那樣？」

「不！」小薰卻立即否決了。「還不夠，大師兄、二師兄是真正的男人，妾身尊敬他們，卻不覺得他們能讓妾身心動。最大的不同是，如果有事的話，妾身會為大師兄、二師兄擔憂、焦急，但相公一出京，妾身不但為相公揪心擔憂，而且會想念相公。

「想念相公的風趣幽默，想念相公的耐心體貼，想念和相公一塊兒散步、淺酌的時光，想念相公的畫，也想念相公的棋藝，越想念妾身就越懊悔為什麼要聽由小師妹的任性，懊悔自己傷害了相公。如果事情能重來一遍，妾身一定不會任由相公在憤怒之下離去了。」

小薰抬眸對阿本綻出一個歉然的微笑，阿本輕撫她的嬌靨，她赧然地垂下如扇般的睫毛。

「然後，那一天，大師兄突然跑來問妾身，『魔面判官是好人還是壞人？』當時妾身亳不猶豫地告訴他，妾身認為魔面判官是個英雄，一個真正的英雄。可妾身怎麼也沒料到，妾身不但可以見到那個妾身心目中的英雄，甚至相公竟然就是他，於是，妾身真正感到震撼了！

「為蒼生、為百姓，相公能真正做到不計虛名、不求代價，這已經夠了不起了。可相公為了掩飾自己的身份，竟然還污蔑自己的形象，無視他人輕蔑的眼光，一任世人嘲笑，當時妾身立刻自問：妾身做得到嗎？」

她喟歎地搖搖頭。「不，妾身做不到，妾身可以不計虛名、不求代價，卻做不到像相公這樣，妾身不由得折服了，為相公寬闊的胸襟，為相公無私的胸懷，妾身不能不感動，不能不折服了！」

蒼白的雙頰上悄然染上兩抹赧紅，「這……夫人說得太誇張了，」阿本頗為不好意思地吶吶道：「其實……其實我也沒想那麼多啦！男人嘛！被人家多罵兩句也不會少塊肉呀！」

瞳眸中是贊服，也有心痛，小薰深深齡視著阿本。

「但是，相公，當妾身眼看著相公被痛苦折磨摧殘的時候，你知道妾身有多麼希望相公不是魔面判官嗎？」

阿本呆了呆。「嗄？」

小薰歎息著又垂下雙眸。「每一回看著相公痛苦，妾身心中的痛就一回深過一回，於是，妾身明白了，相公出京前，妾身只為相公心動，但在妾身得知相公竟然是那樣了不起的人而震撼、而感動、而折服時，妾身的心便已不自覺地牽繫在相公身上了。」

阿本的雙眸倏地驚喜地一亮。「真……真的嗎？」

沒有回答他，小薰兀自垂眸低語，「一顆陷落的心只會越陷越深而已，每一日見到相公，妾身都可以感覺得到比前一日更眷戀相公；每一回眼看相公受苦，妾身也可以感覺得到心中的痛在加深；每一次相公熟睡時，妾身就情不自禁地恐懼起來，恐懼……恐懼相公再也醒不過來了！」

一滴淚水悄然墜落，阿本抬手扶起她的下巴，雙眼在她那兩隻溢滿淚水的瞳眸中流連，於是，又是另一滴熱淚垂下。阿本歎息著將她攬入懷裡，輕輕地，將冰冷的雙唇覆上那兩片帶著淡淡梅香氣息的唇瓣。

由輕而重、由淺入深，阿本輾轉地吸吮著她的甜蜜，貪婪地嗅吻著她的芳香；小薰則雙臂如蛇般地圈上了他的頸子，羞赧且笨拙地回應著他，熱淚卻依然止不住。

他終於喘息著放開她，她則偎在他胸前低低地呢喃，「你一定要撐下去呀！一定一定要撐下去呀！」

阿本溫柔地撫掌著她沁著梅香的秀髮。

「我會的。」

一條嬌小的淡藍色身影像只蝴蝶似的翩然落在梅樓前，剛走出樓的丫頭一見，不由得愕然。

「四小姐，您回來了，不是還不到時候嗎？」

淡藍人兒——朱雀禁衛鬼鬼聳聳肩，逕自往樓裡去。

「皇上要我陪他上北京，可我玩兩天就厭了，但皇上又不肯那麼快回來，只好忍呀忍的，好不容易回來了，就聽說那個人居然堂而皇之地住進三師姊這裡來了，所以就馬上溜出宮來，想看看那人的臉皮到底有多厚，能不能讓我掀兩片起來玩玩？」

「咦？」丫頭訝異地追在鬼鬼身後。「難道四小姐還不知道……」

「知道什麼？」

「知道……」丫頭驀地頓住，頑皮之心倏起，突然很想看看一向喜歡捉弄人的四小姐在自己被整的時候會有什麼樣的表情。「呃……沒什麼、沒什麼。」

「不曉得在搞什麼！」鬼鬼突然停住了腳。「喂！那傢伙住哪兒呀？」

丫頭憋著笑輕咳兩聲。「呃！在……在三小姐房裡呢！」

「耶？」鬼鬼陡地一聲驚呼。「在師姊房裡？那……那傢伙，居然敢跑到師姊房裡去！？好，我去抓他出來！」鬼鬼拔腿就往小薰的閨房飄過去。

丫頭則像賽跑似的衝向廚房，小薰正在為阿本親手熬湯，阿緯剛被小薰派出去買東西，當鬼鬼到達時，丫頭正要去追加物品。

剛喝完藥正靠在床頭點著腦袋打盹的阿本，驀然被一聲猛烈的撞門聲驚醒，嚇得他差點跌下床去，忙轉眼定睛看去，原來是那位美姑娘，他不久前才知道她就是小薰那個對他一直抱持著敵視態度的小師妹。

只見她彷如一陣颶風也似的刮到床前，猛一眼，似乎很為阿本孱弱憔悴的模樣嚇了一跳，旋即恢復原來凶惡的表情，雙手叉腰作酒壺，氣勢洶洶地對阿本揚起下巴。

「喂！是誰說你可以睡到我師姊房裡的？」

阿本先是微微怔了一下，繼而眨眨眼笑了。「小薰是我老婆，我睡到我老婆床上有什麼不對？」他慢吞吞地說，雖然聲低氣虛，但那股子吊兒郎當的味道卻一點不減。「幹嘛！你嫉妒啊？」

鬼鬼頓時氣結。「誰跟你嫉妒啊！我說你不配到我師姊房裡，居然還敢睡到我師姊的床上，信不信我把你扔進長江裡喂王八！」

滿不在乎地聳聳肩，「你只要碰我一下下，我保證你師姊會立刻跟你翻臉喔！」阿本依舊慢吞吞地說。

柳眉霎時倒豎，鬼鬼氣唬唬地逼到床邊。「你以為我不敢碰你？」

學她曾經對他做過的動作，阿本挑釁地朝她勾了勾食指。

「敢就來呀！不敢的是烏龜。」

「你！」鬼鬼不由得心頭一陣火起，旋即兜手一把揪住阿本的衣襟，「告訴你，我不但敢碰你，而且……」說著，她纖細的手臂使力一甩，竟然就把阿本一個大男人給摜下了床。「我還要好好的修理修理你！」

阿本的臉色有點發青，卻依然讓那抹輕蔑的笑容留在唇邊。

「你……你不敢！」

美眸倏然怒睜，「你看看我敢不敢！」鬼鬼憤然地舉起右掌，正想用力的給他甩下去，驀然……

「住手！」小薰氣急敗壞地衝進來，丫頭則端著一碗食盅跟在後頭。「你瘋了！你想幹什麼？」

一看是師姊，鬼鬼不由得悻悻然地放下右手。「嘖！」可惜！「沒幹嘛啦！」然後故意很用力地將阿本丟下地。

阿本頓時痛哼一聲，蜷曲成一團，小薰忙上前要去扶他。

「不……不要碰……碰我！」阿本呻吟著低喃。

忙收回手，小薰又急又心痛地看著他緊閉雙眼，痛苦地吸氣，臉頰一下下地抽搐著。

「你……你怎麼樣了？」

他沒有回應，只是粗濁地喘息著，她只好忍耐地等待著。直到過了好一會兒之後，阿本才慢慢恢復平靜，並吁出長長的一口氣，而後睜開眼給她一個虛弱的微笑。

「好……好了，可以扶……扶我上床了……」

小薰忙喚來丫頭一起把阿本扶上床重新躺好。

「相公，你覺得怎麼樣？」她擔憂地為他拭著額頭上的冷汗。

阿本閉了閉眼又睜開。「沒事，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你休息一下。」說著，為他掖好被子後，小薰一轉過頭來，就怒容滿面地瞪住了鬼鬼。「師妹，這次你真的太過分了，你應該看得出來相公身子有恙，你怎能如此粗魯的對待他，甚至要打他？」

看師姊好似真的生氣了，鬼鬼不由得有些心虛。「是……是他先挑釁我的嘛！還說……說什麼如果不敢碰他就是烏龜，那我……那我不是烏龜嘛！」

小薰愣了一下，隨即狐疑地轉回去看著阿本。「相公？」

阿本聳聳肩。「我玩玩她嘛！」

「玩……」小薰頓時啼笑皆非。「相公啊！你現在的身子能這樣玩嗎？要玩等你好了再玩也不遲呀！」

阿本眼神古怪地凝住她一會兒。「我……好得了嗎？」

全身一震，「不准你這麼說！」小薰聲音有些變調地叫道。「你說過你會撐下去的！」

阿本輕歎。「我會撐下去，但是……並不是我想撐下去就行的呀！只剩下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了，這是早晚要面對的事，你不能逃避呀！小薰。」

小薰咬了咬牙。「還有十三天，大師兄說他一定會來得及就一定會來得及的！」

阿本無奈地搖搖頭，「好吧！隨你。」繼而瞄了一眼鬼鬼。「不過，你也不要太責怪她，的確是我故意挑釁她的，我只是想報復一下她對我那種不分青紅皂白的敵意，所以稍微玩玩她罷了。」

小薰沉默了一會兒，而後突然漾起一抹奇異的笑容，她瞄了鬼鬼一眼，然後示意丫頭把食盅端過來，試了試不會太燙之後，她就開始一匙一匙地餵進阿本口中。

「師妹，三個月內不准進這梅林內，尤其是這房間，否則師姊就跟你翻臉，聽清楚了沒有？」

小臉頓時垮了下來。「師姊……」

「好了，出去！」小薰輕叱，隨即又瞥丫頭一眼。「丫頭，請四小姐出去，一出房門後就告訴她。」

丫頭立時眉開眼笑地亮了眼。「是，小姐！」然後轉個身。「四小姐，請吧！一出去丫頭就告訴您一件您一定很感興趣的事喔！」

奇怪地望著鬼鬼和丫頭一塊兒出去了，丫頭還很細心地把房門關好。「什麼事？」阿本禁不住好奇地問。

小薰又笑了。「待會兒你就知道了，相公。」

小薰繼續餵著阿本，可不過一會兒，突然，一聲可怖的尖叫破門而入，駭得阿本一口羹嗆到了鼻腔裡，他嗆咳著，門外的尖叫聲繼續穿透進來。

「什麼？騙人……不信！不信……嗄？真……真的！？……怎麼可能？那……咦……啊！」

跟著，有人開始拚命敲打著房門。

「師姊啊，求求你，讓我進去吧！師姊啊！以後我不敢了啦！師姊啊！讓人家仔細瞧瞧嘛！人家想跟他說說話嘛！人家有好多好多事想問他啦！師姊呀！求求你啦……」

阿本驚愕地張大了嘴。「她……她怎麼了？」

小薰噗哧一笑。「她呀！除了我爹和我娘之外，她生平只敬服一個人。」

「誰？」

「魔面判官！」

「耶！？」

身子病了只有兩種結果，一種是痊癒，另一種就是好不了了！

然而，從一開始，小薰就不考慮那另一種結果，她一心一意認定小傑一定會來得及找回解藥，她拒絕接受會有另一種可能！

可是到了只剩兩天，而阿本也陷入昏睡不醒的狀態時，她開始不安了。

「地紋斷了，但有祖蔭紋庇護，」抓著他的手掌，小薰喃喃自語地道，然後又摸向他的臉。「他的額頭飽滿、印堂開闊，不該是個短壽之人，山根雖有宜紋，但不在準頭上；流年廉貪坐亥是絕處逢生格，應該沒事的、沒事的……」

丫頭覷著小薰那種失態的神情，她也很不安。

「小姐、小姐，別這樣，您一向對自己很有信心的不是嗎？放心吧！姑爺會沒事的。」

停止了自言自語，卻專注地凝望著阿本好半天後，小薰才長歎一聲放下他的手。

「我知道，但是這會兒我什麼都亂了！只是很後悔……」

「後悔？」

「後悔浪費了那麼多時間，後悔為什麼不早點接受他，後悔……」

「小姐，」丫頭不以為然地打斷了她的後悔。「可是您一直不喜歡姑爺的呀！那怎能勉強呢？就算後來您喜歡上姑爺了，可您自己也說過那還是不夠的嘛！」

小薰呆了片刻。

「我不懂，」她喃喃地道：「上天既然讓我現在這麼戀著他，為什麼不能讓我早點戀上他呢？為什麼一定要拖到現在？為什麼世間必須要有這麼多後悔莫及的事？」

「小姐，姑爺沒事的，這樣你們以後還會有很長遠的時間的，不是嗎？」

然而，到了最後一天、最後一次發作的前一刻，小傑卻還是連個影子都沒有，小薰絕望了！

抓緊了阿本的手，她咬著下唇淚流滿面，知道他絕對挨不過這次的發作，也知道只要他一死，她一定會崩潰的！

「還有一個辦法，師姊。」鬼鬼突然說。

迅速移過視線來，「什麼辦法？」小薰急問。

「師姊用白虎針鎖住姊夫的經脈，我再用內力幫姊夫度過他的發作期，這樣至少還能拖七天。」

「可是……」小薰慘然色變。「這樣他的武功會全失，甚至會成為半殘之人呀！」

「總比讓姊夫就這樣死去好吧！」鬼鬼冷靜地說。

震了震，「是的，總比讓他死好！」小薰低喃。

於是，小薰不再猶豫，立刻叫丫頭取來白虎針，就在她將要紮下第一針時，燭火倏地一陣搖晃，屋內突然多出了兩道人影。

「大師兄、二師兄！」鬼鬼首先驚喜地撲過去。「找到解藥了嗎？找到了嗎？」

一身風塵、滿面疲憊的小傑和師弟小煜互覷一眼。

「沒有。」

小薰立時哭出聲來。

「但是……」

哭聲又止。

「我和師弟跑到四川唐門去了，」小傑微笑著。「我正式投帖求見他們的門主，請求他們給我一粒火龍丹，我想，你們應該知道，那火龍丹無毒不解，雖然解毒時對身體的戕害性特別大。」

「然後？然後呢？」鬼鬼緊張地揪住小傑的袖子。「他們給了嗎？給了嗎？」

小傑聳聳肩。「他們說，他們也只剩兩顆，所以不給！」

又是一聲哽咽。

「可是呢……」

泣聲又歇。

「當我在前面和他們蘑菇的時候，」小傑瞄向神情冷漠的小煜。「師弟早就從他們後山潛入他們門主的房內偷到一粒火龍丹了！」

一陣靜默。

驟而一聲歡呼，「哇～～萬歲！」鬼鬼突然衝向前抱住猛皺眉頭的小煜。「二師兄，你最厲害了，我就知道你最厲害了！」

小薰再次失聲哭了出來，只不過這次是喜極而泣。

「相公，你有救了、有救了！」

第七章　起死回生

春已半，觸目此情無限。
十二闌干都倚遍，愁來天不管。
——朱淑真‧謁金門

和煦的秋陽那般明朗怡人地自半敞的窗扇投入，金燦燦的陽光灑在人身上，有種軟綿綿、麻酥酥的感覺，令人們忘掉了陽光升起前的灰黯與寒酷。

阿緯和威廉兩人小心翼翼地服侍著阿本洗浴，再扶著阿本回到床上靠坐著，一個替他蓋好被子後，再把參茶端給他，另一個則開始整理善後。直到全都弄舒整了，他們才開門離去。

他的毒解是解了，可是一個半月來的精神與體力伐傷，加上解毒時對身體的戕害——就好像兩國軍隊在他體內大打了一場仗似的，那可比毒發作時更痛苦百倍，當時體力已經孱弱到極點的他差一點點就挨不過去了，而經過殺伐凌虐後的戰場總是瘡痍滿目的，這些傷害可不是眨個眼就能調養回來的。

當小薰拿著一封信函進來時，他已經瞇著眼快睡著了，她先拆了封後再遞給他，順手換過茶杯來放在一旁，然後在床沿坐下。

而後瞧阿本看著看著居然攢起了眉頭，她不禁關心地問：「府裡出了什麼事嗎？」

阿本把信放到她手上。「月前我讓全祿幫我去處理賑濟之事，府裡只好暫時交給全祿的兒子處理，可他畢竟還年輕，很多事都壓不住，不過一個月而已，府裡已經相當混亂了，而全祿至少還要一個月才能回來，看樣子，我不回去不行了。」

小薰看完信考慮片刻。

「相公，妾身陪你一起回去吧！」

雙眸一亮，「咦？你要陪我回去？」阿本掩不住興奮地問：「真的？你確定？你可知道這一回去就是……」

「相公，」小薰溫柔地摀住他的嘴。「你還不明白嗎？妾身的心早就已經是相公的了，妾身的身子也早就屬於相公的了！」

阿本心滿意足地笑了，他抓住她的柔荑在掌心上親了一下。「那麼回去後，你要和我共寢室。」

雙頰驀然飛上兩朵雲彩，小薰羞赧地垂下兩眼。「是。」

瞧她那嬌羞的模樣在高雅清麗中更添一份嫵媚，阿本不覺看得癡了、傻了，忍不住抬起她的下巴，深深印上自己的雙唇，再次吸吮那馨香的蜜汁……

「嗨！我可以進來嗎？」

兩顆密疊的頭顱驀然分開，小薰既尷尬又羞澀地趕緊把臀部移到床邊的椅凳上，阿本則懊惱地瞪著在門口探呀探著一顆小腦袋的鬼鬼。

他跟她有什麼深仇大恨嗎？

「你又有什麼事了？」阿本沒好氣地問。

鬼鬼背著手嘿嘿笑著進來。「我說姊夫啊！」

「幹嘛？」

「為什麼你發判官檄都是在六、七、八這幾個月呢？」

「白癡啊你！因為不管是鬧水災或旱災，大都是在這幾個月嘛！」

一聽，鬼鬼就皺了眉。「啊～～對喔！那就沒得改了。」

劍眉一挑，「幹嘛要改？」阿本詫異地問。

小小的紅唇噘了起來。「因為人家也想跟姊夫去當個小跟班什麼的都好嘛！可是人家這三個月剛好在宮裡輪值嘛！」

「小跟班？」阿本哭笑不得。「你以為我是唱戲的，還是耍大鼓的？要小跟班做什麼，穿靴還是提詞？不就是一句『把你們的命交出來！』之類的，這還用得著你提詞嗎？」

一旁，小薰噗哧一聲，鬼鬼的小嘴可噘得更高了。

「可是人家也要幫你去殺壞蛋嘛！」

阿本不由得唉了一聲。「你以為殺人很好玩嗎？」

「不好玩，」鬼鬼猛搖頭。「可是殺壞蛋很有成就感耶！」

阿本白眼一翻。「我的姑奶奶呀！別忘了我可是官府裡的頭號通緝要犯耶
！」

「可是在我眼裡，姊夫是個真正的大英雄。」鬼鬼很認真地說。

哼了哼。「是喔！是誰差點甩英雄一巴掌的？」

「那是姊夫你故意捉弄我的嘛！」

阿本無奈地搖搖頭。「反正你時間不對，那也不能怪我。」

小臉蛋又垮了下去，可才一忽而，小臉蛋倏地又亮了起來。

「啊！對了，師姊、師姊，」鬼鬼興奮地抓住小薰的手直搖。「以後你過年都要跟姊夫過的吧？那要不要我跟你換啊？以後我輪你的值，你輪我的值，嘿嘿！這樣不是皆大歡喜嗎？對吧？姊夫！對吧？」

真想叫小薰一口回絕了她，但是……

阿本和小薰面面相覷。

夫妻是應該一起過年的吧？

可是……

難道裡的要帶這個小丫頭去偷盜、去殺人？

「要不要嘛？要不要嘛？」

唉、唉！別吵、別吵，讓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短短一個多月裡，Apple不但把西廂苑完全變成自己的地盤，還把她和小香的人手全都安插進翁府各處了——除了主屋之外，因為老管家拚死護衛他的地盤。

甚至透過小香的安排，他們利用瑤瑤籠絡了另一位黑道上的大人物，名列武林七大高手三煞四尊中的鬼尊多多。

如此一來，翁府幾乎已經完全掌握在他們手中了。現在，只剩下兩個麻煩必須解決，一個就是那個龜毛的老管家和代理總管鄭月豐，必須除去他們兩人，才能掌握到主屋和翁家的帳簿，這樣才算是大功告成。

然後，這一天，當Apple和小香正在西廂苑計畫該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除去老管家和鄭月豐時，Apple的心腹丫鬟芙蓉突然驚慌地衝進來。

「爺……爺回來了，還有……還有夫人也回來了！」

「咦？真的？」

「是啊，大夥兒……大夥兒都趕去大廳集合了！」

Apple和小香互覦一眼，隨即相偕趕到大廳去。在這兒，小香是硬插進來的副總管，所以，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去看看阿本是個什麼樣的人，可以用哪種最簡單快速的方法除去。

果然，阿本臉色蒼白、神情憔悴，整個人瘦了一大圈，還要人讓他搭著肩扶著他慢慢走，也不過才從翁府門口走到大廳裡坐下，他就喘得一塌糊塗了。而緊跟在他身邊的那個蒙面姑娘，應該就是他的丑夫人了，可她看起卻體態輕盈、飄逸若仙。

然而，小香最在意的卻是扶著阿本的那個男人，和翁夫人身邊的兩個丫鬟，一見到他們，他心中立生警覺。

那個阿本喚他阿緯的男人目光內斂、行動沉穩有力，一看就知道是個練家子，而且身手很高，而那兩個俏麗的丫鬟中，那個叫丫頭的猛眨著大眼睛，一副無辜的模樣，另一個小蠻一身大紅，神情卻是冷若寒冰；可無論是哪一個，也都是身手不弱的練家子。

怎麼會多出這樣的三個人來呢？

Apple不解小香的表情為什麼突然變得那麼陰沉，也看不出他的眼神到底在示意些什麼，只好暫時忍耐下來，先向阿本問安。

「Apple見過爺。」

阿本淡淡地瞟她一眼。「還有夫人。」

Apple咬了咬唇，隨即不甘不願地向小薰福了福。「Apple見過夫人。」

小薰自然瞧得出她的不情願，於是微微一哂，隨手一揚，便脫去了覆面紗巾，剎那間，整個大廳在不約而同的一聲吸氣之後，就變得鴉雀無聲了，靜得彷彿連根針掉下地都可以聽得到，每個人都張著大嘴，雙眼凸得快掉出來了，大概在此一刻，所有人的呼吸都是暫停的吧！

「各位，相公身體不適，尚須靜養，此後翁府若有任何問題，各位盡可來找我。」

「記住了，」阿本接著說：「以後有什麼事都得經過夫人的同意，否則一概不准！好，現在先讓我處理掉一些問題吧！」他轉向鄭月豐。「月豐，府裡好像多了很多人，是吧？」

鄭月豐，一個看起來非常嚴謹規矩，不滿弱冠的少年立刻躬身道：「是，爺，一共多了三十二名護院，一名總護院，二十三名奴僕婢女，帳房也多了兩位，還有一位副總管。」

阿本嘖嘖有聲地搖搖頭。「咱們府裡真有需要那麼多人嗎？簡直是浪費糧食，統統給我辭了！」

Apple正要抗議，小香已經搶先站出去了。

「爺，不可！」

雙眉一揚，右手支在扶手上撐著下巴，阿本懶洋洋地問：「你又是哪根蔥啊？」

噗哧一聲，阿本立刻橫過眼去，丫頭忙掩嘴低頭。

強行按捺下怒氣，小香恭謹地說：「屬下是新任副總管小香，爺，兩個月前翁家在外地的舖子就有兩家被劫，所以，屬下認為這護院絕不可少。」

「新任副總管，是嗎？你認為，是嗎？」阿本簡直快打呵欠了。「如果我說我不怕，我不需要呢？」

「屬下要請爺多考慮。」

阿本哼了哼。「被劫的是我的財產，又不是你的，你管那麼多做什麼？何況連你這個副總管我都不需要，你教我考什麼慮？」

小香瞟一眼那三個他顧忌的人，而後慢吞吞地說：「爺，您需要的，特別是屬下為您找來的總護院，您至少看看他，就知道屬下所言非虛了。」

「是嗎？我……」

「等等！」小薰突然打岔進來。「丫頭，去廚房為姑爺弄壺熱茶，姑爺還不能喝冷茶。」說著，她向丫頭使了個眼色，丫頭會意，立刻回身離去，她這才轉向阿本說：「相公，您累了，休息一下吧！剩下的讓妾身來處理。」

阿本聳聳肩，隨即靠向椅背，疲憊地合上眼，老實說，他的體力早就不濟了，只是硬撐著而已。

同時，小薰也向阿緯使了個眼色，阿緯悄悄靠緊了阿本，而小蠻也很自然地遞補上丫頭的位置。

之後，小薰才冷漠地望向小香。

「副總管，你該知道這裡是京畿，是天子腳底下，你以為有誰膽敢在天子腳底下做案嗎？」

小香窒住了。「這……」

「過去幾十年來，翁府從未出過事，為什麼現在就突然一定要有護院呢？」

小香啞口無言。

「在這之前，翁府一直不缺人手，有什麼道理要突然增加五十九個人手，包括你這位副總管呢？」

小香咬了咬牙。「過去從未出事，並不表示以後也絕對不會出事，京畿重地也不是從未被人犯下重案，所以，護院是必須的。既然護院是必須的，他們又住在府內，那麼，府內就需要更多奴僕來應付更多的工作，好應付他們的開銷和薪俸，還有管理他們，這沒什麼不對吧？」

小薰點點頭。「好，那麼，如果我說翁府不需要護院，因為翁府有自保的能力呢？」

再次瞥向阿緯和小蠻，小香正要說話，就在這時，丫頭端著托盤回來了，她先對小薰暗暗點了點頭，然後把茶壺和兩個茶杯放到茶几上，正要倒茶，卻發現阿本腦袋歪一邊，竟然真的睡著了，還發出細細的打呼聲。她差點失笑，忙又忍住，默默站到一旁去偷笑。

小香看著丫頭三人。「夫人所謂的自保能力是說您身邊那三位嗎？」

小薰的表情依然淡漠。「如果我說是他們三個……」

「還有我！」一聲朗喝驀然劃空而來，隨之，一條修長的身影倏地出現在大廳中，那是一個神情灑脫，又帶著點兒玩世不恭味道的英俊男人，看起來跟阿本的氣質倒滿貼近的。

不過，他那一聲故示瀟灑的朗喝卻也把睡夢中的阿本給嚇得驚醒過來，還差點摔下椅子，阿緯忙伸手扶住，一時茫然的他這才瞧見廳中不知怎地莫名其妙地又多了一個人。

「咦？你又是哪顆蒜？」

那英俊男人嘻嘻一笑。「回三姑爺，屬下莊敖犬，是二爺後院裡種的那顆沒人要的大雜蒜！」

噗哧一聲，丫頭又笑了，但這回阿本沒有瞪她，因為連他自己也笑了。

「原來是你，不過，你怎麼突然跑來了？」

敖犬瞄了一下小薰。「聽說這兒有熱鬧，恰好敖犬就在這附近，所以就趕緊跑來了，就怕來不及湊一腳呢！」

阿本也跟著瞥一眼小薰。「哦！那有沒有跑斷腳啊？」

敖犬又是嘿嘿一笑。「差點兒，三姑爺，差點兒，敖犬……」

話還沒說完，香風一晃，「太過分了！太過分了！」人未到聲先到，「你們真的好過分喔！」聲落，鬼鬼嘟著嘴的俏模樣就出現了。「你們要搬到這兒來居然都不通知人家一聲，害人家往梅林白跑一趟。」

說著，纖纖玉指狠狠地往小蠻那兒一指。「就是你！你以為我叫你跟著三姑爺是幹什麼的？喝茶聊天嗎？為什麼搬家不通知你家小姐我一聲？」

依然是一副冰冷冷的模樣，「小姐，您叫我一切事情都聽三姑爺的，」連聲音也是冷冰冰的。「三姑爺叫我不要告訴您，所以小蠻就不能告訴您了。」

氣得差點冒出煙來，「你！」連手指兒都在發抖了。「你這個白癡！木頭！我我我……天哪！師父為什麼要把你派給我呀？」旋即又突然轉向小薰。「師姊，我跟你換！」鬼鬼幾乎是用吼的。

小薰還未有所表示，阿本就先哈了一聲。「小姑奶奶，你以為這是換蘿蔔坑啊？我跳過去，你跳過來就好了嗎？」

又噘了嘴。「姊夫，您怎麼老欺負人家嘛！」

「我哪有？」阿本一副「我是無辜的老百姓」模樣。「我現在還是病人耶！三餐要喝藥，躺在床上的時間比站著多，風一吹就咳嗽，天一冷就發燒，要是下個雪，我肯定進棺材一半了！嘖嘖！連我自己都很同情我自己呢！我哪有資格欺負你呀！」

敖犬聽了笑不可抑。「三姑爺，您……您真有那麼慘嗎？」

阿本聳聳肩。「哪可能啊！真要那樣的話，小薰肯定要把我綁在床上不讓我出門了。我啊！隨便說說罷了！」

小香開始覺得不對了，一開始出現那三個就已經夠令人心頭打鼓的了，沒想到莫名其妙又蹦出另外兩個。而且，看阿本的模樣，大概是準備今天就把他們全趕出翁府去，反過來說，如果他今天不解決掉阿本，他就會被解決掉，這樣一來，一切就成泡影了！於是，他悄悄向廳內自己的心腹送去一個眼神，那心腹立刻溜出廳去叫人了。

只要多多一來，他就可以一口氣把他們全幹掉了！

小薰自然注意到了這一切，只聽她向敖犬問了一句，「你家爺來不來？」

敖犬點點頭。「可能稍慢點兒，但應該會來。」

小薰放心了。「好，那你們兩個站一邊兒去，我還有事。」

鬼鬼立刻跳到阿本身邊去，「姊夫，我保護你！」她討好地說。

阿本白眼一翻。「就為了讓我明年帶你出京？」

鬼鬼嘿嘿直笑。「姊夫最疼我了啦！」

阿本嗤了一聲。「剛剛還說我欺負你，現在又變成我最疼你了，女人哪！實在是……咦？」他突然停住，並訝異地盯住小香的耳朵直瞧。「耶？不是這麼巧吧？」他眨了眨眼，隨即一把扯住鬼鬼的頭髮往下拉。

「啊！姊夫，幹嘛呀！好痛啊……」鬼鬼叫著低下頭去，剛好讓阿本湊在她耳邊細語。「咦？真的？」委屈的神情突然消失不見了，換上另一副興奮雀躍的表情，同時兩隻大眼睛也跟著溜向小香那邊。「哦、哦！我知道了……好，我會……行，沒問題……嗯！懂了。」

一說完，鬼鬼就乖乖地站在阿本身邊不再調皮了，只用一雙眼像隻狐狸似的盯住了小香。

而小香卻沒發現自己早已成了獵物，只顧和小薰硬詞狡辯，以便拖延時間直到他的靠山多多出現。

「夫人，屬下敢保證，你的人絕對比不上總護院和他的人！」

「是嗎？」小薰又朝丫頭使去一個眼神，於是丫頭又溜開去，開始協助鄭月豐將翁府原有的奴僕撤出廳去。「你確定嗎？」

「沒錯！」

雙眸朝小香身後的大廳口看去，「就憑他？」小薰淡然道。

小香忙扭頭往後看去，面上旋即佈滿了振奮之色。「沒錯，就憑他！」

小薰朝敖犬瞥去，敖犬正好也看著那個斯文俊秀，卻瘦得像副骷髏，一身陰陽怪氣的男人。

「是四尊中的鬼尊多多，三小姐。」

「哦！難怪，」小薰的語氣卻依然淡漠。「難怪你這麼有把握。」

小香以為她終於害怕了，不覺得意的笑了起來。「如何，夫人，還是留著我們保護……」

「我要她！」

小香一愣，隨即又扭頭往後瞧去，卻見多多竹竿似的手正伸得長長的指住小薰，一臉著迷地走進大廳，走向小薰。

「我不要分翁家的財產了，我只要她！」人陰陽怪氣的，連聲音也陰陽怪氣的。

鬼鬼怒容一閃，正打算開罵，沒想到阿本卻已先臉色一沉，揚手一揮，閃電般地射出一道白光。

多多神惰微變，也揚手一揮，那道白光便粉碎在他身前不遠處了。

是適才猶置放在阿本身旁茶几上的茶杯！

小香驚訝地朝Apple望去——她怎麼沒告訴他阿本會武功，卻見Apple臉上的神情更是錯愕無比。

相處近三年，她居然連他的底細都摸不清楚！？

「你在作夢！」阿本冷峻地說。

多多這才正眼看向阿本。「你是誰？」他的眼神也陰陽怪氣的，那張臉俊秀是夠俊秀，卻跟殭屍一樣沒什麼表情。

「阿本。」

「翁家的主人？」

「沒錯。」

「那是你老婆？」

「沒錯。」

「我要她！」

「我也說過，你在作夢！」

「你配不上她！」

一聽到這句話，阿本就不由自主地想到李銓，一想到李銓，他就禁不住滿肚子火。

「你就配得上她？」

「不，我也配不上她，但是，至少我比你這個一事無成的浪蕩子好。」

又是這種話！

為什麼每個人都要跟他說這種話？他做的還不夠多嗎？為什麼連隻鬼都自認比他好？

他可以盡挑些吃力不討好的事來做，他可以一任世情詆毀，可就是受不了每個人都要來跟他搶老婆，而且還口口聲聲說因為他是個浪蕩子，所以他不配，最好快快讓出老婆來公家搶！

人在體力衰弱、力不從心的時候是最容易生氣的。

「很好！」阿本再也忍不住憤怒地撐椅站起，身軀有點搖晃，「既然你這麼說，」他激動得臉色開始泛青，「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比我更配得上她！」說著，他正待撲身出去，卻被小薰和鬼鬼一左一右抓住了。

「相公，請冷靜一點！」

「姊夫，別聽瘋狗亂吠，這天底下就數你跟師姊最相配了啦！」

「放……放開我！」他喘息著低吼。

「相公，你現在連站都站不穩了，怎麼跟他打呀？」小薰柔聲低勸。

「你……」阿本卻更憤怒了。「連你……你也認為我比……比不上他嗎？」他喘得更粗重。

「相公，你知道妾身不是那個意思，妾身是擔心你的身子呀！」小薰無奈地道。

「我好……好得很！」嘴裡這麼說，他的身子卻搖晃得更厲害，連氣都快喘不過來了。「四尊又……又怎麼樣，我……我就不信我打……打不過他！」說完，還沒等別人把他按回座位上，自己就先砰然坐回去了。

丫頭趕忙倒了杯茶給小薰去餵給他喝，阿緯小心翼翼地揉搓他的胸口，小蠻和敖犬往前一站，護在前面，鬼鬼則怒氣沖沖地衝到多多前面，不料她什麼動作都還沒開始，多多便又輕蔑地說了一句。

「果然是個沒用的廢物！」

悶噎一聲，一口氣上不來，眼前一黑，阿本竟然氣得暈厥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