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張拆過一張,無法停止地看著。
「你走後的第385天…… 」
「我終於明白,那痛到不能呼吸的想念意味著什麼……」
他呼吸一頓,顫抖的雙手找著第386天的紙鶴,又慌,又急……
「原來,只是再簡單不過的理由……我愛你。」
當紙鶴內的句子完整呈現眼前,刺痛了眼,再也關不住的淚水瘋狂決堤──
「原來,只是愛你啊……我好笨,居然現在才領悟。 」
「哥,我還有機會,把這句話告訴你嗎?」
他心急地抹著淚,深怕錯過她的一言一語。
「如果,我真的這樣告訴你,你又會作何回應呢?
「哥,我好想知道。」
他會怎麼回應?
「我會說……我會說……」哽咽得發不出聲音,他懊惱地頓了頓,喑啞地逸出聲來。
「我也愛妳,很愛、很愛、很愛──」但是鬼,妳還聽得到嗎?
他啞了嗓子,再也發不出聲音來,接下來她又寫了些什麼,他再也看不見,
只是捧著所有已拆、未拆的紙鶴,拼了命地狂洩淚水,任情緒崩潰。
直到指尖碰觸到摻雜在各色紙鶴之中,色澤較新的紙箋。
這會是她特地留給他的嗎?她想告訴他什麼?!
他恍恍惚惚地攤開──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了紙鶴裡的字句,請你記住我愛你的心,為我保重,帶著我愛你的心意,
好好地過日子,只要偶爾上墳時,記得為我帶上一束野薑花,輕輕訴說深藏的思念,這樣就可以了。
珍重,哥,我愛你。
筆劃重疊,字體凌亂扭曲,他可以肯定,那是她後來才補上的。
一直到死前,她都還不放心他……
他閉上眼,想止住不聽話的淚水,卻徒勞無功。
抬頭尋找天空最亮的星子,想像那是她愛笑的眼、撒嬌的眸,回憶與她依偎在星空下的每一段時光,
他可以假設,她沒離去;他可以假設,懷抱不曾空虛;他可以假設,每一顆星光,都是她溫柔的呢喃;他可以──
滑坐地面,他痛苦地將臉埋入膝上。
今晚,沒有星光。
「咦?王子,進來啊,站在門口做什麼?」抱著兒子正要出門散步的鮪魚見到他,連忙出聲招呼。
他搖頭。「不了。喪家不方便進別人的家門。」
「都什麼交情了,你是我兒子的乾爹耶,還介意那些嗎?快進來。」
他還是搖頭。「有件事麻煩你們,說完我就走。」
「什麼事你儘管說,別跟我客氣。」
他頓了頓。「如果有一天我也離開人世,請把我和鬼葬在一起。」
「啊?」鮪魚呆了呆。「王子,你別想不開!你知道鬼鬼那天來找我做什麼嗎?就是你大發脾氣的那天!
她告訴我,她死後,你一定會崩潰,她要我們幫她看著你,陪你熬過來,還要我轉告你,叫你好好走完該走的路。
她那麼不放心你,你要是做傻事,鬼鬼會很傷心……」
「我不會讓她傷心。」他沒多解釋什麼。「總之,麻煩你們了。」
沒等鮪魚再多勸什麼,他轉身離開,一陣風迎面吹來,帶著寒意。他拉攏外套,春天的風,竟然也會刺骨。
經過郵局,他取出外套口袋中預先寫好的信投入郵筒。
今生,我欠妳。
我與她,生死纏綿。
他在心中低喃,看著收件人署名「詹雅雯」的信件由手中滑開。
轉身時,看見對面的花店,他買了束野薑花,步行來到甫建好的新墳。
他什麼也不說,什麼也沒做,就只是靜靜地伴著她,任時光流逝。
在最後一抹夕陽隱入地平線之前,他取出一份文件,在她墳前燃燒。
文件在火光包圍中,隱約看得見殘餘字體,包括醫院診斷書、Multiple Sclerosis,對應中文名稱──多發性硬化症,以及,邱勝翊。
鬼,等我。
他無聲地,輕輕說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