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置可否地笑笑,低头继续翻阅。
慢着,那个周大牙懂得投儿子所好,相较之下,他这个做父亲的岂不是输了她一筹?庄父越想越不是滋味。
“买书算什么,你宋伯伯写得一手好书法,你真有兴趣,赶明儿我跟他提一提,叫他收你为徒。”书法名家,周大牙就请不起了吧?嘿!
庄敖犬讶然抬头,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爸,谢谢你。”
他真的这么喜欢练毛笔字?庄父倏然发现,自己对儿子的兴趣,似乎疏于了解。
“敖犬,下个星期就是除夕夜了呢!” 庄夫人听他们爷儿俩说了半天,没一句进入正题,干脆自己下常
“我知道。” 庄敖犬这次合上了书页。
“那……你几点会回来吃饭?” 庄夫人技巧地询问。
他困扰地扭起眉心。
“爸,妈,大牙只身在台湾,又怀着身孕,我实在不想放她孤零零地过除夕夜,可是我也不想从家里的这一顿缺席。”
夫妇俩心头一暖。儿子终究还是顾念着父母。
“……她来了也不会有人赶她。” 庄父做出最大的让步。
庄敖犬沉吟半晌。
“谢谢爸爸,那么,我就去约大牙一起回来过节。”
三天之后,“那个女人”有回覆了。
“儿子,今年的年夜饭到底要摆几双筷子?” 庄夫人还是问得非常有技巧,没有提到任何夫妻俩都不想听见的人名。
庄敖犬放下筷子,抽出一张餐巾纸抹抹嘴。
“我忘了告诉你们,大牙说她不来了,要我祝你们新年快乐。”
庄父简直不相信。
“我已经都拉下面子让她过来吃饭,她居然给我耍性子!”
庄敖犬耸耸肩,一副“我也没法子”的表情。
“你到底是如何跟她说的?” 庄夫人总觉得不对劲。
“我就一字不漏转述老爸的话埃”他的表情很无辜。
夫妻俩互视一眼。
“哪句话?” 庄夫人再问。
“我跟她说:‘我父亲叫你一起来吃团圆饭,反正你来了也不会有人赶你。’”
庄父只差没跳起来破口大骂。
“你白痴啊!辛辛苦苦让你读到硕士毕业,书全念到太平洋里去了,你说得这么直接,人家肯来才有鬼!”
“你既然知道这种态度人家听了不会开心,干嘛要讲?”
庄父登时哑口无言。
于是,那一年除夕夜,庄家很鳖地吃了一顿长子缺席的团圆饭。
***
五月中旬的某个夜晚,夫妇俩刚换好睡衣,准备上床睡觉,突然听见门外一阵乒乒乓乓的跌撞声。
“这是在做什么?” 庄父皱眉。
庄夫人推开房门出来,正好看见儿子从楼梯最后几阶跳下去,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敖犬,瞧你急的,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大牙打电话来,她提前阵痛了,我得赶去接她。”他匆匆交代完,一阵风似的飙出家门。
夫妇俩望着掩上的大门。周大牙要生了?
“睡觉。” 庄父酷着脸,回房间去。
庄夫人看着丈夫的背影,再看看儿子离去的方向。
唉……
整个晚上,她感觉到身旁的丈夫根本没睡着,同她一样。
凌晨五点多,床头的电话突然大响。
庄父反射性地开灯坐起来,却不肯去碰电话。她好笑地瞄丈夫一眼,按下免持听筒的按键。
“妈,我有没有吵到你?”
果然是儿子打来的。丈夫坐在一旁,耳朵都拔尖了。
“没有,我还没睡呢。小孩生了吗?”
“生了,剖腹产,小孩子重三千四百公克。”话筒那端传来儿子倦哑但兴奋的嗓立曰。
“男的还女的?”
“男的。”他听起来很满足。
“那……”庄夫人顿了一顿。“谁帮大牙坐月子?”
“我本来想送她上坐月子中心,她说在外头待不惯,所以我请花艺班的一位老师帮忙。”
“那就好。”
“妈,我还得去填一点资料,先挂断了。”
“好,你去忙你的吧。”
卧室恢复沉静。
半晌,她轻轻说:“我们当爷爷奶奶了呢!”
庄父关掉床头灯,缓缓躺回被窝里。
她靠回丈夫肩上,两人相倚相偎,直到窗外的太阳渐渐升起。
又是新的开始,世界点点滴滴的改变。院子里那几株含笑,今儿一早,应该也冒出许多新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