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當大牙和敖犬趕到醫院時，他的舅舅、舅媽全都已抵達加護病房外，正陪著敖犬的媽媽。
舅舅很快地跟敖犬解釋了情況。
敖犬父親送醫之後，接受了血管攝影，發現血管有嚴重阻塞現象，但經過服藥之後，目前狀況已沒大礙。接下來需要盡快動冠狀動脈手術，否則以後心臟病發的機率很高。不過，醫師建議畢衡達父親必須要等到血液變得稀薄之後，再進行手術，才能將出血的風險降到最低。
敖犬知道父親目前狀況平安了之後，臉色這才慢慢地和緩了下來，但他的右手卻始終握著大牙醫師。
大牙松了口氣，一抬頭，目光正巧與敖犬媽媽對個正著——
他母親年輕而美麗，有種貴婦人的嬌氣，看來只像四十多歲，完全不像有個三十多歲的兒子。
「敖犬，這位小姐是誰？」譚文音問著兒子，優雅地傾身向前。
「這是大牙。」
「伯母好。」大牙禮貌地點頭，微笑著。
「你是敖犬的女朋友嗎？」譚文音的目光看向他們互握的雙手。
大牙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尷尬得淺笑了下。
「只要她願意，她就是我的未婚妻。」敖犬低頭凝視著大牙。
大牙耳朵微紅，無法不注意到他舅舅、舅媽笑得合不攏嘴的開心表情。
「你雙親在哪裏高就？」譚文音馬上追問道。
「我爸爸是公務……」
敖犬打斷高敏君的話，攬住她的肩，直截了當地對媽媽說道：「我喜歡的是她的人，不是她的家世背景。」
「我們這種家世背景的人，講求的是門當戶對……」譚文音不以為然地說道。
「我今天的成就是我自己努力而來的，我不需要所謂的家世背景。」敖犬斬釘截鐵地說道。
「你該不會不知道潤餘集團的總裁和他大女兒一直很中意你吧。」譚文音雙手擺膝上，玉白手指上挂著一顆直徑兩公分的南洋珍珠。
「我對他們不感興趣。」敖犬凜聲說完，開始斂去了臉上的情緒，端成一張面具般的冷臉。
大牙望著他再度漠然的神態，她牢牢地捏握了下他的手掌，讓他知道她會一直陪在他的身邊。
「你真的讓人很火冒三丈。」譚文音焦躁地揪著她的手帕，板著臉生氣了起來。「我會介紹潤餘集團總裁的大女兒讓你認識，還不是希望你日後飛黃騰達？」
「你介紹我們認識，只是因為你想藉著我們的聯姻，增加你的富貴度。」敖犬伸手阻擋住媽媽說話的機會，他沈下聲，命令地說道：「我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了，爸爸還在加護病房裏，你該不會忘了這件事吧？」
譚文音別開臉，一臉的不快。
大牙不自覺地點了點頭。對啊，敖犬的爸爸病情都還沒痊愈，確實不該為這些事情爭執。
「你們該不會有小孩了吧？我可還不想當奶奶。」譚文音突然緊張兮兮地問道。
「我說過我現在不想再和你討論這些事。」敖犬利眼一瞪，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冷到了骨子裏。
大牙蹙著眉，仰望著敖犬。
他好不容易才卸下的冰霜面具，就在和他母親幾句對話中，又重新挂回了臉上。
因為他不想對著母親情緒失控，所以才選擇了冷漠吧。
「你已經到了，那我要回去了，我美容做到一半，就接到你爸秘書打來的電話，匆匆忙忙地趕來。」譚文音說道。
「你就不能多待一會兒嗎？」敖犬的舅舅不滿地問了一句。
「敖犬爸爸不是沒事了嗎？反正他就算出來，也是一樣要睡覺休息吧，我一直坐在這裏也無濟於事嘛。醫院裏細菌這么多，又有消毒水的味道，我不喜歡。」譚文音嫌惡地抿了下唇，拿起手機向司機命令道。「到醫院樓下接我。」
所有人靜默無聲地看著譚文音走進電梯裏。
大牙不能置信地看著一個母親在耍完任性的小孩脾氣後，然後又不負責任地一走了之。
大牙氣壞了，也傷心透了，直覺地便回頭想安撫敖犬。
他緊握著拳頭，眼眸像兩丸黑色寒冰，藏住了一切的情緒。
大牙掬起他冷冷的大掌，握得牢牢地想給他溫暖。
「我沒事。」敖犬抽回手，不看她一眼。
大牙的心被狠刺了一下，可這回她沒有退縮，因為她終於知道他為什么習慣性地要封閉起心防了。
他的高傲是因為不希望別人看到他的傷痛啊。
「好了，沒事了。」郭美華拍拍敖犬的後背，尷尬地笑著。
「舅舅、舅媽，已經中午了，你們先去吃飯吧。」敖犬深吸了幾口氣後，低聲說道，倣佛剛才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們不餓……」舅舅才說了一句，馬上就被太太使了個眼色。「那要不要幫你們帶點什么？」
敖犬搖頭。「我不想吃。」
「幫他買碗湯面吧。」大牙說道。
敖犬聽而未聞地走到窗邊，看著外頭停車場的人來人往。看著幾名家屬拎著保溫瓶，拿著病人用具的忙碌樣子。
什么樣的家人才算是正常呢？他……真的不知道。
一個溫熱的罐子輕觸了下他的手背。
敖犬低頭一看，大牙正拿著一罐熱可可抵在他的手背。
「到販賣機買的，別挑剔口味，至少是熱飲，先暍幾口暖暖胃。」她拉開拉環，遞到他手裏。
「要不要談談？」她問。
敖犬沒開口，因為幹頭萬緒也不知道從何說起。更何況，除了王子之外，他沒向誰分享過心事。
「不談的話，戒指還你。」大牙雙臂交叉在胸前，撂下狠話。
敖犬驀然抬頭瞪著她，她則回以一個冷靜的眼神。
「不準。」他低啞地說道。
「我……」嚇唬你罷了。
「不準！」敖犬大吼一聲，緊緊地將她拉進了懷裏。
他抱得那么牢，緊到她連呼吸都困難。
「不準你離開我……不準……」他的臉頰埋入她的發絲裏，他急促的呼吸和幾聲失控的粗喘，全都從她肩窩的肌膚鑽入了她的血脈裏。
「我很在乎你，我不會離開你的。」大牙紅著眼眶，輕撫著他的後背，直到敖犬開始抬起頭，對著她說話為止。
「小時候，舅媽總是安慰我說，我媽很愛我，她只是不知如何和我相處。我試過幾次想討我媽歡心，卻發現她的重心永遠只有她自己。所以，我不交知心朋友，我習慣讓別人以我為中心。我不要付出，因為付出會有期待，而期待是一種太傷人的情緒。」
「會期待不見得是壞事啊，當初就是因為我對愛情還懷抱著期待，所以才會願意一直陪在你的身邊付出的啊。」大牙仰頭，對著他燦然一笑。
敖犬的指尖拂過她的眼睛、鼻於、眉毛。
他執起她緊握著他的手掌，在她的掌間印下一吻——謝謝她願意對他付出啊。
「我原本以為我們之間該是互惠，誰知道在不知不覺問，我卻從你那裏得到太多了，多到得用我自己來還了……」
「我不要你還什么，我只要你試著改變這些會讓你不舒服的情況。」她的手掌捧住他的臉頰，認真地說道。
「你以為她都到這把年紀了，我還能妄想改變她什么嗎？」敖犬皺著眉，直覺地搖頭否決了。
「應該改變的人不是她，而是你。」她定定地凝視著他，堅定地說道。
敖犬望著她眼裏的光採，望著她那么認真地希望他更好的神情，他的唇邊不自禁地揚出了笑意。
這個女子嘴裏說著要他為她改變，可她要他做出的改變，卻全都是為了他好。他夫復何求啊！
「你必須學會再度對人付出，封閉自己只會讓你變得愈來愈冷漠。我不可能永遠一廂情願地單方面付出，我也想知道你對我的在乎。」她誠實地說道。
「你想要我怎么做？」他願意改變，為了她而改變。
「你想怎么付出，你就怎么付出。你只要知道，我永遠不會對你冷漠，這樣就行了。」大牙舉高那只他套在她指間的戒指，輕點了下他的唇。
「我會努力嘗試的。」
敖犬摟住她的腰，雙唇在她的唇辦間輾轉流連著，吮吸著她的溫暖，汲取著改變的力量。
「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他在她唇上低語著。
「就看你承諾的能量能讓我陪你多久了。」她環住他的頸子，溫柔地說道。
「我愛你。」
大牙睜大水眸，重重了下他的唇，在他不能置信地痛呼出聲時，她低笑出聲。
「誰要你讓我等這么久才跟我說這句話！」
她勾住他的頸於，以吻封緘，給予他她會愛他一生一世的承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