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洁按着他的嘴，要他认真听下去。
　　
「后来他们发展的很顺利，双方家长也很认同，于是在半年前订婚了。」
　　
「我不懂，这些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允聪意外过世不但给邱家……更带给瀞怡很大的伤痛，最近，她好不容易开朗了些，要是你突然出现，我怕……」
　　
「我是我，允聪是允聪，就算长得像，我想她应该分得清楚。」胜翊完全不接受这种说法。
　　
「可是……」
　　
「原来妳小脑袋瓜想的就是这些东西。」
　　
「你不了解瀞怡，她……」
　　
「好了。」胜翊先给她一个安抚的吻，随后说：「本来我是不打算见其他的人，但听妳这么说，我想我有必要当面厘清一些事。」
　　
映洁不解他的语意，傻傻望着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胜翊捏捏她鼻子，将她扶起，抚摸她微乱的发说：「我决定到邱家拜访一趟，妳去帮我约，顺便也把瀞怡找来吧！」
　　
「翊……」
　　
「好了，妳快迟到了，先上班去吧，有话等回来再说。」
　　
他下床，穿上睡袍，将映洁带到房门口。
　　
在她唇上印了一个道别的吻后，他就轻轻关上门。
　　
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映洁还是无法打消胜翊拜访邱家的念头。
　　
别无选择的映洁，只好硬着头皮约邱世明，转达胜翊想见面意愿。
　　
「映洁，这是怎么回事？妳怎么会认识胜翊？又怎么会……」
　　
太多解不开的疑问，让这经历商场无数考验的强人，也不免露出惊讶神情。
　　
「邱伯伯，你别急，我慢慢说给你听。」
　　
于是映洁将在义大利巧遇胜翊的情形，巨细靡遗地转述，但关于两人感情的部分，她避重就轻，没有说的太多。
　　
「真是谢谢妳了，映洁。」邱世明感激的说。
　　
「邱伯伯，你太客气了，我只不过是做我该做的事。」
　　
「不……我也曾派人到法国去，希望他能回来继承，但却被他严厉拒绝了。今天要不是妳……我真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他。」
　　
「这不是我的功劳，要不是胜翊自己愿意，谁也强迫不了他。」
　　
「嗯，他们兄弟俩这点性格还真是像。」邱世明满足的笑说，「映洁，告诉我，他跟允聪有多像？」
　　
「他们俩……根本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是吗？」他灰白的浓眉微皱，眼中隐隐闪着泪光，「我真迫不及待想见他一面。」
　　
「那就明天晚上一起吃饭吧！」
　　
「好，这样吧，你们俩一起到山庄来，我请大厨好好弄几道允聪爱吃的菜让他尝尝，既然是双胞胎，喜欢的东西应该差不多吧？」
　　
这话像根针直刺进映洁心窝，她努力劝自己别在意，而且要相信胜翊。
　　
「对了，瀞怡知道这件事吗？」
　　
「还不知道，我正打算今晚告诉她。」
　　
「好好……允聪说的没错，只要有妳在，任何事都不需要操心。」
　　
映洁尴尬一笑。
　　
聊了几句，她便起身告辞，先行离开。
　　
独自走在街上的她，心情跟脚步都不自觉的沉重起来。
　　
坐上计程车，行动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看来电的是瀞怡，立刻接起来。
　　
「映洁，对不起，今天晚上的约我不能去了。」
　　
「为什么？」这下，她就没机会告诉她明天晚上重要的约了。
　　
「有个表姑从美国回来，我爸说全家要一起吃饭，要不然妳一起来吧。」
　　
「不要啦，这是妳的家庭聚会，我一个外人出现多奇怪。」
　　
「哪会……」瀞怡嗲声的说：「我们早当妳是一家人了。」
　　
「还是不要。」映洁望着窗外，坚持着。
　　
「那妳说有事要告诉我，方不方便在电话里说？」
　　
「嗯……」
　　
「怎么啦？干嘛吞吞吐吐的。」
　　
映洁迟疑几秒，决定只说重点。
　　
「我刚刚去看邱伯伯，他明天晚上有个聚会，希望我们都能到。」
　　
「邱伯伯为什么要妳转达？他有事向来都是直接告诉我的啊！」
　　
瀞怡带着娇气的质问声，听起来格外刺耳。
　　
映洁无法自圆其说，只好沉默的愣在那。
　　
「是什么重要的事需要我们一起到？」
　　
「我不清楚。」映洁紧握话机的手频频出汗，她真想立刻挂上电话。
　　
「好吧，我会到的，那下班之后我们一起去。」
　　
「不用了，我明天下午请假，办完事我自己坐计程车上去就行了。」
　　
瀞怡停了几秒，随即语气一转，冷冷的说：「妳这几天在忙什么？不是请假就是见不到人，妳有事瞒着我，对吧？」
　　
映洁轻叹了一口气，不再为自己辩驳，她这才意识到，在胜翊成为自己唯一的男人时，就注定要面对这些。
　　
想到这，想到胜翊鼓励的吻，她胸口衍生出一股强大的力量，让她有面对的勇气。
　　
「明天晚上见了面，我会将一切都告诉妳的。」
　　
她说完，然后平静的挂上电话。

『6』第六章
　　
「小姐，是这里吗？」司机放慢车速，指着逐渐隐遁在夜幕中的豪宅问。
　　
「对，在大门前停就可以了。」
　　
司机按照指示，将车停在一扇深褐色雕花大门前，门柱上头挂着一块「邱府」的牌子。
　　
胜翊和映洁分别从两侧的门下车。
　　
胜翊站在大门前，仰望被浓密树枝遮掩大半的白色建筑。虽然还没进去，但从恢弘气派的大门到周边的造景，已看出邱家不同于一般商贾庸俗的气度。
　　
两人才往门口一站，大门立刻敞开。
　　
走在碎石铺成的宽阔路径上，虽然大部分风景已经被夜色笼罩，但仍可以让人想象白天阳光普照时，会是怎样美丽的景致。
　　
本来牵着手的两人，在走进大宅时，映洁巧妙的抽回手，加快脚步走上台阶。
　　
「答应我。」她站在最上层的阶梯，对着正往上走的胜翊说：「今晚暂时不要提我们的关系，好吗？」
　　
「我不答应。」胜翊一口回绝，板着脸缓步往上走。
　　
他显然因她今晚的举止忍耐到了极限。
　　
「我看妳是希望我取消约定，打道回府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踏着小步又走下来。
　　
「我不管妳怎么想，我就是来告诉大家我们的关系。妳越在意，我就越要妳面对。」他不满的瞅了她一眼，然后抱起站在高一层阶梯的她说：「难道跟我在一起让妳这么难以启齿吗？」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要故意曲解我。」
　　
映洁扭着身体试图挣脱，胜翊却越抱越紧，最后还旁若无人的深吻她。
　　
「进去吧，有我在，妳什么都不用怕。」
　　
他安慰的用自己的鼻尖去触碰她，映洁正要张臂抱他，豪宅的门突然打开，房里透出的光让映洁吓了一跳，她机警的退了一步，转身往上跑。
　　
「吴小姐，妳来啦。」
　　
佣人礼貌的招呼，本来微笑的脸在看见身后的胜翊时，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莲婶，黄小姐来了吗？」
　　
「还没有，她刚刚来电，说会晚点到。」
　　
「喔。」
　　
她站在门前，望着厅前两排穿着白色制服的佣人，不自觉的心跳加速。
　　
相较于当事人胜翊的沉稳冷静，她实在是太过紧张了。
　　
「吴小姐，这位是……」莲婶结结巴巴，睁大眼睛望着胜翊。
　　
她惊慌的语气引起其他人注意，大家纷纷转过头来观看，结果就像是传染病一样，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惊讶表情。
　　
胜翊不受影响地平静走过大门，踏进邱家的客厅，他对厅房里的豪华陈设没兴趣，视线全落在站立客厅中央的人上。
　　
「邱伯伯，他是胜翊。」映洁上前为两人介绍，然后低声说：「翊，他是你父亲。」
　　
邱世明表情肃穆，目光犀利的直视这将近三十年未曾谋面的儿子。
　　
胜翊无惧的回望，展现强烈的自信外，更表现出一股难以亲近的疏离。
　　
驰骋商场多年的邱世明阅人无数，他一眼就看出胜翊不但有着超龄的成熟稳重，藉由他潜藏眼底的那份孤傲，他更看出这孩子远比出身富裕之家的允聪，还能承受挫折和忍耐。
　　
「你就是……」
　　
「我是胜翊。」
　　
他一一扫视厅内的人，邱世明右边那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正惊骇地看着他，她身旁两个看起来年纪比他大的女人，也是同样的表情。
　　
胜翊将视线转回父亲身上，看到他双眼微红，脑海突然浮现母亲生前伤心流泪的画面。
　　
邱世明依然沉浸在失而复得的情境中，感动得不能自己。
　　
「好……来别站着，大家边吃边聊。」邱世明手一挥，指向宽敞明亮的餐厅。
　　
佣人立刻动起来，训练有素的各就各位，听候差遣。
　　
大伙一坐定，邱世明忍不住开始询问他的近况：
　　
「你母亲她……还好吧？」
　　
「我母亲两年前病逝了。」
　　
邱世明惊讶的皱眉，没有察觉出胜翊语气里的微愠。
　　
「那你对自己的身世知道多少？」
　　
「她从没提过。我是从我舅舅那听到一些，但他跟我母亲一样，都不愿意提起这些往事。」胜翊轻描淡写的说。
　　
邱世明听完，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能了解他们的心情。当年是我不对……」
　　
「话不能这么说。」邱妻路嘉怡突然抬起下巴，瞅着胜翊这个不速之客，似乎想宣示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
　　
「你母亲嫁进邱家，三年都没为你父亲添个子嗣，邱家这么庞大的事业是需要有人继承，你父亲势必得选择一个能为邱家延续香火的人。」
　　
「妳不要插嘴。」邱世明制止妻子开口。
　　
他望着胜翊，娓娓道出事情发生的始末。
　　
当年，邱世明独排众议，娶了出身小康家庭的倪芙。经过两年，两人坚定不移的爱才渐渐让家人接纳。
　　
三年过去，急于抱孙子的老人家怀疑倪芙不能生育，先是到医院检查，而后开始寻访秘方，但倪芙的肚子依然没动静。
　　
这时，邱家两老先是借口要邱世明到美国拓展事业版图，然后动用亲族长辈的力量，逼迫倪芙签下离婚协议书。
　　
只身在美国的邱世明得知消息，连夜赶回台湾，悲愤的他跟父母大吵一架，父亲因而生病住院。
　　
不愿背上不孝罪名的邱世明，因而忍下这口气。
　　
父亲出院之后，立刻积极为邱世明安排相亲，三个月后，坚持要他娶同是合作伙伴的南亚集团的独生女路嘉怡为妻。
　　

而伤心欲绝的倪芙，离开邱家，从此杳无音讯。
　　
胜翊听完，面无表情的望着邱妻，问父亲：「不是说我母亲不能生育，那我们兄弟又是怎么回事？」
　　
「你母亲离开后，我不间断的派人寻找，一年后才查出她到法国去投靠你舅舅。」
　　
「那时候，我母亲已经怀孕了？」
　　
邱世明眼中充满歉疚的解释：「那时，她刚刚生下你们兄弟，我这才知道自己有了两个儿子。」
　　
「原来说不能生育只是庸医误诊？」胜翊冷冷瞪了一眼邱世明。
　　
「这是个无法弥补的错。」
　　
胜翊冷笑，「就算这是个可笑的错，你怎么敢确定我们就是邱家的骨肉？」
　　
「这当然是经过鉴定的。」路嘉怡扬声说。
　　
胜翊的视线转向邱妻身旁的两个女儿，突然恍然大悟。「因为你的妻子无法生下男孩，所以在确定血缘关系无误后，你就从我们兄弟之间挑了一个，抱回台湾成为继承人？」
　　
「有一点我可要说清楚。」路嘉怡又插嘴道：「虽然允聪是邱家的骨肉，但我也给倪芙五百万的安家费，一点也没亏待她。」
　　
「别说的这么好听，我母亲绝不可能为钱出卖自己的孩子，一定是妳用了什么手段逼她。」
　　
「翊，不要激动。」映洁轻拉他的手，要他冷静。
　　
路嘉怡一见有人制止，气焰一下子高张起来，拍桌指着他骂：「你说什么！看看那女人把你教成什么样子，竟敢顶撞长辈！」
　　
「够了！」邱世明突然喝斥一声，瞪着妻子。「再多话妳就给我下桌。」
　　
识相的她立刻闭上嘴。
　　
「我今天请胜翊回来，只是想让他清楚自己的身世，至于其他……来日方长，我们慢慢再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路嘉怡听出丈夫话中有话，连忙追问。
　　
但邱世明根本不理她，继续对胜翊说：「对了，你的东西都在饭店吧？没关系，明天我派人去拿过来，今晚你就睡在二楼的房间。」
　　
胜翊笑笑，摇头说：「我想你误会了，我跟邱家的人并没什么好说的了。」
　　
胜翊拉拉衣领，作势起身，映洁也跟着站起。
　　
「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次回来不是为了……」
　　
「不，我这次来台湾纯粹是为了映洁，跟邱家无关。」他边说边伸手揽她的肩，不知所措的映洁缩在他怀里显得更娇小。
　　
「为了她？你们……」邱世明一脸不解。
　　
倒是路嘉怡脸上泛起如释重负的笑，她本来还担心胜翊是来分财产，这下她能松口气了。
　　
「ㄟ，你们俩倒是挺配的呢！」她突然示好的说。
　　
但邱世明脸上却泛起不悦的神情。「难道儿女私情，比你的身世还有邱家的一切重要？」
　　
「不是的，邱伯伯，你误会了。」映洁急于解释，却被胜翊打断。
　　
「没错，即使不知道我跟邱家的关系，这三十年来我也过得很快乐。现在有了映洁，我更不在乎邱家能给我什么。」
　　
「你……」
　　
「而且你该谢谢映洁，要不是因为她，我根本不会面对面坐在这听你说这么多辩解的话。」
　　
「翊，别这样。」映洁转过头来，这才让他收了口。
　　
「原来你根本不能原谅我？」邱世明目光黯淡的望着儿子。
　　
「如果我母亲能原谅，我就不在乎，不过一切都太迟了。」他轻握映洁的手说：「世上有些错能弥补，但遗憾一旦铸成，是再多歉疚也挽回不了的。」
　　
胜翊说完，立刻拉着映洁转身朝大门走。
　　
这时，佣人开了门，对正走上阶梯的人喊：
　　
「黄小姐，晚安。」
　　
映洁压根忘了今晚另一个主角还没到。她脚步突然停住，呆站在原地望着瀞怡优雅的身影翩然而至。
　　
「对不起，我来晚了。」瀞怡一脸微笑地望向厅内。
　　
当她将视线从映洁身上，移到她身旁那熟悉的身影时，她顿时睁大眼，笑容僵在嘴角，颤抖的唇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不可能……聪……允聪！」
　　
瀞怡冲过去，一把推开映洁，抱住胜翊。因为动作来得突然，胜翊重心不稳而退了两步。
　　
映洁早知道她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但真正面临时还是慌了手脚。
　　
「瀞怡，妳镇定点，看清楚，他不是允聪。」
　　
「谁说的，他是……」瀞怡抚摸胜翊的脸，口中喃喃叫着允聪的名字。
　　
胜翊冷着一张脸，细细端详失控的她。
　　
不知是不是因为喜欢映洁那素净清丽的脸庞，他对瀞怡那张靠彩妆修饰完美的脸，只感到厌恶。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瀞怡不解的凝视。
　　
「瀞怡……我说了，他不是允聪。他叫胜翊，是允聪的双胞胎哥哥。」
　　
映洁上前解释，却被瀞怡一把推开。
　　
「妳！原来妳早知道了，为什么瞒着我？」
　　
胜翊可以容忍她的失控和激动，却不能容许她对映洁动粗。于是他毫不客气的拉下她的手，一把推开，然后去扶映洁。
　　
虽然眼前这人不是允聪，但这身形、神态……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和允聪如出一辙。而且从他搀扶映洁的举动中，她发现，他和映洁之间的情愫，似乎比她想象的深厚，这让刚从伤痛中恢复的她无法接受。
　　
「允……」
　　
「我不是允聪，我叫胜翊，我是映洁的男朋友。」
　　
当瀞怡又试图接近，胜翊这次干脆直截了当的表明。
　　
但这说法不但没让瀞怡清醒并接受现实，反而令她失去理智。
　　
「不！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瀞怡话才说完，双腿一软，便失去知觉，昏倒在地。
　　
瀞怡醒在允聪房间的那张大床上。
　　
楼下长廊传来胜翊的声音，让她专心的竖耳倾听。
　　
「我们回去吧。」他的语调透着后悔，因为现实的情况似乎远超出他想象所能控制的范围。
　　
映洁凝视他的眼，那深不可测的黯淡，多少透露他此刻沉郁的心情。
　　
「我本来就不想卷入邱家的恩怨之中，现在再加上夏瀞怡……」他抱着她没有说下去。
　　
熟悉的炽热开始蔓延，他温柔抚摸她的身躯，依恋只有两人独处的美好。
　　
「面对邱家的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虽然过去的恩怨对你造成不小的伤害，但你身上留着邱家的血脉，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啊。」
　　
「妳希望我留在这儿？」胜翊试探的问。
　　
「不管你去哪，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但我不希望你们父子一辈子这样疏离，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这是他咎由自取。」
　　
「没错，但那毕竟是过去的事了。你母亲过世，允聪也不在了，难道真要搞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你才肯……」映洁抚摸他的脸，望着那双深邃的眸子说：「你不是说有些遗憾一旦造成，就无法弥补吗？」
　　
「是不是邱家人派妳来做说客？」
　　
映洁先给他一个浅浅的吻，然后轻声说：「我觉得你其实并不恨你父亲，相反的，你应该很渴望他的爱，对吗？」
　　
胜翊知道映洁总能轻易看穿他潜藏的心思，但却没想到她三言两语就化解了他对邱家多年的恨意，一时间，他竟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妳连我心里的秘密都猜得到，我怎么能让妳离开我呢？」
　　
映洁本来也想用热情的话语回应他，但是一想到躺在楼上房间的瀞怡，她就收住口，什么也没说。
　　
「怎么啦？怎么突然不说话？」胜翊雨点般的吻，轻轻落在她的唇上。
　　
「我想上去看看瀞怡。」她拉下他的手，转身往客厅的入口走去。
　　
但胜翊却跟上来，用力将她抱进怀里。
　　
「邱家的事我可以考虑，只要妳一句话，我可以抛开法国的一切，回台湾定居，我只要妳……」他紧贴她耳畔，真切说出从未启口的誓言。
　　
但映洁却执意挣脱他的怀抱上楼。「瀞怡应该醒了，我先去看看她。」
　　
「我跟瀞怡谁比较重要？」他不悦的说。
　　
「翊……别这样，我爱你，但我不能自私的抛开一切，不顾其他人的感受啊！」
　　
「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胜翊严正地反驳。
　　
「我不想跟你争辩，等我看过瀞怡确定她没事了，改天我们再找时间好好谈谈这件事。」
　　
映洁轻轻抽离他的怀抱，快步走上二楼。
　　
一推开房间门，映洁就看见正好翻身过来的瀞怡，睁着一双落寞的眼望着她。
　　
「妳醒啦。」映洁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关心的望着她。
　　
瀞怡没说话，只是审视的盯着她看。
　　
映洁伸手抚摸她的额头，安慰的说：「医生来看过了，是贫血的老毛病加上一时受到太大的刺激，所以才会昏倒。」
　　
「我没事。」她挥开映洁的手，倔强的撑起身体坐着。
　　
「瀞怡，妳听我说……」
　　
「我不想听。」她将脸撇向落地窗外，用略带命令的语气说：「他呢？我想跟他说话。」
　　
「好，妳等等，我去叫他。」
　　
映洁立刻起身，走出房门开始寻找胜翊的身影。
　　
坐在长廊藤椅上的胜翊，一看见映洁出现，直觉的问：「要走了吗？」
　　
「不……」她走近，轻拉他的手说：「瀞怡想跟你说说话。」
　　
映洁原本以为自己要花一番工夫说服，没想到胜翊立刻起身，神情坦然愉悦的说好。
　　
他这么干脆反而让映洁担心。
　　
她拉拉他的手，叮咛的说：「你好好跟她说，不要用太强硬的语气刺激她。」
　　
胜翊重重呼出一口气，妥协的轻抚她的脸后，才缓步的往二楼走。
　　
当他推开门走进房间，看见瀞怡一脸病容的半卧在床上，心里不但没有一丝同情，反而对她这样的故作姿态感到厌恶。
　　
「妳脸色好多了。」胜翊站在床边，刻意保持距离。
　　
瀞怡伸出手，示意他靠近。当胜翊一走近，她立刻扑上来紧紧抱着他。
　　
「妳冷静下来，有话慢慢说。」胜翊轻拍她的背，轻声安慰。
　　
「你叫我怎么冷静？你跟允聪长得一模一样，看到你我就想到他，如果你是我，你能冷静吗？」她歇斯底里的喊着。
　　
「长得再像，我也不是他。」他拉开瀞怡，站回刚刚的位置上，「我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我敢说除了长得像之外，我跟他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类似。」
　　
瀞怡抬头望着他，心里不禁想着，没错，这男人不但具有允聪俊美的外型，更有着刚毅孤傲的性格，相较于允聪的温文儒雅，他这种强势的男人味更加倍的吸引人。
　　
她忍不住忌妒起映洁来。凭那样平庸的条件都能赢得他的青睐，要是自己先认识他，映洁哪可能有机会接近他？
　　
「真对不起。」她低头，轻抽泣着，「你说的对，我不该冒冒失失的把你当成允聪，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别这么说，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倒是映洁……她很担心妳的精神状况，深怕我的出现会给妳带来太大的刺激。」
　　
瀞怡澹然的说：「她就是这样，老把我当成小女孩，其实……我比她想象的要坚强得多。她应该多放些心思在自己身上，别再这么挂心我了。」
　　
「映洁很重视妳这个朋友，她对妳的关心连我都忍不住吃醋。」
　　
瀞怡笑了笑，表面上是呼应他的话，实际上只是不想因为批评映洁而让他讨厌。
　　
「我这就去告诉她，我没事了。」她优雅的整理仪容，望了一眼墙上的钟说：「我在这也打扰太久，该回去了。」
　　
她掀被下床，才站起，突然又头晕似的险些跌倒。
　　

胜翊见状，立刻上前搀住她。「妳还是多休息一下，我想他们应该不会介意。」
　　
「不了。」她摇头，再次站起。但按扶在胜翊胸膛上的手，却贪恋的舍不得移开，「对了，我有车，干脆送你们一起下山吧。」
　　
「也好。那我先下去叫映洁，然后打声招呼，我们就走吧。」
　　
瀞怡故意展现一副雍容大度的姿态，颔首微笑，但是当胜翊一走出房间，她的脸立刻垮下来。
　　
她坐回床上，努力想在混乱的思绪中，理出一个清晰的方向。
　　
她满脑子都是胜翊的英俊脸庞，想到自己能被那充满阳刚味的身躯紧紧拥抱着，她就忍不住脸红。
　　
至于几个月前，那哭倒在映洁怀里，伤心欲绝的女人，早就消失无踪了。
　　
「爷爷……我不管，你一定要帮我。」
　　
瀞怡倚在爷爷身上撒娇着，老人家脸上是既无奈又心疼的表情。
　　
「哎呀，什么允聪的哥哥，双胞胎什么的？这些我全听不懂，妳要我怎么帮？」
　　
「我都说了两次，怎么会不懂嘛？」瀞怡气得甩开手，移坐到沙发边边。
　　
「妳呀，前些日子还为允聪哭得死去活来，信誓旦旦说不再嫁人，怎么说变就变啊？」黄董虽然嘴上调侃，但听到宝贝孙女放弃不嫁人的誓言，还是挺开心的。
　　
「我还是爱着允聪，但他已经不在，所以我只能接受事实。而这个男人不同，他是允聪的双胞胎哥哥，跟允聪长得一模一样，看到他……我就感觉是看到死而复生的允聪。」
　　
「丫头啊。」爷爷一脸担忧的说，「就算是双胞胎，也会有不同的性格、喜好，妳不能把他当成允聪的替身。」
　　
「我不管！我就是要他。」瀞怡皱着眉，娇嗔的宣示着，「你去跟邱伯伯说嘛，邱氏集团那个合作案不是需要大笔资金吗？告诉他，只要两家成为亲家，多少钱都不成问题。」
　　
「丫头，妳为了得到他，甘愿牺牲自己的幸福？」
　　
「嗯，我只要他。」瀞怡说话时，眼底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思绪回到当初跟映洁参加宴会，第一次看见允聪时的情景。
　　
允聪温文儒雅的模样，让她很有好感，可是即使他比她那些追求者要出色多了，她对他还是没存有过多的想法。
　　
然而当她看出映洁对允聪的好感时，心里却升起一股复杂情绪。她当然一心期望映洁能够得到幸福，但映洁怎么选，也不能选个人中之龙压过她啊！因此她积极表现出对邱允聪的好感。
　　
没想到映洁竟然信以为真，从此跟他保持距离，单纯只做朋友。
　　
从小她就是这样，越得不到的，她越想据为己有。
　　
再说，她看到胜翊的第一眼，就知道这男人值得她舍弃一切去追求，因为他除了能带给她女人该享有的快乐，更能让她再次成为社交圈瞩目的焦点，成为所有女人羡慕的对象。所以，拿与映洁的情谊跟胜翊一比，友情根本算不上什么。   
   
『7』第七章

胜翊坐在邱家的长沙发上，眼睛直盯着桌上那杯冒着热气的茶。
　　
这是他第二次走进邱家，但不同于上次剑拔弩张的气氛，这次客厅里只坐着他们父子和映洁三个人，所以显得格外和谐且愉悦。
　　
「我不强迫你接受我和邱家的一切，这不仅是你，对任何人来说都太难了。但我真希望你能仔细考虑，回到邱家来，我已经准备将一切都给你，也算我对你和你母亲的补偿。」
　　
「你真的不需要这样。」胜翊收起语气里的疏离和敌意，改用一种平和的口吻说。
　　
「应该的，这些本来就是属于你们兄弟所有。说出来你或许不相信，但我宁愿用所有的钱财，换取你跟你母亲回到我身边。」
　　
「邱伯伯，其实胜翊他……」
　　
她望向他，用热切的目光示意他自己说。
　　
「我其实并不恨你，虽然真相是残酷的，但就像映洁说的，我不想再制造任何遗憾了。」
　　
「你的意思是……」邱世明抬起盈满泪水的眼，望着唯一的儿子。
　　
「我愿意留下来。这其中大部分是因为映洁，但……」
　　
「不要紧，只要你愿意留下来，至于理由……我不在乎。」邱世明忍不住握住胜翊的手，眼眶更红了。「你也可以保留母亲的姓，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什么我都不计较。」
　　
看了这一幕，映洁也感动的频频拭泪。
　　
为了让刚刚建立情感的父子培养感情，映洁随便找了个借口退出客厅，到花园散步。
　　
过了一会儿，胜翊踏着轻快的步伐来到花园，在池塘旁的白色藤椅上找到她。
　　
「咦？怎么没陪邱伯伯多聊一会儿。」
　　
「公司打电话来，我不想打扰他谈公事，所以出来陪妳。」
　　
胜翊望着映洁被午后艳阳照得红透的脸庞，情不自禁吻了她。
　　
「你决定留在台湾，那noir怎么办？」
　　
「还是一样啊，它已经步入稳定期，本来就不需要我时时坐镇监督。而且从一年多前我就已经开始找接班人，准备卸下我企画总监的职位了。」
　　
「卸下职位？那你……」
　　
「我还是公司的董事。我本就计画多挪出些时间去开创新的工作领域，只是没想到会阴错阳差回到台湾。」
　　
「那是你有先见之明。」
　　
「虽然我什么都想到了，却还是没盘算到妳和邱家的出现，尤其是妳……完全改变我的下半辈子了。」
　　
「这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映洁靠过去吻他。
　　
「所以我这两天会回去一趟，把那里的事情做个清楚的交代。」
　　
映洁看他无论是对自己或是对未来，都是这副坚决的模样，真是打从心里佩服。
　　
「我看妳还是跟我一起回去好了。」
　　
胜翊捧起她的脸，一想起两人要分离好些天，不舍立刻涌上心头。
　　
「不行，我不能再请假了。最近我的工作一团混乱，再不打起精神我一定会被开除的。」
　　
「与其等到那时候，倒不如先辞职吧。」胜翊边说边露出得意的笑，「反正婚后妳是一定不能工作，妳要专心照顾我还有孩子……」
　　
映洁突然垮下脸，神情是从未显露过的惊惧。
　　
十五岁那场车祸的残存影像，突然浮现眼前──
　　
那一天正好是放学时候，她和瀞怡正和同学们嘻嘻哈哈地走出校园。

　　
她看到绿灯亮了，才举步过马路，但走没几步，转角处突然疾驶来一辆红色跑车，她当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见瀞怡惊呼她名字，还有尖锐刺耳的煞车声，接着她的身体就被人给猛力推倒，跟着眼前就一片漆黑了。
　　
当她再次醒来，已经是在医院的病床上。
　　
晕眩和疼痛让她暂时无法移动身体的任何部位，即使是动动手指，都让她像是被拆解般的痛苦。
　　
因此虽然醒了，她却无法睁眼、出声。但她知道家人都焦急的围在床边。
　　
过了一会儿，在轻微的啜泣声后，她听到家人跟医生的对话。
　　
「你说的是真的吗？她真的不能生育……」
　　
「这只是手术后的初步判定，一切要等她复原后，再做详细的检查才能确定。」医生压低声音，略带保留的说。
　　
一旁的家人继续追问：「就算最乐观的评估，她有多少复原的机会？」
　　
「嗯……」医生紧皱眉头迟疑着。
　　
最后在家属的逼问下，他终于稍稍松了口：
　　
「她的骨盆受创严重，就算复原……生育的机会不到百分之十，不过脊椎没有受伤，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家人压低的哭泣声让映洁无法再睁眼。
　　
她好希望自己就这么一直睡……一直睡……永远不要醒……
　　
「映洁，妳怎么啦？不舒服是吗？脸色这么难看。」
　　
「我……我有点头晕。」
　　
「头晕？」胜翊伸手触摸她额头，将她揽进怀里。「这里风大，我们还是进去吧。」
　　
「没关系。」她无意识的抚摸自己的肚子，试着微笑。
　　
「我看妳一定是工作太累，干脆……」
　　
「你不要再试图劝我辞职，没有任何事能说服我放弃工作，更何况……我从没想过结婚的事。」
　　
「那妳最好从现在开始想，因为最慢两年，等我整个掌握邱氏集团后，就要娶妳进门。」
　　
这原本是她多么期盼听到的一句话，但此刻从他嘴里说出，却像是颗巨石重重压在她胸口。
　　
结婚？她真的能开开心心穿着礼服步入礼堂吗？胜翊他母亲的遭遇不就是自己最好的借镜？难道真要眼睁睁看这场恶梦在自己身上重演？
　　
想到这，映洁连虚伪的笑都装不出来了。
　　
「怎么啦？」胜翊对她连连发呆感到好奇。
　　
「没什么。」
　　
「瀞怡的事情已经解决，妳还有什么好心烦的？」
　　
这话题暂时将她从往事中拉出来，面对现实。
　　
映洁望向他的目光透着怀疑的神情。
　　
她太了解瀞怡了，一旦她想要的东西，除非她不要，否则她绝不放弃，而允聪的过世给她身心带来的伤害，不是短短几个月就能抚平。
　　
「你这么有自信，认为那晚简单谈几句话，就能安抚瀞怡？」
　　
「或许她只是装出来的，不过无所谓，因为我不会再给她和我单独相处的机会，我相信我坚决的态度，可以让她明白我不可能喜欢她。」
　　
「不要这样说，这么坦白太伤她的自尊心。」映洁心软的说。
　　
「伤她？」他想起瀞怡曾说过映洁老把她当孩子，或许这是个劝她放开手的好机会。
　　
「映洁，瀞怡并不如妳想象那么脆弱，妳对她似乎过分关心了。」
　　
映洁没有反驳，只是露出浅浅的笑说：「我知道，你在吃醋。」
　　
「我不……」话正要冲出口，下一秒，胜翊决定改口：「对，我觉得许多时候妳已经超越朋友的分际。有时候过度的关心，不见得是好事。」
　　
「我知道。」
　　
「那妳……」
　　
「给我一点时间吧，等你离开后，我会找个时间跟她好好谈谈。」
　　
胜翊本来想劝她等他回来再说，但他了解这多年的情感其中的深切复杂，于是决定退出，让她们自己去解决。
　　
胜翊再次将她紧搂，深情热吻着。
　　
他用舌尖拨开她的唇直探入内，那柔软让他开始想念她的身躯，于是他尽情汲取那诱人的甜蜜，暗示两人今晚需要共处。
　　
映洁没有拒绝。因为她也需要多留些两人缠绵的记忆，以供两人分离这段时间好好温存。
　　
两天后，胜翊搭上一早第一班飞机飞往法国。
　　
分离虽然让人感觉寂寞，却也可以让映洁好好静下心来，专心在工作上。
　　
坐在绘图桌前，她正跟同事讨论设计图的用色，瀞怡端着一杯热奶茶走过来。映洁一看她那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立刻停下工作，支开同事。
　　
「坐啊。」
　　
映洁将椅子推到她面前。
　　
瀞怡坐下前，先将奶茶递给她。「这是妳最爱的……不加糖的奶茶。」
　　
「瀞怡。」映洁将杯子握在手心，试着切入话题，「我想跟你谈谈胜翊的事。」
　　
「他怎么啦？」瀞怡眨着眼，故作茫然。
　　
这下，映洁反而不知道该从哪说起。「我跟他……其实……」
　　
「那晚我已经郑重跟他道歉了。」瀞怡打断她的话，面露天真的神情说：「他训了我一顿，是啊，是我不应该，就算是兄弟，他们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我是一时失控。」
　　
「别这么说，是我不对，我应该先告诉妳，至少……让妳有心理准备。」
　　
「算了，怎么准备都没用的，因为他们是这么的像……」瀞怡突然恍神，眼眶迅速泛红。她低头，做了个拭泪的动作。「对不起，我该回去工作了。」
　　
她没给映洁开口安慰的机会，快步走回自己的办公桌。
　　
映洁愣愣的望着她的背影，同情心再度泛滥，不忍心在这时候说出她和胜翊的关系。
　　
再等几天吧！她这么告诉自己，但实际上却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这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还没踏进邱家的客厅，瀞怡远远就听见路嘉怡的叫吼声。
　　
佣人为她打开门，她礼貌的在玄关站了一会儿，这才走进去。
　　
「邱伯伯。」
　　
她用娇甜的声音问候，看到邱妻哭红了双眼，立刻上前安慰。
　　
「伯母，妳怎么啦？什么事让妳这么难过？」
　　
「妳问他！」她像是得到声援，气势高涨的指着丈夫说。
　　
邱世明没回答，怒瞪了一眼妻子，便坐上沙发抽着细雪茄。
　　
「不敢说是吗？我说！」她双手交叉置于胸前，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开始数落着：「那天一看到那个叫胜翊的，我就知道没好事。妳知道吗？这个老糊涂不但要他继承邱氏集团，还把名下所有财产都给他，那我呢？女儿们怎么办？跟了他一辈子我得到什么了？」
　　
「该妳的我早就归在妳名下，钱、房地产、股票……一样没少，集团的事妳又不懂，拿了又有什么用？」
　　
「至少我该分到三分之一的股权，好监视他吧！你把集团全部交给那小子，不用三年，一定给他败光。」
　　
「妳不要胡说！」邱世明严声喝斥。
　　
但邱妻还是欲罢不能的反驳：「你问问瀞怡，我是不是胡说。」
　　
「伯父伯母，你们先冷静下来，别激动。」她搂着邱妻的肩，安抚的说：「伯父这么决定一定有道理，而且胜翊怎么说都是邱家的人，我相信他不会做出伤害邱家的事。」
　　
「这可难说！他不像允聪是我从小带大，心当然是向着邱家。几十年了，你怎么知道倪芙是怎么教他来报复我们的？」
　　
「妳不要把每个人都想的这么阴险，若倪芙真要报复，为什么不趁她活着的时候？而且要不是映洁，胜翊根本不会踏进邱家大门一步。」
　　
「这跟映洁有什么关系？」瀞怡故作不知的问。
　　
「都是她，要不是这丫头多事，也不会搞出这么多事。」路嘉怡迁怒的说。
　　
「映洁将来是会嫁进我们邱家的，所以从现在起，妳最好管管妳的嘴，凡事谨言慎行。」
　　
「什么！」
　　
瀞怡和邱妻异口同声的叫着。
　　
她知道他们俩之间有感情，但没想到已经发展到这么亲密的地步。当下，瀞怡深深觉得被人从身后捅了一刀，那被背叛的感觉让她气极了。
　　
而路嘉怡再度啜泣起来，发出不平之声：「为了讨好胜翊，你已经做得很过分了，现在你竟然还要我低声下气地迁就他未来的老婆？」
　　
「你不要扭曲我的意思。」邱世明试图解释，但邱妻根本不听。
　　
过了一会儿，瀞怡才抬起略显苍白的脸庞，望着邱世明说：「邱伯伯，你说……胜翊要娶映洁，是真的吗？」
　　
「虽然胜翊没说，但我看得出来他们感情深厚。胜翊也坦言，他是为了映洁才留下来，照这样看来……结婚只是迟早的事。」
　　
瀞怡深深呼出一口气，嘴角不自然一撇，似笑非笑的说：「我想……这件事你们应该要慎重考虑。」
　　
「为什么？」
　　
邱世明问，邱妻也抬起泪眼望着瀞怡。
　　
瀞怡微扬下巴，用一种胜利者的语气说：「因为映洁不能生育。」
　　
虽然胜翊回法国处理职务的事很低调，但消息还是很快的传到了舅舅邱泽耳中。
　　
他本来还担心胜翊发生什么事，紧张的约他到家里见面深谈，但在听完他这趟在台湾发生的事，还有他的决定之后，他露出少有的愤怒神情。
　　
「你这样对得起你母亲吗？」
　　
「我相信……妈会尊重我的决定。」
　　
「你！」邱泽起身，在他脸上重重挥下一巴掌。
　　
胜翊没有躲，更没有抚摸脸颊，他早就知道会面临这样的局面。
　　
「你知道当初他们是怎么对待你们母子三人，尤其是他妻子，是怎么在大庭广众下羞辱你母亲的，你知道吗？」
　　
「这些……父亲都告诉我了。」
　　
邱泽惊讶的睁大眼睛，拎起他的衣领说：「你知道？你知道你还……难道真是我看错你了，原来你只是个贪图荣华富贵的肤浅男人？」
　　
胜翊没有反驳，他只是用一种怜悯的眼光，望着头发灰白的舅舅。
　　
「你走吧，永远离开我的视线之外，你姓什么、选择跟谁一起生活都与我无关，从今天起，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外甥。」
　　
「舅，你听我说。」
　　
「你给我走！」邱泽指着门，大声吼着。
　　
「好，我走。但走之前，我有几句话想说。」胜翊不等他回答，紧接着说：「我虽然不知道妈当年受了多大的委屈，但我知道她一直深爱着父亲，不然她早就选择别的男人嫁，不会一心守着回忆，抚养我长大。」
　　
胜翊垂下眼，停了几秒，继续说：「我真的不想活在过去的恩怨和仇恨中。」
　　
「你可以原谅他，但不需要跟他生活，甚至还去继承那什么集团……就是那些害了你母亲。」
　　
「本来我也这么想，但真正看到他、和他谈过话，我才感受到他内心深深的悔意。他比我想象中苍老许多，我想……允聪骤逝对他的打击真的很大。」
　　
邱泽瞪了胜翊一眼，不带一丝同情。
　　
「就算是报应，我想也应该够了吧。我知道你不谅解，但我不想一辈子生活在仇恨中。」胜翊停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感慨的说：「我决定从现在起，好好陪父亲度过晚年。」
　　
两人陷入冗长的沉默中。
　　
而邱泽在胜翊起身，缓步退出客厅这当中，始终没有再开口说话。
　　
当门关上，他再次躺回那张藤椅，深深叹口气，然后闭上眼，不再多想了。
　　
「你说什么？」
　　
映洁坐在设计部主管的办公室，一脸疑惑的望着她的主管。
　　
「别怀疑，我已经观察妳很久了。」主管笑着说，「妳除了设计能力强之外，语言和应对客户的手腕都不错，所以我将妳提报上去，成为海外宣传部门主管的候选人之一。」

　　
「可是……我只对设计有兴趣。」映洁低声说。
　　
「妳总不希望窝在设计部做一辈子设计师吧？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妳要好好把握。」
　　
「海外宣传部门是指……不能待在台湾了？」
　　
「嗯，因为工作的地点遍及各个城市，所以必须常常往外跑，但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待在纽约。下星期妳就出差一趟，到那里去熟悉一下环境吧！」
　　
「纽约？这么远……」她根本不敢往下想。
　　
胜翊才为了她舍弃法国的工作，移居台湾，自己若是为了工作必须远调美国，这要怎么跟他交代呢？
　　
主管看映洁一脸为难，立刻起身走到她身边安慰：「别担心，不但我对妳有信心，大小姐也会助妳一臂之力，所以一定没问题。」
　　
「什么？瀞怡也知道这件事？」
　　
主管这才发现自己说溜嘴，只好尴尬的回答：「是啊，就是她大力推荐，我才……」
　　
映洁听了不太高兴。在工作上，她向来排斥瀞怡用关系为她制造些好处，尤其是升职这种敏感的事，她更是避之唯恐不及。而且没经过她同意，在这时候提出这建议，实在是太奇怪了。
　　
映洁望了一眼主管，知道再争辩下去也没结果，于是先行起身离开。
　　
在往自己办公桌走去的路上，她决定今天一定要约瀞怡好好谈谈。
　　
于是她鼓起勇气走向她的桌子，直接提出邀约，没想到瀞怡一口答应。
　　
「不过……」瀞怡笑盈盈的脸看起来不但没有开心的感觉，反而有股慑人的寒气，「我晚上要到邱家一趟，干脆就约在那吧。」
　　
「不，如果妳有事就改天吧，反正不急。」
　　
「没事，我到邱家只是吃饭，伯父伯母也很想见见妳。吃完饭，我们就在花园说说话。」瀞怡轻拍她的手，挂上平时的笑容说。
　　
虽然映洁知道她跟邱家的关系本来就熟稔，但是这话听来，却有点示威的意味。
　　
「我看……还是改天吧。」
　　
「怎么啦？」瀞怡试探的问，「是不是我常到邱家走动妳不高兴？」
　　
映洁一听，立刻扬起声调否认：「谁说的，我才没有这么想。」
　　
「嗯，我知道啦。」瀞怡这才露出玩笑的神情说。
　　
约定之后，整整一天，映洁的情绪始终忐忑不安。
　　
胜翊已经去法国一个星期了，打电话过去找人，不是碰到他在忙，就是在开会，连问个大概情形的机会也没有，更别说静下心来好好说说话了。虽然希望他能在身边给她鼓励，但想起自己曾答应在他回来前会跟瀞怡谈好，因此即使心里惶恐，她还是鼓起勇气往邱家的山庄出发。
　　
计程车停在邱家大门前，映洁付了钱后，走进宅院。
　　
踏上大宅的阶梯前，映洁瞥眼望见车库里停了一辆夏家的黑色轿车。
　　
她纳闷着，平常瀞怡出门只会开自己那辆红色的进口车，而这辆加长型的房车一直是黄董，也就是瀞怡她爷爷的代步工具。莫非今晚他老人家也来了？
　　
带着疑惑，映洁缓步踏上阶梯。佣人已经开了门，站在门前迎接。
　　
映洁走进玄关，因为所有人已经移坐到屏风后头的餐厅里，所以并未看到她进来。
　　
她才踏进客厅，就听见邱妻扬着尖细的声调说：「唉……我真遗憾瀞怡不能成为邱家的媳妇。」
　　
「伯母，妳别这么说。」
　　
「这是实话，有什么不能说，更何况在座都是自己人，当然可以畅所欲言了。」路嘉怡说着说着，又将话题转到邱世明身上。「夏老，你帮我劝劝他吧！为了讨好胜翊，他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和判断力了。」
　　
「这话说的太严重了吧。」黄董笑说。
　　
「一点也不。」路嘉怡放下酒杯，开始细数丈夫的罪状。「财产这件事我可以看在他是邱家骨肉的份上，不计较了，但是未来媳妇的决定权可不能由着他。」
　　
「这哪是由着我？胜翊喜欢谁我不能勉强，更何况映洁是个识大体又懂礼数的女孩，重要的是她一心帮着邱家，劝胜翊回来。胜翊若决定娶她，我不会反对。」
　　
「听听，这是什么话？这些优点哪个女孩身上没有？我真想知道她使了什么手段，能将胜翊驯得服服贴贴。」
　　
「感情的事很难说。」黄董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没错。」邱世明附和的说。
　　
邱妻看了一眼瀞怡，又说：「别人我管不着，但想进邱家门就得经过我的同意，我心里始终只承认瀞怡，门当户对是最起码的要求。一旦两家结成亲家，那延宕的合作案也可以开始进行……」
　　
「够了，我不想在今晚讨论这件事。」邱世明干脆结束话题。
　　
但妻子还是不示弱，一脸坚持的重申：「不谈就不谈，不过我必须先说，我是绝不允许一个无法生育的女人，占住邱家少奶奶的位子，这一点，你最好明白的告诉胜翊。」
　　
映洁站在客厅中央，听到这话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差点跌倒。
　　
佣人边喊边上前来搀扶，这才引起坐在屏风后面人的注意。
　　
「映洁，怎么啦？」邱世明上前一步，看她脸色发白，猜她已经听到刚刚的谈话了。
　　
这念头才刚闪过脑海，路嘉怡就立刻说：「喔，看来妳都听到了，也好，我们就趁今天把话说清楚吧！」
　　
「说什么？」邱世明低声制止，「映洁是来吃饭的，有什么话，等胜翊回来我们再慢慢谈。」
　　
「反正都已经说开了，何不……」
　　
「我说闭嘴妳听不懂吗？」邱世明不再给她留颜面，直言喝斥。
　　
「邱伯伯，你们别为了我吵架。」映洁怯懦的扫视周遭的人一眼，然后用略为发抖的声音说：「我很不舒服，先回去了。」
　　
「映洁。」瀞怡跟着她的脚步出去，在阶梯上将她拦下，然后用满含歉意的目光望着她。「对不起。」
　　
「妳干嘛道歉？」她不断试图挣脱瀞怡的手，想逃离这难堪的景况。
　　
「伯母说的话妳不要在意，她只是想念允聪，把我跟胜翊当成……」
　　
「我不介意，你们本来就很相配。」她用力抽出自己的手，继续往下走。
　　
瀞怡当然紧跟在后。「妳还在生我的气吗？我当时一直叫爷爷帮妳找最好的医生，尽全力帮妳医治，是妳不要的……」
　　
「不要说了！」映洁板起脸，用从未有过的冷漠眼神瞪着她。

　　
但瀞怡依然故我，继续说：「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或许有办法治好当年重伤留下的后遗症。妳早听我的话多好。」
　　
「我叫妳不要说，妳听不懂吗？」映洁推开她，崩溃般的大叫着，尖锐的声音把瀞怡吓的说不出话来。
　　
几秒后映洁回神过来，冷冷看了瀞怡一眼后，飞快的步下阶梯，任泪水布满双颊，头也不回的朝外头奔去。
　　
决定了回台的日期后，胜翊便立刻拨了通电话给映洁，但却怎么也联络不到她。
　　
她公司的人说，她临时被派到纽约出差，但是他知道，无论是多么紧急的事，映洁一定会捎个音讯给他，突然这样不告而别实在太反常了。
　　
因为放不下心，胜翊决定提前三天回国。
　　
登机前，他还特别打电话又问了一次映洁的行踪，依然没有问到任何蛛丝马迹。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胜翊行色匆匆的返抵国门。
　　
一走出入境出口，映入眼帘的不是映洁的清瘦身影，而是穿着粉紫色衬衫，黑色低腰裤，一脸兴奋的瀞怡。
　　
「胜翊，在这！」她边用力挥手，边朝他走来，「欢迎你回来。」
　　
她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但胜翊始终冷着一张脸。
　　
「妳来做什么？」
　　
「明知故问，当然是来接你啊！」她倚着他坚实的手臂，娇嗲的说。
　　
「不好意思麻烦妳……」
　　
「别这么客气，我是受邱伯伯之托，特地来接你的。」
　　
听到是父亲的意思，他只好跟着她上车。
　　
一路上，瀞怡像是个参加旅行的小学生，开心的说个不停，胜翊多数时候没搭腔，只是静静的听。
　　
经过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回到台北。当车子驶上往山庄的蜿蜒道路时，胜翊终于主动开口问：「映洁呢？」
　　
「她没告诉你吗？她前天出发到纽约出差了。」
　　
胜翊不想透露太多心思，只是用没有情绪起伏的声调说：「我是想问为什么这么突然派她到纽约？就我所知，这个时候并没有举行任何展览，她去那做什么？」
　　
「她没说吗？」
　　
胜翊颇厌烦她这种反问的口气，只是冷冷的看着她。
　　
瀞怡脸上泛起一抹满足的笑。「或许她想给你一个惊喜吧！她这次是去观察工作环境和面谈，因为她极有可能调到那去工作呢！」
　　
相较于瀞怡开心的表情，胜翊脸上的阴冷更加明显。他知道在离开的这段时间，事情有了重大的改变，但因为他对这里实在太过陌生，所以抓不到线索做初步的判断。
　　
他转头望了瀞怡一眼，不想藉由这个女人的口，探询出关于映洁的事，因为打从见第一面起，他就对瀞怡的感觉很不好。再经过这长达一个小时的独处，他更确定自己不喜欢她。
　　
于是他在抵达邱家这段路上，继续保持沉默，但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从父亲那探听事情的原委。
　　
车子开进大宅，胜翊径自下车，行李则交由佣人处理。
　　
他迈开大步走上阶梯，迅速进了家门。穿着高跟鞋的瀞怡，则拚命在身后追赶。
　　
胜翊走进客厅，只看见邱妻坐在面向花园的那扇落地窗前，一派悠闲地伸出手，让美容师修着指甲。
　　
佣人礼貌的招呼他，她还是没有转过头来。
　　
「老爷呢？」他故意问佣人，也对路嘉怡视而不见。
　　
「老爷到香港开会，明天才会回来。」
　　
「那他有没有留联络的电话或是住宿的饭店……」
　　
「什么事这么急啊？」路嘉怡这才收回手，发出不耐的询问，「你爸爸最讨厌处理公事的时候有人打扰，尤其这次会议关系我们在内地的投资，如果不是关系到生命的重要事，最好不要……」
　　
「重要与否我自有判断的标准，就算问到电话，我也不见得会打，所以妳不用紧张。」胜翊刻意彰显话中的嘲讽，想让路嘉怡闭嘴。
　　
这时，瀞怡气喘吁吁的进了客厅，走到胜翊身边轻声埋怨：「你怎么走这么快，叫你都不理我。」
　　
「谢谢妳专程跑一趟机场接我。」胜翊语气中的礼貌，隐隐透着逐客的意味，「等我父亲回来，再请妳到家里吃饭算是答谢。」
　　
「你干嘛这么客气？」瀞怡对他这刻意的疏离感到不悦，却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
　　
她好不容易使了手段将映洁调开，又不着痕迹的挑拨邱妻和胜翊的关系，现在是趁虚而入的最好机会，她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胜翊看看她，再将视线移到路嘉怡身上，一股倦意突然袭上心头，他说：「我累了，妳们聊，我先上去睡一会儿。」
　　
路嘉怡和瀞怡互看一眼，立刻对着胜翊喊：
　　
「等等……趁你父亲不在，有件事我想跟你谈谈。」
　　
趁父亲不在？胜翊心里闪过一丝防备，带着一脸倦容坐回沙发。
　　
「什么事不能当着父亲的面说？」他带着质问的口气问。
　　
「不是不能，只是我觉得，只有我们俩谈，事情会更清楚些。」路嘉怡解释，并要佣人送上热茶。
　　
「你们下去吧。」他对刚端上茶水的佣人说。
　　
几秒后，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瀞怡首先出声：「伯母，妳要说的是……」
　　
虽然早知道，她还是得明知故问一下。
　　
「前几天吃饭的时候，我听你爸说你似乎打算娶映洁，是真的吗？」
　　
路嘉怡的语气突然变的和缓，这反常的表现让胜翊的回答，也变得谨慎小心。
　　
「我跟映洁认识不到半年，而且刚转换一个全新的环境，各方面都需要适应，所以……我目前并未考虑这个问题。」他略带保留的回答。
　　
「我听你爸的口气，却是挺肯定的。」
　　
「或许是爸喜欢映洁吧。」他说完，特意瞧了一眼瀞怡的表情，然后用更确定一些的口气说：「她确实是唯一让我动过这念头的人。」

　　
路嘉怡望着他，脸上表情开始有了些微变化。
　　
「我只想给你一个忠告……在一切都没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时，有些劝告虽然刺耳，但还是得说在前头。」
　　
「伯母，这件事不需要这时候说吧。」瀞怡皱着眉，彷佛即将出口的话将是个天大灾厄似的。
　　
「既然谈开了，没什么不能说的。」胜翊自始至终保持平和的神情，彷佛不关己事。
　　
路嘉怡听他这么说，更得意了。
　　
她先啜了口茶，然后低头看自己刚修好的指甲，故意用淡淡的语气说：「我反对映洁成为邱家的媳妇。」
　　
客厅里突然弥漫一股窒塞的沉默，彷佛四周没人似的安静。
　　
瀞怡将视线转到胜翊脸上，从他那俊美的脸庞，她实在读不出任何情绪。
　　
然后一分钟过去了，胜翊仍然没有开口的打算。
　　
路嘉怡开始露出不安的神色，她索性打破沉默说：「你要跟谁交往，我跟你父亲都不会干涉，但若是论及婚嫁，就不能由着你自己决定。」
　　
胜翊突然一笑，没有回应她的话，反而转开话题：「你们谈论这事那一晚，映洁也在？」
　　
「当然，她也算是自己人了嘛。」瀞怡解释说。
　　
「所以这些话你们是当着她的面说的？」他语气中夹杂着些许怒意，他转向瀞怡问：「她之所以匆忙的决定到纽约，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
　　
「我……我不知道。」
　　
「你不要责备瀞怡，这件事跟她无关。」路嘉怡跳出来主持正义，「我只是让她明白，想做邱家媳妇该具备哪些基本条件而已。」
　　
「妳所说的基本条件是什么？」胜翊不再掩饰他的愤怒，深邃的眼瞬间充满火光，直视着她，「是要有能和邱家匹配的财势背景，还是出身官宦之家？」
　　
「那倒不必，但至少要能为邱家生下一儿半女，免得跟你母亲一样，遭受被赶出家门的下场。」
　　
「这是什么意思？」胜翊忍着冲上胸口的怒气问。
　　
路嘉怡把视线转到瀞怡身上，「这件事瀞怡最清楚，让她说。」
　　
瀞怡怔了一下，深怕这话由她的嘴巴说出，她不但会成为众矢之的，还会被胜翊憎恨。
　　
她这一迟疑，让胜翊耐性全失。
　　
他起身，一把将她从沙发上拉起，不断摇晃她的肩，「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别激动，我慢慢说给你听。」
　　
瀞怡显然被他的态度吓到，坐回沙发，深呼吸好几口气才再开口：
　　
「十五岁那年，映洁发生很严重的车祸。她因为伤重在医院躺了半年。那时医生说，她因为骨盆碎裂，将来生育的机率微乎其微。我和她家人怕她难过，都努力瞒着她，但她还是知道了。」
　
胜翊原本布满怒意的脸上，开始浮现心疼和怜悯。
　　
瀞怡继续用伪装出来的体谅口气说：「你别怪她没跟你提起。车祸后，她对任何人都绝口不提这件事。」
　　
他怎么会怪她呢？胜翊垂下满含深情的目光，心里只想着拥抱映洁时的美好与满足。
　　
想起身在异国的映洁，长途搭机的疲累便已不存在。
　　
他起身，快步的走出客厅，穿过大门。
　　
「胜翊！你要到哪去？」
　　
瀞怡追出去，刚好看见他侧身坐进司机敞开的车门，还没等她走下阶梯，车子已经扬长而去。   
   
『8』第八章

刚踏出纽约机场，胜翊的手机立刻响了起来。
　　
他接起，邱世明沙哑的嗓音透过话筒，传了过来。
　　
「胜翊，你在哪？」
　　
胜翊没有回答，邱世明接着说：
　　
「在纽约是吗？」
　　
「嗯，我刚到，我必须见映洁一面。」他两眼无神的望向街道，「若找不到她，我也不会回去。」
　　
邱世明在那头停了几秒，才说：「我懂。」
　　
胜翊可以直接挂上电话，结束谈话，但直觉却告诉他，应该再多说些话。
　　
「我早说过我不在乎那些财富、名利，如果连最爱的人都无法保护，我就没资格多说什么。」
　　
「我知道。」
　　
「我必须找到她，告诉她，什么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我不想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相信我，你说的我全都懂。正如我说过的，只要是你决定的事，我一定全力支持。」
　　
胜翊在那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清楚且略为大声的声调说：「爸，谢谢你。我一处理好这里的事，会尽快回去的。」
　　
「好好……」邱世明因着那声盼了好久的呼唤而哽咽，「我等你。」
　　
挂上电话，胜翊靠着唯一线索，来到vogue位于纽约的分公司。
　　
一进门，他就用流利的英文询问映洁的下落。
　　
柜台的服务人员一头雾水，他这才想起瀞怡说过她来纽约的目的。一问之下，立刻得到解答。
　　
「喔，吴小姐已经回去了。」
　　
「回去？是回台湾吗？」
　　
「不不……她是结束面试，回饭店去了，按照行程，她要下个星期才会离开。」
　　
胜翊松了口气，露出迷人的微笑，频频致谢。
　　
详细问了映洁落脚的饭店，他一刻都没休息的立刻拦车前往目的地。
　　
经过二十分钟车程，终于抵达饭店。
　　
他迈开大步走进旋转门，直接朝柜台走去。
　　
服务生听完他的来意，随即在键盘上打了几个字，然后抬起头，用一贯公式化的笑脸说：「吴小姐还没上楼，我刚刚看到她跟vogue的经理进门，现在应该是在餐厅用餐。」
　　
「谢谢你。」
　　
胜翊谢还没说完就转身，快步的朝餐厅走去。
　　
他在门口左顾右盼，终于在靠近窗口的四人座上，看到扎起长发，略显苍白清瘦的映洁。
　　

她刚好起身，走向餐台夹取食物。
　　
胜翊穿过人群，来到她身后。
　　
他正想伸手拍她的肩时，映洁也刚好转过来。
　　
「对不起！」
　　
映洁惊慌的道歉。她就像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又将东西洒在他身上，不同的是当时是葡萄酒，这会儿却换成了汤汁。
　　
「没关系。」
　　
听到这声音，映洁吓的抬头，当迎上胜翊深情的目光时，她的眼中立刻泛起泪水。
　　
「你……你怎么会……」她不断往后退，连撞了好几个人，直到胜翊伸手将她拉回面前。
　　
「我也有一大堆问题需要妳的解释，先说说妳为什么不告而别吧？」
　　
「我……」她被抓着的手微微颤抖。
　　
无论这些天她花了多少力气说服自己，该学习慢慢淡忘这段感情，她也天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但事实证明，这都只是她在自欺欺人。
　　
「不跟我联络也就罢了，至少……妳得等我回来，一起面对、解决这些事吧。」
　　
「你知道了？」映洁像是突然醒了过来，又想往后退，这回胜翊索性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着她。
　　
「放开我！你放开我……」她用颤抖的声音喝斥，却让人听来更心疼。
　　
「我不会再放手，妳听清楚了吗？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让妳离开我身边。」
　　
映洁紧抓他胸前被汤汁浸湿的衣服，轻声啜泣着。
　　
然后，他将她带离这个充满好奇眼光的世界。
　　
这一刻，除了独处，他什么也不要。
　　
坐在房间的床上，映洁帮他解开胸前的钮扣，脱下脏衬衫，露出那强壮的身躯。
　　
映洁用手指去触摸他被汤烫得微微泛红的胸口，心疼的问：「疼吗？」
　　
胜翊握起她的手，凑到唇边吻着。
　　
「翊，我……」
　　
「别说，暂时什么都别说，好吗？」
　　
他一把将她拉到床上，捧起那被泪水浸湿的脸，深深吻着。
　　
胜翊迅速将阻隔两人的衣物一一褪下，带着她朝无边无际的狂喜奔去……
　　
云雨过后。
　　
隐约间，他听到映洁似乎在跟他说话，但是四十八小时未合眼的他眼皮很重，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记得映洁后来轻轻吻了他，然后他就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当胜翊再睁开眼，只听见映洁凑近话筒，压低声音说：
　　
「嗯，我知道，让我再考虑几天好吗？不……这纯粹只是私人因素。」
　　
胜翊无声的掀被下床，轻声走到她身后抢过话筒，用一种礼貌且坚决的语气说：「不用等了，吴小姐不会外调到纽约的。」
　　
「翊……」映洁紧张地伸手想抢回来，却被胜翊一手挡掉。
　　
「是的，我当然有权代她决定，因为我是她未婚夫。」
　　
映洁一听立刻呆掉，直到胜翊说完挂上电话，她都还没回神过来。
　　
「怎么啦？」
　　
「你为什么这么说？」
　　
映洁起身，一转头脸立刻涨红，即使两人已经肌肤相亲无数次，但在正常情况下看到他的裸身，还是会令她脸红心跳。
　　
胜翊一看她这样的反应，立刻笑开的将她拉回怀里。
　　
「你为什么这么说？」
　　
经过甜蜜的长吻后，映洁依然清醒的问。
　　
「这么说错了吗？我们迟早会订婚、结婚，我从不怀疑这样的发展，更不认为这需要隐瞒。」
　　
「但是……但是……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胜翊凝视着她没说话。
　　
「伯母说的没错，我是没有资格成为邱家的媳妇，因为我没办法……」
　　
「妳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胜翊打断她的话问：「如果我出了意外，半身不遂，甚至……」
　　
「不许你胡说！」映洁按住他的嘴，用少有的激动语气骂着：「什么意外，我不要听！」
　　
「好……简单的说，若我现在不良于行了，妳会离开我吗？」
　　
「当然不会！」映洁不想再继续这话题，但还是加上一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
　　
「这就是我要说的话。」他双手捧住她的脸，发誓般地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妳。」
　　
「这两件事完全不一样，能不能生育关系到邱家香火的延续，不能随便开玩笑。」映洁厉声的说。
　　
「既然妳这么在乎，那我只有离开邱家了。」
　　
「什么！」要不是被他紧紧抱着，映洁早就跳起来了。
　　
「如果妳真这么介意，甚至愿意为这个理由放弃我们的未来，我当然只有放弃邱家的一切，因为没有东西比妳更重要。」
　　
「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才答应要留下来，现在只是因为我，你竟然……」映洁急的不知该怎么才好。
　　
胜翊将手越抱越紧，好安抚她的慌乱。
　　
「当初我根本没打算认祖归宗，因为妳，我放弃生活三十年的地方，来到这。因为选择留下，我舅舅已经气的不认我了，若再失去妳，我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但我无法背负这么大的罪名，想想你母亲当年的遭遇，而她后来还生下你们兄弟，但是我……」
　　
「十年前的医术比不上现在，很多那时宣告无救的病，现在都有治疗的方法，妳怎么能还没试过就放弃呢？」
　　
「可是……」
　　
「不管妳再说什么我都不会让步，我已经跟爸说过，要是不能把妳带回去，我就不会回邱家。」
　　
「你真这么说……」
　　
「嗯，而且他也十分谅解，尊重我的决定。」

　　
映洁看着他，原本薄如蝉翼的信心顿时增加不少。
　　
「为了邱家，更为了我们，去做个详细检查吧，若结果真是如此，我们再做打算，嗯……」
　　
映洁点点头，张开双臂紧抱着他，泪水滚落脸颊，她软软地在他耳边说：
　　
「为了我们……我什么都愿意。」
　　
结束了纽约行，两人并没有直接回台湾，在映洁的坚持下，他们又绕回法国，专程去拜访舅舅邱泽。
　　
坐在四周环绕着绿色植物，采光极好的客厅中，映洁大方自然的接受邱泽犀利目光的审视。
　　
从进屋起，邱泽始终冷着脸，连话都说得少。
　　
胜翊清楚的解释来意后，他也只是听，没有表达任何意见。
　　
「舅，我知道你还不能原谅我，但我会证明我绝不是贪恋财势的人。」
　　
「我说过，你不需要向我证明什么，你的事我不管了。」他无情的说。
　　
「可是……你算是胜翊唯一，也是最信任的亲人啊！就算他跟邱伯伯再亲，还是比不上你对他几十年来的关心和照顾。」映洁说。
　　
他瞪了她一眼，不客气的说：「我们的关系还轮不到妳来评论，妳更不需要装出一副识大体的模样对我说教！」
　　
「我不是说教，我是……」
　　
「舅，你可以误解我，但却不能扭曲映洁的好意。」
　　
「为什么不行？邱家的人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尤其是邱世明的老婆……」
　　
「但映洁不是邱家的人，她跟那些集团更没有关系，她只是个出身平凡的女孩。」
　　
听到这个解释，邱泽严肃的神情才稍稍缓和下来。当胜翊娓娓道出映洁这些日子遭受的不平之冤，邱泽脸上更是清楚显现同情和怜悯，显然他是想到他姊姊当年的遭遇。
　　
「唉，我能体会妳在邱家所受到的奚落，当年我姊姊也同样遭受邱世明他老婆的……」他深深叹口气，没有说下去。
　　
「这次回来，我想顺便帮映洁找医生，仔细检查一下。」胜翊说。
　　
邱泽点点头，深思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有个老朋友是市立医院的院长，我请他帮映洁安排，这事………就交给我了。」
　　
「舅……」胜翊一时感动的说不出话，只能紧握映洁的手。
　　
邱泽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表现的太热心，连忙板起脸，恢复冷酷的语气说：「你不要以为我原谅你了，这是两回事，等映洁的检查报告出来再说。」
　　
「嗯，我知道。」
　　
虽然舅舅嘴上仍不妥协，但胜翊知道他已经不气了。
　　
搂着映洁的肩，胜翊脸上布满从未有过的幸福笑容。
　　
「怎么样？」
　　
胜翊坐在诊疗室，望着背对着他，正在专心判读x光和超音波结果的医生。他是个年届六十，享誉全欧的妇产科权威。
　　
这已是医生第三次转身看着每一张片子了。
　　
从胜翊进房起，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他却连一句话也没说。
　　
「怀兹医生，不管结果如何，都请你坦白告诉我。」胜翊用法语认真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老医生转过身来，顺手从十多张片子中抽了三张，脸上挂着和蔼笑容坐回他面前。
　　
「因为你一再表示接受最坏的结果，所以我破例多检查了一遍。」他将第一张片子推到他面前，开始解释：「这几道裂痕就是旧伤痕，车祸当时她很年轻，所以复原的情形很不错，现在看来……几乎没有什么大问题。」
　　
「是吗？」胜翊盯着片子看了好一会儿，暂时松了口气。
　　
第二张则是从侧边照的，结论与第一张相同。
　　
怀兹医生再将第三张片子放在胜翊面前，微笑地说：「她身体虽然弱了些，但没什么大问题。」
　　
「真的？」
　　
他试图从第三张片子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但却什么也看不出。
　　
「我确定，而且用我的声誉做担保，她绝对可以生育。」他指着片子中的一个黑点说：「她已经有了。」
　　
「什么！？」胜翊一下子还不能反应，只能盯着那个点看。
　　
「她现在已经怀孕五周，其实不太适合长途飞行，因为受过伤，前几个月更要小心照顾。」
　　
「你是说她已经有了？」胜翊兴奋的站起，绕过桌子用力拥抱怀兹医生，「谢谢你，真的谢谢……」
　　
「不用谢，这是我的职责。」
　　
胜翊又高兴地连抱了怀兹医生几次，才放手。
　　
「我……我这就去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走到门前，胜翊不忘感激的回头看了医生一眼。
　　
老医生挥挥手，回他一个坚定鼓励的笑容。
　　
步出诊疗室，胜翊几乎是用跑的奔回休息室。
　　
推开门，映洁已经换好衣服坐起来，脸上明显笼罩忐忑不安的神情。
　　
她努力挤出一个无所谓的笑，迎向胜翊的目光。「结果怎么样？」
　　
她伸出手，胜翊立刻紧握不放。
　　
他坐在她身旁，用另外一只手搂着她的腰。
　　
「说吧，难道你怕我承受不住坏结果吗？」
　　
「嗯，因为事实确实跟我们预期的不太一样，我希望妳能先有心理准备。」
　　
「不一样？」映洁脸上伪装的笑一下子消失，原本担忧的表情毫无遮掩的显露出来。
　　
「很糟吗？」她声音颤抖的问。
　　
「我必须承认，刚知道的时候我确实吓了一跳，怀兹医生也破例确定了三次，才敢告诉我答案。」
　　
映洁听到这，突然觉得眼前一阵黑，差点倒在胜翊怀里。
　　
她这激烈的反应，让胜翊警觉到玩笑开得太过火了，他立刻绽放笑容，托起映洁的下巴说：「傻瓜，妳想到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