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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转+自改+1次po完] 爱情时差1之同心圆(婕杰)
fengwanting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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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吴映洁来帮儿子办出院,经过一晚的相处,也不知是习惯了、还是被强迫中奖,若若已经没什么抗拒,安静让父亲抱着,那靠在肩膀上的小脸蛋,纯真可爱得超惹人怜惜。

「我小时候养过一只果子狸,它很不爱给人抱,有一天,我发现它惧高,很喜欢把它抱起来,它就会安分巴在我身上了。」他用谈天气的口吻说道。

「……」那是你儿子,不是果子狸。

她含泪望向儿子,突然觉得若若好可怜,这一晚不知在高压统治下受了多少欺凌。

回到家后,他先将若若抱回房休息,她坐在客厅等待,心知他有话想与她谈。邱胜翊出来后,挑了她对面的位置坐下,这种毫无温情、近似谈判的廖肃氛围,让她有些不适应。

「若若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他很小就看过你的照片,我没有瞒过他。」

邱胜翊点点头,这答案让他心里好受一些。

他取出一张纸,往她的方向推去。「这是昨晚在医院拟的,目前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些,如果有什么疏漏之处,我们再补上。」

什么?她困惑地接来,摊开一看,眼前条条列列,全是孩子成长所需的花费,举凡生活费、教育费、保母费、医疗费、保险费……总体结算下来,推算出他每月需负担的抚养金额。

「胜翊,我不是想跟你要这些……」她不缺钱,孩子她养得起,告诉他孩子的存在,完全没有那样的意思。

「我知道。但是该我承担的责任,不是你说不需要我就可以不做。」

「……」她宁愿,他给她一记笑容,与她分享当了爸爸的微妙心情,而不是这一串冰冷的数字。

角色好像颠倒了。六年前,她太理智,他太感情用事;六年后,他实事求是,反倒是她多了几分不切实际的梦幻色彩。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们得商量一下。我们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到户政机关办个认领手续?」

「你希望若若改姓邱吗?」也是。邱胜翊是独子,邱家父母又是传统的人,应该很希望有个孩子能承袭香火。

「是不是从父姓,我并不坚持,只是觉得我们有义务让若若知道他从哪里来,不能一辈子都让人用父不详的眼光看待他。再说,未来我若是另外有了家庭,这道手续可以保障他应有的权益。」

认领手续的意义,是承认这孩子为他所出,未来拥有继承他一切的权利,其余并不会改变什么。

从头到尾,他只谈自己应尽的责任与义务,连那么远的事情都为孩子设想周全,却绝口不提他该索取的权利,就连孩子的姓也不强求。

这就是邱胜翊,宽厚待人,只谈付出,不论争取,心永远那么柔软。

第8章(2)

吴映洁有些心疼,轻声问:「那,你有没有什么要求?」

「只有一个。每周至少一天,让我有和孩子相处的机会、陪他长大,我希望我这个父亲不只是满足他物质上的需求,也包含心灵层面的互动。」

「好。只要你想见孩子,随时可以过来。」

他点点头,又想起一事。「还有,你考不考虑替若若换个环境?那家幼稚园处理事情的态度有问题,我不相信他们能把孩子教育得多好,也不放心将孩子交给他们。昨晚我问过若若,他似乎也不太喜欢那个环境。」

「他会跟你表达自己的情绪好恶?」

「用点小技巧旁敲侧击,外加试探、观察,多少感受得出来。」

吴映洁不无意外。「你、你知道——若若跟一般小孩不太一样吗?」

「感觉得到。」一整晚相处下来,再没神经也晓得不对劲,只是无法确切说明问题究竟在何处。「我正在等你解释。」

「若若从幼儿时期就特别安静,后来我发现不对劲,带他去就医才诊断出他有情绪表达障碍,不认识自己的情绪,也无法明确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也因为无法明确接收到这些情绪层面的东西,他的人际关系一直有障碍,无法与人正常交流,他甚至不知道,妈妈看着他掉眼泪是心疼他,无法安慰、也感受不到我的爱。」

她不敢问,这样的孩子,他会嫌弃吗?无论他付出得再多,孩子都体会不了,更可能一辈子都不懂得怎么去爱他的父母。

邱胜翊安静地听着,不发一语,沉思了许久,缓缓启唇:「他不了解那些东西,不代表他没有。他不懂什么叫感情,可是在医院时,看到妈妈累得睡着了,他动作特别轻,醒来自己无聊玩被单,没发出一点声音惊扰到你,你说他不心疼妈妈吗?这世上很多人比若若正常,却不懂珍惜、吝于付出,相较之下,我们若若还强多了。」

一句「我们若若」,瞬间引出她的泪水。

如此亲密共享,也一同承担,她一直一个人,很旁徨、也很害怕,担忧儿子的未来该怎么办,不曾有人分担过她的压力,陪她一起面对问题,在一旁安抚她,事情没有那么糟。

「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些话……」

邱胜翊移靠过去,动作有些别扭地伸臂将她搂来,提供肩膀给她靠。「哭什么?还有我在,孩子的未来,我会扛。」

她没应声,将脸埋向肩窝处,尽情宣泄泪水。

以前,跟他在一起,她得时时提醒自己保持理性,因为比起年少的他,她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但是现在,他邱笃自信的音律太有说服力,好像真的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全交给他就好了。

一瞬间,像是多年撑持的坚强骨架全垮了,她只是哭,把情绪全数发泄出来,在他怀里,她可以软弱。

「你以前明明没有这么爱哭……」肩膀都湿一块了,她是还要哭多久?

第18页

邱胜翊发现,自己没有办法看她落泪,看她肩膀一抽一抽地,他心房也跟着颤动。「不要哭了!」

伸指拂拭残泪,脑海不经意浮现许久以前,某个小学妹跟他说过的话——

女人的眼泪,其实是一种撒娇行为,相信对方能收容自己的委屈。

是吗?她在对他撒娇?对安心、信赖的人,才会撒娇示弱,她是吗?

他有些迷惘,不太能确定。以前总是以为自己了解她,虽然什么也不曾说过,但是愿意被他拥抱,就是一种感情的回应,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要让他抱,那么亲密分享体温?

结果,到头来只是他在自以为是。人在孤单、冷寂的时候,也会需要体温慰藉,那和感情什么的浪漫情怀,八竿子打不着。

他再也不要自作多情,那是钻进骨子里去的痛,到现在都还忘不了。

瞳孔一缩,本能地退了退,他不确定自己表露出什么样的神情,也不记得究竟是谁靠近谁,他明明退开了,可是双唇还是自有意识地找到她,缠吮着舍不得放掉。

他太渴望她,明知道只有肉欲的交会太空洞,还是抗拒不住想拥抱,想藉由熟悉的体香与肤触,去抚平这些年来,心灵某个角落不知名的隐隐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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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思念,他的单相思。

衣服一件件离开身体,他需索得太激切,而她太配合,急躁中扯落她一排衣扣,指掌握住一方温软。她低吟着迎向他,双腿环上他腰间,于是他理智炸毁,当下完全无法思考,蛮横地撞进她体内。

她哼了哼。「去……房间。」

他缓了下,捧着她的臀,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一路做进房里,踉跄倒入床面时,撞得太深,几乎令她失控尖叫。

他再也无法等待,放任情火肆虐,抵死纠缠——

以前每次跟他做爱,吴映洁都会有种去掉半条命、骨架快散了的感觉。

有一回,她真的抱怨出口了,要他节制一点,结果换来他愉悦的朗笑——

「这算是对男人最直接的恭维了。」

她被这不知检讨的态度惹恼,一拳往他胸口揍去。

他欺上前,在她耳畔暧昧低语:「你明明就很喜欢。」

结论是,某人依然死性不改。

情事方歇,她体力耗尽,垂眸昏昏欲睡。

他侧卧着,安静凝视她。

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他最喜欢看这一刻的她,欲望餍足之后,浑身泛着迷人的粉嫩色泽,全身放松、毫无防备的倦懒模样,既性感,又纯真,像个单纯而又讨人怜爱的小女孩。

一不留神,他已像过去那样,伸指拂弄长长的眼睫,她似有若无的低吟声惊醒了他,旋即打住这太过温存的举止,将眼眉间的浓浓爱恋收拾干净,起身套上长裤,到阳台抽烟,让心绪沉淀下来。

真不知该为此骄傲还是悲哀,她不稀罕他,真要说哪里让她留恋,也只剩下肉体上的欢快与满足,身体的反应永远是最诚实的。

既然如此,那就顺着走下去,收起她不要的感情,纯粹肉体交流就好,那种感情被掷回脸上的难堪,痛一次就够了,他不打算在同一个地方笨两次。

要是这回,再让她用一脸为难的神情告诉他:「你不是我理想中的对象……」他大概会想一头撞死。

抽完一根烟,热情也冷却下来,转身打开落地窗回房时,她已经坐起身,抱着被子望他。

「借你的浴室用一下。」他先走出房门,将衣服一件件捡回来,她的放床边,自己的拎进浴室,然后是冲水声。

跨出浴室门时,他已经将自己打理得整齐清爽,所有她留在身上的气味全都清除得干干净净,完全看不出上一刻还跟她在床上滚,缠得难分难舍。

邱胜翊见她还在床上发怔,率先问出口:「你想继续吗?我是指床上的关系。或者,当一次擦枪走火的意外处理过去,以后还是各过各的,唯一的共同交集只有若若?」

吴映洁一阵愕然,还来不及反应,他迳自接续:「我目前是没有稳定的交往对象,而一夜情那种模式,我又觉得太脏,无法接受跟不认识的人做,这种事对象还是固定些会比较好。」

他两手一摊。「你呢?有对象吗?还是——想继续等廖君威?」

「没有,你误会了,我跟君威不是那种关系。」

「嗯。」他淡淡应了声。「所以呢?要吗?」

她懂他的意思,不涉及感情层面,单单就是床伴关系。

好难想像这种话会是他说出来的。一直都认为,对邱胜翊这样的人而言,无论几岁心里永远住着一个少年,保留对爱情最原始的纯真坚持,绝无法接受无爱而性,是她错估了吗?或者——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眼前的男人,用最成熟世故的姿态,谈论着性爱,让她一瞬间有些陌生。

「你——这些年,有过别人吗?」

邱胜翊回眸,旋即讶然失笑。「当然有。我要说我吃了六年的素,你也不会相信吧?」

「我会。」她神情认真,不似敷衍。

他一怔,不自在地别开眼。「那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不是什么贞节烈男。最初两年都在忙着充实自己,将心思全放在学业上,没有稳定的对象,对这事也没太热衷。后来有个认真交往的对象,在一起三年多,本来有结婚的打算,她希望我留下来,但我还有双亲要照顾,不能长期滞留海外,无法取得共识,只好暂时协议分手,也许未来还有转圜空间,也或许就这样了,感情的事最难预测,谁知道呢?」

「是吗?」她低低自喃。分手前已经讲得清清楚楚,彼此间既无约束力,他会另有发展也不意外,是不该期待什么。

邱胜翊被她的默然扰得有些心浮气躁,沉不住气又问了一次:「到底要不要?」

她抬眸望去。「好。」

至少,他现在是单身,对吧?

她和他同样也有过一段,还有个共同的儿子,那她又为什么要放弃任何的可能性呢?

第9章(1)

邱胜翊几乎一有空就来陪孩子,刚开始儿子还不太鸟他,但他缠功一流,会自己死皮赖脸地凑过去,陪着玩模型、盖房子、看故事书……

有时若若嫌他太吵,小手推了推他,他就自行演绎:「要抱抱啊?好好好!」用一脸「真是拿你没办法」的宠爱表情,把儿子小小的身体搂抱到膝上,哥俩好地相依相偎。

她真的觉得,儿子被他吃得很死。

到后来,她也慢慢看出端倪,邱胜翊似乎是存心挑惹若若。

就像餐桌上,多吃几次饭,多少能拿捏到对方的喜好,某个大白目专挑人家爱吃的食物下手,尤其是若若最爱的芋泥丸子。

以前,在家里芋泥丸都是他一个人的,没有人会跟他抢,这让若若有种地盘遭到侵占的不悦与危机感。

泥人也有三分性,被人这样一逗再逗,也开始会反击了——

她刚要端汤出厨房,就见那一大一小斗红了眼,小手抓向盘中的金沙虾球,用力吐了口口水再放回去。

很稚气的挑衅行为,完全符合六岁小孩。

她本以为,邱胜翊会立刻纠正孩子这没规矩到了极点的叛逆行径,谁知——

那个被踩到痛处的大男孩,居然如法炮制地戳来最后一颗芋泥丸,用力咬上一口再放回去,回他「谁不会」的幼稚表情。

「……」这个,才八岁吧?他前头的二是掉到哪里去了?快点找回来好不好?吴映洁在后头无言了好半天,最后决定不要介入暴风圈,那对父子的恩怨就让他们自行解决。

她原以为,让人这样一再逗弄,若若应该会对他很不满但是有一回,父子俩在浴室泡澡共浴,她要送替换衣物进去,在门口就听见父子俩玩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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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别乱踢,那可是你妈的最爱,没有它哪会有你……」

「……」他在跟孩子胡扯些什么?

正要推开门,里头传来他的笑声,夹杂在笑语及水声之下,有一道轻微的音律一同传入耳中——

「呵……」如此稚嫩清甜,细细软软,若不细听几乎要被忽略。

她眼眶瞬时一阵热。

她从来、从来没有听过儿子的笑声。

这段时日,若若每次固定回诊,邱胜翊都会坚持陪诊。心理医生看了这么多年,医生总是告诉她,平常的生活环境、与孩子相处的模式才是最重要的。

这些年,她换过不少方式诱导,效果一直都很有限。邱胜翊一定向医生请教过、也认真去思考,如何与孩子互动对若若最有助益。

她真的看到他的用心了,至少现在的若若,脸上不全然是缺乏情绪的木然,偶尔会不自觉地被激出些许反应。

所以他不会一本正经去指正什么餐桌礼仪,那对别的孩子或许必要,但是对他们家若若而言,那些生气、情绪化的反应有多么珍贵,他们不稀罕教出什么教养良好的小绅士,只要他有寻常人的喜怒哀乐就好。

他说,他不急,还有未来十数年的时间,可以慢慢教会若若认识自己的情绪,以及如何用正确的方式抒发。

有一回,她站在若若房门外,听见哄孩子入睡的他,对怀中的儿子轻声说:「情绪是上帝赐给每一个人最珍贵的礼物,你可能会疑惑,为什么别人都有,只有你没有?其实不是的,祂老人家只是跟你玩了个小游戏,将那些宝藏藏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不要急,慢慢找,等遇到对的人,她会陪着你一起开启那个宝箱,把最珍贵的感情,与那个人分享。

反正——这世上也没有太多美好面,与其把情绪浪费在那些不值得的人身上,还不如专注于身边这几个在乎你的人就好,对不对?」

她不晓得若若听懂了没有,但是她听懂了。他从来就不认为儿子哪里不如人,这些小小的独特是上天给他的习题,不必过度担虑,他相信儿子可以把自己的人生过得很好、很精采。

他……真的变得很不一样,有身为男人最坚毅的肩膀,扛得起所有责任;也有最豁达的襟怀,用成熟与智慧去看待每件事,踩着最沉稳的步伐,面对人生路上的每一个关卡。

这些时日她甚至在想,如果他与她真的再无可能,那么若若是不是跟着他会比较好?

现在的若若,会温顺地靠在他臂弯让他吹头发,小手臂自动自发圈抱住他,很亲密、很信任,也很依赖。

把身体洗得香喷喷、暖呼呼,邱胜翊在她床上把孩子哄睡了,她进房时,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放轻音量说:「有件事,想跟你说一下。我已经告诉我爸妈若若的事了,这不能瞒,而且——」

「我了解。」既然他提了,她也就顺势说出那道盘旋心中多时的想法。「胜翊,你想要若若的监护权吗?」

他面色一邱。「你以为我说这个,是要跟你抢孩子?」在她眼里,他有这么畜生?

忍受怀胎十月辛苦的人不是他;躺在产台痛苦哀嚎的也不是他;婴孩时期尿布奶瓶、把屎把尿的人不是他;发现儿子异于常人时,慌乱无助的人更不是他……这六年间,她一个人独自面对所有难关,个中辛酸虽绝口不提,他也不会天真地一无所知,若若是她心头的一块肉、是她在这世上唯一仅存的血亲,他再没血没泪,也做不来这种浑帐事。

「我没这么想,只是觉得,若若跟着你,似乎比跟我还要好。」全天下每一个当妈的都一样,哪里对孩子最好,就会放手让他往哪里去,即便要割舍是剜心的疼痛。

「这种事不会发生,至少在若若成年以前,绝不会离开你一步。」

吴映洁有些惊讶他会做下这种保证。「你父母……没说什么吗?」毕竟是邱家的长孙,真的不会有意见?

「我妈她——一直觉得很亏欠你。」但其实,要分开是他们自己的决定,母亲当初既没棒打鸳鸯、强逼他们分手,又有何好过意不去?他试着解释过,母亲依然无法完全释怀,后来又知道若若的事,心头那个坎更加跨不过去。

她想了一下。「最近有空的话,找个时间去户政机关,把若若的姓改过来。」

他正要张口,她先一步说道:「这不是因为你,是为了你妈。姓孙或姓邱,对你我或许没有太大的差别,但对老人家而言却有不同的意义,年纪有了,总要让她宽心些。」

她让孩子姓邱,就代表内心没有任何的疙瘩,以行动释然老人家心里的结。

果然是吴映洁式的思维,永远懂得体恤他人,一颗心柔软如水,就是这个特质,让当初的他爱得痴狂,难以自拔。

邱胜翊暖了眸光,低应一声:「嗯。」

话题结束,她调弱床头灯,轻巧地躺上另一边空着的床位。

半个小时过去,若若在他怀里睡熟了,另一侧的她呼吸平缓,不确定是否已进入梦乡。他低头,轻吻了下儿子额际,温存目光却是望向枕畔娇容,柔声低语:「宝贝,我爱你。」

真可悲,如今想倾诉一腔狂情挚爱,还得拿儿子当烟幕弹,有够孬。

他抽开手,无声无息地下床,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准备返回自己的住处。

打开大门时,吴映洁不知何时跟着起身,就站在客厅旁的壁灯柔光下,轻声喊他:「胜翊。」

「什么事?」

「你,还爱我吗?」

他怔然。明明是再清楚不过的答案,当下却脑袋一片空白,答不上话。

「你面对感情的态度一向都很坦然,爱了,便勇于承认、表达,所以你可以很自然地对若若说,你爱他。那么,我呢?你对我还有感情吗?就算是一点点?」

他知道自己应该要回答,真话谎话都好,被接受或拒绝也都是其次,但,在心慌意乱的当下,他却做了最最糟糕的反应——

当她的面甩上门,落荒而逃。

之后的一个礼拜,他都深陷在懊恼之中,就连三天后要搭机出国都没告诉她,每每电话拿起,又颓然搁下。

纽约这家建筑事务所,他求学时便在这里实习,吸收实务经验,给了他很大的帮助与成长,后来回台湾,也是一路提携的主管亲自将他引荐给现任的东家,是他人生中不可或缺的贵人。

因此,有需要他协助的地方,他绝对没有第二句话。

处理完公事,便顺道与旧同事约去喝两杯,聊聊男人的话题。

然后聊着聊着,就聊到他巧遇初恋情人的事来,还很惊喜地升格当了爹。

同事问他,那应该很春风才对呀!世事全如他的愿了。

他难抛旧情,以致无法再开始另一段,是众所皆知的事,对吴映洁说的那些,完全是信口胡扯的。这种行为是很幼稚,但要他承认这六年守身如玉、始终只有她一个女人,光听就觉得很逊,面子上怎么挂得住?

再说,他完全无法预期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过去那个纯情到几近傻气的邱胜翊,曾经让她很困扰,分手时她为难地说「承担不起」的神情,到现在回想起来还会觉得胸口隐隐作痛。

而后,他就被同事以一串精采的美式国骂问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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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骂,反倒把他骂醒了。确实,他这段时日的表现真的很没Guts,藏头缩尾,像个闺女一样躲在角落扭手指耍纠结,丢尽男人的脸了。

爱就是爱,勇敢承认又会怎样?了不起再被拒绝一次而已,又不是没被拒绝过,面子一斤值多少?

不同于六年前的是,他们现在有小孩,就算被拒绝也不可能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他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努力,有什么好怕的?

人一旦跨过了某个盲点后,眼前的世界就会豁然清晰起来,然后看到许多以前不曾思考过的角度。

是不是,当年她会拒绝他,他自己也必须负极大部分的责任?

第9章(2)

在当时,他一副牺牲奉献、无怨无悔的情圣模样,又几曾站在她的角度想过?他是心甘情愿,可是对她而言,不见得是感动,而是压力,他让她,承担了他人生的成与败。

出国吸收新知、开拓世界观,对一个学建筑的人而言有多重要,他自己不是不知道,除非他甘于学个半吊子,一辈子高不成低不就,在他睁眼说瞎话,说不出国对他的人生不会有太大影响时,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如何说服她?

试图隐瞒她的当下,他自己就已经先乱了阵脚,又如何让她安心跟着他的脚步走?

如果是现在的他,一定会坦然与她商议,告知自己的人生规划,然后问她:「如果是不预设任何立场,顺其自然的等待,也许最后我心意不变,自恋点假设你也没遇到比我更爱你的人,这样的可能性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等等看?」

如果是这样,相信她没有理由拒绝,更不会下那么重的猛药让他断念。

在当时,他自以为是被辜负的那一个,只看见自己伤得多重,在那里自哀自怜,心怀怨慰。可是在一起是两个人的事,这当中她所表现出来的快乐既非虚假,分开又怎么会只有他一个人伤?

他竟到现在才想到这一点。

相陪一场,谁不想好聚好散?可是到最后,他还是让她去承担那些事,无论是面对母亲,还是面对他,连坏人都还要让她当。

回到原点。上述也只是他自恋的假设,说来自爽一下而已,也可能事情就是她说的那么单纯,廖君威各方面条件都比较适合她,而他太逊了,才会被淘汰掉。好吧,那又怎么样呢?他现在已经不是吴下那个叫阿蒙的,自尊也没有脆弱到随便戳两下就会碎了一地的少男心,廖君威要真有那么威,不会六年后的现在还没将她娶到手。

要论适合大家来讲,那人桃花债多到像老人脸上的斑,他可是专情到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人;论经济条件,那人也不过强在家世好了点,他靠自己的能力,同样能让妻儿衣食无虞,还附送一个满心想补偿、预备将媳妇疼到心坎去的妈;在性事上,他年轻力壮,与她的契合度百分百,廖君威要怎么比?更别提他还是她孩子的爸,廖君威算哪根葱?

扳着手指随便数,都觉得自己条件优到爆,还有谁比他更有能力给她幸福?

六年前他说要跟她结婚,人家会笑他不自量力,不然就是卡到阴,抓他去庙里洒洒符水祭改;六年后他说要跟她结婚,众人只会说是天造地设,璧人一对!

情况早就不一样了,他拥有那么多的优势、那么大的努力空间,还有什么理由裹足不前?再去数那种「她爱我、她不爱我」的小花瓣,连他都会唾弃自己不是男人!

邱胜翊消失超过一个礼拜了。

这大半年来,他几乎都跟他们母子混在一起,突然不见人影,让吴映洁一整个好不习惯。

那时明明说过,一周至少给他一天与孩子培养感情的机会,他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不给句交代就搞失踪。

吴映洁几度想拨电话给他,想到那晚他甩门离去前的神情,又软了手。

她没想到问出那句话会让他露出那样的神情,彷佛她不经意刺着了他的痛处,惊痛慌乱,懦弱得想逃。

这几日,每每思及他那时的眼神,心便会莫名地扯疼,这样一个连面对异于常人的儿子时都能从容不迫的男人,竟然会怯懦。

他怕她。

重逢以来,他表现得太淡定,以致让她忽略了,她曾经狠狠将他送出的一腔真心,全数打包奉还过。

从他的立场来看,六年前确实是她辜负了他,根据他说的那种偶像剧定律,她早该被他报复得虐身又虐心,他是没照着演,可那并不代表他就不受伤,如今一副理所当然地问他还爱不爱,是有些欺负人了。

所以他现在搞人间蒸发,是可以被理解的。

某一日经过与他重逢的那条街,想起他目前负责的建案就在附近,本想绕过去看看,如果运气好点遇上他的话,她会为自己的莽撞道歉。

她没有遇见他,反倒是看到上回医院腿受伤的那个工人。

听工地主任说,他好像回美国那边处理一下以前工作的事吧。

这是她得到的讯息。

原来他出国了。

他要出国,连声招呼也没打,走得无声无息。

接下来一连几日,她的心情都被这件事搞得无比低落。

他又不是她的谁,当然没有必要事事向她报备,只是一直以来,太习惯他的体贴,一旦被他当成交情一般的朋友对待,心里竟会如此难受。

这一趟,会遇到他说的那个曾论及婚嫁的前女友吗?会不会一见面,点燃旧情就决定复合了?还是……

她满脑子胡思乱想,没有办法接受自己从他心里最重要那个地位,退居到普通人的位置上,更没有办法接受,最后他有了新的感情归属,不再属于她……

大概她的反常太明显,连若若也受到她影响,格外安静,连最喜欢的盖房子模型也不玩了。

才十天!他才走十天而已,整个屋子就静得不像话,什么都不对劲了。她蹲在流理台前,挫败得想哭。

感觉小小的力道轻轻扯动衣角,她赶紧抬起头,扬笑问:「若若,我不是叫你先吃饭吗?妈妈汤快煮好了。」

男孩手中端着那盘他最爱的芋泥丸子,静静看着她,也不说话。

「怎么了?」

她一时没能理解过来,直到他轻轻地、几不可闻地吐出声音。「爸爸……」泪雾,毫无预警地涌上眼眶,她用力地将儿子抱进怀中。

他不吃芋泥丸了,一颗都没吃,全留给那个人,不抢、不惹他生气。

他想要那个人回来。

儿子在想念爸爸,他自己甚至不晓得,那就叫思念。

没想到他们母子头一回亲密分享彼此的心情,竟是来自对同一个男人的想念。她心房酸楚,亲吻儿子木然的脸庞,给予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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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回事?

他才离开半个月,地球已经被外星人侵占了吗?

邱胜翊有些傻眼,看着满屋子的杂乱,结结巴巴问来开门的儿子:「家里……被土匪洗劫是不是?」

儿子一声也不吭,只是紧紧抱住他大腿不放。

好吧,至少他感觉到自己的出现是得到高度欢迎的。

也不期待儿子能给予什么了不起的答案,直接自己探险比较快。

原本明亮光洁的地板,处处尽是不明的灰黑污渍,满桌子的杂乱看得出好几天没整理了,厨房垃圾桶堆满泡面及速食品空盒,洗碗槽更是大客满,一路走向卧室,连衣服也乱堆、小孩的玩具东丢西扔……这对一向爱干净又超珍惜自己小窝的吴映洁而言,是极不寻常的事。

一进到卧房,他就知道原因了。

窗台边放了一块抹布吸水,四周油漆面漾开一大片污痕,往下延伸,地板也一滩水渍。

「若若,不要过来,小心跌倒。」他拧乾水气饱和的抹布,擦乾地板后,再转身四处查看,初估灾情只有卧房及若若房间上方的天花板,木作装潢已被敲开,散发出木头被水气侵蚀后的霉腐味,所幸客厅并未波及。

这个房间暂时不能住人了,若若这几天应该是跟母亲睡,看得出来母子俩这阵子过得有多糟,连屋子都没心思整理。

他再次回到主卧,将注意力放回抱膝靠坐在床头的身影。

「家里什么时候开始漏水的?」

「一个多礼拜了。」她闷闷地说,埋在膝上的脸不肯抬起来。

他走上前,轻轻将她搂进臂弯,然后才看见埋在被窝下的脚踝包了好大一团。「脚呢?又是怎么回事?」

「有一天早上起床太匆忙,踩到那滩水,就跌倒受伤了。」

「你没找人处理吗?」

「请抓漏人员来看过,说是楼上的管线破裂,我这里没办法处理,必须请楼上修缮,可是楼上一听说要打他们的墙,死也不肯配合。」

他皱眉。「没请管委会或管理室的人出面协调吗?」

「有,可是管理室那方面说,对方态度强硬地拒绝,他们也没办法,该帮的都帮了,两手一摊就不理我了。然后我自己去找楼上沟通,本想好言相商,对方直接赏我闭门羹,叫我不要再骚扰他们。」

「怎么会有这种人!」她好倒霉!买水果烂个一、两颗也就罢了,居然买到整盒烂草莓,人生是有没有这么悲惨?

难怪她状态看起来这么糟糕,大概被这些乌烟瘴气的鸟事搞到快疯了。

「走,下楼去,我们再跟管理室谈谈看。」

第10章(1)

很荣幸,邱胜翊出国时所错过的精采内容,正在他面前倒带重播,让他有幸目睹,人可以耍白烂到什么程度。

他双手环胸,冷冷地看着管理室主任上演「一推四五六」的绝活,吴映洁很努力想表达这件事的急迫性,以及造成她生活品质受到多大的影响,请管理室务必协助处理。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对方还在东摸西摸兼玩一下手机,光是态度就让人觉得不爽,与人对话时认真看着对方,表示一下尊重是会怎样?连做个样子都懒,这样要说他们有多尽心在处理这件事,邱胜翊宁可相信台湾政客都好清廉,没一个贪污,人人夜不闭户,超世界大同的!

「那……如果楼上真的不肯,是不是有些什么这方面的条规,可以强制对方配合修缮……」

「没有啦!那些都是大方向的规定,哪会规范到漏水这么细的项目。」

邱胜翊觉得,他的耐性大概就到这里了。

她也没多关注身后的他在干么,好像和值班保全闲聊吧。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再试图游说对方出面谈谈看,后头的男人已经套完交情,将暂借电脑列印出的资料抛向主任桌上。

「公寓大厦管理条例第六条第二项,麻烦看清楚一点,如果不能理解我还可以解释给你听。什么叫不会规范到这么细项?漏水是多少大楼常见的问题,你说没有规范?我只花一分钟就查到的资讯,你连一分钟都不愿意费神,这就是你的工作态度?」

「请你理解一点,今天不是我们求你帮忙,而是你的工作职责便是如此,必须保障住户的居住品质,我们的权益受到侵扰,你——有「义务」协助将事情完善处理。如果还是不清楚该怎么做,上面有我刚查到的市政府电话,可以发函向工务处建管局呈报,对方若还是不愿配合,另有三仟至一万五的罚责,并且可连续开罚,这样还有疑问吗?」

吴映洁头一回看到那个一向摆烂的主任,被堵到哑口无言。

邱胜翊没再理会对方,扶着她一跛一跛地步出管理室。

「去哪儿?」她愣愣地问。

「邮局,有没有带印章?」

「在包包,我会随身带一颗备用印章,要干么?」

他没回答,直接到邮局买了存证信函,洋洋洒洒就是一大篇,什么民法1004条、196条、213条的损害赔偿,反正她也不知那是啥,不过看他写得有模有样的,让人无法怀疑他在唬烂。

回到家时,她脑袋还晕晕的,用看外星人的眼神一直瞧他。

「干么?有什么话想说就说。」

「这——不太像是你会做的事。」与他宽厚待人的行事作风有极大的违和感,通常他会先为对方留些余地,不会一出手就如此强势。

「觉得我太得理不饶人?」他哼了哼,开始动手整理屋子,一面回她:「存证信函只是告知作用,主要是让他们知道,我们的立场很稳,并且给个时限让他们去处理这件事,如果他们还是置之不理,是不是真的要告,那是你的决定。」

吴映洁看着他忙进忙出,一下收衣服丢进洗衣机,一下洗碗、一下又擦桌子,当他提了桶水开始拖地时,她终于问出口了:「胜翊,你是不是在生气?」

他动作顿了顿,回过身看她。「好吧,我承认我真的一肚子火。」

他不是不知道人前留一线的道理,毕竟往后楼上楼下常会碰到面,最好不要做得太绝,可是听她一一描述这段时间的经过,他真的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脾气。

楼上很明显欺她是独居的单身女子,身边只有不解事的幼儿,没人可以商量,气焰嚣张至极,还扬言要告她骚扰。

他会气到寄存证信函,不无回敬意味,告诉对方法律不是让人这么用的!

老旧管线受损不是谁愿意的,他也没有怪罪的立场,彼此互相体谅,有商有量,不会闹到这么僵,但她都已经因为漏水问题而受伤了,对方还是不打算理会楼下邻居死活,他不使出强硬手段,事情不可能解决。

时间拖愈久,房子的灾情损失只会愈扩愈大,那是一种无形的精神折磨。他没办法跟对方慢慢耗,不得不出狠招,让母子俩的生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回归正常轨道。

尤其看到管理室作壁上观,不打算蹚浑水的态度,再看到她一拐一拐的模样、还有一屋子的杂乱,想到母子俩这段时间生活品质有多糟糕,真的很难不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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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邱胜翊的家人,不是让人这样欺负着玩的!

「不要生气……」她撑着沙发扶手起身,他赶紧上前扶她。

「你要做什——」话没说完,软软偎进怀中的娇躯,让他止了话尾,整个人呆呆愣愣。

「看见你回来是很愉快的事,不要破坏心情。」她轻轻地说。

她不是没办法自己处理那些事,只是太想他,暂时提不起劲,没表现得太强势积极,另一方面也是想给对方再多留一点余地,真逼到最后关头,她也不是软弱好欺的人。

能看见他,真的很好、很好,她不想为那种事破坏好心情。

「……嗯。」他收牢臂膀,密密环抱她。

她的表情让他觉得,好像只要他回来就好,这些鸟事她全都无所谓,也不在乎了。

我对你有这么重要吗?

这句话几度绕在舌尖,就是没胆问出口。

「这小鬼是怎么回事?」

他一下午进进出出,忙着整理屋子,没贡献的人不是应该乖乖在旁边坐好玩他的玩具吗?小手揪他裤管揪得牢牢的,小影子似地跟进跟出是怎样?有时转身稍不留神还会撞到。

叫他去旁边玩,他完全当没听到,依然故我。

邱胜翊觉得,自己有些崩溃了,求助的眼神望向孩子他娘。

另一个没贡献的人,很悠闲坐在旁边穿针引线缝抱枕,淡淡瞥上一眼,回道:「大概是想你吧。」

睽违半月,终于等回了他,或许是怕他又突然不见,跟得那么牢,仰着头一直、一直地看着他。

若若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这个爸爸呢。

邱胜翊蹲下身,一脸感动地抱抱他儿子。「宝贝,我都不知道你这么爱我。」为了让儿子有机会表达孝心,他塞了块抹布过去,父子俩合力整理家务——虽然小的那只贡献值真的不太大。

由于她脚扭伤,暂时行动不便,接下来的时日,他除了工作之外,几乎都待在这里,以便照应。

有一次,她顺手在脸书上写:「最近乌云罩顶,连巴豆腰开个八宝粥来吃都会割到手」之类的留言,之后不到一个小时,她家的免费快递就送来热腾腾的卤味了。

然后她还被叨念:「吃什么八宝粥,没营养。」

她后来又试了几次,发现真的对脸书小精灵许愿,就会有求必应耶,这真是太神奇了。

她有些好笑,又觉得心暖暖。

被人这样无微不至地噱寒问暖,只差没晨昏定省,这种「孝行」哪个女人会不感动?要说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追求,那真是没天良到连老天都想劈她了。

她是不知道他哪根筋又拐到,但是时隔六年后,再次感受到他当年那种真诚无伪、坦坦荡荡的示好方式,有种重温旧梦的悸动感。

这天傍晚,若若说想吃面,于是她再度向脸书小精灵许愿——

晚餐好想吃这家阳春面

约莫过了半小时,看到下方以手机回覆的留言:「哪家?」

她迅速回应:「这家。」

他回道:「我是问店名。」

「就这家啊!」

当她发现他们开始鬼打墙时,他感慨地回道:「我突然看见,我们前面那条沟好深……」

她当下便怒了!女人可以被说前面的沟很深,但绝对不容许说他们思想或年龄上的沟很深!去你的代沟!

「你可能看不懂中文。」于是她好心地上传照片,来个说文解字。

店名确实就叫「这家阳春面」!

邱胜翊满腔无言地打了好几个:「……」

然后还被系统认定是垃圾留言而隐蔽,接着他便用一副忧郁青年的落寞调调写下:「我觉得自己被世界遗弃了……」她当下在电脑桌前笑趴掉。

不过最后,她家的采买快递还是很尽责地在晚餐时间,送来她钦点的「这家阳春面」。

母子俩窝在客厅前的茶几上吃面配小菜,他晚点有应酬,待会儿就要出门了。坐在旁边看儿子一碗麻酱面吃得满嘴都是,闲不下来的手抽面纸去擦,小家伙食量不大,吃撑了便将碗往他面前一推。

「拎北不吃嗟来食。」打赏得真随意,要不要叩谢皇恩哪?

嘴上说归说,还是认命地接过碗,解决儿子吃不完的食物,完全就是台湾传统父母的写照,任劳任怨还身兼厨余桶。

第10章(2)

然后有一天早上,邱胜翊伺候他们家的小太上皇打点服装仪容,准备送他去幼稚园上课,顺手捞了件外套要给儿子保暖,被小手推了开来,轻轻细细地说了一句——

「拎北不要。」

邱胜翊瞬间狠狠愣住。

柃北不要、拎北不要、拎北不要……这句话在脑海里炸了开来,无限回圈。

「邱容若!你他妈在我面前说拎北,天地反了是不是?」还完全把他的口气学了个十成十!

躺着也中枪的某制造者之一,爱困地从棉被中探出头。「关我什么事?」

「……」对厚!一时忘了他妈是吴映洁,把她也骂进去了。

「你再口没遮拦好了。」她看起来很幸灾乐祸。

若若一脸的困惑又无辜。虽然不知道什么是「拎北」,不过常听爸爸挂在嘴边讲,不就是个自称词吗?

「……」孩子学习力强,真的会追随大人的言行。

以后什么他妈、拎北的都不敢讲了,被自己的儿子说「拎北」,实在是很哭笑不得。

生活中,这些琐琐碎碎的事情,没有连续剧的高潮迭起,但是很平实,分享喜怒哀乐,连那些令人烦躁的衰事、鸟事,也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当然,鸟事的后续发展还是有的。楼上邻居接到存证信函,一整个气到炸掉,据说打电话到管理室噼哩啪啦骂了半小时,却不敢再来惹她。

「恶人无胆。」她把这件事当趣闻说给他听时,他只有这句评论,也安了一半的心。

对方如果真的不为所动,不会气急败坏骂人,他们心里必然知道自己完全站不住脚,这样事情便容易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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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室在他强势表态后,表现多少积极了些,楼上收到建管局发函通知,知晓会被开罚后,也终于乖乖配合修缮。

管线问题处理好了,他找了两个人来帮忙修复木作装潢的部分,自己也挽起袖子亲自动手。

来帮忙的木工师傅打趣地说:「让邱大建筑师当木工,会不会太大材小用了?」

他回说:「我只是一个爸爸。」然后蹲身摸摸若若的头,无尽宠爱地说:「儿子,你睡觉时仰头看到的这片天花板,是爸爸亲手帮你钉的喔!我儿子用的东西,一定要是最安全、最稳固的。」

所以他用自己的双手,亲自为儿子撑起这一片天。

吴映洁在一旁听到,心房暖暖悸动。六年前她真的没预料到,有一天他会成为那个能带给她安全感的男人,为她与儿子扛起一切,让她安心依赖,不必为任何事烦忧。

工程只花了三天便整修兼粉刷完毕,若若回自己的房间去住了,吴映洁的脚伤也好了大半,生活回归到最初的平静,虽然后续还有些余波一汤漾。

楼上、楼下经过这一闹,基本上是一点情分也无了,他之后多少听到邻居间一些碎语,应该是楼上四处去哭诉他们有多仗势欺人。

他们哪有什么势可以仗啊?

那些说词,他之前就已经听烂了,不外乎是屋主有忧郁症啦,情绪不稳啦,要他们别逼他啦……这一类的。

最后是变成楼下咄咄逼人,差点把楼上屋主逼得又自杀一次……

一个会情绪不稳想自杀的人,不会一天到晚挂在口中,还有闲情去散播八卦,四处哭诉自己被欺负多惨来博取同情票好吗?

他当时听到就已经感到极度不可思议。

因为对方有忧郁症,所以他们什么事都不能做,跌伤了脚、家中还有一个六岁稚童,得提心吊胆害怕孩子再受伤,时时拿抹布吸水、擦地板、闻木板散发的霉腐味、承受财物损失及精神上的双重折磨,这些都是应该的?

有些人,理所当然觉得别人非得体谅他们、同情他们,自己却完全没有同理心,不管他人死活,这种人八成脑袋有洞吧?

偏偏,那人又是这一栋的大楼委员,当对方摆哀兵姿态时,不明内情的住户真的会比较同情他们,他最近进出都能感受到其他住户的侧目眼光。

他自己倒不是很在乎别人怎么看,可是映洁没理由必须承受这些。

隔月,她工作上有个餐叙,社区刚好也要开年度区权会议,便签了授权书让他代为开会。

他本来真的没打算做什么的,不过就是带着儿子来吃吃饼干、看看热闹,了解一下年度时事,有需要表决时再举个手充充人头。

但是说实在的,一路荒腔走板听下来,他开始思考还能多扯。

一个四处嚷嚷自己有忧郁症不能承受压力的委员,连基本常识都没有、废到不行的管委会,还有形同虚设的管理室……没事的时候就没事,一旦发生事情,到底有谁可以处理?大概只能像映洁那样一再受气吧。

于是他站起来,开始指正那些讨论项目的漏失之处,包括最扯的那一条——

住户在家里开轰趴,你可以报警处理,却不能将人家的感应卡强制消磁,不让屋主进入社区,这太荒谬了,根本就违法了好吗?主委居然还煞有介事地为这一项提议做表决……大哥,你是认真的吗?

还有,就算知道访客是仲介带看房子,我们也不该向人家强制收取清洁费,暂且不说合不合理,哪天你们房子急着想卖时就知道了!

更别提,有些完全是说来自爽的,真正的执行度是零!

于是最后就变成,一年一度的管委会委员表决,他莫名其妙被提名,又莫名其妙高票当选。

喂喂喂,他不是住户,不具资格好吗?这些人要不要先问清楚再说?

喔,有啦,他们问了旁边的六岁住户,套出一句「爸爸」,还有「邱胜翊」三个字。

好吧,说实话,他也没有很认真想拒绝。映洁住在这里,至少把制度弄得健全些也有好处,别一堆鸟人员,连公寓大厦管理条例第几条都说了,还反覆向他确认:「真的有这条吗?可以这样做吗?」

他觉得自己有点贫血,真的不想再吐血三升。

吴映洁回来时,立刻发觉家里气氛不太对。

她悄悄招来儿子,低声探问:「爸爸怎么了?」

若若摇摇头。「不知道。」可是他觉得今天的爸爸好厉害,大家都在看他。

她本想先洗个澡,晚点再来问清楚怎么回事,为什么开一个年度区权会,会板着一张脸回来。

她才刚在梳妆台前坐下,拿出卸妆液准备卸妆,他就跟进来了,绷着脸将一只不明文件放到她桌上。

「什么啊?」打开一看,居然是结婚证书,还是在附近文具行买来的,标签都还没撕。「你是受到什么剌激了?」

「很大。」非常大的刺激,他一肚子话,不假思索地由口中冒出:「你们的管委会是来搞笑的吧?超娱乐我的,你确定在这种烂制度下,你每月缴的高额管理费值得吗?我倒是觉得我受够那个神经质四处造谣的委员,还有一点处理事情的能力都没有的主委了,今天我不小心被选上主委,然后翻了一下你们的大楼规约,所有权人及其配偶、成年亲属,且同住社区者,都有资格任之,所以,我们结婚吧。」

「……」这是她有生之年听过最瞎的求婚词了。居然是为了当社区主委而决定跟她结婚……他才是来搞笑的吧?

第23页

「孩子他爸,婚不是这样求的,至少求婚的表情不该是这样。你知道你脸部表情看起来硬得像隔夜馒头吗?」

「我只是紧张!」他申辩。

「……我认为比较像讨债。」

他抹抹脸,叹了一口气。「不然婚该怎么求?你教我。」

「至少要有枚婚戒吧?」一张纸就要她卖断终身,她有这么廉价?

「等我,半小时回来。」他立刻转身,然后出门时听到儿子喊饿,买婚戒时顺道拎了盒章鱼小丸子回来,一不小心还让戒盒沾到柴鱼味。

那晚,她升格为人妻。

事后吴映洁将她老公求婚的过程实况转述到粉丝团上,同时宣布自己为已婚身分。

有人爆笑地回应:「你老公也太不浪漫了吧!」

她说:「他曾经很浪漫,让我感受到他有多爱我,但那时我不敢嫁;而现在他很务实,甚至没说一句情话,我却觉得嫁给他再安心不过了。」

滑鼠往下拉,看了上百篇的祝福话语后,有一篇留言是这么说的:「这种会让全天下女人翻脸的求婚你都肯答应,绝对很爱他。」

她笑了,坦荡回应:「是的,我非常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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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邱胜翊洗完澡进到卧室,钻进另一头为他预留的被窝里,身体暖了,手脚开始不安分地东摸西摸,吴映洁被他揉弄得浑身发痒,笑着扭身闪躲。

「你干么啦!」

「制造女儿。」难得今天若若没黏着他们睡,正好把握机会。再说,他们目前也算是新婚燕尔,夜夜纵欲并不为过。

「等一下啦!」她避开攻势,一脸认真地问:「你真的相信那个算命师的话?」

那些衰事还没发生以前,有一回他们带若若出去玩,顺路去附近一间香火鼎盛的庙宇拜一拜。那是有若若以后才养成的习惯,每回拜也只求儿子平平安安,无难无灾,她自认过去并不是虔诚的信徒,希望神明不会觉得她太现实,愿意聆听她的祈愿。

出了庙门后,遇到一个算命师,她想,替儿子算算看好了。

算命师说,若若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最旺的是父母宫,表示投胎投得好,父母双全,并且万般受宠;其次是夫妻宫,他会姻缘美满,一妻到老,恩恩爱爱。是吗?她的若若,也有那个福气,遇到懂他、珍惜他的人吗?

这是她完全不敢奢求的部分。

在邱胜翊的起哄下,顺道连她也算了。

这部分说得更扯。前头说她父母宫单薄,亲缘甚浅,未来必须自己单打独斗,但是夫妻宫这部分也还不错,虽是晚婚的命格,但有机会求得圆满。子女宫部分,有机会得一子一女。

前头她还信,一子一女是不可能的,能有若若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哪还敢再奢求什么奇迹发生。

但那算命师说,她是木局命格,若是能遇到一个命格属水的男人,就有可能。木,需水来浇灌,方可蕴藏生机,芳华茂盛。

当时,她一脸微妙地瞧了他一眼。她的儿子,就是跟一个连名字都水气丰沛的男人有的。

既然她提起这件事,邱胜翊收起玩心,认真回应:「半信半疑吧。」

「那如果,我们真的有女儿的话,是不是表示他真的算很准,不是随口唬我们的?」所以若若真的会有一段美满的姻缘,是这样吧?

他失笑。「想有女儿我们也得先「尽人事」,而不是直接听天命。」他个人觉得,现在直接配合他努力,比耍嘴皮子有用多了。

见他又要凑上来,她伸手推开,再附送一记白眼。「我现在就是要跟你讲这件事。」

她伸长手,打开床头抽屉,递去一样物品。「这个,我不知道是不是失误,明天陪我去医院再检查一次比较保险。」

邱胜翊愣愣地,看着验孕棒上的两条红线,再看看她,来回游移数回。

不是说,只有百分之十的受孕率吗?不、不是说,会随年龄递减吗?

基本上,他觉得要再怀孕根本是天方夜谭,那只是他想一亲芳泽,为了拐她配合的说词而已耶……

「你、你之前说的那些……根本是唬我的吧?」害他疏于防备,从头到尾没想过要避孕。

「不是。所以我一开始也不太相信。」

邱胜翊终于从震惊中回神,慢慢消化了这则讯息,撑着有些发晕的脑袋,低低地、低低地笑出声来。「怎么办?」

「什么?」她一时摸不着头绪。

「我怎么会那么强,我怕……我会太佩服自己。」他笑到肚子好痛。

「……」她直接一脚踹过去。

他还是笑着,扑向她,鼻尖蹭了蹭。「快点,快说我好强。」

八岁的邱小朋友,你真的好幼稚。

她没好气地摸摸头,敷衍道:「好乖好乖,你好强。」

他好不容易收住笑,啄了啄她唇瓣。「映洁,我真的很开心。」

吴映洁这才惊觉,他其实是希望能再有小孩的,只不过平日藏得太好,表现得太淡然,一副顺其自然的样子,是怕她有压力吧?

本来已经接受现状,认为他们这辈子只会有若若这个小孩了,这道突来的惊喜,才会让他那么开心。

得知有若若时,他只有措手不及的震惊,接着就是坦然接受这个事实,考量一切最实际的问题。但其实——

他也会想体验,被告知当爸爸的喜悦、看着她肚子大起来、隔着肚皮对小孩说话、做全天下傻爸爸都会做的行为、迎接小孩出生、替小孩张罗一切,看着小孩一点一滴在他怀里长大……这些,他都没经历过。

他心里,也会遗憾。

她张手,轻轻环抱住他。「你现在可以开始想,要为孩子取什么名字、准备什么东西、怎么教育她……这一次,全部都让你作主。」

「嗯。」他挪了挪身体,怕压痛她,小心翼翼将重量往旁边移,完全拿她当易碎品对待,掌心轻摸她肚腹,摸着摸着,突然想起一事——

「不对!那这样我两个小孩不就都是婚前有的!」才结婚一个礼拜,要验得出来绝对是婚前就受孕了。

「我不知道你会在意这种事。」观念会不会太传统。

「这是权责归属问题!」婚前是非法,婚后是合法;婚前所有权算她的,婚后则是算他的;婚后没有道德挞伐的问题,婚前他未来要怎么教育这颗受精卵,别让臭男生随便占她便宜?

光想就觉得立场不稳,一双儿女会鄙视他这个爸爸,一点威廖都没有……

「你想太多了!」

「你不懂啦!」他从小就梦想要当一个跟他父亲一样顶天立地、正气凛然的人啊!每次被爸爸教育男子汉的担当、还有光风霁月的人格品行,就觉得老爸超威超帅的,他也很想当那种让孩子仰望的道德楷模啊!

不过现在,他大概只当得成占女人便宜、道德薄弱的家伙,一辈子也威不起来了吧!他好沮丧,整个人滚到床的最边边去耍忧郁。

不知这算不算准爸爸症候群?

吴映洁看得无奈又好笑,赶紧想其他话题带开他的注意力。「欸,我前几天把我们相识到结婚的过程写下来,分享到网路上,你知道别人怎么说吗?」

果然,这个话题抓住他全部的专注力。「怎么说?」

「他们说,你一定不是男主角。」

「……抗议!」好歹要身材有身材、要人才有人才,哪里让客官您不满意了?

「他们就说,一般而言,男主角多年前被甩了,怎么可以不怀恨在心,重逢时一定要虐个昏天暗地,像是丢一张支票要求女主角当情妇,以报复她当年看不起他;或是威胁要跟她抢小孩,让女主角夜夜垂泪之类的,表示他的爱之深责之切,并且展现出男主角的气势、魅力、跟破表的帅气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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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畜生吧?哪里帅气了?还爱之深责之切咧!这网友的中文教育真的没问题吗?又不是在管教小孩!

「……很抱歉我没有男主角的架势。」他又想滚到旁边耍自闭了。

她笑着把他拉回来。「其实,你真的有虐到一点点。」

「哪里哪里?」他明明就对她超好。

「在你当着我的面甩门的时候。」

「……对不起,我把门弄坏了吗?我会负责修理费。」

「……」他在装蒜吧?

在他用淡然的口气,说只想跟她当性伴侣时;在他拒绝再为她敞开真心,带着保留、防卫的姿态看她时;在她以为,自己可能失去他时……她真的痛过。

后来,在无声无息消失半个月后,他回来了,不只人回来,连心也回到她身边,她感受得到。

被他那样疼着、护着,心踏实、安稳了,才有余力慢慢去思考其他事情。

即便他说只是为了儿子,但他除了工作,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留给他们母子了。假日出去游玩,是一手抱儿子,一手牵着她;会买小玩具宠儿子,也会记得在她的工作台上放零食罐,随时补货;他的行程会向她报备,除了那回,几乎不曾让她找不到人过……

他给她的待遇规格,完全是比照老婆福利,所以才会在突然掌握不到他的行踪时,慌得不知所措。

在领悟这些后,心便再也不慌了,他只是不想承认而已,心里依然有她。

回来之后,他表现得更坦然,不再拿儿子来包装那些想对她好的心意,拥抱很真实、笑容很真实、那些浓情深意,更是再真实不过。

所以,才会在他提出结婚时,没有第二句话就戴上婚戒。

他什么也不必多说,她已经看得很清楚。

他其实很紧张,怕她拒绝,不然不会脸部表情僵硬到不知该怎么摆比较好,还慌得连手脚都不协调,打翻儿子的章鱼小丸子,送出一只充满柴鱼味的婚戒。

这样,她还要刁难他什么?他们相爱,也想相守,这才是最重要的。

被她这样一提,邱胜翊开始思考,自己好像真的有点猹男倾向。当然甩门太大声,不小心吓到她也很该死没错,不过最渣的不是那一条——

「那个……」他欲言又止,指腹抚了抚她指间的婚戒。「我不是真的为了当社区主委才跟你提结婚的,你知道吧?」

事情多得像牛毛一样,连隔壁小孩太吵、楼上半夜不睡觉搬椅子制造噪音这类的都来找他告状,这种服务大众的热血他可没有很充足,求学时选干部他都是装死的那一群,会跳出来,有小部分确实是被激到了,但他本身没有那么意气用事,最

主要的原因,是刚好让他有藉口可以顺势提这件事。

他想结婚想很久了,一直绕在心里,找不到适合的方式、还有说词。

刚好,用这种方式说出意愿,心里也知道百分之一百会被拒绝,所以连婚戒都没有带在身上,但是气氛绝对不尴尬,哈哈笑几声就带过去了,主要是传达他有这样的想法就行了。

他没有想到她会认真回应了他的要求,一句废话都没罗嗦,很干脆地伸手让他戴上那个「柴鱼口味」的婚戒,连结婚证书都在他出门的期间写好了,他看着那个签了她名字的地方,真的傻眼好久。

这世上大概没几个男人会像他求婚求得这么鸟了,事后回想,真的愈想愈心虚,他要是早知她会答应,一定会更慎重处理这件事,而不是怕尴尬,用那种挑葱卖菜的口气跟她提。

「我知道啊。」吴映洁笑睨他一眼。谁会为了这种事结婚;真有如此热血燃烧的公仆魂,干么不去选民意代表。

「我只是……想陪在你和若若身边,尽我所有的能力来对你们好,你知道吧?」

「这我也知道啊。如果你对我不够好,我干么要嫁?」

所以六年前她不嫁,是因为他还不够好?

「你的嘴脸好现实。」

「你真以为渣男很吃得开啊?一个让我不快乐的人,我有什么好留恋?女人会愿意走入婚姻,是相信这男人能让她比一个人时更幸福,如果这是现实,全世界没有一个女人不现实。」

这样说也对。「我爸妈交代,要我找个时间带你回去,他们要跟你商量婚礼的事,看你比较想要中式还是西式,还有喜饼、要请几桌什么的……喔,对了,还要找时间去拍婚纱照。」

当然不能真的丢只婚戒就把人打发掉,他还没那么无耻。那时会先下手为强,只是怕她反悔,婚俗细节什么的,之后都还能再谈,没想到一个礼拜过去,她连提都没提,连个婚纱都没让她穿,居然还说他对她很好,听得他有够心虚。

「又是若若,又是你爸妈,你什么时候才要说说你自己的想法,老公?」

一声软软的「老公」,把他的心全喊融了,突然觉得自己在那里ㄍㄧㄥ一堆有的没的顾忌,真的是很无聊。

「新婚快乐,老婆。」他倾上前,抵着她的唇,缓缓低语:「我很高兴能娶到你,往后人生的每一天,我都会忠实于我们的婚姻,我爱你。」

这,才是一名准嫁娘,最应该得到的。

她笑了,回应他的吻。「我也是,老公。」

一直到后来,他其实也明白,当年的映洁,并不是对他不动心,只是相遇错了时机点,在他还没办法完全承担责任时,就遇上她。

于是,他们的爱情出现了时差,她在白天,他在黑夜。

不是不爱,只是时差。

以致,生理时钟无法同步。

六年后,他们的人生步调终于一致了,庆幸的是,爱情依然存在,而他相信,这一回他们可以牵手共行一辈子。

—全书完—

番外之《江山代有才人出》

她注意到那个男孩很久了。

最初会注意到他,是在大学榜单。

位于榜首那个名字,总是特别容易被记住。

听说,他数理逻辑很强,勉强要说有什么是他的弱点,那应该是文科吧!

如果你出个「法典之于国家的意义」之类的题目,他可以洋洋洒洒给你申论个一大篇博得满堂彩;但如果你叫他写「秋风秋雨愁煞人」的抒情文,他会直接抱鸭蛋,然后还会反问你:「秋风秋雨哪里愁煞人?怎么愁?」

所以他历届国文老师总是对他又爱又恨。

她想,他母亲不知道咬着棉被捶心肝多少次了,他的名字与他母亲对他的期许,完全是两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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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容若,不就是希望他与纳兰容若一般,文采斐然,善感多情吗?他一点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天分都没有!

他成绩优异,但是人缘极差,不太与人往来,也不参与任何交际活动,总是独来独往,知心朋友一个都没有,于是外传他自视甚高,瞧不起旁人。

关于此人的传奇事迹,一路听了三年多下来,对他的好奇愈堆愈高,直到大四那一年,终于有幸与他修到同一堂课。

最初两个礼拜,她只是在角落好奇地打量他。

以前远看,就觉得是个很俊秀的人,近距离看,发现他还满耐看的,最漂亮的是那一双眼睛,很黑,很亮。

有一些人,眼神会飘移,让人觉得轻浮、心思不定,但她发现他不会,总是很专注,无论是看书、看人,就是认真。

有一回,不经意与他对上眼。

五秒,真的只有五秒而已,她脑袋发晕、心跳失控,脸颊热得不像话。

糟糕的是,她开始会胡思乱想,满脑子天马行空,幻想那双深邃又专注的眼神,如果是用情人的身分来看她,八成整个人都融化了吧?哪个女人在那样的眼神注视下会不晕的?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一样……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第三个礼拜,她在他惯坐的座位,事先留了纸条,悄悄观察他的反应。

他行事很规律,连坐的位置都不会随意更换。

这一天,他照惯例来得很早,教室里只有五个人。

走到自己习惯的那个位置,上头用情人糖压了一张纸条。

他短暂困惑了一下,以为这里已经有人坐了,可是上头除了纸条和糖果,并没有任何书籍文具或包包,于是他好奇地打开那张纸条。

里头写的,就是她困惑了很久的那个问题——

容若、容若,你妈妈是希望你像纳兰容若一样善感多情吗?

不过不像也好啦,纳兰容若超短命的!

他八成觉得这张纸条很无厘头又莫名其妙吧!因为他完全没什么表情,将纸条往书上随意一夹,就认真看自己的书了。

然后隔一个礼拜,纸条又出现了。

邱容若,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吗?

这回,他目光往教室环顾了一遍,教室里的人数与上回一样。他想了一下,旋即抛诸脑后,重复与上回一样的动作。

再下一回,她抱怨上一堂课的内容好艰深,她都听不懂,然后问他:「看你好认真,你都听懂了吗?」

这一次,他确定是与他修同一堂课的人。

一开始,他很困惑,不知道对方究竟要干么,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懂了。过去也有一些同学假装对他热络,然后要求他帮他们作弊。

作弊是不好的行为,他牢记父亲教他的是非观,所以拒绝了,那些人就没再靠近他。

他原本以为这个也是,可是后来的纸条也没再提到课业的事,甚至没让他知道自己是谁。

他开始对这个人感到好奇,每次看完纸条都会猜测,下个礼拜对方还会跟他说什么?

他想了又想,这种「感觉」,好像叫期待吧,爸爸说的。

他其实不是很清楚「感觉」是什么,以往身边的人,也会因为他的反应太无趣,没办法跟他们有良好的互动,最后都对他不太耐烦。

应付那些他不懂的「情绪」,比读课本上的东西还累,他可以理解那些有形的数据,只要顺着既有的公式和逻辑就能导出答案,但情绪那种东西并没有公式,他永远看不懂那些人脸上千变万化的表情意味着什么。

因为太累了,拙于应付,干脆就不要去应付,他只要看得懂妈妈抱他的表情是温柔,爸爸逗他、闹他的表情叫宠爱,还有妹妹也会对他笑,小小年纪的时候就说要保护哥哥。

但是这个人,他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也弄不懂对方的意图,从没说自己到底要干么,只是与他分享生活中一些有趣的、或无关紧要的小事情。

有时候,跟他说学校的木棉花开了,好漂亮。

有时候,说她在校门外被狗追,跑了好远,那时都快吓死了,坦承她其实很怕那种大型的犬科动物。

有时候是问他:「前两天在一家店看到你买糖果,你喜欢吃甜食吗?」

……诸如此类的。

他原本还不确定对方的性别,然后有一天,那些顺手捜集起来的字条被爸爸看到,笑着问:「是她在追你还是你在追她?」

「……女生吗?」

「很明显啊,从思维到笔迹,都不像是出自男生的笔触。不会吧,儿子!你不知道对方是谁?」

他摇头。自己也是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对方是女生。

然后爸爸多问了几句,他跟爸爸一向没有秘密,就把纸条来由原原本本说了。

爸爸听完,惊叹地说:「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近水楼台先得月啊!手段比当年的我还高竿多了,我怎么都没想到要用这招!」

……这两句好像不是这样接的,而且爸爸追求妈妈的恋爱史他从小听到大,已经强调过五百八十七遍了。

「她很有心。你喜欢她吗?要是喜欢,就要给人家一点回应,不然对方会以为自己在唱独角戏,会很失望难过的。」

那时,他怔怔地看着那叠纸条,近一学期下来,不知不觉也一大叠了。

他喜欢吗?

那时的自己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有一回上课时,想起她说的,便仰头看了看那几株木棉花,研究她眼里的漂亮景致。

还有一次,看到那只校外野狗又在追女学生,上前去制止,告诉它:「女生胆子很小,不可以再乱吓人。」

至于糖果,那是要买给妈妈,不是他要吃的,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告诉她。

那学期最后一次上课时,他早到了,一进教室,就看到有人接近靠窗他惯坐的那个位置,鬼鬼祟祟不晓得在干么,放下东西后转身要走,迎面撞上他困惑的眸,她惊吓得退步,腰间撞上桌沿,然后像作贼被逮个正着那样,慌慌张张地逃跑。

是她吗?

他忍不住多看了那纤细的背影一眼。

爸爸说得没错,是女孩子。

这次,她给了他一盒巧克力,照惯例压在下面的纸条写着:

最后一次上课了,以后就不能每个礼拜都看到你,希望下学期还能再跟你修同样的课。你呢?会想念我的纸条吗?还是在心里想,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

上回看到你买了一大包五彩缤纷的糖果,想说你应该喜欢吃甜食,这个牌子的巧克力,每次朋友出国我都会托人带回来,希望你也会喜欢。

还有,可能你已经知道了,也可能还不晓得,总之就是……那个……呵,我喜欢你。

她这次话有点多,不像之前那样简洁俐落,他怔怔然看着最后那四个字,心想,她是不是在紧张?

那一整堂课,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上了什么,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在看她。她就坐在他左手边那排往上数三个座位处,以前或许目光有交会过,也或许没有,他不是很确定,但是那一堂课,他看得很清楚。

大部分的时候他都在想,她写那些字条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一张、一张的回想,把每一张纸条,都套上她的形象。

她耳朵红红的,坐姿就像他第一天上小学时那样,有点别扭,怎么坐都不对,虽然知道爸爸就在教室外头看着他,还是会不停回头确认,对全然陌生的环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的心情也跟他那时候一样吗?

他还发现,她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转呀转的,很灵活生动。

她说他的眼睛漂亮,但是他觉得,她的比较漂亮。

他还在思考下课后要跟她说什么,钟声一打,她就一溜烟地跑掉了。

他以为他们的缘分应该只到这里了,但是下一学期,纸条又出现了。

嗨,又是我。

我贿赂你们班的人,打听到你的选课单了。

还有,我叫叶舒涵。

角落画了个V字型的俏皮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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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必这样,她来问的话,他也会告诉她。

他指腹抚过最后那三个字,牢牢记在脑海。

她还是没有过来跟他说话,但是已经不会像最初放纸条被他撞见时那样手足无措了,偶尔回过头,浅浅地对他一笑,然后脸红红地转开视线:

他觉得,这样很好,一直没想过要改变什么,直到那一天——

他忘了带课本。

出门时太仓促,因为快迟到了,他不想错过与她共有的这堂课,还有——

怕纸条被别人拿走。

当他呆呆看着桌面、脑袋空白时,嘉嘉随后就替他将课本送来了,还附带妈妈刚做好的早餐。

「要专心上课喔!」邱容嘉仰首亲亲他的颊,他回应地摸摸对方的头。

「那是你吧?」他一直都很专心,爸爸说她比较皮,还会跟老师顶嘴、上课看漫画,他又不会。

「唉唷,干么这样讲啦——」女孩不依了,拉拉他手臂,赖进他怀中撒娇。与妹妹聊完后,再进到教室,视线短暂与叶舒涵交会,但是她很快地移开。

在那过后的几天,他在图书馆遇见她。那时候,她找书找得很专心,他站在她后面好久,她都没发现,然后转身看到他时,吓了一大跳,差点撞在一起,手中的书也掉了。

他蹲下身帮她检,等着她接过,然后,给他一记像以前那样的甜甜笑容。

但是,没有。

她表情僵住,然后退开一步,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连书都没有拿。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不晓得她是怎么了,校园中遇见,再也不对他笑。

那个礼拜去上他们共同的那堂课时,有好一会儿,他只是盯着空空如也的桌面,什么也无法思考。

望向她所在的方向,她低头很专心地看书,从头到尾没看他一眼。

纸条,再也没出现过。

过往,那些突然便疏远他的人不算少,他有很多这样的经验,知道自己八成是被讨厌了,这并不难理解,他其实更困惑的是,自己怎么了?

那很像小时候,有一次爸爸不见,他以为再也不会来的时候,心里很空,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然后妈妈抱着他掉泪。

他不知道该怎么哭,可是那种空空的感觉,他不想。

好像、好像又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那种「感觉」,爸爸说,叫做在乎。

因为喜欢,才会在乎。

他喜欢爸爸,不愿意失去,所以会慌;那,他也喜欢她、害怕失去,才会有同样的心慌感觉吗?

要怎么样,才能让她再对他笑?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让她再也不想理他。

他想了好久,想起爸爸说的,喜欢,要给对方回应才可以。

那,她再也不传纸条了,他要怎么回应?

那个变态男人在干么?

叶舒涵在等公车处,远远就看到有个男人在纠缠邱容若,对方几度推开,他还不要脸地硬缠上去,乱亲乱抱。

太、过、分、了!

虽然长得人模人样,但行为太无耻!这时也顾不得什么失恋创伤,比起心里那点小别扭,保护邱容若的贞操更重要!

她气急败坏,想上前去「护草」——

「宝贝、宝贝,别这么无情嘛,理我一下啦!告诉我你的小心肝哪儿受伤,我替你——」

「爸!」两道声音很无奈地喊出来,也同时让杀气腾腾的她止住脚步。

……爸?!

「不要玩了啦,妈在等我们回去吃饭。」女孩趴在车窗边,等得太无聊,都快翻白眼了。

她很快认出,那张娇美的小脸蛋,不就是近期猛往她心窝剌的那道伤吗?

他、还有她,都喊那个人「爸」,所以根据国小学到的基本伦理常识推论——她是不是搞了个大乌龙?

自以为失恋了,在那里哀怨纠结,结果人家只是兄妹?!

坦白说,她之前真的是有一点气他,原先满心以为,他会收她的纸条,在她对他笑时,定定地望住她,是一种朦胧的情感交流,他并不讨厌她的示好。

到头来,全是她一个人在自作多情,那种难堪、可能还加上一部分的恼羞成怒,让她表现得很没风度,无法假装若无其事去祝福他。

然后到今天,她发现自己弄错了。这样是不是表示——她还是有机会的,对不对?

关于他的传闻,她听了很多,还专程上网去查什么叫「情绪表达障碍」,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去K那些资料,朋友觉得她失心疯,叫她不要自找麻烦,可是她不觉得。

他不是没有感觉,只是无法像平常人那么有条理地厘清那些感觉、并且表达出来而已,所以他就算从来没有回应她的笑,也不代表他无动于衷。

他看着她的眼神,很专注。她相信他真的有把她这个人看进心坎里。

如果,她能和他一起挖掘那些感觉,并且陪着他认识、体会,那么,是不是也有相爱的可能?是不是,也可以幸福?

失心疯就失心疯吧,她真的,很喜欢他,没有道理的迷恋。

你比较喜欢喜剧电影还是悲剧?

纸条,又出现了。

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地。

然后,望向某个方位,那人适时回眸,给了他一记熟悉笑靥。

心,莫名踏实了。

虽然不清楚怎么回事,但没事了就好,还肯理他,就好。

他拿起红笔,在喜剧那个地方圈起来,请旁边的人回传。

之后,她不定时会请人传来纸条,通常都是问他的喜好、还有平时的习惯。

有一次,他忍不住在下面的空白处回覆:「为什么问这些?」

她回道:「想更了解你啊!笨蛋,你看不出我在追求你吗?」

他看着纸条,脸颊没来由地一阵热,那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心跳得飞快,

脑袋有些晕,快无法思考了——

她还是会不定时问他一些问题,他会诚实作答,再然后,不知道怎么演变的,他们都没再叫人传递,而是亲自把纸条送到对方手上。

这一天,他看着桌上的字条,认真地思考过后,拿起红笔再坚定不过地圈出他最想要的那个选项。

待下课钟响,她依例带着笑容走向他,他伸手回握住那伸向他的柔软指掌。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想起来,那张纸条一直没有还给她。

再更久、更久以后,那张字条无意间被发现,被当成家族笑谈又笑了几年。

「好旧的梗喔,大嫂。原来我哥就是这样被你拐上手的。」

那张纸条,最后被裱框永留纪念,以兹羞辱……喔,不,是以兹赞扬,见证她追求真爱勇往直前之大无畏精神,及走过必留下痕迹的真理——

COFFEE?TEA?

以及角落被圈起来的超小字——OR  ME?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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