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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转+1次PO完】桂花落(翊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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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她实在是睡不着!

想从床上再起身,但这并不容易,她现在简直跟只小肥猪没两样,全身圆滚滚的,若没人帮忙扶持,要起身很难,在几次挣扎后,才满头大汗的将自己撑坐起来!

“咦?”是她眼花吗?怎么刚坐起来时,窗外好像有一个黑影,但一眨眼又不见了?!

她下了床,一手压在后腰撑着凸起的肚子,笨重而缓步的走到窗户前,头探了出去,伹在静寂的一片银色月光下,什么人也没有。

不过,其实有个人正紧绷的贴靠住墙面,一双深邃深情的黑眸正日不转睛的看着只有咫尺之距的瑰丽脸蛋,心脏狂乱的跳动着,因为,这是他们分离这么多个月来,第一次如此靠近……

吴映洁眨眨眼,摇摇头,就在窗前坐下来,看着不远处的后院及矮墙后那栋无人居住的空楼阁,突然笑了起来,低头抚着隆起的肚子。

“娃儿,娃儿,娘在想什么呢?找了这么间大宅子买下来,可这里离前面热闹的街道还有一长段距离呢,前前后后就只有隔壁这相邻的屋子,可那屋子竟是座空屋。”她摇摇头,又叹息一声,“娘是怎么了?不想住在吵杂的地方,可在这么安静的夜晚,又觉得好寂寞。”

闻言,黑暗中的男人一双黑眸闪动着浓浓歉意,心脏更是疼痛的撕扯着。

突然间,一声痛楚传来,男人一怔,迅速侧身看向房内的情形,竟见到吴映洁从椅子上滑跪到地上,两手紧捣着肚子。

“痛……好痛……我的肚子好痛……小晴……小晴……”她一边哭泣一边呻吟。

窗外的人急着要跳进去,但理智阻止了他,于是他急急跑去找小晴,却见那丫头睡得正酣,他看了看,连忙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块,射中房内的一只高脚花瓶。

乒乒乓乓地,花瓶转瞬间碎了一地,小晴立即从睡梦中弹跳起来,还有些搞不清楚的喊,“什么事?什么事?”

“小晴……快来……我肚子好痛……好痛……”

一听到小姐的痛哭声,她脸色大变,“小姐!”

她马上即冲了出去,黑暗中的男人随即施展轻功到前方的大街,看了看,用力急敲一家中药行的门。

“谁啊?”一个老大夫睡眼惺忪的出来开门。

但站在门前的男人头低低的,“请你快一点,我老婆要生了!”

“老夫又不是产婆,隔壁才是啊!”老大夫打了声呵欠,又关上门。

男人紧张的立即去敲隔壁的门,门开了,一个老婆婆问:“谁啊?”

“你是产婆?”

“是——啊~~你怎么拉着我就跑啊——还飞啊!救命啊~~”

男人再度施展轻功,把吓得差点魂飞魄敞的老婆婆一把带到了方才的宅院前。

同一时间,大门倏地被拉开,小晴脸色惨白的跑出来,嘴巴还念念有词,“产婆,小姐说找产婆——咦——你是谁?”

“产婆啊,刚刚那个——”老婆婆往旁边看……奇怪,明明有个男人的,怎么不见人影?但她来不及说什么见鬼的话,眼前的小丫鬟又十万火急的揪着她的手臂直往宅子里冲。

老婆婆一看到大腹便便的吴映洁在床上痛苦呻吟,产婆的本能就发挥了,指挥东指挥西的,让小晴一个人是忙进忙出。

而在这一段时间里,黑暗中,一个紧靠在墙面的男人也是双手握拳,诚惶诚恐的祈求上天。

终于,在经过十多个时辰的煎熬后,吴映洁平安产下一名漂亮的女婴。

“是女娃儿,恭喜!恭喜!母女均安啊!”

是女儿!窗外的黑眸闪动着感动的泪光,凝睇着吴映洁泪如雨下的抱着洁洁娃儿的幸福笑脸,双手在黑暗中张开,再贴向自己,好像他也正拥抱着她们,喜悦的热泪静静淌下他的脸。

“对了,孩子的爹呢?吓死我了,把我抓飞过来,还不快出来……”

“婆婆,你是老糊涂还是在作梦啊?我们家小姐——”小晴说到一半,才想到还要跟老婆婆解释一堆的,太麻烦了。“呃——这个钱你收下,谢谢你,你可以回去了。”

“这么多啊……好好好!”

老婆婆笑咪咪的连道恭喜后离去,也不再在意见鬼的事了。

倒是小晴还忍不住念念有词,“真是个怪婆婆。不过也真巧,我要找产婆,她就在门口,小姐你说——”她边说边转头,突地住了口,因为吴映洁已经睡着了。也是,生产真的太累人,就连刚出生的娃儿也睡了呢。

她知道了,肯定是小姐很善良,所以在有需要时,老天爷就让产婆出现了,对,一定是这样的,好人要有好报嘛!

屋外,天边露出一抹阳光,仍伫立在窗外的男人温柔的黑眸注视床上的母女久久,久久,最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就在距离吴映洁的宅院约半炷香路程的山脚下小客栈里,差点没将房间地板给磨平了的御沙在见到好友开门进来后,大大的松了口气。

“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被洁洁发现了——怎么了?”他突地住了口,看着眼眶浮现泪光的好友。

“我当阿玛了!御沙,是女儿,我当阿玛了……”胜翊跌坐在床上,双手蒙住脸,哽咽啜泣。

御沙走上前,双手紧紧扣住好友的肩膀,“恭喜你,我知道这几个月来你忍得有多辛苦,但一切都值得了。”

是啊,一连数月藏身在暗处,与鹰兵分二路联手寻找那名诬陷他的藏镜人,终于有斩获了,虽然这个人是他怎么想都没有想到的人。

胜翊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拭去脸上的泪,抬起头来,伸出手跟好友紧紧交握,露出笑容。

尽管他一夜未眠,但两人仍然立即上了马背,离开这位于宁夏府附近的城镇,走这一趟是特别绕道过来的,只为了看看他已想了、念了好几个月的女人。

两人一路往东北奔驰,连赶几天路程才抵达北京,而在鹰首脑人物接应下,应该早已死亡的胜翊得以顺利且不惊动任何侍卫的进入紫禁城,在养心殿觐见,当然也看到被押跪在地上的罪犯——杜纳亲王!

即使早已查出戴着维妙维肖的人皮面具诬陷自己的人就是他,胜翊还是很无法置信。

杜纳亲王一看到他却是吓白了脸,颤抖着唇,“天……老天爷……你没死?!”

“他当然不能死,否则不是称了你的心了?”皇上冷冷的道。

“让胜翊诈死,是等待诬陷他的人在听到死讯后会更积极的布局,因为祸害已死,危机已过,趁宫内松懈防备时,成功的机会更大,不过——”御沙冷峻的瞪着他,“你很沉得住气,还真是老奸巨猾。”

“但野心大的人,还是不甘于等待的,这一、两个月,你终于开始有了动作,但因为我已死,人皮面具是不能用了,这才让我们遭到线索!”胜翊接下说道。

此时,杜纳亲王总算从胜翊诈死的惊吓中回过神,他恨恨的瞪着他,知道跟他二次密谋图反的将军同袍都已被一网打尽。现在他是死罪难逃,那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一切都是从胜翊逃婚开始的!他不娶我女儿,害我颜面尽失,受尽嘲笑,这口气我怎么吞得下去?!”他恶狠狠的指控,“所以我要那些嘲笑我的王公贵族对我卑躬屈膝,那我只能当什么?王!只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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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翊对这名差点成为他丈人,又将他的美好人生颠覆成黑白的杜纳亲王是怒火中烧,“我逃婚,是因为你女儿在成亲的前一天约我私下一叙,却当着我的面欲咬舌自尽,因为你逼她嫁,可她却已有身孕!”

杜纳亲王脸色一变。

“后来,为顾及颜面,在我逃婚后,你还是不得不将女儿下嫁给让她怀孕的富家子。”胜翊冷哼一声,“这件事根本是插曲而已,少把你的野心冠上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原本就有叛变之心,我的逃婚只是让你找到借口,找了人做我的人皮面具,若真有什么风吹草动,大不了有我当你的替死鬼。”

杜纳亲王登时哑口无言。他一切的算计竟然全被这臭小子给猜中了!

他颓丧挫败的低头,皇上立即喝令侍卫将他送入天牢。

待闲杂人等退下,胜翊马上向皇上行了个大礼,“臣要先感谢皇上手下留情,给臣为家人及自己平反的机会。”

皇上吐了一口长气,“甭谢朕了,朕明知你是无辜的,却不能自个儿护短,好在倪太妃娘娘和御沙贝勒求情,他们两人身份特殊,朕还能演个戏,再加上‘上天有好生之德’,才只斩了你这个罪魁祸首,勉强杜悠悠之口。”

不过,胜翊对皇上要即日下诏,召告天下邱王府沉冤得雪及他诈死追捕真正叛国者一事,却另有计划。“家中还有两名家人尚未团圆,而臣相信,要弥补当日的裂痕及伤痛,还需要更多的时间与毅力才行,这事臣会向臣的阿玛及额娘取得谅解的。”

御沙约略向皇上简述一番情况,不过,皇上早知一二了,他迅速点点头,“需不需要朕当和事佬?”

“不!当初是臣把她逼走的,现应由臣将她及孩子带回来。”如果可能的话,可现在其实他一点把握也没有。“不过,”他看着皇上,“臣想先跟皇上要个小东西。”

皇上在听到他要的竟然是鹰在搜括杜纳亲王藏在密室里的多张人形面具时,不由得一愣。

倒是御沙忍俊不住的笑了起来,“你是怕洁洁一见到你,会先赏你一拳,还是一脚把你给踢开?”

“不,她根本不会理我。”胜翊苦笑,黑眸里有着好深好深的忧虑,因为洁洁那一席痛彻心肺的话,深刻的烙印在他心坎里。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们不期而遇,我会当作不认识你,而你最好也当作不认识我……因为,我不会理你,不管是这辈子或下辈子,我都不要、不愿、不会、也不肯再理你!

皇上看出他的痛苦,便立即要太监总管去取来人皮面具交给他,可瞧他东西一拿到手就迫下及待要离去,连忙阻止,“等一等,朕已经派人去将倪太妃请了来。”

“她老人家在宫里?”

“嗯,她本以为找到孙女了,谁知竟是个假格格。”皇上忍不住叹息。

倪太妃原不想让他知道她已找到孙女一事,这是倪太妃跟他之间的心结啊,她认为他始终没有尽心尽力的去找杀死她儿子跟媳妇的凶手。

不过,这次她虽然被骗,但还真的找到有力的线索,所以才愿意全盘托出,请他这皇上替她找出真正的毓恩格格来。

“可是不是已找到那只证明身份的戒指了?”胜翊不解。

“是,但前些日子,假格格的家人不小心说溜了嘴,说那只刻着龙纹的翡翠戒指是假格格的父亲从一个赌场老板那里买来的,好像是某个赌徒付不出钱,拿来抵债的。”皇上摇头,“但朕已要鹰循线追下去,毕竟月牙岛那件悬案迟迟未缉得真凶,七阿哥的遗孤生死未卜,这全是朕心中的痛啊!”

胜翊明白的点头,却说:“臣还是要先走,臣了解倪太妃,她是个外刚内柔之人,先前为了臣及臣的家人请命,如今臣沉冤得雪,她又处于认错孙女的失落与伤感中,为了分散此时的忐忑与伤怀.也为成就一桩美事,她极可能会要臣一起跟她去见洁洁,充当两人的和事佬——”

“不是可能,她已经告诉朕她要这么做了。”皇上摇摇头,看着苦笑的爱将,“倪太妃这几日心情欠佳,所以,朕即便想告诉她蒙古公主跟你之间什么事也没发生,但她完全听不进去,还说当初只急着要救你的命,哪有心思去追究你喜新厌旧的事。”

“那请皇上不必再为臣解释了,臣想靠自己的力量再次赢得洁洁的心,惟一想请皇上帮的忙,就是请皇上代臣跟倪太妃说,务必对洁洁保留我诈死一事。”

“这——”皇上一脸为难。

“皇上只要抬出天子的架子,再开金口说胜翊有胜翊的考量,臣认为倪太妃就算不从也得从了。”站在胜翊身旁的御沙拱手建议。

“是,请皇上帮忙。那么,臣得离开了,以免跟倪太妃打照面。”胜翊也忙拱手。

见两人都这么说了,皇上不答应也不行,遂点头应允,于是,御沙跟胜翊就在鹰的掩护下,再次出宫。

学习坚强、学习遗忘。

一早起来,梳洗整装后,吴映洁便抬头挺胸的站在房间里,一双漂亮的眸子盯着挂在墙上那幅她亲笔写的八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在心中默念一遍又一遍后,才吐了一口长气,转身走出房间。

突地,“叩!叩!砰砰砰!”一阵敲敲打打声从后院传了过来。

她好奇的走了过去,看到仅以一道矮墙为邻的大宅院,在那片杂草丛生的后院里竟有好几名工人在整理,又是除草,又是将一些生锈的灯柱打掉,而其中一名还挺眼熟的,是了,那不是曾到她开的人文茶栈做木工的何老伯?!

“何老伯。”

两鬓斑白的何老伯一抬头,随即笑呵呵的道:“是朱小姐啊,吵到您了?”

“没有,有人租了这间屋子?”

“是啊,是一位从北方下来的生意人买下的,不过这一道矮墙,新主人说不要修,想维持这样的原貌,朱小姐,您可有邻居了。”

看来新主人应该是个好相处又随和的人,要不,有些宅院门墙一个比一个高,防了偷儿,也防了人情味,要敦亲睦邻太难。她向何老伯微微一笑,便转回屋子。

时日又过了不久,隔壁矮墙的右半边竟然栽种了一排桂树,吴映洁很讶异,她跟这种树真的很有缘份,即使自己不曾刻意去寻找,但是却常常会闻到属于它的香味。

这一天,她看到何老伯还拿着耙子在挖土,“那位生意人搬来了吗?”

“没呢,不过倒先把这几株树给搬来了,我听说还是从北方小心翼翼的搬过来的,说真的,咱们宁夏府这儿又不是没桂树,这新主人可真鲜!呵呵呵。”

闻言,吴映洁也忍俊不住的笑了出来。

又过一个月后,不知是否是这些日子天气较温暖,绿色的枝哑上,竟然开满了千朵万朵的小白花。

不过,花都开了,吴映洁却还没有看过隔壁的主人,她听何老伯说那主人很宝贝这几株树,都是自己照料的,谁也碰不得,的确是个怪人。

因为桂树不算很特别的树,事实上,因桂树也有“贵人”的吉祥语意,所以不少人家都会栽种这种树,在一些山上、乡村或城镇也都看得到,可隔壁邻居却如此小心翼翼,还真令人费解。

这一晚,她抱着两个月大的静儿回房,让奶娘接手照顾后,小晴随即过来伺候她上床。说是伺候,其实倒比较像是聊天,她们虽然是主仆,可吴映洁一直没有架子,能做的事她还是习惯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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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赶小晴回房睡后,迟迟没有睡意的她索性起身披了件外袍,走出房间,走着走着,竟还是走到可以看见隔壁桂树的院落来。

“过水穿楼触处明,藏人带树远含清。初生欲缺虚惆怅,未必圆时即有情。”

夜色中,突如其来的低沉吟诗声打破静寂,她以眼神梭巡,这才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就站在两株映着月光的桂树中间,那背影莫名的有几分眼熟,好像是“他”?!

吴映洁心儿一惊,随即斥责起自己,怎么可能!不过,这首诗是李商隐的“月”,谈的是伤感及惆然,看来吟诗之人有伤心才刚这么想,矮墙那头的那人又吟了另一首诗。

“别梦依依到谢家,小廊回合曲阑斜。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这是张泌的“寄人”,有梦境,有相思,也有对月亮的戚谢及埋怨,吴映洁忍不住抬头看了天上的月儿一眼。

说来,你还无辜,不就是天天得挂在天上当差吗?但一些诗人就怪,尽找你麻烦,拿你来大作文章,隔壁这个怪人更绝,吟了两首诗,全跟你有关。她摇摇头。

不过这人怎么回事,哪来那么多欷吁?她心里才嘀咕着,那人就转过身来了。

那是一张十分俊俏的脸,龙眉凤目,唇红齿白,但比较令她诧异的是,他身上有一股她说不出来的熟稔气质,可这张脸,却绝绝对对是陌生的。

“你是谁?”她疑惑的问。

月光如桥,晚风拂面,送来了淡淡混合着花与树的清香,敬恩看着隔着矮矮墙垣的天仙丽人,怔了一怔。

她身上披了一件绸缎外衣,里面只有纯白里衣,也因如此,看来别有一股清丽脱俗之感,好像不是真实的存在他面前。

她很美,真的很美,但那双不似过去娇俏灵活的明眸多了一抹淡淡的沉静,是因为被迫独立,被迫长大吗?

吴映洁不明白,为何对方看她的眼神变得好哀伤,莫名的,她竟然也感到心痛起来。

她柳眉一拧,这细微的动作落入化身成敬恩的胜翊眼里,让他顿时从过往的记忆中回神,暗暗的吐了一口长气,温文儒雅的道:“叫我恩爷就好。姑娘莫非跟在下一样心事重重夜难枕?”

他的声音很特别,带了点低沉的沙哑,她看着他,还在为他给的熟悉感疑惑。“呃——我——没有,只是今晚莫名的烦躁,才出来吹吹风的。”

“原来。”他点点头,看着她,再看看明月,“我则是看到月亮如此皎洁,又是满月,想起了月圆人团圆这句话.便睡不着了。”

“我能体会这种感觉。”吴映洁不自觉的就道出自己的经验,“尤其是月到中秋时,就会想起很多不在身边,甚至再也看不到、摸不到的人。”喉咙像是梗了东西似的变得艰涩,眼圈也跟着一红。

“姑娘?”

她苦笑,“我刚刚听你吟起月及寄人两首诗,还在心里替月儿打抱不平,可这会儿,自己却也因为月圆有了这么多的愁云……”

“姑娘知道我吟的诗?!”他好惊讶,也好惊喜。曾经,她只背了王维的“鸟鸣涧”后就投降了,而今,竟能说出他吟的诗名?!

吴映洁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错愕又开心。“我知道你在吟什么诗有这么呃——高兴?!”她问得小心翼翼,毕竟不熟嘛。

敬恩一愣,才发觉自己失态,连忙解释,“姑娘有所不知,这种感觉就像是遇见了知己,所以才——真的抱歉,但在下仍想冒昧一问,姑娘懂很多诗词吗?”

她咬着下唇,表情有些无奈,又转为苦笑,“如果说我是被人瞧不起,才发愤图强、挑灯夜战的卯起来读书写字,背诵唐诗宋词,是不是很可笑呢?”

心像是狠狠被人刺了一下,敬恩脸色微微苍白,但吴映洁没有注意到,即使她的眼神明明是看着他的,视线却好像穿过了他,看向好远的地方。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这是我会背的第一首诗,而当时这几个字句中,有好些字我还不认得呢。”

“那个刺激你的人,你一定很恨他吧?”他苦涩的说。

“不会。”

他好错愕。“为什么?”

“嗯,也不对,一部份的我是恨他的,但在另一部份,我甚至是感谢他的。”

“我……不明白。”

“贵人呢,其实有两种,一种是真正的帮助我、扶持我,而他,则属于另一种。”

“另一种?”

“是,他给我挫折,给我羞辱,给我痛苦,但也因为这种种的不如意及伤痛,我反而变得坚强、独立,甚至富有。”

“富有?”

由于她的视线仍未收回,这让明明正视着她双眸的敬恩,都不得不怀疑这些话她并不是对着他说,而是对着她自己、她的心,以及另一个他看不到的人在诉说的。

只是此时此刻,他刚好在这里,刚好牵引出她心中压抑多时的情绪,所以他没有打断她,只是静静的听她说。

从天津离开后,她跟她的丫鬟在这儿落地生根,因为不想坐吃山空,在想着该做什么好维持生计时,脑海里突然有了许多念头,而且连画面都相当清楚,接下来,一点都不困难的,她开店做生意,很快就上手,而且愈做愈好。

从只卖文房墨笔,到加摆茶品、茶具买卖,一直到扩增贩售茶点、糕果,甚至买下相邻的房子打通后,开了间人文茶栈,让两家店结合,而今,她在这儿扎根,也算是小有名声的小富婆,只是见过她的人不多。

一来,家里还有个小娃儿,虽然请奶娘照顾,但终究放不下心,所以,店里的事她都雇请专人掌管,知人善任,倒也不必太费心。

二来,她变得不爱走入人群,喜欢安静,这位于静巷里的大宅子才会一眼就吸引她买下。

说到这儿,她勾起一抹淡笑,笑中尽是自嘲。“说来还挺悲哀的,这一切竟然都得感谢那个刺激我的人,他让我出去收帐,让我有机会增广见闻,而几家生意兴隆的店家,更是不吝惜的让我看内部的运作情形及教我经营之道。”她又笑了笑,“还有,那个人还找了老师来教我,但他可不是安好心,而是让我没时间去打扰他跟新欢——”

一提到瀞怡,她倏地住了口,也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我是怎么了?怎么说个没完没了?!”

“没关系,我很愿意听。”他的语气好温柔,但似乎也带了点哽咽。

吴映洁不解的看向他,但他却别开脸。

“你怎么了?”

敬恩深吸了口气,这才回头,“没什么,你继续说。”

她笑了开来,“不了,这很奇怪,我竟然对着一个陌生人——不,新邻居叽叽喳喳的,像只麻雀,”她摇了摇头,“总之,另一种贵人就叫做‘让我愈挫愈勇的人’,这就是我感谢他的另一部份。夜深了,真不好意思,让你听了那么多废话。”

“不,我一点也不觉得那些是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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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回房了,再见。”

“再见。”

看着他,吴映洁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回到房间躺下后,眼睛依然睁得大大的。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对着一个陌生人——

唉!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怎么变成长舌妇了?!

而这一晚,围墙的另一边,另一间房的另一张床上,也有一个长吁短叹,辗转难眠的男人。

正文 第十三章

今儿个天朗气清,负责料理三餐的小晴一早就到市场东看看、西看看,最后走到一家糕饼店内,看着那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的杏仁糕、松花糕、雪片糕及芝麻薄脆片,她笑嘻嘻的各拿一包。小姐也挺喜欢吃这些的。

此时,她身后走进两名客人,他们的对谈立即引起她的注意。

“你听到消息了吗?”

“什么消息?”

“一切都不是真的,邱王府一家人,尤其是胜翊贝勒是被陷害的,皇上已经下诏书公告天下,还邱王府上下清白了,胜翊贝勒没有密谋叛国……”

“这是真的吗?!”小晴脸色丕变,急急丢下手上的东西,双手抓着那名说话的少爷。

对方愣了一下才说:“当然,这种事怎么——”

小晴根本没听完他说的话,就快步跑回家去。“小晴,你怎么又跌跌撞撞的?”

吴映洁好笑的看着几乎可以说是撞进她房间来的丫鬟。

“小姐,太可怜!太悲惨了!”小晴站在她旁边就呜咽的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

她抽抽噎噎的将在市场听到的话全转述给小姐听,可没想到小姐只是呆了呆,眼睛眨也不眨的,啥也没说。

“小姐?”她在她的眼前挥挥手,“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

吴映洁深呼了口气,但仍难掩语气的紧绷,“我出去一下。”

“我陪小姐去。”小晴马上想跟上。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用了,你去帮帮奶娘,静儿这几天爱玩又不爱睡.把她绘累坏了。”

“喔,好吧。”

走出家门后,吴映洁就直往衙门的公告栏走去,那里已聚集了不少人,更有好多人对着上面的公告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她挤身向前,细细的看了上面的内容后,眼眶微微一红。

真的,是真的,一切都是不白之冤!她眼中含泪。

可是,来不及了,胜翊已经被赐死,迟来的正义仍换不回他的命啊!

明天,一年前的明天,是她终其一生都不会忘记的日子,因为那一天,他被赐死,她哭得昏厥,可再醒过来时,小晴却告诉她大夫来过,原来她已经有了身孕。

当时她的心情变得好复杂,在得知一个生命的逝去后,她的肚子里却孕育着另一个新生命,她有说不出的喜悦,也有最深沉的痛。

明天,就是他的忌日了。

还在恍神,一名挤上前来看告示的男子不小心撞到她,她踉跄一下就要跌倒,一双有力的大手突地将她拉起,她松了口气,抬头。

“谢——呃——是你?!”

敬恩微微一笑,放开她的手,“小心点,站在人群里沉思绝对是一件危险的事。”

她眨了眨眼,有点错愕,“你很早就看到我了?”

他点头,不敢承认自己在她步出家门后,就一路跟在她身后,尤其在发现她若有所思的走着时,更是担心极了。

他转头看了告示一眼,“你认识邱王府的人?”

她迟疑了一下,先是沉默,然后低头又摇摇头,见状,敬恩的眼底不由得涌起一抹失落,而吴映洁在整理紊乱的思绪后,才再次抬头看他,“那你认识邱王府的人吗?”

深吸口气,他暂将沉重的思绪抛置脑后,“动王府与我老家有生意往来,所以有点交情,不过那已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喔。”

心事重重的两人,似乎聊不起来。“我们走走好吗?”

她愣了一下,对这突如其来的邀约有些错愕,但却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他们就这么沉默的走着,俊男美女的组合吸引了大部份路人的目光,但两人对这样的注视似乎毫无所觉。

突然问,一阵急遽的马蹄声由远渐近,就在一个拐弯处,一辆失控的马车突然急驶向他们。

吴映洁瞪大了眼睛,在马车冲过来时,身体立即有了战备动作,等待千钧一发之际,就要跳上去将那个不会驾车的马车夫揪下,但这一切似乎成了空想,一个强而有力的臂膀早早就扪住她的小蛮腰,身形一凌,将她带到了屋檐上,避开危险。

敬恩关心的低头看她,“你没事吧?”

“没、没事,呃——这个——”她脸红红的看着他仍紧扣在她腰上的大手。

他一脸尴尬,“呃——抱歉了,我带姑娘下去。”他立即抱着她又跳下屋檐,一站定后,正好看见那失控的马车直直往一旁市场的几个摊子而去。

“闪开啊!快闪开!”驾车的马车夫声嘶力竭的大喊,拉着缰绳站在前头摇摇晃晃的。

这一幕看在吴映洁的眼里,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好像时间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就连她身旁的敬恩眼神也变得深邃,思绪跟着远飏。

蓦地,一声声惊慌的叫声起,两人顿时回神,定眼一看,就看到了马车撞烂了摊子后,轮子打滑,马车倒,马儿也倒,原本还幸免于难的一个猪肉摊因倒下的马儿马蹄乱踹,硬是将摊子给踹倒了,整摊猪肉被踹得乱飞,其中一块还好巧不巧的就往敬恩飞去,应该是直觉反应的,敬恩伸出手接住了它——

“该死的,敢毁了我家糊口的摊子,你——”

“飞啊,再飞啊,我还有呢!不想第二次被猪肉打到,就快下来,像个男子汉把自己闯的祸处理干净!”

往事一幕幕在两人脑海中浮现,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们的视线也同时自猪肉移开,四目对视,就这么深深切切的看着,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抱歉喔,这是我家的猪肉啦,二位要是喜欢,我可以算便宜点。”一个笑得眼眯眯的老伯伯突地指着敬恩手中的肥猪肉道。

两人同时怔了一下,敬恩连忙将猪肉还给他,再瞥了吴映洁一眼,又同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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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这一笑,似乎打破了彼此的生疏,感觉上也熟稔许多。

“回去了?”他问她。

她点点头,感觉心情轻松了不少,不过在经过金纸店时,脚步倏地一停。

“怎么了?”

“你先回去,我想买点东西。”

“没关系,我等你。”

“不必了,再见。”她向他点个头便走进店内。

敬恩先是皱眉,但下一秒,像是懂了,心狠狠的被撕扯了一下,看着店内那道纤细的身影,他无声的说——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午夜时分,一轮明月高挂,寂静的后院里出现吴映洁单薄的身影。

一张长方桌上,摆上了香炉及鲜花,对烛与新鲜素果外,还备有一套男装。

她神情哀戚的点亮烛火,再把香点燃。她深吸口气,拭去了泪水,将香插上丁香炉,伫立在夜风中。

“这是?”桂树下,矮墙旁,突地出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她一愣,赶紧低头将热泪擦去,一抬头,正好见来人优雅跨步走进这相邻的院落,好奇的瞄了一眼那桌祭拜的东西后,再看向她。

她眼眶已红,闪动着日阳莹泪光,却不敢开口,怕自己会先哭出来。

敬恩也看出她压抑太久的悲伤,只是温柔的说:“我可以当个安静的听众,日后也绝不在你面前提起今日之事,你就放心的说吧,说出来后,心里会舒服些的。”

她摇头,“我不行——”

“试试看。”

她泪水再次决堤。“说吧。一直放在心上,太苦了,要不,你当我不在这儿,对着那个你心里想说话的人说,假装他就在这里,试试看。”他轻声诱哄。

假装胜翊就在这里吗……她抬头看向天空,静静的伫立好久才开口,一开口,眼泪便奔流而下。

“我是怨你的,也恨你!”她到后来甚至是不能抑制的哭叫起来,“但是,你安心的去吧,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也不会怪你、恨你、怨你了,你安心的走吧……呜呜呜……孩子……静儿……我叫她静儿,就与你的名字同音,你听到了吗?我会好好照顾静儿的……呜呜呜……”

她太激动了,哭到最后居然眼前一阵昏黑,昏厥了过去!

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敬恩见她软倒,及时上前抱住了她,看着怀中的人儿已昏厥过去,泪水却未停,他的黑眸中也闪动着深沉难言的痛苦之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将她打横抱起,迟疑了下,他还是转身抱着她走回自家院落,来到他的房间,轻轻将她放在床上。

他屏息的看着她,一手握住她的柔荑,一手轻轻将她落在耳际的发丝拨到她耳后。老天爷,他幻想这一刻已经好久,甚至作过好几次的梦,但此时此刻,她是真真实实的在他房里……

吴映洁不知道是什么唤醒了自己,可恍恍惚惚间,竟感觉到胜翊的气味,碰触她的浑厚大手是如此温暖,就像是胜翊……

她缓缓睁开泪眼,映入眼帘的竟是隔壁邻居那张关切的俊颜,不由得一愣。

“姑娘,你昏过去了,所以我就先把你抱回来,让你可以躺下休息。”

所以,这是他的房间了?她拧眉看着这间陌生又宽敞文雅的室内,“我要起来了。”她急着起身,但竟晕眩了一下,敬思急忙拥住她。

“小心。”

吴映洁跌撞在他怀里。这个胸膛——她柳眉一拧——怎么感觉那么熟悉?像是胜翊宽阔温暖的胸膛,还有她在他怀里的契合度……

“你还好吗?”敬恩温柔的嗓音将她自沉思中唤醒,她一抬头,看到那张不同于前夫的脸,粉脸儿尴尬的涨红,急急坐正,“呃——抱歉,呃——谢谢。”

抚着眉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怎么再看他一眼,他的眼神除了变得更加温柔,还有……一抹深情?

不可能的!她一定是头脑不清,犯糊涂了!

她再次匆忙的要下床,但可能是今晚让压抑了一整年的痛苦与思念都藉着溃决的泪水释放,竟然全身瘫软无力,差点儿再次滑落床下,还是他的动作够快,一把将她打横又抱了起来,再将她轻柔的放回床上。

这会儿吴映洁的脸已是红得不能再红,只差没冒起烟来了。

“今晚就在这里睡吧。”一见她惊讶的又想要起身,敬恩连忙制止,“你放心,我去找小晴过来。”

“你知道小晴?”她一愣。

“呃——我请了一个江总管,他在市场碰过小晴,两人小聊了一下,我是听他说的。”这不算胡诌,事实上,新来的总管的确谈过隔壁的大宅子怎么人丁单薄,而且还只有女人。

吴映洁明白的点点头,但总觉得留下来不妥。

“还是你要我抱你回去?”他不想勉强她,尤其在看出她的不安后。

她脸儿一红,“当然不行,若是让人给看见了……”事关女子清誉,她可不是以前神经大条的吴映洁了。

“那你就安心在这儿躺着,我叫人去找小晴来。”

不知为什么,看到他温柔的眼神,竞让她意外的放心,她虚弱一笑,“谢谢,麻烦你了。”阖上了眼睛,她微微一叹,不一会儿,竟沉沉的入睡了。

胜翊凝睇熟睡的她,陷入深深的沉思中,几乎看得出神,一直到她突地呓语。

“为什么……胜翊……为什么……”

他顿时从冥思中回到现实,黑眸沉淀着哀伤,“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可是你还愿意听我说吗?洁洁……”

一滴热泪突地从她眼角滑落,他的心蓦地揪紧,“我把你伤得好深好深……对不起。”他再也忍不住的倾身向前,把唇轻轻贴在她额头上,久久,久久,才直起腰杆,再看了她美丽苍白的脸蛋一眼,便走出房间。

在吴映洁一夜好眠的醒来后,看到的是趴在桌上睡觉的小晴。“小晴?”

小晴立即从桌上抬起头来,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你醒了,小姐。”

“嗯。”她边说边坐起身,“是江总管叫你来的?”

她摇摇头,走到床边看着她,“不是的,是这里的主子,恩爷。小晴觉得他还真奇怪,既然小姐是在咱们的院落昏倒的,他干么不直接抱小姐回房,却跨了墙到他这儿来?”

吴映洁一愣。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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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我想你还是跟他保持距离比较好,他人怪怪的。”小晴这话一说,身后就传来“叩叩”的敲门声。

“请进。”吴映洁忙应声。

房门一开,她并不意外看到一身蓝袍,看来更是俊朗非常的男人。

“你看来精神不错。”

敬恩亲手捧了一盆干净的温水跟帕子,放在铜镜前的架上后,将毛巾拧干,走到床边坐下,一边打量着她。

小晴愣愣的站在一旁。她这么大的一个人站在这儿,这位恩爷竟然像没看到似的——不,不是!是那双眼睛根本就只盯着小姐看嘛!一见他竟亲密的为她的主子擦脸后,她才回过神,怒气冲冲的上前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帕子。“你干什么?!”

吴映洁也吓了一跳。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会那么自然的为她擦脸,而且她还没有半点不悦?

敬恩自己也呆了。他竟然忘形——不!是忘了他此刻是“敬恩”,没有资格也不该做这样的动作,于是立刻起身赔罪,“我很抱歉,我一时不知怎么了,竟然忘了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小姐原谅。”

“不知怎么了?”小晴撇撇嘴角,“我知道,你被我家小姐迷上了嘛!”

“小晴!”吴映洁粉脸涨红,手足无措的低了头。

敬恩却觉得自己太躁进了,他想守在她身旁,想要一生一世的守着她,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与恒心,这样的动作肯定把她给吓坏了,“真的很对不起。”

瞧他再次道歉,吴映洁也不好意思了。抬头先瞪了小晴一眼,这才看向他,

“没关系的,呃——我们该回去了。”她边说边下了床,小晴连忙上前扶她。

敬恩一愣,忙道:“请等等,我已请厨房备了早膳——”

“不用了,不打扰,谢谢。”吴映洁跟他点个头,微微一笑后,即跟着小晴走出房间。

敬恩则在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后,颓丧的坐在椅上,一手抵着额头,眸中有着深深的懊恼。

一过晌午,就有人来“敦亲睦邻”。

“这是什么,江总管?”

小晴纳闷的看着这名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他的手上捧着一个瓷盘,盘上有一盅热汤,虽然盖子未掀开,但已有股极浓的药膳味飘出来。

江总管礼貌的跟她点个头,便看向美丽动人的吴映洁,恭恭敬敬的说:我家恩爷特别派人去抓的药材,再熬了几个时辰叫我送来的,说要请小姐趁热喝下,补补身的。”

她一愣,有些受宠若惊,“这、这怎么好意思?”

“会不会是什么春药啊?”小晴护主心切,想也没想的就接过瓷盘,打开盖子,嗅了嗅味道。

“小晴——”她忙瞪她一眼。

“不对,真放了春药也闻不出来——”

“天啊……”吴映洁简直快昏了,一脸抱歉的看向江总管,“真对不起。”

“没关系的,不过——”江总管微微一笑,“我家恩爷绝对是个好人,他待我们下人也都很好,绝不是个会要诡计的卑劣小人。”

“我懂的,我懂。”她忙点头,再瞪了丫鬟一眼。

小晴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干笑两声,才赶紧伺候小姐喝下汤药,让江总管回去覆命。可接下来,他竟天天送炖好的补药过来。

这样的安排,让吴映洁不得不怀疑他家主子是故意避开她,怕她会拒绝他的好意,所以才出了一趟远门,还说归期不定,所以,即便是她要江总管不要再熬炖补汤,他也可以推说主子出门前有交代,他是下人,所以不能不从。

“咦?还真的很不错耶!”

这一天,江总管又送一盅药汤来,小晴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凑近细看自家主人脸上的肌肤。

“你在看什么?”

“小姐看来气色好了许多,皮肤粉嫩嫩的,感觉比以前更美呢!”

闻言,江总管笑容满面的直点头,“那是当然的了,这些珍贵食材可是千金难寻,全从宫中运来的,还是太医亲自开的药单——”

“你说什么?!”吴映洁一愣。

他这才发觉自己说溜了嘴,笑容一僵,“呃——我得回去了。”说完急急走人。

“宫中?太医?”小晴是在邱王府里长大的,对这两个词儿可不陌生,“小姐,看来那个恩爷肯定不是普通人,宫中是皇宫啊,那些太医更只给皇亲国戚看病而已。”

“也是,他到底是何许人?”吴映洁也有好多好多的疑问。但他迟迟没回来,江总管又避答,她也只能先将一肚子的疑问先留着。

这天,时至黄昏,已是漫天彩霞。突然,小晴急急的从外面跑了进来,“小姐,小姐,恩爷回来了!”

吴映洁一愣,连忙将怀中的孩子交给她后,快步走出去,正好看到那个男人从轿中步出。

敬恩一眼就看到了她,毫不避讳的走到她身前,仔细打量她的脸。双眸清亮有神、粉颊若天边霞光、唇似玫瑰鲜红,一身银白镶粉红绸缎长袍,更让她整个人看来清雅怡人,不错,他果然离开的值得。

吴映洁也看着他。他除了俊秀尔雅的五官外,身上还有一股令人心动的沉稳之气,以及那双总是在注视她时更温柔炯亮的动人黑眸,身上的紫色袍服让他看来既大器又需推。

“身子好些了吗?”

她忙点头,“嗯,托爷的福气,那些补汤——”他打断她的话,“不要放在心上,没什么。”

“不可以的,呃——我是说那些药材肯定不便宜,所以我想付那笔费用。”

明知那些药材来自宫中,她也有一肚子的疑问,但这一问,不是探人隐私吗?何况,两人只是邻居啊。

“那些不是什么贵重药物,真的不用,我还有事,抱歉了。”

“呃——打扰了。”

她有些困窘,轻咬着下唇,看着突然变得怪怪的邻居转身走进屋子。

敬恩快步走进大宅院后,一回到房间,就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

天啊,她今天看来好美,他知道她会婉拒他的好意,所以逼自己再次离开她身边,至少让她喝完那十帖药材才能回来。

可是,他好想念她,刚刚看到她就在眼前,那么的美,他要不走,很怕自己会忘我的再次将她紧拥入怀中,他是真的、真的好想抱抱她……

正文 第十四章

吴映洁想礼尚往来,但一想到昨天恩爷那好像不想再跟她多谈的神情,她也不好再去打扰,只请小晴去将江总管请来,询问他家主子可有什么特别嗜好、收藏,还是特别喜欢品尝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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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我跟我家主子都是外地人,而我是他买了这座宅子,才透过我的旧主子雇我来这儿做事的,但新主子人好却寡言,小姐的问题,我还真的答不出来。”江总管一脸抱歉。

吴映洁难掩失望,但又再问:“恩爷是做什么的?”也许她可从中窥知一二。

“听我旧主子说,他是家财万贯的大户人家,有些祖传家业,有田租,不过,他来这儿暂时都不管那些事,而是来养病的。”

“养病?可他看来不像个病人。”

他耸个肩,“我也是这么想,可我那旧主子就说了,他是心出了问题。”

她拧眉。心出了问题,这麻烦可大了,难怪他什么都不管,大户人家要管的事何其多,操心不完,心头负荷大,肯定不舒服的。

她向江总管道了谢,随即亲自到中药堂去,调了些保健心脏的药方子,待小晴熬煮好后,由她自己送汤到邻家。

江总管立即带着她到书房,“恩爷,隔壁的朱小姐来拜访你了。”

见她进房,敬恩从椅子上起身,不解的看着她。

吴映洁有些尴尬,“呃、是这样的。”她将自己跟江总管的谈话简述一番,“希望你别责怪他,是我硬要他说的。”

他忙摇头,“其实不必麻烦,不过,既是朱小姐的心意,我就收下了。”

“有点烫,要小心。”她连忙提醒。

他微微一笑,一边吹凉药,一边将那碗药汤喝下后才说:“其实,我的心有问题,是心缺了一块,你明白吗?”他的手轻触胸口心跳的地方。

她呆呆的摇头,心缺了一块,人还能活吗?

“那只是个譬喻,因为失去了生命中一个最重要的人,所以,心变得不再完整了。”

这么一说,吴映洁就明白了,“所以,你才会吟那些充满惆怅的诗。”那个人是女人吗?她突然很好奇,但涉人隐私,也不好意思再问。

“因为是心病,就不必麻烦小姐再熬补汤过来了,而且,我已经有‘药方’了。”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他所指的药方,是孤独的静待伤痛过去吗?要不,怎么把自己放逐在这里?她拧着柳眉想着也看着他,而敬恩的视线则从刚刚就没有离开过她身上。

直到吴映洁意识到两人四目胶着许久时,才猛地吓了一跳,抚着怦怦狂跳的胸口,“呃——好,那个——”她突然不知该说什么,“我要回去了。”她急急的往门口走。

“你的东西。”

她忙回头,看到他拿着汤碗跟盘子走向她,赶紧接过手,“谢谢。”

“谢谢你。”

他看着她因困窘而酡红的美丽脸蛋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后,转身离去,他的眼神却不舍的仍紧紧跟随,黑眸深处有着深深的眷恋及喜悦。

也不知是某人有心,还是某人有意,伹从那一天开始后,敬恩跟吴映洁常会隔着相邻的那道矮墙,在各自的院落里发现另一个人的身影。

吴映洁更是发现了,要遇到恩爷并不难,他总是一大早就在照料那几株桂树,有一段时间,还可以看见他静静伫立在树下,一站就是好久。

对敬恩来说,吴映洁似乎也很习惯一早起来就到后院看天空,所以,两人很容易就碰到,道声早安,聊个几句。可其实,若是有人迟迟没有看到另一个人,也会莫名的等着,等到看见另一个人为止。

也因此,在一人养病,一人不喜欢外出的情形下,后院就这么成为两人一天之中待最久的地方。

而当奶娘或小晴抱着静儿到后院时,她们都注意到隔壁的主子总是盯着静儿粉雕玉琢的小脸看,眸中的温柔常令她们看了都会动容,除此之外,他还常会送小玩意儿给静儿玩,也会买衣服、鞋子。

原本吴映洁不肯收,他却道:“我留下也用不着。”

但当她真的收下,一连几天,孩子用得上、用不上的东西又是一件件的送了过来,小晴跟奶娘是收得很开心,尤其是小晴对恩爷的印象更是大变,老说他是个很好的人。

但吴映洁却很懂得分寸,再见他时,便蹙眉告诉他,“恩爷,请你别送了,我家都快可以开娃儿的用品店了。”

他满足一笑,像很自豪。“真的?”

她先是一愣,接着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怎么有你这种人?竟然还挺有成就感的样子?”凝睇着她那张比头上的灿烂阳光更为璀亮的笑容,敬恩眼中的温柔更深了一层,但在这样的目光下,吴映洁却不自在了,偏偏他还一直看着。

她忍不住脸红红的唤了他一声,“恩爷?”

“呃、对不起。”他是看痴了,也勾起了无限心事。

她只是摇头,因为他的眼神虽然让她感到不自在,但并没有被冒犯的感觉。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两人因为相识愈久,谈论的话题也跟着丰富起来,甚至连人文茶栈生意上的事,她都可以向他请益。

相处这么多个日子以来,最令吴映洁窝心的,就是他从不问她的过去,虽然上次胜翊的忌日她吐露了不少事,但他的确信守承诺,不再提起那一夜。

只是令她感到不安又不解的是,为何只要远远的看着他,或者是他在她身边,她的心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感?

而且,他似乎总能捕捉住她凝睇的眼神,就像现在——

“我脸上有东西吗?”

她敢发誓他问这句话时,那双沉静黑眸的确一闪而过一道饶富兴味的光芒。

“没有。”她正经八百的回答。

“那我们继续吧。其实这个称为墨宝的品质不够好……”敬恩以她从人文茶栈拿回来的毛笔及砚台为例,教她该如何判断好货。

失神了一会儿的吴映洁边看边点头。这个男人从未要求回报,能帮的、能敦的总不吝惜,是个实实在在的大好人。

可是只有敬恩自己明白,他得如何拚命的克制自己对她不得有非份之想,只能与她为友、为邻,甚至此刻,他们能一起坐在后院的凉亭里交谈,这已是上天给他最大的恩惠了。

至于胸口心底满满的情深意动,只能在苦苦压抑后,一再压抑下去。

这一日,阳光耀眼,一整个上午有几只喜鹊飞到吴映洁的宅院前叫啊叫的,约莫晌午时,就见一顶金碧辉煌的朱红大轿在一位老嬷嬷的随侍下,抬啊抬的往大宅院而来。

不久,轿子在门口停下,老嬷嬷将绣帘打开,雍容华贵的倪太妃踏出轿子,刚从市场回来的小晴在看到倪太妃时,马上开心的奔进宅院把主子给拉了出来。

吴映洁看到倪太妃就像看到亲人似的,开心的要上前行礼,没想到——

“太妃娘娘——呃——你怎么抱着我哭了?!”吴映洁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但倪太妃却只是紧紧的抱着她猛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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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小福晋——不,奴才该喊你一声‘毓恩格格’才是,格格吉祥!”

吴映洁看着老嬷嬷突然对自己行起大礼,又叫她格格,更加傻眼了。

最后还是倪太妃妃平静下来,紧握着她的手,拉她到屋子坐下后,从头细说起那个诳了她的假孙女,还有皇上帮忙派了许多高手循线找到真正的戒指主人等等。

“那就是你啊!洁洁!”她含泪带笑的看着出落得非常标致的眼前人,心中很是欣慰。

可吴映洁却是目瞪口呆,震惊到了极点。

“是真的,是你的爹,我说的是养你长大的父亲,他因为赌债,只好拿出你的戒指去抵押,而这件事也已经证实过,问过你爹娘了,洁洁,你听明白了吗?你才是我的孙女啊!”

倪太妃泪如雨下,但是欣慰的、是喜悦的,“冥冥之中,你的阿玛跟额娘让你跟胜翊相遇相爱,把你带回到我身边,难怪你我这么投缘,难怪你阿玛最爱的诗你一下子就背起来,还有,你额娘最爱的桂花,你说过小时候大哭大闹时,桂花香可以安抚你……”她愈想愈觉得不可思议,含笑的泪眼直看着孙女,“这些都是线索啊!”

吴映洁闻言也哭了。难怪她第一眼就觉得倪太妃亲切得像她的家人!

“洁洁,你快跟我回京城去,我要皇上召告天下,让皇亲国戚知道你这名毓恩格格——”

“奶奶。”她突地摇摇头,“我……我想还是让我以平常老百姓的身份过一个平凡的人生就好,好吗?”这一切来得太快,她还有些手足无措。

“洁洁——”

“我生了一个女娃,叫静儿,所以,奶奶你已经当曾祖母了。”说到这件事,吴映洁脸上露出笑容。

这一次换倪太妃傻眼,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胜翊跟我的事,奶奶知道了多少?”一想到那个男人,她的心又是一抽。

“我都听说了,唉,可我知道时你已离开,而邱王府又出事。”

“没关系的,奶奶。”双手握住祖母的手,吴映洁一脸真挚,“我想我阿玛想过恬淡日子的血液的确是在我的身体里流窜,所以我一点也不想当什么格格,不想一大堆人看到我就得哈腰行礼,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真的。”

倪太妃拧眉,“这事奶奶得再想一想,你也得好好想一想,你是格格,是金枝玉叶,真的要放弃吗?”她语重心长的轻拍她的手,微微一笑,“还是先让奶奶看看曾孙女,肯定可爱极了。”

“嗯!”

吴映洁带着她到奶娘住的房间去,但没看到人,直觉告诉她,她们肯定在后院,便又带着倪太妃往后院走去,果不其然,就见奶娘站在矮墙旁,而隔壁的恩爷也已跨墙过来,手中抱着静儿,正拿了一个小铜鼓左右转动着逗她笑。

敬恩看到倪太妃明显愣了一下,伹吴映洁却很自然的从他手中抱走娃儿,向他笑了笑,这个动作跟表情看在倪太妃的眼里很不舒服,口气自然也不好,“他是谁?”

“他是隔壁的邻居——”

吴映洁话才说一半,倪太妃就强势的看着敬恩说:“我是洁洁的奶奶,亲奶奶!”

敬恩又是一愣。怎么可能?!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直接告诉你,我乃前皇的妃子,洁洁其实是我失踪多年的孙女,也就是说她是个格格,还是胜翊贝勒的妻子,你少对她纠缠不休,从此不准出现在她面前,听到没有!”她可没有错失这个俊美男于脸上对自己孙女的情意,她是绝不允许的!

敬恩再次被她这一席话给惊住。

吴映洁误以为他是被自己跟倪太妃的身份给吓呆,遂歉然的看他一眼,才对倪太妃道:“奶奶,不要再提胜翊,他已经死了。”说到“死”字,她几乎要哽咽落泪。

“他根本没死!呃——”倪太妃脱口而出,但随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

敬恩的脸色顿时更白了点。

“你说什么?真的?奶奶,真的吗?!”欣喜的泪水倏地夺眶而出,吴映洁激动的拉着她的手,心急的想得到肯定的答案。

倪太妃看到她那么开心,也不忍心再欺骗她,“没错,是真的,可是这事还不能说出去,虽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但听说是他自己向皇上请求的,反正,我搞不清楚就是了。”

无所谓,只要他还活着就好了,天啊,他竟然还活着!吴映洁几乎想跪下来感谢上苍的庇佑。

“不管如何,我会要他来跟你道歉的。”

听见这话,吴映洁才重新想起所遭遇过的背叛,口气倏地变冷,“奶奶,不用了。”

“洁洁!”

“奶奶,他休了我要娶公主,你叫他来跟我道歉有什么意义?”

“我要他再娶你!”

“我不要!”她马上拒绝。

沉默着站在一旁的敬恩看着她骤变的脸色,眼神一黯,心也冷了。

倪太妃神色一凛,“洁洁,你不要也不可以,你现在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语,你是毓恩格格,是金枝玉叶,是我倪太妃的亲孙女,胜翊不仅不可以休了你,还要再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迎娶你!”

“奶奶,如果你硬要我嫁人,我宁愿嫁给——”她看了静默的男人一眼,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似的,伸手一指,“他!”

见状,倪太妃吓了一大跳,“你说什么?!”

敬恩更是身形一震,傻愣愣的看着走到身边的娇美女子,就连小晴及抱着静儿的奶娘也都被她这一句话惊呆了。

“因为他很照顾我跟孩子。”

吴映洁告诉自己这样的决定是对的,她不想再跟胜翊有任何关联,所以她鼓起勇气,抬头看着还在呆愣的男人,“你……你愿意吗?”

敬恩总算回过神,眸中尽是惊喜,“你是说真的?!”

她看着他,再看向频频摇头的奶奶。不行!她要是没有嫁人,奶奶一定会以她前朝太妃的身份逼胜翊回到她身边,届时,他一定恨死她了!没有了爱已经很可悲,她不要再接受他的恨。

“真的,我说的是真的。”她点头强调。

“不可以!”倪太妃气急败坏的怒斥。

“可以。”他却是坚定的点头。

这小子是皮在痒吗?!倪太妃冷硬的瞪他一眼,再温柔的看着洁洁,好言相劝,“不行,你爱的人是胜翊啊!”

“我没有!”吴映洁眼眶微红,“我怎么可能还爱着他呢?奶奶,他重重的伤害过我!”

“这——总之就是不行,我一定要叫他来阻止你!”眼见劝不成,倪太妃也忍耐不住了,“我现在就出发,亲自去把他押来你面前!”

“那我们今晚就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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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敬恩看着一脸倔强的吴映洁,心跳紊乱且强烈,一下又一下的重重撞击他的心窝。

她要嫁他!天啊!她要嫁他!他竟然还有机会可以拥有她?!他残缺的生命又允许注入光和热了?!

“奶奶,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他,就算你把他押到我面前,我也已成为恩爷的妻子了,他又能做什么?奶奶又能改变什么?”

“你、你怎么这么倔强!奶奶是为了你好啊!”倪太妃的声音因激动而扬高。

“我知道奶奶心疼我,也知道奶奶一定不会死心,所以,”吴映洁深深的吸了一口长气,仿佛这样才能凝聚勇气,“可以吗?就今晚。”她看向身旁的男人,要断了奶奶的所有希望。

“可以,当然可以。”敬恩是迫不及待,虽然在狂喜之外,也有着不为人知的心痛。

眼见孙女吃了秤砣铁了心,倪太妃索性转换目标,冷冷的看着这名俊美的男人,“我警告你,你要敢娶她,我一定请皇上杀了你!”

“那我还是娶定了,就算要赔上我的生命。”他深深切切的凝睇着身边女人,“因为我是如此如此的爱她,而且,我等待了好久好久,就等着这可望而不可及的美梦可以成真。”

虽然吴映洁不是因为爱他才要下嫁,可是这会儿也真的被他眸中的深情深深震撼,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好,还真会说甜言蜜语,那你等着被杀吧!我倪太妃说话算话,绝对要皇上杀了你!”她是真的气疯了!

“我无畏无惧。”

敬恩灼灼的目光定视在吴映洁身上,黑眸里有深情、有坚定,还有她看不明白的歉疚。

他、他就算是死也要娶她?!吴映洁眼眶一红。值得吗?不,不值得啊,她并不爱他,她怎么可以只为了让自己逃开胜翊而利用他?!

“你真的是——”倪太妃才耍上前再骂人,吴映洁却一把拉住她。

“奶奶,让我跟他单独谈一谈,拜托。”

倪太妃抿抿唇,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开,但只走到另一边的凉亭坐下,耳朵仍竖得直直的,没打算离开,小晴跟奶娘倒是全离开后院了。

吴映洁也不好意思再催促奶奶走远些,只好看着敬恩道:“真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会提议——完全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

“不!不要说对不起。”看出她的不安及歉疚,敬恩坚定的给她一个微笑,“我知道你的心完全不在我身上,但我不在乎,我可以等待,也可以为此守候。”

她一愣,因为他的坦白,可是——“那更不行!”

“我知道过去的记忆对你有多痛,请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好好的保护你、守护你好吗?”

他的黑眸里有坚定,有体谅,有真情,有温柔,有对她的真心真意,而他传递得如此坦然、如此热切,几乎在一瞬间,她有投入他怀中好好痛哭一场的冲动。

但她忍住了,相信如果是过去的吴映洁肯定已经这么做,但她经历太多,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女孩,而是跌跌撞撞,定过悲欢、为母则强的女人!

深吸口气,因感动而泛泪的明眸凝睇着他,“你明白我的,是不是?我什么都无法给你。”

“我知道,但我想给你很多、很多,我想陪着你一起看静儿长大,我想给静儿一份完整的父爱,更想在你需要肩膀哭泣时,借给你肩膀,在你脆弱孤寂时,可以静静地在一旁陪着你,我还想带你跟孩子游山看水,一起看尽世上最美丽的风景。”

这些都是他被关在死牢时,心中最深切的渴盼!

咬着下唇,忍着盈眶的泪水,吴映洁轻轻的摇头。

“洁洁,你真的可以什么都不给我,除了这个机会,一个守在你跟静儿身边的机会,那将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福。”他不死心,诚挚的看着她。

说不感动是假的,她不是个无情人,如果不是早把一颗心给了胜翊,她相信自己会毫不犹豫的奔向他的怀抱,不顾一切的去爱他,可惜,她只有一颗心。

敬恩像是洞悉了她泪眼中的浓浓歉意,带着一种宣誓的语气说:“我恳求你给我一个机会,我绝不会让你跟孩子受到任何委屈,只会有幸福。”

她哽咽,仍是摇头,“不行!你是那么好的人,这对你太不公平了。”

“我心甘情愿。”

她看得出来他眸中浓得化不开的深情,但她的身、她的心都无法给他,因为她的心里还住了一个人,一个即使伤她很深,她却无法不爱也赶下走的男人!

背过身,她不敢再看那双盈满爱意的黑眸,“你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女人。”

敬恩却故意走到她面前,不让她逃避,神情严肃,“我已经找到你了。”只有老天爷知道,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记得我的心病吗?我说过我已有药方,那就是你啊。”

她惊愕的瞪着他。

“洁洁已经说不要了,你是没有听懂啊?!”

倪太妃偷听到这里已经受不了,憋了一肚子怒火的她倏地从椅子上起身,一把将孙女拉到自己身后,像母鸡护小鸡似的。

“奶奶——”

敬恩深吸口气,看了吴映洁歉然的表情一眼,再看向冷瞪着自己的倪太妃,突然心生一计。“那么,朱姑娘,如果我可以劝你奶奶答应让你嫁给我,你是不是就可以接受我了?”

“这——”

“好,就这么说定了,洁洁。”倪太妃直接决定。

“可是——”

“放心,奶奶不可能答应他的。”倪太妃的眼神中有笃定。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另外辟室而谈。”敬恩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没问题,但你先叫你的人泡壶好茶、备些甜点,因为你会说到口渴肚子饿,但就算你从早说到晚,你都不会从我的口中得到你想要的答案!”倪太妃信心满满。

“真是如此?”他不置可否的一笑。

敬恩跟倪太妃一前一后的道到较隐密的侧厅后,敬恩还慎重其事的将门关上,再将窗户也关上。

倪太妃柳眉一拧,一脸戒备的转身看着他,“你干啥把门窗全关上了?想干什么?”

“没什么。”他示意她先坐下,“我想再请太妃娘娘做个深呼吸。”

“你到底要做什么?”她不耐的质问,故意又站起来。

“我不想让娘娘被吓到,因为你眼前看到的我,并不是真正的我,真正的我是你极为熟悉的人,也是你原本就看中意的孙女婿。”

“什么?!”

就在她震惊的瞪着他看时,敬恩缓缓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这时倪太妃已经是目瞪口呆,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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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胜翊几乎没有给她喘息的时间,他将为了逼妻子离开他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也让自己恢复成原来的声音,天知道为了练出那沙哑低沉的嗓音,不让化名为“敬恩”的自己被妻子认出来,他足足苦练一个月,才来到洁洁的身边。

而在明白了休妻那个残忍的下下策因何而来,倪太妃还是处于极度的震慑中,完全不知该说什么。

“你疯了吗?你打算就用这样的身份守护洁洁一辈子?!”

“是,一辈子都用另一个人的面貌、另一个人的名字及另一个人的身份守护着她,这件事我也已经取得我阿玛跟额娘的谅解,所以才会单独来到。”

倪太妃不敢相信,坐下身来,她抚着微微抽痛的额头,“那‘胜翊’呢?你要他一辈子都消失?!”

“洁洁看到胜翊会心痛吧,我曾那样卑劣又残忍的伤害过她,所以,消失了也好。”他苦笑。

“可那是为了保住她跟孩子啊!”这可是公道话。

“那不是理由,如果我有能力,她根本不需要经历这些,她好不容易慢慢从创伤中恢复平静的生活,我不希望再起波澜。”

“傻孩子,她心里的伤口未曾结疤,还有,她爱着你啊!”她想了想又不对,“不是,她是深爱着胜翊,从她的眼神就可看出,你们就算成亲,她也不可能把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你这个‘敬恩’!”

“没关系。”

“这怎么成?难不成,你也做好她不会跟你同床共眠的心理准备?”

“是。”

“你——”她瞠目结舌。

“为了不再让她伤心,我愿意戴着面具一辈子。”

“可……若误会解释清楚,她有可能重新爱上你啊。”

胜翊笑得苦涩,“那她可能得再伤心一次,煎熬着要不要原谅我,她受的苦已经太多了,我们也已经浪费太多的时间。”

“可是——”这不是太辛苦也太可怜了吗?她不忍啊……

“我曾经走过生死关卡,现在还能静静的陪在她跟静儿身边,这是我连想都不敢想的,所以,我很知足了。”他是真的感谢老天爷。

“但你们明明都还深爱着彼此……”

“对。”他笑,“也因为她心里还有我,所以我感到很富有、很幸福,太妃娘娘,请你一定要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看着他眸中绽放的幸福与知足光芒,她还能说什么?!“……好吧。”

“还有,我深知洁洁是在太妃娘娘的压力下才有成亲的念头,为免夜长梦多,我希望在今晚就依她所愿完成大婚。”

倪太妃受不了的给他一记白眼,“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做得那么绝?找我商量也成啊。”

他摇头,“就怕连累了太妃娘娘,同被视为贪图权势的共谋者,届时要胜翊该如何是好?”也是同样的理由,他才不敢联系御沙,毕竟敌暗我明,万一有心者趁此机会铲除异己,牵连了好友,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倪太妃也知道他的心思。只是她真的忍不住想抱怨啊,害她的洁洁受了那么多的苦!“我知道了,就照你的意思吧。”

“谢谢太妃娘娘。”

正文 第十五章

“答应了?!”

倪太妃看着孙女目瞪口呆的模样。唉,话真的不能说得太绝,瞧瞧这会儿多尴尬啊?她轻轻捣嘴咳了咳,“他的诚意感动了我,所以,我也不会让胜翊知道你落脚在这里的,你就安心的跟他好好生活吧。”

“这……”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吴映洁完全傻眼,还不知怎么反应。

“不过呢,如果胜翊自己找了来,你可就不能怪奶奶了。”

倪太妃说了这句话后,故意看向了一旁愣了一下的敬恩。她这话讲在前头,就是不希望日后孙女发现了什么而怪她,她得把责任先厘清楚。

一扯到胜翊,吴映洁马上就回神了,“奶奶,他怎么可能会来找我,你怎么老是忘了他跟公主的事?”

“哎呀,其实他爱上蒙古公主根本是——”

“太妃娘娘!”敬恩喊住她,及时阻止她“再次”脱口说出秘密。

“根本是什么?”吴映洁忍不住好奇。

“呃,”她只能干笑两声,再干笑两声。倪太妃拧眉,不自在的耸个肩,“我是说,其实他爱上公主根本是情不自禁吧,感情的事没有道理可寻嘛,呃——我还猜,他是不是追到蒙古去找公主了,所以,暂时不想让人知道他还活着。”

听见这话,吴映洁陷在深深的哀伤里,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席话倪太妃说来是断断续续,还额冒冷汗,只见她一脸凄然,淡淡低语,“我也是这么想的……”

闻言,她身后的敬恩双手握拳,黑眸中有痛楚,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说,想告诉她,但他知道,自己只能沉默。

接下来便是仓卒低调的婚礼,直到婚礼前,吴映洁都还在做最后的挣扎,问起恩爷的父母能接受一个带着孩子的媳妇吗?“他们是对开明的父母,支持我的任何决定,但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所以暂时不急着把你介绍给他们,直到你准备好再说。”

听他如此贴心的回答,吴映洁只能无言了。

所以他们仍在晚上成亲,由倪太妃坐上位,与所有的奴仆为两人做见证,一切虽然简单却还算隆重,因为时间上明明很匆促的,但敬恩仍不知从哪弄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凤冠霞帔让吴映洁穿上身,一条由圆润纯白的珍珠所做成的桂花坠炼更是细致又典雅。

“这是因为认识你不久,就看出你很喜欢桂花,所以那时请人做了这样的一条链子,但又知道你肯定不会收下,就这么放着了,没想到现在可以用上。”他亲自为她戴上这条其实是她在生下静儿后,从他这儿得知消息的额娘跟阿玛请工匠做的,是他们要送给媳妇儿的礼物。

“谢谢。”吴映洁很难不感动,可是心里也有更多的伤厌。曾经,有个她深爱的男人,为了另一个女人将她喜爱的桂树连根拔起……

洞房花烛夜,新房自然是在敬恩的卧室里,可是看到这一室的喜气洋洋,吴映洁却很不安,没想到,他在温柔的为她将凤冠拿下后,只说:“你今天肯定累坏了,早一点睡。”

“可是——”她不安的咬着下唇,“你呢?”

“我睡隔壁房间,如果你有什么事情,也好方便照应。”他体贴的道。

“这……对不起。”她只能这么说。

“我不介意,我很高兴终于可以再喊你——”他倏地住了口。

“再喊?”她不解的抬头。

“不是,我是说我可以喊你一声‘洁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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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那我要喊你?”

这问题问得自己都想笑,都成亲了,竟还不知他的全看着她嫣然一笑的容颜,他亦回以一笑,“敬恩。”

“咦?”她一愣。

“是对生命充满了尊敬,对老天爷充满了感恩的意思,敬恩。”

“好,敬恩。”她不知道他的名字里竟然也有“敬”字,这一唤,能不想起另一个人吗?她的心陡地一沉。

看出她的美眸突地黯淡,敬恩这才想到他为自己能重生而取的名字让她难过了,他的心也沉甸甸的,却仍勉强的振作起精神,温柔的看向她,“早点睡。”

吴映洁一怔,连忙回以一笑,“嗯,你也是。”不可以再想胜翊了,这是她至少该为敬恩做到的,她一定要做一个最好、最贤淑的妻子。

将房门关上,敬恩走到隔壁房后,在床上躺了下来。

命中注定吧,他的洞房花烛夜总是如此与众不同!独睡床铺的他忍不住自嘲起来。

但从今天开始,他又是吴映洁的丈夫了,一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忍不住往上一扬。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平顺、很和谐,甚至很圆满,敬恩对吴映洁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而吴映洁对他也是温柔体贴、关切所需,他从不对她有更进一步的要求,为她保留相邻的大宅院,白天时,她、小晴跟奶娘及静儿仍在那里活动,除此之外,还主动辅佐人文茶栈的经营,但大小事的决定权还是在她身上,巧妙又不强势的减轻她的责任。

而且他跟静儿也很亲,有空便抱着静儿,舍不得放下,小玩意儿跟新衣服、新鞋是一买再买,迫得吴映洁还得假装生气的命令他不得再买,他才节制了些,可对她,他也一样是新衣、新鞋、珠宝首饰的尽往她房里送,看得她眼花撩乱,恼得她再次装生气,他才收敛了些。

可看来,他又故态复萌了。看着那两件价值不菲的大、小白色狐皮大衣,她好气又好笑的摇摇头。

从她嫁给他后,他便言明要一肩扛起这个家,至于人文茶栈的收入则属于她个人所有。

所以,他开始忙碌起来,经营起一家文房四宝、宣纸信笺的商行,而且与人文茶栈相邻,她本以为这样会影响茶栈生意,没想到敬恩在产品的层次上做了区隔,且规模更大,反而吸引了更多的人潮。他所做的生意与邱王府家数代相传的艺雅堂如此相似,她并不讶异,因为敬恩曾说过,他们好几年前就曾跟动王府做过生意,所以她并不意外。

只是他这一肩担下这个家,常常忙得不可开交,就连晚上都还在书房里处理帐册的事,每次她想帮忙,他都要她回房睡,还说他已习惯晚睡。

可她知道,他这么努力就是想给她跟静儿物质上最好的享受,但他做得已经够多了,她也不是个喜好奢华之人,所以得再跟他好好说清楚才行。

看着外面的皎洁明月,该是二更天了吧?走出房间,她在大厅看到小晴,又见她怀里没有静儿,不由得一笑,“爷抱走了?”

“是啊,刚从书房忙完,一见洁洁姐还眨着大眼睛没睡,也不让我抱去给奶娘就急着抱走,应该是往凉亭去了。”小晴笑得很贼。

吴映洁不难明白她在想什么,“别想太多,我只是有事找他谈。”

“唉,我还以为小姐终于会像那种深陷男女之爱的女人一样,看不到心爱的另一半就会找人了呢——噢!”因为吴映洁很不客气的拉了她的小辫子一下,痛得她叫了出来。

“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去泡壶茶到凉亭来。”

“是!”她噘起嘴儿,转身离去。

摇摇头,吴映洁在一排明亮的灯笼指引下往凉亭那儿走去,果真见敬恩坐在那儿,一个人抱着静儿,嘴巴上念念有词的,她好奇的走近他身后。

“宝贝要先学会叫娘,来,娘——”

她好讶异,静儿才三个多月大,哪能学说话呢?但她也有着感动,他在教娃儿喊娘……

似乎感觉到身后有人,敬恩回过头来,一见是她,神态显得有些尴尬,“你听见了?”

吴映洁笑着点头,“嗯,可我很讶异,我以为一般男子教孩子说话时,会先教‘爹’。”

“她是你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理应要先会喊你才是。”

她温柔一笑,“谢谢。”

“傻瓜。”

她突地一愣,怔怔的看着眼前那张俊颜。

“怎么了?”

吴映洁连忙摇头,“没、没有,只是你那两个字的语气跟某个人好像——”她愈说愈小声,胸口再次闷闷的。

对,他竟然忘了!他得要时时注意自己的语气才好。敬恩看着她,试探地问:“还是会想他,是吗?”

她咬着下唇,“不想,当然不想。”明明知道自己拗得太勉强,可是她不能承认。

“因为想念,所以等待吗?”

看着他那双一闪而过什么的眸光,吴映洁来不及捕捉,但那瞬间,好像很熟悉……对!是熟悉的感觉,可她却不懂为什么?

“洁洁?”

“呃——我、我下明白你说的因为想念,所以等待。”

“如果不是奶奶答应把你嫁给我,我想你仍会继续等待胜翊的迷途知返,回到你身边吧?能这么长久的等待着,也是因为有浓浓的思念支撑,是吧?”他定定的看着她,“因为过去的回忆并非全是让你心痛的,你有不舍,有眷恋,有盼望——”

“不要说了!”她泪水盈眶。

为什么他可以这么清楚的看穿她呢?像是穿过了她过去的记忆——不!像是曾经参与她的记忆,明明白白的感受到她的感受!

她不想被他看得这么透彻,不想在他面前像是赤裸裸的,这莫名的令她害怕,她怕、怕自己的心会动摇,因为他是如此的了解她!

“呃——我有没有打扰了什么啊?”

小晴端了壶茶过来,却发现两人四目相对,而小静儿嘴上含着姆指,早就不知道睡到哪儿去了,难怪没有半点声音。

敬恩深吸口气,率先收回目光,看向正将茶水放到桌上的小晴,“把洁洁姐抱到房里去睡。”

“是,遵命,爷。”她笑咪咪的接手,再看小姐一眼,“当我没来过,你们继续啊。”

“小晴!”吴映洁羞涩的轻斥,就见调皮的丫鬟笑嘻嘻的抱着孩子先离开。

他们在凉亭坐下,分别喝了杯茶,在整理刚刚有些失控的情绪后,吴映洁这才正视丈夫。

“其实我是来跟你说,不管是胭脂水粉、珠宝钗环,我都不需要——”

“可是我买的是大衣,冬天来时可以穿得上的,何况,我是第一次买保暖的大衣。”他一听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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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一睑委屈,她忍不住笑了出来,“是,是你的第一次,不过久、天还远,届时静儿那件还穿得下吗?”

“呃——”他完全没有想到。

“敬恩,我拜托你,真的不要再买东西送孩子了,她一天天长大,很多衣服一下子就不能穿,当然,还有我的也不要买了。”

“可我忍不住,我想疼你们,我要你们今生都穿金戴银,享尽荣华。”

“我知道,可是我并不那么爱那些,何况孩子还小,有的根本还用不上。”见他无措的神态,她也不忍再苛责,“但还是要说声谢谢,谢谢你对我们的这一片心意,真的!”

敬恩这才松了口气,他不希望造成她任何的不快,“不要这么说,我很幸福,真的,只要看着你们,我就感到很幸福。”

这样的好男人,毫无疑问的也是一名好父亲,她是不是剥夺了他拥抱及疼爱自己亲生子女的机会?

“我无法为你生下一儿半女,你不会有憾吗?”她凝睇着他那双复杂的温柔眸光,眸中却有愧疚,所以这一席话尚未细思就脱口而出,一出口,才觉得尴尬极了,坐不住的起身背对他,“我在说什么?你不必回答我的。”她是怎么回事?!

敬恩也起身,举步走到她面前,“我不在乎的,我说过了,只要能这么静静的守护着你们母女,我就别无所求了。”

她咬着下唇,不忍的看着他,“可为什么?虽然嫁给了你,可是每次看到你的眼神,我总是愧疚,总觉得心疼,真的很心疼。”她难过的眼眶一红。

他深深的、深深的看着她,眸中有千言万语,而吴映洁似乎被这双眼神给蛊惑了,心情激荡着,两人忘形的凝睇着,敬恩的手不由自主的伸出,将她轻拥在怀里,蓦地,夜虫唧唧齐鸣,两人震了一下,目光迅速对视后,互退一步。

陡趄的自然夜曲将微妙氛围给破坏怠尽,两人分开伫立,任夜风吹拂,迟迟没有人开口。

半晌,敬恩才皱眉自责,“对不起,是我不该,不该犯糊涂的拥抱你。”

“不,不全是你的错。”她也有错,但她是怎么了?她的心不是只在胜翊身上,怎么可以变得三心三葸,像是为敬恩心动了?!

他懂她,深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立即把过错往自个儿身上揽。“不,是我的不对,全是我的错,我很抱歉,今晚的事全忘了吧,我不会再造次了。”他不敢再碰她,只能以温柔的眼神催促,“很晚了,天气也愈来愈凉,早点回房去睡。”

“……你也是。”吴映洁心神俱乱轻声回话,再看他一眼,才转身回房。

敬恩的眼神则一直跟随着她的身影,一直到看不见了,他仍伫立在夜风中,黑眸里有着难言的悲戚。

那一夜的事的确被刻意的遗忘,但正确的来说,应该是放在两人的心底不再提起。

对吴映洁来说,她对敬恩的感觉真的是复杂的,有戚激、有欣赏,却也有着熟悉与安全戚,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难道她的心真的动摇了?!若真如此,她又有什么资格谴责胜翊?她跟他根本是一丘之貉!

“小姐,我觉得你对爷太残忍了。”一大早,小晴进房为她梳理长发时,突然开了口。

“什么意思?”她拧眉。

“爷是个正常的男人耶,可你却让他天天‘独守空闺’。”

她是真的看不过去啦,虽然她还没当人家的老婆,可是奶娘还有府里的其他下人都说,爷等于是在当和尚,这对男人是很残忍的!

吴映洁愣了一下才听明白她在说什么。但这字眼哪是形容男人的?!

小晴见她没说话,替她编辫子时又说了,“其实爷很好,真的,小晴觉得他对小姐是真心诚意的,最重要的是,他完全不求回报,对洁洁姐更是疼到心坎里,像这么好的人,小姐怎么可以不动心,不爱他呢?!”

不动心,不爱吗……那夜的情景再次浮现脑海。

“小姐,难道你心里还有‘那个’爷吗?”小晴像是打抱不平的生起气来。

“不要说了!”她怎么可以允许自己动心?

“小姐!你不可以活在过去嘛,奶娘说啊,人呢,就要珍惜眼前的人,而且是对自己真心好的人,所以,我是真的替爷叫屈呢。”实在忍不住,小晴还在念念有词的。

吴映洁抿紧了红唇,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她是不是太自私了?可是她没有办法把自己交给敬恩,胜翊的身影挥之不去,对他的爱,她也无法割舍,她爱得太深,也伤得太深,不是说不要就可以不要的。

“男人三妻四妾都嫌不够,还要上妓院快活,可爷呢?”小晴还在碎碎念的。

这一句话却让吴映洁的眼睛一亮。对了,纳妾!她怎么没有想到?如此一来,“那方面”的事,还有孩子的事不就都可以解决了?!

可念头一起,心口竟闷了起来,她摇摇头,不愿去深究原因。

梳洗完毕,她先到奶娘那里去看孩子,陪她玩了一会儿后,看了看时间,敬恩应该还没有到商行去,她便直觉往他的房里走,想跟他商量纳妾的事,但他房里没人,再转往书房,竟然也没看到他,奇怪,去哪儿?

往后院走去,她一眼就看到奶奶背对着她坐在凉亭里,她微微一笑,正要向前定去时,这才发现敬恩竟然就坐在奶奶的右手边,她困惑的停下脚步。他们在聊什么?她就这么过去,会不会打断他们的谈话?

“我想要回南方了。”倪太妃说得轻描淡写,可心里着实沉重。

乍听到这句话,吴映洁一怔。

而敬恩也是一愣,浓眉一皱,“为什么?是这里住得不舒服?我可以——”

“不不不,怎么会不舒服呢?”倪太妃马上打断他的话。

“那是为什么?你是洁洁最亲的奶奶,请你一定要留下来,有你在,她有些不好跟我倾吐的心事也可以找你谈,甚至有些事也可以找你商量,你们可以一起作伴……”

吴映洁听他字字句句都是为她着想的话,胸口不禁暖烘烘的。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这么好?可是他对她愈好,她对他的戚激跟愧疚也就愈多。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因为——”她长叹一声,摇摇头,“看你们这样相敬如宾的生活,日子虽然过得平平顺顺、快快乐乐的,可我却是愈看愈心酸啊!”说着说着,都哽咽了。

“奶奶……”敬恩黑眸一黯,大概明白了。

为什么?站在树后方的吴映洁却不懂。

“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可一个呢,不知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她心里想的那个,而另一个呢,深爱的女人就在眼前却碰不得,硬要坚守份际,苦苦压抑——”她难过的频摇头,“我看不下去了,有好几次我实在忍不住想告诉洁洁你是谁,但一想到你的要求,又不得不将到口的话咽下去。”

他不就是敬恩吗?吴映洁愈听愈迷糊了。

“对不起,奶奶,我让你难过了。”他真的觉得好抱歉。

“不用对不起。”倪太圮摇摇头,“只是,如你所说的,现在的生活你已别无所求,我只能说服自己,看到你们如此和乐幸福,我就该放心的离开,所以你不用想太多。”

“真的很抱歉,我知道你仍挂念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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