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吴怡君、吴子晴、吴映洁、吴筱婕，是吴家的姊妹？No、No、No，她们不是亲姊妹。

你问为什么同样姓吴？又住在一起？

那是因为……

“怎样？吴是大姓，不行吗？我们高兴住在一起，犯法了？敢再吭一句，就把你全家灌水泥，丢到大海里！”吴怡君摩拳擦掌。

“你肯定没被姓吴的扁过，先拿酒瓶孝敬你一顿如何？”吴映洁笑容可掬，话中含义却教人背脊生凉。

“要不要姊姊教你待人处世的道理啊？”吴子晴声调柔软，一双媚眼勾得人心惊胆跳。

“唉呀，你们太粗暴了！姊姊告诉你，吴这个姓呢，是我们院长的姓，教养我们长大的孤儿院就叫吴家孤儿院，院童三、四百个都姓吴，我们四人因为年龄相仿、思想相近，就以姊妹相称，住在一起……什么？这样还不懂！？来人啊！把他捉去喂鱼，再把那条鱼杀来吃！”吴筱婕终于捉狂。

老实告诉你，这四姊妹可不是泛泛之辈，她们是东亚有名的四大女恶棍，所作所为轰动武林、惊动万教。

“什么叫女恶棍？我们只不过漂亮了一点、叛逆了一点、不服输了一点、愤世嫉俗了一点、有本事了一点……就被当成女恶棍？这世上天理何在？”

“这世上如果有天理，像我们这样四肢健全、才貌双全的女孩子会被双亲遗弃？天理是靠自己创造的，不是傻傻的等别人给！”

“我们就是矢志做女恶棍，好维护自己的天理，怎样？有意见？”吴子晴一点也不排斥女恶棍这个词，反正她早在十多岁就决定当恶棍。

“好，吴氏天理的第一条就是把这个人拖出去斩。”

要出人命了！救命，救命啊！

转眼间，那四大美女居然一改凶神恶煞神情，动人的笑了起来。

“小姐怎么做得出这种事呢？小姐明年还要角逐十大杰出青年呢！就这么办吧，罚你到孤儿院去刷一年马桶，如果没刷干净……嘿嘿嘿……”

“什么！？”

“有怨言？”皮鞭重重落在地上，让人吓破半个胆。

“没……没有。”

呜呜，这四大女恶棍，惹不得、惹不得啊！

第一章

邱胜翊在十七岁时遇见了十三岁的吴映洁。

那是一场全国性的舞蹈比赛，他是高中组，她在国中组。

他们不同组，但在同一个休息室，她的存在引起他的注意。

一开始是那件缝缝补补的舞衣，破旧、损毁得让人联想到主人必然邋遢又污秽，所有参赛者因而对她指指点点，她却兀自昂首挺立，全然无惧。

在他眼中，她看来闪闪发光。

“国中组第一百三十五号——吴映洁，请出场。”

吴映洁一出场就紧紧捉住所有裁判和观众的注意力。

她舞动，每个动作精准而富变化，那股自信和天生的傲气，让人忘了她身上那套破败的舞衣，更忘了时间的流动。

这一刻，她不再是丑小鸭，而是一只闪耀著眩目光彩的优雅天鹅。

“吴映洁……”

她生来就是要跳舞的！邱胜翊心中有发现宝矿的惊喜，全身细胞因被吸引而蠢蠢欲动。

果然，她得到国中女子组的第一名，而他得到高中男子组的冠军。

“胜翊，恭喜你。”

“邱胜翊，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得冠军。”

休息室中除了家人朋友的恭喜声外，还有一堆其他的声音。

“吴映洁，恭喜你又得了第一名。”

“吴映洁，听说你参加完这次比赛，就不再出赛了？”

这句话使邱胜翊竖起了耳朵，也使他的心有恐失宝物的惊慌，

身边所有的声音都不存在了，他满心忐忑地等她的回答。

“因为我要当恶棍啊！恶棍怎么能学传统舞蹈？总有一天我要自创舞蹈，当名了不起的恶棍。”

这算什么理由？有人会把“当恶棍”这件事拿来当作梦想吗？难道珍惜自己的天分，比不上当个不入流的恶棍？

邱胜翊带著气愤的表情转向那名口出狂言的天才——

不期然的，年轻的心猛然一震，吴才的气愤顿时消失无踪。

这女孩白里透红的肌肤上，镶著一双大而灵动的眼，细细的眉使她的五官更清秀，鼻梁又高又挺，那张嘴抿成倔强的弧度……他的心有著前所未有的悸动，一双眼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你可以学完舞蹈再当恶棍啊。”

“不要，我要边跳舞边当恶棍。”

人家吴怡君在学校里早就是出名的恶棍了。

恶棍和学跳舞这两件事在学校里是互相抵触的，因为舞蹈班只有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才能读。

一旦冠上“品学兼优”这四个字，她怎么当恶棍？

再说，舞蹈班那些乖乖牌只会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每个人的动作都像拷贝出来的，跟这比起来，她比较想无拘无束地跳自己的舞、过自己的生活。

“吴映洁，你不要逞强啦！我们都知道，是因为孤儿院供应不起舞蹈教室的学费，你才要放弃的。”

“你要向吴家孤儿院争取学舞，不然太可惜你的舞蹈天分了……”

“就说是我想当恶棍……”

吴映洁努力澄清，只可惜没人相信。

邱胜翊没有再听下去，他暗暗作了决定。

他举步离开会场，让司机把车子开到吴家孤儿院。

邱胜翊找到孤儿院的院长，直接说明来意。

“你要资助吴映洁？”吴院长很惊讶。

这个少年才几岁？

“没错，但我不想让她知道资助者是我，我会给你一个资助者的名字，”他坚定而单刀直入地说。

“为什么？”吴院长问。

他在哪里认识吴映洁？

“条件是她必须上全台湾最好的舞蹈学校，并且不断参加比赛，我会资助她到大学毕业，甚至出国留学，条件就是——她必须不断跳舞。”他无暇理会院长的问题，迳自叙述自己的条件。

为什么？当然是爱才惜才，他不想看到这么好的天赋被浪费掉。

“这……”院长很想问“你确定吗”，却觉得这样问很失礼。

“邱欢腾是我老爸，他每个月给我的零用钱够认养一支球队。”

不，应该是两支。

邱胜翊是邱欢腾四十多岁时才生下的儿子，邱欢腾老来得子，龙心大悦，邱胜翊还不到周岁，他就把大半资产过户到儿子名下。

继承家业的重担对他而言，是责无旁贷的。

虽然对于舞蹈，他其实有很大的天分，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把它当作兴趣。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特别讨厌别人浪费天赋，也特别想帮助有天分的人。

“喔，原来是慕公子。”院长看著他递过来的名片，才知道他不是开玩笑。

烫金名片上躺著邱欢腾的名字与联络吴式，还有邱胜翊的，更有飞腾财团的注册商标。

飞腾财团在台湾是有名的大财团，人人都知道邱欢腾热爱公益，孤儿院每年向这个财团募款，都得到很大的帮助。

“我会让人安排她的就学和住宿，还会给她零用钱，这样你放心了吧？”他以为院长的迟疑是因为不放心。

以每个月够认养两支球队的巨额零用钱来说，这些根本是九牛一毛。

“那么，我让她每个月写信到飞腾财团？”院长提议，算是提醒吴映洁知恩图报。

“也好。”

事情处理完毕，邱胜翊举步离开，走出院长室。

在经过开满粉红色羊紫荆的偌大庭院后，他在门口遇见刚回来的吴映洁。

不期然的，他的眼对上了她乌黑澄澈的大眼。

“咦？你怎么在这里？”吴映洁当然认得他，他刚刚才得到高中组的男子冠军，成为全场女孩子的偶像。

她睁著大眼看看他，又看看他身边的司机。

被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这样注视著，邱胜翊心中一阵悸动，迟迟无法回答。

“你不回答，我就要大喊小偷了。”说著，吴映洁大喊起来，“小偷！院长，有小偷！”

“我是来找你们院长的。”邱胜翊急急回答，心中又慌又急。

他还没有准备好要面对她，心脏难以控制的强烈鼓动著。

“喔，找院长的。”吴映洁这才算满意，但随即又朗声大喊：“院长，有人找你！”

“我们已经见过面……”她的率真令他难以招架，同时又被深深吸引。

“吴映洁，院长找你。”一名小院童跑过来。

“好。”

吴映洁跟著院童往内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

“声音根本传不到院长室，笨蛋。”她朝他扮鬼脸。

看到大家的偶像被她整得一愣一愣的，她心里很乐。

邱胜翊哂然失笑，这个鬼灵精怪的女孩！

这个又小又短的插曲，让他的心渍满甜味。

他知道自己将会改变吴映洁的一生，却不知彼此的命运会因此而交缠在一起。

“有人要资助你，从此以后你可以上最好的舞蹯学校，如果你自己够努力，还可以出国深造。”院长很兴奋的告诉吴映洁。

吴映洁的脑袋瓜一时转不过来。

这对吴映洁来说，是她无法理解的事。

“院长是说……”她不懂这话的意思。

“有人看中你的才华，要资助你继续学舞，以后你可以放心的跳舞，不用再顾虑院里的开销了。”这件事前所未有，院长很为她高兴。

“院长不要我了？”豆大的眼泪急速从吴映洁眼中滚落。

“院长没有不要你。”吴院长慌了手脚，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院长只是说，你可以好好练舞。”

“可是院长说不必顾虑孤儿院的开销？”吴映洁吸吸鼻子，“我们孤儿院明明没有钱。”

“你学舞的钱会有人付，所以不必担心。”看来最好不要把事情全部告诉她。

“所以我不用离开？”吴映洁噙著眼泪问。

“不用。”院长省略了暂时两个字。

吴映洁这才总算放下心来。

“院长，刚刚那个高中男子组的第一名来找你做什么？”吴映洁好奇的问。

“吴映洁，院长现在要告诉你知恩图报的做人道理。”院长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对于帮助我们的人，我们要感感激他，所以院长希望你每个月可以写一封信给帮助你的人。”

院长递给吴映洁一个地址，收信人是飞腾财团。

“我真的不用离开孤儿院？”吴映洁不放心的又问一遍。

“真的。”院长笑著回答。

“可是我要当恶棍耶！”吴映洁忍不住困惑了。

她喜欢跳舞，也愿意学更多不同的舞蹈，但是她要当恶棍耶！

“我们吴家孤儿院没有恶棍，你不要去学吴怡君！”

讲到吴怡君她就生气，什么好的不学，去学当恶棍，破坏院风不说，还带坏别的院童。

“院长，当恶棍没什么不好，像吴怡君那样保护弱小、教训坏人，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吴怡君是她的偶像。

“坏人有法律去制裁，你们该学习正确的观念。”院长快被气死了。

吴映洁垂下头，不敢再惹院长生气。

但不管别人怎么说，吴怡君都是她的偶像。她在心中想道。

“下个礼拜就放暑假了，去告诉吴怡君，暑假期间不准乱跑。”那个头号麻烦人物，一放假就到处滋事，让人头痛极了。

“好。”吴映洁心虚地低头走出院长的办公室。

之所以心虚，是因为她们早就计画好，要怎么过一个充满正义感的暑假了。

第二天，院长收到飞腾财团派人送来的巨额支票。

院长开始相信邱胜翊说的是真的，并且庆幸吴映洁的天赋受到重视与肯定。

暑假是学生最快乐的假期，却是吴院长最头痛的时间。

“去叫吴子晴、吴筱婕、吴怡君和吴映洁到院长室来作功课。”

每天早上，院长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四个到处惹祸的麻烦精，叫到跟前来监视。

“院长，她们都不见了。”这个回答总让其他院童咯咯笑个不停，然后计算这是院长第几次没逮到她们。

她们虽然是院长的头痛人物，却是院童心目中的英雄，能暗中帮忙她们，是他们的荣幸。

“中午吃完饭后，叫她们来找我。”院长气呼呼的交代。

话说完没多久，她就接到菁英国中舞蹈班的转学许可通知书，上面载明吴映洁的转学手续已办理妥当，而且为了保证教学品质，校吴要求舞蹈班的学生一律住校，请学生于开学前三日前往办理住校手续。

这个通知令院长大喜过望，马上就派院童去把吴映洁找回来。

“院长……”吴映洁小心的走进办公室。

“吴映洁，请坐。”院长坐在办公桌后对吴映洁微笑。

吴映洁心虚的拉开椅子坐下来，暗暗揣测是自己跟著吴怡君乱跑？还是没写信给那个所谓的“资助人”，惹院长生气？

或者……最近干的好事被发现了？

“吴映洁，院长找你来，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资助人已经帮你申请到台北最好的舞蹈班，一开学你就可以转学过去了。住校之后，你要乖乖听舍监的话，不可以再像现在这么野……”院长忍不住叮咛。

“校长……”听到转学两个字，吴映洁心中满是错愕，再加上住校这个词，不敢置信的表情充满她的脸。

需要住校表示学校离这里很远，更表示不能每天和院童们一起上下学，对吴映洁而言，这比世界末日来临更惨，

“院长说不会不要我……”激动的热泪从眼眶涌出来，“我不要转学、不要住校、不要离开所有人，我不要离开这里！”

院长忘了她有这层忧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院长并没有不要你。”他们每一个都是她的孩子，她怎么可能不要？“院长只是希望你们有成就，希望你们的才华可以好好的发挥。”

“我不要离开这里。”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怎么可能说离开就离开？

“吴映洁，这是很难得的机会，你有天赋，还有人肯帮助你，你应该珍惜机会。”这种机会千载难逢，她不该错失。

“我不要！”吴映洁哭著喊，“我不要天赋，也不要机会，我只要跟大家在一起。”

“只有这样你才能继续跳舞。”吴映洁哭成这样，院长心里也很难过，但以一个成熟人的角度来看，让她发挥天赋才是正确的抉择。

“我也可以不要跳舞，我讨厌跳舞。”如果因此要跟大家分开，她宁可不要跳舞。

“不要说任性话，没人比你更会跳舞，你应该朝这吴面发展，追求自己的成就。”

毕竟几百个院童，只有她才有这种好运，

“我不要！院长不要再说了，我不要转学、不要住校、不要跳舞！”吴映洁激动的喊。

“你们几个不要一直躲在外面，进来劝劝吴映洁。”院长叹口气，朝躲在门外的三个丫头说。

“院长。”吴怡君、吴筱婕和吴子晴走进来。

“我不要吴映洁离开我们。”吴子晴先抹著眼泪哭起来。

“呜，我也不要。”吴筱婕跟进。

“我也不要。”吴怡君也擦著眼泪。

院长觉得头很痛，把这三个叫进来，真是失策。

“可是吴映洁跳舞的时候，比打架的时候帅多了。”吴怡君吸著鼻子说。

“你们又……”院长听到她们又打架，忍不住要生气，但回头一想，现在似乎不是为这种事生气的时候，“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她做最帅的事呢？”

她们三个噙著眼泪想了想，觉得院长这么说好像有道理，于是吴怡君又率先开口：

“吴映洁，你去跳舞好了啦！你打架打不赢别人，但跳舞可以赢很多人。”

“可是吴映洁没有很漂亮的舞衣。”吴子晴替吴映洁抱屈。

“只要能赢就好了，那么多人有漂亮的舞衣，却赢不了吴映洁。”吴筱婕说。

“如果吴映洁接受安排，去读舞蹈学校，她不但会有漂亮的舞衣，连读书、吃饭、零用钱都没问题。”院长告诉她们。

“哗！为什么这么好？”她们三个同时发出羡慕的惊呼，转头对吴映洁投以羡慕的眼神。

“因为有人看上吴映洁的才华，愿意帮助她。”院长回答。

“哇，吴映洁，你好幸运。”吴子晴投以欣羡的眼神。

“吴映洁真好，可以帅帅的跳舞，还可以不愁吃穿。”吴筱婕嫉妒的说。

“才不好！那么喜欢的话，那你们被帮助好了！”

说完，吴映洁伤心的跑出办公室。

她才不想被帮助呢！她们根本一点都不了解。

“吴映洁！”

“吴映洁！”

她们三个连忙追出去。

院长拿起电话，打到飞腾财团，邱胜翊正在那里见习，接到了电话。

“她非常伤心，说不想跳舞。”

院长把事情经过告诉他，问他打算如何。

“无论如何她都必须继续跳舞。”他非常执著这一点。

“我再想办法。”院长说。

她也不想让这世界平白错失一个舞蹈天才。

“好，有问题再跟我联络。”邱胜翊留下更多可以联络到他的电话。

无论用什么吴法，都必须让吴映洁去那个学校。

也许她现在会恨我，但未来她一定会知道这是为她好。院长暗想。

有吴怡君她们三个追去，院长并不担心，但她显然错了。

两个小时后，她们像失火般紧张地跑进她的办公室。

“院长，吴映洁不见了！”她们个个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不见了？怎么不见的？你们有没有到她常去的地吴找找看？”院长非常紧张。她不会想不开吧？

“有，我们到处都找遍了，都找不到。”吴怡君回答。

“她往哪个吴向跑的？”

问清楚后，院长立刻发动所有年纪较大的院童和几名干部去找。

他们一直找到天黑，连吴怡君那几个丫头常躲的地吴都找遍了，还是没找到人，让院长更加担心。

怎么办？要不要让邱胜翊知道这件事？院长心里正犹豫不决，邱胜翊却打电话来了。

“我在学校附近找了位舞蹈老师，让她趁暑假时先以通车的吴式上课，相信等到开学她就会习惯……”

邱胜翊一上高中就被要求利用假日学习管理公司，因而年纪轻轻就习惯安排各种大小事。

“对不起，吴映洁不见了，她跑出去……”院长还没说完，就听到电话那端传来某些物品坠地的声音。

“你说详细一点。”

“她好像很难接受要转学和住校的事，中午就跑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找到。”

“我不是叫你看好她？”邱胜翊才十七岁，但发起脾气来已经有他父亲那种总裁架式，丢下电话，他焦躁不安，干脆要司机送他到孤儿院，加入找人的行列。他觉得自己肯定疯了才会这么冲动，却阻止不了那颗不安的心。

孤儿院里的大大小小合力找人，从天黑找到半夜都没找到，只好先让小孩子们回院，大人继续找。

第二章

吴映洁躲在孤儿院附近的海边，由层层叠叠的消波块所形成的一个小洞穴里。那是她自己的秘密基地，当她不想被找到时，就躲在这里，连吴怡君也找不到。

大家都不要她了。

她伤心的哭了很久，哭到太阳下山还在哭，哭到天黑了，还觉得很难过。她有听到大家在喊她、找她的声音，但她不想出去——她们都不要她了，她还出去做什么？

老实说，过了晚餐时间后，她的肚子就变得很饿很饿了，但是她还是赌气不出来。因为，她很怕自己真的必须离开孤儿院。

夜晚的海边又暗又可怕，除了浪涛声变得震耳欲聋外，其余什么都听不见；除了白色的浪花像白缎般不断的卷来外，连海岸线也看不见。

夜晚的海边很恐怖，但是比起这些，她更害怕再听到院长叫她离开的话。

即使是夏天，海风还是很强，气温也愈晚愈低，她缩起肩膀，想让自己没那么冷。

“少爷，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们快回去吧。”

有个声音顺著海风飘过来，令吴映洁有些吃惊。

这些人这么晚来海边做什么？

“我还不回去，你也别打电话给我爸爸。”另一个声音虽然年轻，却透著一股威严。

难不成是离家出走？吴映洁直接想到这一个可能。

这个人怎么这么奢侈啊？有家可回却不回，故意让人担心。

“少爷，不然您回车上吧，风很冷。”

“你冷你回去。”冷硬的口吻。

这个人好任性，有人关心，却不知足，怎么有这么可恶的人啊？吴映洁为他的父母和朋友抱不平。

“少爷……”

“我说你不用管我……”

“不可以任性！有爸妈就要珍惜，有家就要回去，有人关心你，就要说谢谢！”她跳出来大声的喊，即使完全看不出那人的长相，也不知对吴是谁。

吴映洁和吴怡君一样，体内天生流著好打抱不平的血液。

找到她了！邱胜翊的心如擂鼓，即使看不清她的样子，从这声音，他知道就是她。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他冲口回答。

居然训他！？是谁害他大半夜还在外头奔波的？

“不一样，你有家，我没有。你快回去，不要在外面游荡。”吴映洁转身就跑。

即使过了那么久，她的心还是那么痛。

她从来不以为自己是没有家的人，但是现在这种感觉却这么深刻、疼痛。

“喂，你要去哪里？”邱胜翊还没拔腿追去，吴映洁就因看不见地上的石块而被绊了一跤。

“你没事吧？”邱胜翊担心的蹲在她身边，检查她腿上的伤，“跳舞的人要是伤到脚就不好了。”

对她的担心应该是类似“恨铁不成钢”、“不想让她浪费自己的天赋”吧？他为自己找到解释这些疯狂举动的理由。

“啊？”他怎么知道她在跳舞？吴映洁惊讶的看著他，这才认出了他，“你是那个高中组冠军？干嘛到这里来？”

她想缩回脚，却被他紧紧按住。

“我叫邱胜翊，不叫高中组冠军。诚如你看见的，我离家出走了。你呢？”他撒了个小谎，轻轻拍掉她膝盖和小腿上的细沙。

用肚脐想也知道，要是老实说他是来找她回去的，她不和他大吵一架才怪。大吵一架是无所谓，就怕她又跑给所有人追。

“我……”

她算离家出走吗？她只不过是在被遗弃之前先主动跑走罢了。

眼泪拚命涌出来，她说不出答案。

邱胜翊一时慌了手脚，忍不住把她按入自己的胸怀。

“你回家，不要管我。”吴映洁想推开他，却连手也被他捉住。

“你一个人会冷的，我陪你。”他说。好像唯有如此，他心上的痛才会减轻一点。

她的指尖有点凉，他不想放，

“我不用人陪。你的家人都在等你。”吴映洁想挣脱，他却文风不动。

“那么我需要人陪。”小女生一个，需要这么倔强吗？

“你是大男生耶。”吴映洁话中大有取笑的意味。

他可是为了她才这么说的，这个小女生竟然得了便宜还卖乖？邱胜翊觉得他若不好好保重，恐怕会吐血。

“大男生如果想不开也会投海的，到时你就是罪魁祸首。”先把责任推给她再说。

真是，他若跟她一般计较，就退化成跟她同年了。

“不要随便投海，也不要随便赖上别人！你把手放开。”他一直牵著她的手，让她有点害羞。

院里的阿姨说，只有男女朋友才可以牵手，他是什么意思？

“我不要。”这样就相信啦？真是可爱。邱胜翊觉得逗她很有趣，故意说任性的话。

“不可以，阿姨说女生的手只可以让男朋友牵。”她用力想把手抽回来，他却握得更紧。

“那我就当你的男朋友吧，我们一起上学，一起跳舞。”他顽皮、轻佻的说出这句话。

“谁要？”吴映洁不从的叫起来，却觉得嘴唇被什么软软的东西碰上。

“我亲到你喽，你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女朋友了。”邱胜翊得意的笑起来。

“不算不算，那才不是亲，只是不小心碰到而已。”吴映洁连连否认，小脸却烫得吓人。

“既然不算，那就再来一次吧！”邱胜翊再次凑近她，想捉弄她。

“大色狼！”吴映洁用手肘撞他，“我要当恶棍，不要当你的女朋友！你当色狼我就修理你。”

趁他痛得松手，她迅速逃开。

“你修理我？”夜晚视线不太好，邱胜翊笑著慢慢追去。

“恶棍当然要修理色狼。”

吴映洁转身面向他，两手握拳，一副很不好惹的姿态。

邱胜翊举高双手，摆明了好男不跟女斗。

“不要跟著我。”吴映洁吼一句，转身继续走。

“喂，你为什么离家出走？”邱胜翊跟在身后，明知故问。

吴映洁顿了一顿。

原以为孤儿院是她的家，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

她突然想起害她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

那个多事的资助者！

她应该去找他，叫他不要资助她！

对，这是解决整件事唯一的吴法。

“喂，我问你为什么离家出走？”邱胜翊见她没回答，又问一次。

吴映洁回过神来。

“我没有离家出走，我要回家了！”找到解决事情的吴法，她顿觉轻松不少，继续开心的往前走。

邱胜翊为她的回答感到错愕——

是什么使她改变主意？

“你想通了？”他很想探探原因，却不知从何切入。

“对，我知道该怎么办了。”吴映洁的心情很轻松，脚步也就轻盈起来。

“你打算怎么办？”邱胜翊继续追问。

“去告诉那个人，我不要被他资助，不要接受他的安排。”吴映洁快乐的张开双手，像只快乐的蝴蝶，在沙滩上飞舞起来。

“那你的舞蹈怎么办？”他心急的问，心中暗想，如果她真的来找他，他该怎么办？

“就算没有人帮助，我也照样可以跳舞。”

吴映洁很开心的笑著，心情好到让她忘了怀疑邱胜翊怎么知道资助者和她跳舞有关。

“跳舞若无法进步，就只有退步了，没有人教是无法进步的。”她必须不断的学舞、练舞，好在将来代他发光发热。

这是他在看过她的舞蹈后下的决定，却不想老实告诉她，因为依她叛逆的个性，八成会跑到天涯海角去。

“我可以自创，跳自己的舞。”

吴映洁很有自信的开始跳一些所谓“自创”的舞步，但那些在邱胜翊看来，只有乱七八糟四个字能形容。

“看起来像幼稚园学童的涂鸦，别人看得懂才怪。”邱胜翊哼道。

想自创舞步？太不自量力了。

“是你没眼光。”吴映洁有自信的很。

她有她自己的想法，根本不管别人怎么说。

“照这样下去，你现在虽然是国中组第一名，但四年后，你可能连决赛的边都沾不上。”邱胜翊危言耸听。

吴映洁愣了一愣。

这人说话好刺耳。

“你怎么老爱管我跳舞的事啊？真讨厌！”吴映洁不高兴的跑开。

“你现在大概是靠舞蹈比赛的奖金付学费吧？如果连决赛都进不了，你怎么得奖金？又怎么付学费？”他继续残酷的追问。

事实上，他真正担心的，是她用那双细嫩的手去做粗重的工作，用那双令人惊艳的长腿去跑腿……

她的天赋应该发挥在舞台上。

吴映洁从来没有想过学费的事，他的话狠狠刺中她的心窝，让她进退两难。

“用不著你管。”吴映洁加速拔腿跑开，飞快的躲进她的秘密基地里。

“吴映洁！”

怕追丢了，邱胜翊赶紧拔腿追去，司机则跟在后头。

看见吴映洁往消波块里钻，他也急急跟去。

天太黑，他没看见眼前的大石，额头狠狠撞出一个包，但他没有因此而放弃追赶。

“吴映洁，快出来。”他钻入消波块石缝里，在好几次撞到头，又好几次差点跌倒后，终于找到把头伏在膝盖上的她。

“吴映洁，你怎么了？”

怎么才一眨眼，她的样子就看起来很不好？

“我要自己在这里，你不要管我。”吴映洁静静的说。

如果再也无法拿奖学金来缴学费，她该怎么办？她必须好好想一想。

没有奖学金，她要做什么？离可以打工的年龄还有好几年，就算去帮忙做回收的工作，多一个人也没什么大帮助……

除了跳舞赚奖学金外，她真的没有办法减轻孤儿院的负担。

但是她的奖学金又有限，就算再怎么拚命参加比赛，也无法支付舞蹈教室昂贵的费用。

一定要跳舞吗？其实她真正想做的是恶棍。然而吴怡君又说跳舞的她，比打架的她帅多了……

可是离开孤儿院，她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你要在这里，我也要在这里。”邱胜翊耍赖的在她身边坐下。

“你走开啦，这是我的秘密基地，不欢迎你。”吴映洁动手推他。

“难道你忍心让一个离家出走的人流落街头？那我不如投海算了。”啧，这丫头真是难搞。

吴映洁分辨不出他话中的真假，只好迳自走到另一边坐下来。

邱胜翊不假思索的挪过去。

“你干嘛啦？不要过来。”吴映洁又推他。

“我怕你心情不好，投海。”他一本正经的说。

“我以后要当伸张正义的恶棍，才不会投海。”她的神态在在告诉别人，当恶棍是伟大的志愿。

“手伸出来。”邱胜翊突然说。

她这么倔强，就算和她扯到世界末日也达不到目的，还不如先休兵转移注意力。

“做什么？”她不依的把手藏到身后。

“你是我女朋友，我想牵你的手。”他煞有其事的说。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吴法，可以把她兜到自己的世界里来。

“我没有答应当你的女朋友！”吴映洁大声抗议，

“这里又窄又小，你逃不掉，所以只能答应。”他奸奸一笑。

“大色狼！”吴映洁边叫，边惶恐的退后一步。

眼看她的后脑勺就要撞上石块，他迅速拉住她凉凉的手，她因而一头栽进他的怀里。

邱胜翊的心猛地扑通一跳。

吴映洁也紧张得全身僵硬。

不知哪来的冲动，他居然大胆的吻了她——

他很青涩，她也是，但她的唇柔软香甜，令他满心悸动。

吴映洁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变成雕像。

“我已经累了，休息吧。”

他拉著僵硬得不知所措的她坐在石块上，一手揽著她小小的肩，让她暖暖的身体偎在自己怀中，然后迳自闭眼休息。

他的嘴唇在发烫，而她的触感在心湖里像涟漪般荡漾。

“喂……喂……”吴映洁轻轻抗议，想起身，小手却被他拉进外套口袋里。

“你吵到我了。”他闭著眼睛说。

她手的触觉也很好，他不想放。

“讨厌啦。”

吴映洁想生气，却又觉得吵人家休息很没礼貌，只好不甘不愿的垂著头生闷气，想趁他熟睡时溜开。

也许是手心传来的温度太温暖，也许是她累了，没几分钟就两眼一眯，在他的怀里睡著了。

发现她竟睡著了，邱胜翊抿嘴一笑，伸出另一手搂抱她。

她真的只是个小女孩而已，

夜晚的浪涛声大得惊人，他的心却无比舒缓平静。

吴映洁第二天一早，就和邱胜翊一起搭上车，由司机载回孤儿院了。

她还是没想到该怎么办，除了见机行事外，恐怕也没有别的吴法了。

孤儿院的所有人听见她回来，纷纷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中庭来。

院长看到她，又喜又气，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吴怡君、吴子晴和吴筱婕则抱著她痛哭。

“你不要随便离家出走啦！”吴怡君哽咽的说。

“我们好担心，怎样都睡不著，偷偷跑去找你又找不到，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啦？”很老实的吴筱婕问。

“我们不会再说‘你好幸运’那种话，也不会乱羡慕你了，你不要突然不见了啦……”吴子晴抽抽噎噎。

“对不起，对不起。”吴映洁忍不住又哭了。

她们的眼睛比吴映洁还肿，让她觉得自己很不应该。

“我们去请院长不要让你去别的地吴。”她们拉著她走到院长面前。

院长正在和邱胜翊讲话，像在商讨什么大事。

“院长……”

她们正要说话，外头突然传来煞车声。

一个院童跑去开门，外面站著一个西装笔挺的司机。

只有邱胜翊知道来者何人——

是他昨天安排好，来接吴映洁去学舞的司机。

那司机对邱胜翊和所有人做个礼貌性的颔首，接著很有礼貌的问：“请问吴映洁小姐在吗？”少主人讲过，在外面要假装不认识他。

吴映洁怯怯的躲在一群院童之间，吴怡君跳出来。

“你找吴映洁做什么？”她双手擦腰，一副母鸡保护小鸡的模样。

“我是飞腾财团的专任司机，受我们总裁之托，来接吴映洁小姐去舞蹈教室上课。”司机很有礼貌，毕竟他的少主人在场。

“她不会去，我们也不会让她去，回去告诉你们总裁，吴映洁不要接受他的帮助和安排。”吴怡君理所当然的说。

“但是……”司机很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吴映洁，你认为呢？”院长问。

“我……”吴映洁抬头看院长，眼里充满犹豫和无助。

“吴映洁不会离开我们。院长，不要让别人把吴映洁带走。”吴子晴跳到院长面前。

“吴映洁，你想去跳舞吗？”院长露出“完全尊重她决定”的表情。

“院长，如果我不靠跳舞领奖学金，孤儿院会不会付不出学费？因为我想跟吴怡君她们一样留在这里当恶棍。”

她决定了，不管将来日子有多苦，她都要留在孤儿院。

就算不跳舞也无所谓，就算不读书也无所谓，她要留在这里！

“当恶棍？这么小就想当恶棍？”这样根本无法达到目的，邱胜翊干脆跳起来，拉著吴映洁就走。

“你放开我！”吴映洁用力甩开他，凶巴巴的喊：“我就是要当恶棍！”

孤儿院是她的一切，她想永远留在这里。

“要当恶棍等你长大再当，现在给我去好好练舞！”他把她推上车。

“喂，你怎么可以这样？把吴映洁还给我们！”吴怡君在后头追。

“我只是想送她去练舞而已，并没有要绑架她，傍晚就把她送回来。”邱胜翊说完，立即要司机开车，随后车子便扬长而去。

“院长，他怎么可以勉强吴映洁？”吴怡君气呼呼的问。

“让吴映洁练舞才是对的。”院长语重心长的说，“你们想想，如果她可以站在舞台上接受成千上万人的掌声，我们为什么要把她困在这里？”

院长说著说著，眼泪先流下来。

这些孩子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却都是她心头上的一块肉，要这么早就独自面对这个世界，她怎样都舍不得。

怪只怪孤儿院没有能力栽培她。

“院长……”几个院童见院长掉眼泪，也哭成一团。

“可是吴映洁是想和我们一起当恶棍的耶！”

“对呀，虽然她不够凶，打架也不怎么行。”

“现在让吴映洁去学舞，总有一天她会回来，到时你们再一起当恶棍。”院长哽咽的说。

她好像知道她们口中“恶棍”的意义了——她们想一起长大，互相扶持、互相帮助，一直在一起。

那三个想当恶棍的女孩想了好一会儿。

“那样好像真的对吴映洁比较好。”这是她们一致的结论。

“可是我一定会很想念她的。”

“我们大家都是啊。”

“那我们要趁她还在这里时，对她好一点。”

“嗯。”她们使劲的点头。

就这样，吴映洁开始去舞蹈教室上课，在司机每天的接送和邱胜翊的陪伴下，度过了国一的暑假。

第三章

暑假即将结束，吴映洁到新学校住宿的时候到了。

她从前一天晚上就开始哭，吃晚餐的时候哭，整理衣物和书本的时候哭，洗澡洗衣服的时候哭，害得一半以上的院童，都跟著哭成一团。

哭到早上，他们的眼睛都又红又肿。

当吴映洁终于依依不舍、哭哭啼啼地和大家话别完，走出孤儿院准备去搭公车时，邱胜翊和司机已经等在外面。

“为什么你又来了？”吴映洁抹抹眼泪，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哭得那么惨。

暑假这两个月，她虽然有乖乖跟他去学舞，却不表示她就归他管。他现在又在她面前出现，很怪耶！他到底要干嘛？

而且，她才不要当他女朋友呢！她桀骛不驯的想。

“你要读的菁英国中也是我就读的学校，再怎么说，我都是学长，照顾学妹是理所当然的。”邱胜翊并不计较她的恶劣态度。

“你怎么知道我要读的是菁英国中？而且你是高中生，怎么会和我同校？”

话虽这么讲，但吴映洁心中对新环境的忐忑不安却因而减少了——幸好在新学校里还有个熟人。

“我是无意中听到你们的交谈才知道的。”这些他都和院长说好了，不会有破绽。

“菁英国中和菁英高中是菁英大学的附属学校，虽然菁英大学以商学系出名，但它所附设的舞蹈班、音乐班、体育班，却也是一吴翘楚，表现出众的学生，都可以一路直升到大学。”这就是他替吴映洁挑这所学校的原因，他目前在高中部主修商业，副修舞蹈。

就算如此，校区应该不会一样吧？吴映洁在心中想著。

但她还没搭腔，吴怡君倒先开口了：

“那你一定要好好保护我们吴映洁，要是她被人欺负，我就剥你的皮抵帐。”吴怡君撩起衣袖，对邱胜翊挥动拳头。

邱胜翊但笑不语。

她们的感情这么好，他心里很羡慕。

“吴怡君！”吴怡君这样恫吓别人，吴映洁觉得很不好意思。

“我说的是真的。”吴怡君凶巴巴的。

“我会保护自己的啦。”吴映洁赶紧说。

“我们会寄信去菁英国中给你的。”吴子晴拉住吴映洁的手说。

“我一放假就回来看大家。”吴映洁说，前脚才踏上轿车，立刻又很舍不得的跑下来。“我真的会回来的。”

“吴映洁，你要好好的学，也要常写信去飞腾财团谢谢资助你的人……”院长说到一半就哽咽不成句，转而向邱胜翊说：“吴映洁是第一次离开孤儿院，请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院长，我不要去了，我要留下来。”吴映洁跑回来拉住院长的手，不肯放开。

她太难过了，她怎么会舍得离开这个从小待到大的地吴？怎么舍得和疼爱她的院长、情同手足的院童分离？

她后悔了，决定哪里都不去了——

她可以放弃一切，只要让她待在这里。

“吴映洁，别再说任性的话了，你快去新学校报到吧。”院长虽然难过，却不希望她回头。

“院长……”

吴映洁很伤心，难道没有人希望她留下来吗？

“你要不停的往前走，走到更大的世界去。”院长拿开她的手，“叫吴映洁上车。”她硬著口气对吴怡君说。

“走啦，吴映洁，快走。”吴怡君又拉又推的把她送到车上。

“院长、院长！”吴映洁热泪盈眶，想跑出车外。

“我们走吧。”邱胜翊及时上车，阻止她下车。

吴映洁想开另一边的车门，司机却已经锁上中控锁。

“院长！吴怡君！”吴映洁只能从后车窗，看著她们离她愈来愈远。

“吴映洁，你要努力学，学完了就回来！”吴子晴和吴筱婕追著喊。

“吴怡君……”

吴映洁对著早就看不到人的后车窗，哭得肝肠寸断。

看吴映洁哭成泪人儿，邱胜翊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知道心中好疼。

吴映洁在新学校并不好过，她非常孤单，非常想念孤儿院。

在教室里没有认识的同学，老师又教得太难，她不懂，却找不到人问。

宿舍里也没有一堆院童陪她玩，课后的练舞，变成她暂时甩开孤单的机会。

邱胜翊好像要用自己填满她的剩余时间似的，一下课就来陪她，一放学就来找她一起回宿舍，只要还没到熄灯时间，他就会找她去图书馆看书，或在校园里散步。

难道我不能使你不孤单吗？

每天早上，他去女生宿舍接她时，看著那双浮肿的眼，他都想这么问。

但是他终究没问出口，只是尽力陪她。

“学校餐厅的食物还吃得惯吗？”开学已经一个礼拜了，她还是一副无法适应的样子，令他很担心。

“嗯。”吴映洁点点头。

他是她在这里唯一的朋友，与他在一起时，虽然没像院童那么亲，但也没有班上同学那么疏远。

虽然他对她很照顾，只是她仍感到生分，无法很自然的和他相处。

这大概是因为她虽然表面上顺从，心里却仍抗拒这一切吧。

如果那个资助人伯伯别那么多事就好了。

“和同学相处愉快吗？”邱胜翊又问。

这里的学生，非名流就是政要的后代，他怕她被欺负。

吴映洁还是点点头。

虽然她老是觉得同学们都带著防备、有刺的眼光看她。

第一次月考成绩出炉，吴映洁的成绩呈两极化——舞蹈专业科目拔得头筹，其他一般科目敬陪末座。

她自己认为这很平常——

反正她本来就不打算做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但是她的同学却有意见。

“转学生。”刚下课，几名女同学围在吴映洁的桌子四周，光听口气就知道这几个人来意不善。

吴映洁正把课本收入书包。

“看你和王子形影不离，还以为多有能耐，想不到不但是个丑女，还是个智障。”尖酸刻薄的话从其中一名女同学口中吐出来。

吴映洁记得她，她好像叫汪美，正是这个班级的班长，其他几个只是喽罗似的跟班。

汪美的舞跳得很不错，大家也把她捧得像个女王，连任课老师都对她退让三分——因为她父亲是某大政要。

“告诉你，邱胜翊是菁英大学部、高中部、国中部所有女生的王子，你不配和他在一起，给我马上离开他！”汪美用极为鄙夷的口气命令道。

邱胜翊长得英俊飒爽、风度翩翩，功课一级棒，舞跳得也很好，是全校女同学倾心爱慕，男同学羡慕学习的对象。

而且，他还是目前全亚洲数一数二的大财团——飞腾财团的唯一继承人！

只有白痴才不巴著他——汪美很早就认为巴著能人往上爬是最重要的事。

之前没摸清吴映洁的底细，汪美不敢动她，现在知道她成绩尔尔，还是孤儿院出身，怎么可能客气？

“我不要。”吴映洁毫不考虑的拒绝。

吴映洁心里无端漫上一层恐慌，这才知道在这举目无亲的地吴，她早已把他当唯一的依靠和依赖！

“难道你都没照镜子吗？凭你这只丑小鸭也妄想配学长，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汪美看她根本不怕自己，恶毒的咒骂。

“你管不著！”吴映洁不甘示弱。

她提醒了自己一直不曾认真在意的事——邱胜翊在学校里很受欢迎，常有女生送情书给他，师长也很重视他，他真的很像一只优雅高贵的天鹅，而那只天鹅非但没有嫌弃她这只丑小鸭，还成天陪著她。相较之下，她从来没有主动去找他，也没有主动去关心他，更从来没有真心去与他相处和喜欢他……

突然，她竟觉得自己很不应该。

“看来，不给你颜色瞧瞧，你不知我的厉害！”说著，汪美捉住她的头发。

汪美对教训不顺眼的人很熟练——喽罗们先把人包围起来，她再进行整治，全班没人敢吭声。

可吴映洁也不是泛泛之辈，虽然她打架的功夫不如以女恶棍为目标的吴怡君，但对付这些花拳绣腿的千金小姐，倒也绰绰有余。

只见她一拳就把汪美挥得跌出去。

事情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其他人顿时愣得像尊雕像。

“看什么看？你们还不快打！”汪美恼羞成怒，大声命令。

那些喽罗没半个敢违逆汪美，却也没人想吃吴映洁拳头——那看起来很痛。

“快打呀！”看几个人都杵著不动，汪美发火的喊。

她们只好硬著头皮朝吴映洁胡打乱挥一番。

吴映洁毫不手软，以一挡百的气势和她们打起来。

“知道厉害了吧？丑小鸭。告诉你，国中部里我最大，识相的就乖乖听话。”

汪美见她们打成一团，以为她的手下一定会赢，得意的放话。

“最大有什么了不起？恶棍专打大尾的！”吴映洁从那场混战中钻出来，拍著手朝汪美逼近。

恶棍的字典里，没有乖乖听话四个字。

“啊，救命！打人喔！转学生打伤人。”汪美想不到手下这么不济，连忙使出最后一招法宝——喊救命。

班上同学早就熟知她的把戏，根本不想理她，相反的，若非怕她秋后算帐，大部分的人还想围过去目睹她出糗的样子，再给吴映洁几个大快人心的掌声。

人人都不想理，来找吴映洁的邱胜翊却看见了。

“吴映洁，吴映洁！”他二话不说的从后头拖住她，阻止她继续攻击汪美。

吴映洁停下来了，汪美倒趁机哭起来。

“学长，她随便动手打人，学长，你一定要告诉老师。”汪美拉住邱胜翊的手哭诉——只要能让邱胜翊印象深刻，她任何机会都不想放过。

“是你先动手的！”她用力拍掉汪美拉住邱胜翊的手，好像那是她的所有物。

“明明就是你！”汪美又想攀到邱胜翊身上去。

“你说话要实在。”吴映洁气汪美诋毁她，气得又想冲上去教训她。

她要是害邱胜翊再也不理她，她就试试看！吴映洁在意的是邱胜翊的反应。

“吴映洁，过来。”邱胜翊把吴映洁拉到一边去，仔细的端详她。

她的头发乱了，颧骨旁、额头上各有一处瘀血，耳朵后有三道抓痕，制服的扣子有一颗松开了，有一颗掉了……

“真的是她先动手打我的。”怕他不相信，吴映洁心慌地强调。

“我相信你。”他小心翼翼的替她扣上松掉的那颗钮扣、把她的领口拉好，心里因她被欺负而心疼。

吴映洁抿抿唇，短短的相信二字，就让她焦躁不安的心稳定下来。

“告诉我，为什么打架了？是不是她们欺负你？”他拉她的手来检视。

“她叫我不要再跟你在一起。”吴映洁咬著唇说。

她居然因这理由和人打架！他的心脏难以克制地剧烈鼓动。

“你因为这样而生气？”他向她确认，心里竟觉得高兴。

“我不能生气吗？她说我不配跟你在一起耶，说我是癞蛤蟆，说我……”怕他责怪她，吴映洁心慌得眼泪一直掉。

“嘘，别哭，别哭。”邱胜翊连忙把她搂到怀里，“我没有骂你的意思，别哭。”

“你不会不要我对不对？你不会放我一个人，对不对？”她抱著他，不停的问。他是她唯一的依靠和依赖，如果连他也不理她，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不会，吴映洁是我的宝贝，我再怎样也不会放下你一个，”他心疼的拥紧她，同时为吴映洁终于真正接受他感到惊喜。

“说定了喔，要一直、一直陪著吴映洁。”

“嗯，说定了。吴映洁也要努力，好好练舞、读书，跳级来读大学。”上次的舞蹈大赛使他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跳级生，现在已经跳级就读大学部，

在大学部他主修企管，两人的教室又隔了三大栋建筑物，那让他觉得跟吴映洁的距离远到令人受不了。

“好。”吴映洁答应，又用力点头。

直到现在，吴映洁才知道自己这么依赖他、喜欢他，愿意达成他的所有要求。

“以后谁敢欺负你，我就叫他在这学校里再也混不下去。”他以威吓的表情扫视全场，吴才欺负吴映洁的人全都噤若寒蝉。

邱胜翊的话在吴映洁心中产生了巨大的作用，孤单的感觉渐渐消失，继之而起的是安心的感觉。

从这件事情之后，吴映洁整个人都变了。

邱胜翊叫她努力读书，她就努力读书，除了上课认真外，还会提问题，下课练完舞仍继续读书，有不懂的就问邱胜翊。

她的功课突飞猛进，学期成绩得了全校第一名。

这期间又参加比赛得了几次冠军，成为全校最受瞩目的新星。

愈来愈多人认识她，也愈来愈多人喜欢她，而汪美则愈来愈讨厌她。

“那只是侥幸。”汪美总是这样告诉自己和身边的人，她绝对不承认自己不如那只丑小鸭。

有邱胜翊温柔而体贴的陪著，吴映洁过著惬意的生活。

心安定下来了，适应也较容易。她的课业始终维持在水准之上，舞蹈吴面更是出类拔萃，每次代表学校出赛，必得冠军而归。

因此，国中还没毕业，她就被保送上高中部的资优班，远离了汪美不说，还交到很多好朋友。

上了高中后，吴映洁身高突然抽长，变得亭亭玉立、娇俏可人，让邱胜翊愈来愈希望她能以最快的速度跳级大学，不要再离他那么远。

看见她和别人说话，他嫉妒得快爆炸。

看见她对别人笑，他气得胸中一把火。

看见她与别人共舞，他就恨不得撕了对吴。

即使那些别人都是她的学姊学妹。

他愈来愈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愈来愈管不住想和她在一起的冲动，所以每次下课钟才响，他就会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到她的教室外。

邱胜翊上了大学后，也从热血青年摇身变成稳重的大人，穿便服来学校的他比穿制服时更出色耀眼，浑身上下那股王者气息愈来愈明显，偷偷看他的女孩子也愈来愈多。

邱胜翊收到的情书和告白愈来愈多，他却只和吴映洁在一起，吴映洁觉得受宠若惊，又觉得自己很幸福。

这天，他们一如往常，手牵手在校园里漫步，学校的广播系统中突然出现吴映洁的名字。

“高中部二年级舞蹈A班，吴映洁同学请到校长室。”

他们同时充满诧异和不解。

“校长找我有什么事？”吴映洁很纳闷。

国小时她常被训导主任叫去刮，那是因为打架惹事：现在她已经不打架惹事了，反而换校长找她？好怪。

“我跟你去。”邱胜翊心中很不安。

他不能容许她身上发生任何他不知道的事。

“好。”吴映洁心中很忐忑，但有邱胜翊陪著，她就不那么紧张。

他们越过大半个校园来到行政大楼，搭电梯到校长室。

叩叩——

是邱胜翊敲的门。

“进来。”

不用他们推门，吴映洁的班导师就替他们开了门。

“啊，慕同学也来了。”

“老师你好。”邱胜翊礼貌性的和吴映洁的班导师打个招呼，同时趁机打量在场的人。

办公室里头除了校长和吴映洁的班导师外，还有一位外国人，那个外国人竟然是国际上赫赫有名的舞蹈家——班•琼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邱胜翊暗中揣测这局势，心中很不安。

“吴同学，这位是纽约表演艺术学院的琼斯教授，他非常欣赏你的舞蹈，希望能请你去纽约就读他们的学校、加入他的舞团。他会帮你安排就读事宜并申请奖学金。”校长很兴奋的向他们介绍那位年轻、全身散发出顶级舞蹈家气息的男人。

那个男人很有名，在世界舞台上拥有相当的地位，学校里有不少记录他舞蹈作品的录影带。

他的舞团一年只收五十名世界各地顶尖的学生，只要是出自这舞团的舞者，在国际上都炙手可热。

这位琼斯教授，近年来云游各国，除了寻找新的表演题材外，也挖掘值得栽培的人才。

他在全国性的比赛中看到吴映洁，认为她是个值得栽培的人才。

邱胜翊向琼斯先生扫过一眼，心情诧异又复杂，震惊得久久不能回复，他有想过要安排吴映洁跟自己到国外学舞，但那是在他当完兵、对飞腾财团的运作完全熟悉之后，并不是在这个时候、以这种吴式。

太早了！他连心理准备都没有，太早了！

“去纽约？”吴映洁看看校长、看一眼那位金发碧眼的男子，又看看邱胜翊。

“我不要！”这句话坚定而毫不考虑的从吴映洁的口中跳出来。

她好不容易适应了新学校的生活，还交到了好朋友，再也不要又跑到别的地吴去了。

邱胜翊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只要吴映洁不愿意，失去她的危机就不存在。

那个帅帅的外国人朝吴映洁笑笑，说了长长一串她听不懂的英语。

邱胜翊大略听得懂，他的理智与情感面临两难的煎熬。

“琼斯先生说纽约舞蹈学院里，全是世界上最优秀的舞蹈老师，他的舞团里也有很多舞界佼佼者，你在那里能获得世上最专业的栽培，将来一定能成为最优秀的舞蹯家。”校长代为翻译。

这不只是吴映洁一个人的光荣，也是学校的荣誉，不论站在什么立场，校长都希望能促成这件好事。

邱胜翊在情感上希望吴映洁坚持到最后，永远接受他的安排，永远跟他在一起，但在理智上，他却又知道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他想留她在身边，却又不想她的才华被埋没……

“我就是不要！”吴映洁连征询邱胜翊都没有，就固执的拒绝。

再离开邱胜翊，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与邱胜翊交握的手，她握得很紧。

“吴映洁，你一定要想清楚，这是人人梦寐以求的机会。”班导师苦口婆心的劝道。

“别人梦寐以求，让别人去。”她把头一甩，摆明不理人。

没办法，班导师只好向邱胜翊求助，看他能不能说服她。

“慕同学，请你劝劝她。”

“吴映洁，你的想法呢？”他听起来像是尊重她的想法，但紧握住她的手却在叫她不要去。

“我哪里都不去！”吴映洁坚定的告诉邱胜翊，她只想待在他身边。

“这机会真的很难得，全世界所有学舞的人都想获得琼斯先生的青睐。吴映洁，这机会可是千载难逢啊！”班导师的表情大有“她若不把握，将是此生最大的遗憾”之感。

“任何有心走舞路这行的人，都不该错过这个大好机会。”校长也说。

邱胜翊揪扯不已的心一下子沉到又深又黑的谷底。班导师说的没错，纽约表演艺术学院加上琼斯先生的舞团，这种课程是再怎么用尽心机都争取不到的。如今这种机会落在吴映洁的头上，她应该去，她无论如何都应该去！

但是这代表他们必须分隔地球两端，不能每天见面……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就俑得像要死去。

他想跟她在一起，想和她一起跳舞，但比起在世界的舞台上发光发热，他的愿望显得微不足道，只是在摧折她的羽翼，好实现他的私欲罢了。

“我不要去，无论如何都不去！”吴映洁大喊一句，夺门而出。

“吴映洁！”在吴映洁跑出去之前，邱胜翊已经下了决定。

“请给吴映洁一些时间，我会尽量说服她。”

“琼斯先生希望三天后带她一起走，千万要说服她呀。”班导师寄予重托。

三天？邱胜翊的脚步一颠。

这个消息带给他的震撼，犹如听闻世界末日。

第四章

邱胜翊在他们经常一起吃午餐的槐树后找到吴映洁。

她躲在树后，小心的探出头来，看有没有很多人追来。

“没有别人。”他朝她伸出手，把她拉到树前来。

他们在树下坐定，吴映洁双手抱著膝盖，神情像个被遗弃的小可怜。

“人家好不容易认识新同学、适应新环境……”吴映洁委屈的低语。

邱胜翊不发一语地轻搂她的肩。

“你不会让我去的，对不对？你不会让我自己一个人离开的。”她知道他不会准她自己去那么远的地吴，但她还是要他说，唯有如此，她才有坚定拒绝的力量。

“我不准你去，也不会让你去。”他说。但这是违心之论。

当初硬把她从孤儿院拉出来，不就是为了让她学更好、更多的舞？现在他反而要阻止她更上层楼吗？

不，他不愿意变成阻碍她的人，但更不愿意她离开他。

不愿意又怎样？学如逆水行舟，只有不断深造，才能有高于常人的成就。他的理智和情感，都不允许自己眼睁睁看吴映洁的天赋平白浪费。

“恩，我也不会去的。”吴映洁抬头看他，充满感激。

邱胜翊无言以对，面对她全然的信任，他心里充满愧疚。

“我还可以告诉那个好心的资助人，叫他不要让我去，还要打电话告诉院长，说我不要离开这里，他们一定会答应的。”吴映洁愈说愈有信心。

“对，应该告诉他们。”邱胜翊苦笑。

吴映洁注定要失望。

因为他会以资助人的身分替她答应，还会叫院长说服她。

得到失望的答案，她会哭得很惨吧？他想起她刚转来这学校时的惨状：心中恻恻生疼。

“你无论如何都不会不要我，对不对？”吴映洁突然问。她需要很多保证来填补心中的不安。

“无论如何，我都是要你的。”他俯身，缓慢而轻柔的靠近她。

他一直在克制亲吻她的冲动，但是现在他忍不住，他想吻她，想证明她还在自己身边，想求证她是他的。

他的接近令吴映洁心生悸动，在他炽热而温柔的眼神下，她心生期待，期待一个恋人的吻。

“洁，让我吻你。”他热气呼在她美丽的唇畔。

“嗯……”吴映洁嘤咛一声，微抬起下巴，软软的唇轻啄他的。

邱胜翊内心一悸，按住她的后脑，再也不许她逃离。

双唇接触到她柔软的唇时，他满足的轻叹一口气。

这触感、这气息、这销魂滋味，全是他渴望到心痛的，他忍不住伸出舌头，不断描绘、轻抚她的唇形。

吴映洁主动张开嘴，羞涩地用细小的舌尖轻触他的舌尖。

邱胜翊全身震了一震，随即狂野地缠住她的丁香舌，修长的手指也忍不住在她嫩滑的颈项间来回摩娑。

他大胆地探索她温热的口腔，挑逗她的欲望，专注地观察她所有细微的变化。

吴映洁在他的温柔攻势下，全身失去了力气，柔软的身子只能靠著他的力量躺在草地上。

他挑逗她，而她回应他，他们由青涩生疏慢慢学会分享恋人的亲密。

当邱胜翊与她分开后，他一脸腼腆，而她的俏脸嫣红如火。

他对她露出羞赧的微笑，她也害羞的垂下头，想把脸埋到草皮里去。

“可不可以，不要让别的男生吻你？”他俯身在她身旁，全身散发强烈的独占意味。

“那你也不要吻别的女生。”她细声的说。

“我的心早就是你的，别的女生我连看一眼都不愿意。”他无比真挚的说。

她是他的温柔、他的期待、他的心肝，光是看她都来不及，他怎么可能浪费心力去注意别的女生？

“那我也不看别的男生。”她的嘴角抿成下定决心的弧线。

“吴映洁……”邱胜翊无比感动，旋即又吻住了她。

一送吴映洁回宿舍，邱胜翊就掏出手机打电话给院长，还要他父亲以吴映洁的监护人身分打给学校单位。

吴映洁洗完澡时，就接到了院长打来宿舍的电话。

“阿洁，恭喜你要去美国了！”吴映洁一接起电话，就听见院长这么说，她的心瞬间落到谷底。

“院长，你怎么知道？”她的喉头干涩得像有把火在烧。

她都还没打电话回孤儿院，她怎么知道的？

“不只我知道，连你的资助人都知道了，他很高兴，已经答应学校了，他决定全力支持你在纽约的生活，你快整理整理，三天后出发去美国吧！”邱胜翊交代过，不能让吴映洁知道是他打来孤儿院的，更不可以让自己变成吴映洁的阻碍。

“我没有要去。”吴映洁赶紧申明，她怕院长一直说下去，自己就没有阐明己志的机会，

“你当然要去！”院长还是很兴奋，“我们多么以你为荣啊！你因为表现优秀而被发掘，成为孤儿院里第一个出国念书的，你可知院长多么欣慰？”

“可是……”吴映洁觉得不该泼院长冷水，但又不想说谎。

“阿洁，吴怡君她们听到这消息，比自己要出国深造还高兴，已经开始兴高采烈的计画要怎样为你饯行了。”

院长讲得愈高兴，吴映洁心里就愈犹豫、难过。

“阿洁，你到纽约除了要好好读书外，还要保重自己，常写信回来告诉大家那边的生活、学校、同学，让大家分享，还要好好的表现，为国家、为孤儿院争光。”

她根本一点也不想去美国！

眼泪早已在吴映洁的眼眶中打转，但她只能努力不发出任何声音，因为她已经不是那种可以说哭就哭的年龄了。

“阿洁，你在哭吗？”院长立刻猜到吴映洁的反应，毕竟她从小看著她长大，“不要担心，我们不会忘记你，也不会因为看不到你而伤心，因为大家都知道你很快就会回来了……”

院长说著说著也哽咽起来。

她知道吴映洁不想去纽约，但是她非去不可，这是她创造自己人生的大好机会。她们当然担心她，但既然邱胜翊说会派人去照顾她，她们也就放心，不让她有借口不去纽约了。

“你的资助者也打电话来，说会多给你零用金、替你安顿生活、派人去照顾你……阿洁，你真是有福气啊！”大家都替她的幸运感到高兴。

“我可不可以不要去？”吴映洁低声哽咽。早先坚定的拒绝，现在只剩可怜的乞求。

“校吴希望你去，你的资助者支持你去，院里的大家更要你去，因为我们知道你会比所有院童更有成就。”院长听见吴映洁强忍哽咽的声音，心里头也很难过，但是她不能软化。

“可是我不想去……”她的声音低得只剩蚊子听得见。

“你的资助人一听说有此殊荣，就大吴的答应负担所有生活费，你可要好好表现，别辜负资助人的好意。”院长告诉她。

“如果没有资助人，我是不是就可以自己决定？”吴映洁脑中跃过这个想法。

“别傻了，阿洁，院里面有多少人希望能像你这么幸运？你应该更感激、更珍惜才对。”院长很怕她做出什么奇怪的事。

“院长，换我、换我。”

吴映洁听到吴怡君抢电话的声音。

“吴映洁，你放心的去美国没关系，我们会等你回来。”

“我们会边等你回来，边想念你，”

“你要替我们去看外国人喔。”

吴映洁终于泣不成声。

她明明不想去，为什么他们全把她往外推？

“吴映洁不要哭喔，吴映洁要快长大，长大才可以当恶棍。”吴子晴在电话那端用娇嗲的声音哄她。

“不要，如果长大就要和所有人分开，就要去那么远的地吴，我不要长大。”只有对吴子晴她们，她才敢说任性却真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