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meimei並沒有換上泳裝。  

　　她走出門外，平靜地面對他。「你可不可以……尊重我的意願？」  

　　小煜靠在門邊，雙臂抱胸，看著她走出來。「你很固執。」他咧開嘴。  

　　「我可以強迫自己換上泳裝，但是我不希望，我們之間的溝通，變成單方面的--  」  

　　「算了。」打斷她的話，他淡淡地道：「你很放不開，不過我不打算勉強，只要你記住自己的身份。」  

　　meimei很困惑，她試著跟他溝通，但他並不想聽。  

　　「你希望……我來適應你？」  

　　「這不是誰適應誰，只是一種生活態度--藉由相處，瞭解彼此有沒有交集而已。」他冷淡地說。  

　　他跟剛才那個危險的男人，已經判若兩人。  

　　meimei不懂他的話。  

　　他低笑。「你好像很容易認真？」  

　　「你從來沒認真過嗎？」她反問。  

　　他盯著她，迷人的雙瞳微微瞇起，英俊的臉孔揉入詭異的笑意。「認真？也許可以試試。」  

　　他半開玩笑的口氣，微微讓她不安。  

　　「沒交過男友吧？」他突然問，揶揄的眼盯住她。  

　　meimei愣了一會兒，然後困窘地搖了下頭。  

　　他咧開嘴。「難怪。」下了評語。  

　　meimei別開臉，若無其事地盯著地板，假裝沒被他的話刺傷……「過來。」盯著她暈紅的臉蛋，他低嘎地下令。  

　　她遲疑地、慢慢蹭到他身邊。「有事嗎……」  

　　「我餓了。」  

　　一把抓住對自己懷著戒心的女人，小煜詭異的俊臉，透出一絲促狹味兒。  

　　「那、那我們去飯……」他的肢體動作略嫌粗魯，不明所以的她，倒抽了一口氣。  

　　「我想吃你。」他道。  

　　她呆住，瞪著他深邃的眸瞳，幾乎要窒息。  

　　「怎麼？舌頭被貓咬了？」他低笑。  

　　「可是--」  

　　「我是你的丈夫。」他打斷她，將她壓在牆角。「那晚，你問過婚姻對我的意義，現在，我打算用行為回答你。」  

　　meimei慌了心，空洞的腦子，只感覺到脊椎貼著牆，傳來一陣陣涼意……下意識地，她知道他想做什麼。  

　　「我提醒過很多次，你是我的妻子，不要忘記了。」他幾乎咬著她的耳朵，粗嘎地低語。  

　　男人修長的手指，嫻熟地解開她的扣子，轉眼間，她的上衣已經敞開，蕾絲胸罩暴露在男人若有所思的目光前。  

　　「純潔的白色？」他粗嘎的低笑，修長的手指，捉弄地刮過胸罩鼓起頂端。  

　　meimei屏住氣，漲紅的臉蛋，出賣她想掩飾的羞澀。  

　　他咧開嘴，英俊的臉孔籠上一層闇影，教人難以捉摸。  

　　「現在，你沒有理由拒絕我了。」他粗嘎地道，突然把她抱起--meimei倒抽一口氣，緊緊抓住男人強壯的手臂。  

　　他將她抱回臥房，一同倒向角落的大床，沉重的男性軀體，毫不客氣地壓上她的柔軟……「請不要--」  

　　她哽咽住，有千言萬語想拒絕，卻不能說出口……她怎能--怎能拒絕「丈夫」的求歡？  

　　「放心，我會溫柔。」他的目光變得深沉。  

　　顫抖地，meimei青澀地承受他的吻。  

　　「怕嗎？」察覺她的輕顫，他低嘎地呢喃。  

　　「怕……」  

　　她誠實地回答，幾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他嘶啞地低笑，抬起她的下顎--「怕什麼？嗯？」  

　　「我不知道……」  

　　胡亂地搖頭，meimei的身體雖然順從，意志卻在抗拒……「你是處女吧？」他挑起眉  。  

　　她的喉頭一緊，迅速抬起眼望向他。  

　　「這麼問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看出她眼底的青澀，他笑著道：「你很矜持。」  

　　他冷靜地凝視她，觀察她的反應。  

　　跟沒經驗的女子上床，他總是特別小心。  

　　這樣的女人容易粘人、而且立刻會認真--何況她是自己的「妻子」，這種身份，只會讓事情更複雜。  

　　「對不起……」她莫名其妙地道歉，屏住氣息。  

　　他咧開嘴，大手移到她的胸脯，不動聲色地握住一隻鼓脹的乳房。  

　　meimei全身僵住，瞬間她的腦子一片空白，但殘存的意識，仍然勉力維持自己的尊嚴--她沒有推開他的手、或者試圖抗拒，她努力想做一名成熟懂事的「女人」。

　　小煜衝著她咧開嘴，含笑的性感眸光，掠過一抹得意的自信--「太過」矜持的女人，通常有極強的自尊--她們通常不允許自己跟男人哭哭啼啼，或者死纏爛打、糾纏不休。  

　　他喜歡跟這種女人上床。  

　　「你的身體好僵硬，」他低沉的笑，貼在她耳邊嘶啞地道：「但這裡--說明你是一個十足的女人。」  

　　男人的手，探進meimei的衣領，然後是胸罩……他粗糙的大手，不客氣地壓住胸脯。  

　　meimei張開嘴，卻不能呼吸。  

　　「感覺到了？」  

　　他低啞地、粗嘎地、接近呢喃的聲音，像魔咒一樣有韻律地，催眠著她的意志……「這裡是女人的地方，我會教你，怎麼當一個女人。」  

　　她答不出話，腦子裡嗡嗡的響，缺氧的感覺擠壓著她的胸口。  

　　小煜曖昧不明的瞳孔，飽含男性的欲色……她困窘的神情，在他眼中，簡直像一只生澀的小貓。咧開嘴，他的玩性高昂起來--原本，他是不打算跟她發生關係的。  

　　但這女人的羞澀和矜持，以及--雪白得刺目的酥胸，都該死的撩起他的興致！  

　　「好軟。」他粗嘎地呢喃，輕浮的語調，帶著濃厚的笑意。  

　　meimei的心糾起來，清醒地意識到嚴旭東的大手，正捏住自己的胸部，恣意的撫弄……她咬著唇，制止自己羞澀、細小、脆弱的低吟。  

　　這是她的「丈夫」呵……她覺陌生，卻與自己最親密的男人。  

　　夜深了。  

　　幽微的月光下，他褪盡她身上衣衫，大手摸遍她身上每一吋……為心愛的人，所保留的童貞。  

　　☆★☆  

　　睜開眼睛的時候，夜色還很黑。  

　　歡愛後的酸痛，在後半夜發作起來，將她喚醒。  

　　滿天星斗在窗外閃爍，就著幽微的星光，meimei屏住呼吸、慢慢轉頭，凝視躺在自己身邊的男人。  

　　即使閉上眼沉睡，他微揚的嘴角、挺直的鼻樑、深刻的輪廓，仍然英俊得像魔鬼。  

　　奇妙的緣分，將他們結繫在一起，從今晚起，她成為名副其實的楊太太，成為這名男人的妻子。  

　　「怎麼不睡？」他突然張開眼。  

　　meimei嚇了一跳，視線無預警地，與他的目光交集，慌得她連躲避都來不及--「我以為你睡著了……」  

　　她的心跳加快。想起數小時前的激情，便覺得羞愧……他是個狂野的男人，不但不允許她的羞澀阻礙他，從她身上享受歡愛。同時強迫她也必須得到快感，因此放肆地對她做了許多……許多教她連想，都羞於想像的「壞事」！  

　　窗外投入水一般的月色，他忽然掀開被子，拉起她的手，將她抱下床。  

　　「你--」  

　　「放開一點，跟著我的腳步。」  

　　放下meimei的身體，他擁著她在月光下起舞。「聽到海浪的節奏了？順著大自然的拍子，不要抗拒。」他低嘎的嗓音如同耳語，沉醉且迷人。  

　　但meimei羞愧、不自在地意識到，他們是裸體的。「別這樣……」  

　　他太瘋狂了！  

　　而她只想逃回床上，用被單緊緊裹住自己。  

　　「放輕鬆一點，這裡只有我一個男人，沒人能看到，你全裸的胴體。」他性感的嘴唇貼著她低笑，大手握住豐挺的乳房，以及漂亮的股溝，低嘎地蠱惑她。  

　　他的放肆和大膽，讓她抽氣、羞澀而且不安。「可是……」  

　　「噓。」  

　　抱住懷中全裸的女子，他的手指插入她潮濕的腿間。  

　　「啊……」她慌亂。  

　　因為月光下的裸露、以及他的大膽，而羞澀、慚愧得不能自己。  

　　小煜的眸子深沉起來。  

　　她發燙的胴體，因為羞怯而嬌軟無力……他的「妻子」，跟那些大膽引誘他的女子，兩者之間，有一種全然不同的風情。  

　　她很保守，而且居然還是個處女--像她這樣的女子，大概只打算，把身體獻給唯一的男人。  

　　而他是她的丈夫，因此享有得到她身體的權利。想到自己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小煜莫名得意起來。  

　　自私的念頭，在他心中萌芽--如果她永遠如此保守，似乎也不壞。  

　　☆★☆  

　　待在夏威夷期間，雖然正在度假，小煜仍然有忙不完的公事。  

　　大部分時間，只有meimei、以及兩名傭婦，守在別墅。  

　　一周後，小煜突然搭飛機，直接飛抵台灣。  

　　meimei得到他先行離開的消息，是透過秘書，從台灣打來越洋電話，通知她搭乘七日後的班機，飛回台灣。  

　　回到台灣後，meimei住進楊家，位於信義區的豪宅。  

　　她原打算隔天回家看父母，卻在晚間，就接到父親打來的電話--「meimei？」郭明輝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急促。

　　「爸？我正打算明天一早，去看你和媽--」  

　　「你媽不在，兩天前，她到泰國度假了。」  

　　「媽去泰國了？」meimei有些失望，只怪她回來得太匆促，來不及先打電話告訴母親  。  

　　「嗯，你姑姑在泰國接她。對了，我有些話，要單獨跟你說。」  

　　「爸，發生什麼事了？」meimei問。  

　　父親的聲調不太平穩，她擔心家裡出了事。  

　　「這個--」郭明輝頓了頓，最後還是道：「明天你回來，我們再談。」  

　　「……好。」meimei柔順地答應。  

　　「對了，你記得順道要小煜，陪你一起回來！」  

　　父親的口氣不容拒絕，meimei卻愣住了。「可是，他好像很忙……」  

　　「很忙？這是什麼話！你們才新婚，做丈夫的人總要陪老婆回娘家一趟，更何況-  -」  

　　「爸，我問一問好了。」她婉約地，打斷父親急切的話。  

　　婚前，父親曾經要求她，體諒自己的丈夫，她不明白，為什麼現在父親卻變得如此急切。  

　　但即使她願意請求她的「丈夫」，也沒有自信，他會答應自己。  

　　在夏威夷，他們相處的時間，大部分在「床上」，對於她的丈夫，她甚至稱不上瞭解。  

　　「對啊，讓小煜陪你回來走一走，不要整天忙公事，有時候，也該放輕鬆一下才行。」發現自己的急切，郭明輝的口氣，和緩了一些。  

　　接著，郭明輝把話題扯開，又嘮叨了幾句，然後才掛上電話。  

　　電話才掛上，meimei開始心情沉重。  

　　晚上十點，她丈夫還沒有回家。  

　　meimei沒有告訴父親，她跟小煜，分別搭乘兩班飛機回台灣，她已經一個多星期，沒有見到自己的丈夫。  

　　但父親要求見他，對於自己的父母，從小，家珍就無法找借口，拒絕或說謊。  

　　滿懷心事地，meimei徐步走到樓下，看到王媽正指揮廚房的傭人，做最後的清潔工作  。  

　　王媽等他們離開紐約後，已經先回到台灣。精明的老婦人，似乎是楊府最資深的總管，總是跟在主人身邊，負責處理大小內務。  

　　「王媽，您知道先生幾點會回家嗎？」meimei走進廚房，猶豫地開口。  

　　「楊先生通常晚上十點才會下班。」王媽回答。  

　　也就是，等他回到家，大概十點半了。  

　　「那，我在客廳等他好了……」  

　　「先生不一定會回來，太太，您要不要先回房休息？」王媽道。  

　　她似乎不贊成，女主人等待自己的丈夫。  

　　「沒關係，我還是等一下好了。因為有一點事……我希望能等他回家後，親口對他說。」她溫柔地解釋，沒有因為老婦人冷漠、無禮的態度而生氣。  

　　王媽盯著她，半晌後突然道：「外面有點冷，我讓人上樓，拿件上衣給您。」  

　　「好……」meimei傻傻地回答。  

　　看到王媽轉身工作，她才退出廚房，回到客廳，不敢再打擾嚴肅的老婦人。  

　　轉眼十月，秋天快到了，客廳真的有點涼意。  

　　meimei站起來，把窗戶拉上。傭人已經將一件小外套，送到她手中。  

　　meimei獨自坐在客廳裡，等了將近一個鐘點，終於聽到車子駛進車庫的聲音--她走到門前，看到她的丈夫正從門外走進來。  

　　「小煜。」她站在門口，輕聲喊丈夫的名字。  

　　小煜愣了一下，然後才像想起什麼，轉頭對她微笑。「嗨。」  

　　「嗨。」她羞澀地微笑，站在門邊，忐忑地凝視他難捉摸的眼神。  

　　「對了，我竟然忘了--你今天回台灣。」  

　　笑容掛在他的臉上，但meimei突然覺得遙遠。  

　　「嗯，我今天早上回來的。」她心無城府地回答。  

　　「還沒睡？在等我？」他咧開嘴，笑看著她。  

　　「我有話想跟你說，對不起，我知道你很累了……」  

　　「不會。有話就說。」他斂下眼，開玩笑似地道：「至少，我的妻子不是漫無目的等我，這一點讓我鬆了口氣。」  

　　meimei無言地望著他。  

　　他的話很難懂，並不是他們的語言不一致，而是因為，meimei聽不懂他的……幽默？  

　　「我想問你，明天你有沒有空？可不可以陪我回家一趟？」  

　　他沉默片刻。「明天恐怕不行，我有事。」  

　　「可是，爸希望你能回家一趟。」她屏著氣，一口氣把話說完。「我們結婚後就待在國外，我一直沒回家過……」  

　　「我不會答應這種事。」他開門見山地拒絕，帶笑的眼神揉入一絲冷漠。「你大概忘了，結婚前，我們談過。」  

　　「我沒忘。」她垂下眼，軟弱地回答。  

　　事實上，從掛上父親的電話開始，她的心，已經開始忐忑不安。

　　她從來沒忘過，那一晚的談話。  

　　她怎麼可能忘記--那麼現實、又直接的「警告」？  

　　「既然沒忘，就沒有必要碰這種釘子。」他收起笑容。  

　　移開眼，她假裝沒看見他冷漠的眼神，強迫自己往下說：「如果，如果我只是求你--求你跟我演一場戲，你也不願意嗎？」  

　　「演戲？」他挑起眉。  

　　「你不必擔心，我明白你的顧慮……『夫妻』只是一個名詞，對外代表我們的『關系』，我明白，我們對彼此，沒有應盡的『義務』。」  

　　畢竟，郭家因為這樁婚姻，也從中得到好處，他並不欠她。  

　　「你希望我演什麼戲？」他盯著她，犀利的眼神，彷彿在觀察她，是否言行一致。  

　　「爸大概只是希望看到我們，像平常夫妻一樣，一起回家吃頓飯。」她愁眉輕鎖，不確定地說：「所以……所以我只請你，跟我回家吃一頓飯，希望能讓我爸安心。」  

　　「就這樣？」他撇撇嘴，笑容很淡。  

　　「你願意--願意陪我演這場戲嗎？」抬眼望向他，meimei緊張的擰著裙角。  

　　她很不安，就怕他再一次拒絕，她將找不到理由說服他。  

　　他盯著她，突然笑開臉。「何必這麼委屈，聽起來好像我虧待你。」他嘲弄地道。  

　　屏息地望著他，meimei無法像他一樣輕鬆。  

　　「如果是演戲，倒也無妨。」他終於鬆口，若有所思地盯住她的眼睛。  

　　「謝謝你……」  

　　meimei愣愣地道，沒想到他會答應。她認真的眼神，充滿感激。  

　　她嚴肅的反應，突然讓他覺得好玩。  

　　「你好認真！」他咧開嘴，嘲笑她。  

　　「因為……我怕你會拒絕。」垂下眼，meimei老實承認。  

　　「你對我，好像很見外？」他瞇起眼。  

　　「我很感激你。」她眨著眼，由衷地說。  

　　「當真感激，就做給我看。」  

　　他突然伸手抱住她的腰--莫名地，她一副小媳婦的模樣，讓小煜的胸口，掀起一股衝動。  

　　meimei呆呆地瞪住他，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他抱個滿懷。  

　　「我餓了。」他粗嘎地呢喃。  

　　這一回，meimei聽懂了他的「暗示」。她紅著臉、僵著身體，完全無法動彈，只能移動手臂，反射性地橫在太過接近的軀體間……「喂，做這麼多次了，你還會臉紅？」他咧開嘴，惡質地嘲弄。  

　　粗魯地拉開她的手，然後鴨霸地強迫她的雙手，固定在自己腰際，故意破壞她刻意保持的距離。  

　　對她，除了性之外，莫名地，好像有了更強烈的佔有慾。  

　　meimei的臉更紅，她慌忙轉頭張望，就怕被人看見--「別這樣，這裡是客廳……」  

　　「怕什麼？王媽知道她『看不見』。」他咧開嘴。  

　　「你在胡說什麼？」meimei紅著臉輕斥，圓圓的眼睛快急出水，深怕被嚴肅的老婦人，撞見自己的糗態。「求求你，不要在這裡--」  

　　「我高興在哪裡，就在哪裡！」  

　　他低嘎地訕笑，邊說邊惡劣地強吻，畏畏縮縮的女人--怪了，他好像挺喜歡，逗她的滋味。  

　　「可是--」  

　　meimei的抗拒，淹沒在他火熱的濕吻裡。  

　　男人激烈的攻佔，讓她來不及設防，meimei的上衣被迅速卸下，她微弱的呻吟，哽咽在他更大膽的挑逗下……血脈僨張的一幕，火辣的在客廳公然上演，一整夜，果然沒有人敢打擾，客廳裡這對偷情鴛鴦。  

　　不只王媽識相地退下，所有傭人早已退出主屋，當然什麼也「看不見」……

第五章
　　第二天一早，小煜果然實現承諾，陪meimei一起回沉家。  

　　「小煜！」看到小煜，郭明輝一臉驚喜。「你能陪meimei一起回來，真是太好了。  」  

　　郭明輝的熱絡，並沒有影響小煜。  

　　「早上公司還有會，我大概只能待半個小時。」小煜冷淡地道。  

　　郭明輝愣了愣，隨即搓著手賠笑。「別這麼趕，我看留下來吃中飯好了，我有話要跟你們說--」  

　　「有話可以直接說。」雙手插在西裝褲袋，小煜犀利的眼神，定定盯住郭明輝。「不必太見外了。」他淡淡笑著補上一句。  

　　郭明輝乾笑一聲，心虛地別開眼。「其實--其實也沒什麼事……」  

　　他瞇著眼，避開小煜的目光--他的注目，讓郭明輝覺得不舒服。  

　　小煜銳利的眼神，沒有自郭明輝身上移開。  

　　來郭家前，他早已知道，郭明輝想開口要求什麼--台灣商界盛傳，郭氏企業資金周轉出現問題，拖欠銀行數個月的利息未還，對方已經祭出手段，準備討回郭氏之前的巨額貸款。  

　　郭明輝利用女兒的名義，要求他一同赴約，當然不會毫無目的。  

　　「爸，你吃過早飯了嗎？」meimei溫柔地問。  

　　她並不知道，父親和丈夫之間，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  

　　「呃……吃過了，早上吳嫂煮了稀飯。」郭明輝邊答，邊心虛的斜覷，沙發上陰騭的男人。  

　　「媽不在，你要照顧自己，記得吃藥、晚上早點睡，不要太辛苦了。」meimei叮嚀。  

　　父親有高血壓，需要長期服藥。母親最擔心的，就是父親常會錯過吃藥時間。  

　　「我知道！怎麼你變得跟你媽一樣囉嗦？」郭明輝笑道。  

　　「爸，你剛才想說什麼？」meimei不知情地問起。  

　　郭明輝陰鬱的神色，豁然開朗--才剛在小煜那裡碰了一個軟釘子，他正苦於無法開口，女兒卻主動提起了。  

　　「也沒什麼，是公司出了點問題……你別擔心，爸會想辦法解決的。」  

　　郭明輝愁苦地望了女兒一眼，口中裝做毫不在意，卻與他憂心忡忡的神情完全不搭軋。  

　　「爸，公司出了什麼問題？」meimei急著問，她怎能坐視父親這麼憂愁？  

　　「這……」郭明輝瞄了眼，一旁沉默不語的男人。「其實是公司的資金周轉，出了問題。」  

　　「不是銀行貸款了嗎？怎麼還會有問題？」meimei問。  

　　「是貸款了沒錯，但景氣實在太差，這半年多來公司不但賺不到錢，還虧損連連……銀行的利息已經拖欠了幾個月，再付不出來，眼看著，郭氏企業就要出問題了！」  

　　郭明輝話鋒一轉--「小煜，我在想，以『山下科技』的實力，你如果借我一點錢周轉，應該不成問題！」他說這話的用意，主要是講給小煜聽。  

　　「爸？」meimei呆住了，她料不到，父親會突然跟小煜開口借錢。  

　　沒理會女兒，郭明輝繼續接下道：「現在我們的關係不一樣了，小煜，你幫個忙替郭氏周轉一下，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無法阻止父親繼續說下去，meimei回過頭，忐忑地望向身後的男人……「周轉嘛！自然沒問題。」小煜笑著道。  

　　meimei沒想到他會同意，但他臉上冷漠的笑意……「太好了！」郭明輝喜出望外。「有『山下科技』撐腰，郭氏就不必擔心了！我真是沒看錯人--」  

　　「既然是meimei的父親，周轉自然沒問題。」小煜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他的妻子面前，俊臉上笑容沒有褪去。  

　　「雖然對象是一家經營不善、即將倒閉的公司。只不過--挹注資金，必須透過董事會決議，不是我個人單方面能夠承諾的。」他冷淡地笑道。  

　　郭明輝的臉色灰黯，他上揚的嘴角，一瞬間垮下。  

　　「啊……好了，別提公司的事了，省得你們跟我一起煩心。」郭明輝聰明地閉嘴，不再提借錢的事。「meimei，你要常回來看看爸媽，知道嗎？」像沒事發生過一般，郭明輝笑呵呵地道。  

　　他打算，從自己女兒身上下功夫。  

　　早知道，小煜是商場上出名的笑面虎，是自己的如意算盤打得太好--不過，他還有meimei這個女兒。  

　　meimei是小煜的妻子，這一點小煜也不能否認，否則今天他不必陪meimei回娘家。  

　　有meimei這個嫁進楊家的女兒，他至少還有希望。  

　　「我知道，爸。」meimei勉強微笑，心情卻漸漸沉重。  

　　她雖然從不過問父親的事業，也看得出來，父親要求小煜陪自己回家，目的是想借錢。  

　　婚前她聽靜雲描述過郭氏的狀況，當時她還不瞭解嚴重性，但現在，她徹底看清楚了……如果不是事態嚴重，父親又怎麼會這麼急切地開口？  

　　而小煜，她的丈夫……她看出，他冷淡的笑容，帶著一絲鄙夷。  

　　羞愧像潮水一樣湧來，幾乎要將她淹沒……直到離開郭家，meimei的目光，再也無法正視她的丈夫。  

　　☆★☆  

　　「對不起。」  

　　回程路上，在沉寂的車廂中，meimei充滿歉意地道歉。  

　　她沒想到，父親會毫無分寸的開口借錢，一路上，meimei垂著頸子，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小煜。  

　　「為什麼道歉？」他淡淡地問。  

　　「我不知道，我爸會跟你開口借錢。」她道，心底有一絲悲哀。

　　「無所謂。他開他的口，我有決定借不借錢的自由。」他若無其事，冷漠的口氣，不在乎是否刺傷她。  

　　「我知道……」望向窗外，玻璃上反映出meimei憂愁的臉孔。「我是誠心跟你道歉的，希望你不要把我爸的話，放在心上。」她輕道。  

　　對於郭家，他本來就沒有承擔責任的義務，這一點，meimei心底很清楚。  

　　「你父親的公司出什麼問題，你不清楚？」他冷淡地問起。  

　　「我只大概知道一點。」她誠實回答。  

　　「關於哪部分？」  

　　「我知道『郭氏』的資金，出了問題。」她沒有隱瞞，早已知道父親財務吃緊的事  。  

　　靜雲說過，父親跟銀行借了不少錢，她卻不知道，現在郭氏連銀行的利息，都繳不出來。  

　　「別怪我不幫他，」小煜低沉的聲音，聽起來很冷漠。「挽救一間有為的企業，我會義不容辭，但一間經營不善的公司，體質已經敗壞，就算投資再大，也會血本無歸。」他不帶感情的分析。  

　　「我明白。」meimei喃喃地道，視線沒有焦點地望著玻璃窗外。  

　　但郭氏是父親的心血……車子在平穩中行駛，小煜低頭處理公事，有關郭明輝的事他已經置之腦後。  

　　meimei不敢再打擾他，沉靜的車廂中，她的思緒卻不斷翻騰……她忽然想到，婚後小煜給了她一筆錢。  

　　雖然，那筆錢早已轉進她的戶口，但meimei從來沒用過，甚至忘了那筆錢的存在--因為在她心底，根本認定那筆錢不是自己的。  

　　可是現在，為了父親……她似乎別無選擇了。  

　　☆★☆  

　　「meimei，你哪來的錢？」  

　　許自芳從泰國回來後，立刻打電話找女兒出來。  

　　她跟meimei約在外頭的咖啡店，一見面，就問女兒三千萬是從哪裡來的。  

　　「我、我跟小預借的。」  

　　跟小煜「借」的錢，她一定會還的。從銀行轉出那筆錢時，她早就打定主意，一定要將那三千萬原封不動，存回小煜替她開的戶頭裡。  

　　「跟小預借的？」許自芳不相信。「可是，我聽你爸說，小煜他似乎--」  

　　「他是在評估，並沒有拒絕。媽，反正事情已經解決，你別想那麼多了！」小煜露出笑容，安慰母親。「對了，泰國好玩嗎？」她轉移話題。  

　　「玩什麼？」許自芳無奈的苦笑。「我到泰國，是替你父親跟明秀借錢的。」  

　　「跟姑姑借錢？」meimei很吃驚。原來母親早就知道，父親財務出了狀況。「借錢的事，為什麼爸自己不去？」她問。  

　　許自芳歎了口氣。「前前後後，你姑姑已經不知借了多少錢給你爸，現在她不肯再借了，你爸只好找我出面，到泰國賣人情。」  

　　meimei知道，母親與姑姑感情很好，兩人的姐妹之情，反而超越了父親和姑姑的兄妹之情。  

　　許自芳哀傷地接下道：「我沒想到，他想錢想瘋了，腦筋居然動到自己女兒的身上。」  

　　「媽，你別這麼說，我幫忙是應該的--」  

　　「你不明白，」許自芳搖頭歎息，神情憂慮。「你爸欠的錢，不是你那三千萬能解決的……」  

　　「媽？」meimei心頭湧起不祥的預感。  

　　「你爸不止跟銀行借錢，還有地下錢莊……」許自芳語帶哽咽，想到自己的丈夫竟然落到這步田地，她就心痛。「那麼多的錢，利滾利，單是利息每個月就上千萬，你那三千萬只不過夠付利息。銀行還好說，欠錢莊的錢，三個月內再不還清，你爸他--」  

　　許自芳再也說不下去了。  

　　meimei傻傻地瞪著母親，她沒想到--事情竟然會這麼嚴重！  

　　「媽……我想辦法、想辦法再去借錢，你不要擔心了，好不好？」她想說些話安慰，卻發現，連自己的喉頭都哽咽住，兩手不停地顫抖。  

　　「不，meimei，媽希望你不要蹚這趟渾水--」  

　　「媽，你別這麼說！」meimei知道，母親一定比自己還要痛苦。「我會想辦法，一定有辦法可以想的，你要相信我。」  

　　她面露笑容，柔聲安慰母親，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堅強。  

　　許自芳臉上的憂慮，雖然沒有褪去，但聽到女兒這番話，也減輕了不少。  

　　「meimei，你爸的事，會不會影響你和小煜的感情？」  

　　「不會的。」她笑容燦爛，篤定的回答。  

　　她和小煜之間，本來就沒有……感情。  

　　兩人間只有夫妻「關係」，沒有義務和權利。那是他一開始就言明的，而她，從來沒有傻得試圖去踰越。  

　　但是，為了父親，無論他會怎麼看她，meimei都會逼迫自己，開口跟他借錢。  

　　☆★☆  

　　回到家裡，幾番猶豫下，meimei撥了一通電話到公司找小煜。  

　　「您好，『山下科技』。」總機小姐的口氣愉悅。  

　　「喂？請問--請問楊先生在嗎？」電話撥通，她愣了一下，仍然不習慣直呼自己丈夫的名字。  

　　「楊先生？」  

　　「嗯，你可不可以請他聽電話？」

　　對方頓了一頓。「請問您是哪位？有預約嗎？」對方的口氣仍然禮貌，卻變得冷漠  。  

　　倒是從來沒有人會直接撥總機，要求跟總裁講電話。  

　　「我……沒有。」  

　　「楊先生現在很忙，請您先預約時間。」總機小姐的口氣，聽起來已經不太耐煩。  

　　「我、我是他的太太，我有話想跟他說，你可不可以幫我把電話轉給他？」  

　　「楊太太？」對方愣了一下。「呃，小姐，請問您貴姓？」口氣明顯地懷疑。  

　　「我姓郭。」對方突兀的問話和語氣，meimei都不在意，她只想快點找到她的丈夫。  

　　她知道，兩人在美國結婚的事，除了郭家，楊家方面並沒有對台灣親友宣佈，許多人甚至不知道，小煜已經結婚的事實。  

　　「噢……郭小姐，請您稍等一下。」對方堅持叫她「郭小姐」，而不是「楊太太」  。  

　　電話切換到等待鍵，話筒裡響起音樂聲。  

　　meimei以為，總機小姐終於願意替她轉接。她等待了將近十分鐘後，音樂聲才切斷- -「楊太太？」李傑冷靜的聲音，從話筒另一端傳過來。「請問您有什麼事？」  

　　meimei愣了一下，她以為接電話的人，會是小煜。  

　　「你是李先生？」meimei認得他的聲音。  

　　「是。」  

　　「他—小煜他--」  

　　「楊先生正在開會，恐怕不方便接聽您的電話。」李傑淡淡解釋。  

　　「開會？已經這麼晚了……他吃過晚飯了嗎？」  

　　對方停頓了三秒。「應該還沒吧。不過，秘書會替楊先生準備點心，請楊太太不必擔心。」李傑公事化的語調，稍稍柔和了一些。  

　　「那就好……」她遲疑了片刻，然後才道：「你能不能幫我的忙，把電話轉給小煜？我保證，只要一下就好，我不會浪費他的時間--」  

　　「楊先生現在，真的不方便接電話。」李傑打斷meimei的話，語調盡量婉轉。  

　　「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求求你，幫我一次忙好嗎？」  

　　李傑停頓了幾秒，似乎在猶豫。「這……好吧，我試一試。」  

　　「謝謝。」知道自己強人所難，meimei由衷感激他。  

　　又等了許久，分機轉到另一人手中。  

　　「喂……」對方沉默了將近半分鐘，meimei幾乎以為沒有人，她遲疑地開口問。  

　　話筒像被掩住，三秒後，終於傳來回答--「有事？」小煜的聲音聽起來短促、冷漠。  

　　「對不起，我不想打擾你，可是--」  

　　「有話直說，我現在很忙。」他打斷她的話，口氣很冷。  

　　meimei猶豫了，對於自己貿貿然打電話到他公司的舉動，突然感到不安。「我、我是想問你，現在很晚了，你什麼時候會回家？」  

　　借錢的事，她忽然說不出口，只好故左右而言他。  

　　「不確定。」他停頓兩秒，然後冷淡地道。  

　　「你最近很晚回來，晚餐都到九點以後才吃，這樣身體會弄壞--」  

　　「沒事的話，不要打電話到公司！」再一次打斷她，這回小煜的口氣不止冷淡，甚至有一絲厭煩。  

　　meimei呆住。「對不起……」  

　　沒等meimei說完，小煜已經掛了電話。  

　　話筒彼端，傳來斷線的「嘟嘟」聲。  

　　該說的話沒說出口，卻說了一堆廢話……meimei瞪著電話，話筒裡不斷傳來刺耳的聲音，她嘲笑自己，竟然像一名「妻子」一樣，關心起他吃飽了沒。  

　　理所當然地，這「踰越」的關心，只會惹他厭煩。  

　　披上一件米白色的針織呢衫，meimei沒有上床睡覺，而是走下樓，等待她的丈夫回家  。  

　　是因為母親憂愁的臉孔，讓她決心放下自尊--即使讓他討厭自己。  

　　傭人已經回房休息了，主屋裡很冷清，她蜷起雙腿、抱著膝頭、安靜地坐在沙發上等待。  

　　怔怔地瞪著窗外一圈圈燈影，她緊張地想著，等一下該怎麼開口，要求他陪自己回娘家？更擔心，他今天會不會回家……將近午夜，meimei終於聽到車子的引擎聲。  

　　她幾乎是跳下沙發，奔到門口--「你回來了--」  

　　「太太？」  

　　停放五輛高級車的大車庫裡，只有司機一個人。  

　　「請問……小煜呢？」meimei尋找丈夫的身影。  

　　「楊先生今晚有事，不會回來。」  

　　「可是，我跟他說過--」  

　　「是，楊先生吩咐過，要太太不必等他，有什麼事明天早上再說。」老司機很客氣，但態度有些閃避。  

　　「明天早上？他有說，明天早上什麼時候會回家嗎？」meimei急切地問。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楊先生如果忙起來，也許要到晚間才走得開。」司機無稜兩可地道。  

　　「那、小煜還在公司嗎？」  

　　「這……抱歉，太太，楊先生的事，我實在不清楚。」老司機神色猶豫，一臉「您別為難我」的表情。

　　meimei垂下眼，她知道不該再問了。「不知道他吃過東西了沒……」她自言自語地道  ，原沒期待司機會回答。「他忙著開會，晚上七點多我打電話到公司，聽李傑說，他還沒吃晚飯……」  

　　雖然她心疼母親，但也擔心他為公事忙碌，長久下來會傷了身體。  

　　「楊先生應該吃過了。」司機皺起眉頭，喃喃地道。  

　　剛才他開車送楊先生到方小姐那裡，楊先生在車子裡接了一通電話，好像就是方小姐告訴楊先生，已經準備好了消夜等他。  

　　「對不起，都這麼晚了，還打擾你這麼久--」meimei歉疚地彎腰鞠躬。  

　　看到司機為難的表情，她由衷地感到抱歉，她並不想為難這個老人。  

　　「太太，你別這樣！」司機愣了一下，下意識地跟著彎腰，臉孔忽然紅起來。  

　　「那個，太太，您沒有楊先生的電話嗎？」他不想多嘴，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也許是因為，眼前這個他稱做「太太」的小女人，不會頤指氣使、還有柔軟好聽的聲  音……以及一張，像他小孫女一樣清純溫柔的臉龐。  

　　「電話？」家珍抬起眼。  

　　「嚴先生行動電話號碼，您沒有嗎？」不必問，老司機從女主人錯愕的表情，其實  已經猜到答案了。  

　　他忽然有點可憐起這個「太太」來。  

　　如果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今晚睡在別的女人床上，縱然貴為楊家的媳婦，物質上的豐足，大概也彌補不了心靈上的空虛。  

　　meimei顧左右而言他地道：「他沒跟我說，可能是因為，之前我們到夏威夷度蜜月，後來他匆忙回台灣，所以來不及告訴我……」她很快想好理由，為自己的丈夫解釋。  

　　meimei記得，小煜給過自己一組電話號碼，但那並不是行動電話，而是有線電話號碼，只是--她並不清楚，那是誰家的電話號碼。  

　　女主人多餘的解釋，讓司機打從心底同情，他一時心軟，口快地道：「太太，我知道楊先生的--」  

　　「老陳！」王媽忽然出現在車庫門口--「這麼晚了，怎麼還打擾太太休息？」王媽的口氣很嚴厲。  

　　「對不起，王管家。」司機老陳來不及跟meimei道別，匆匆忙忙就離開了。  

　　「太太，這麼晚，該休息了。」王媽的口氣不像勸告，而是命令。  

　　「王媽，你別責怪司機，是因為我問他小煜的事--」  

　　「時間不早了，太太，大家都累了一天，該回房間休息了。」老婦人的口氣很冷淡，似乎不想聽meimei解釋。  

　　「是，對不起……」家珍不好意思地道。  

　　她打從心底，就沒將王媽當成傭人，因此對於自己打擾到王媽休息，感覺到很抱歉  。  

　　其實以前在郭家的時候，對於家裡的傭人，meimei就十分尊重。  

　　也許是meimei的態度，讓老婦人嚴厲的臉色，和緩下來。「明天早上楊先生會回來，您不必擔心了。」王媽道。  

　　meimei抬起臉，不解地望著王媽。  

　　「剛才楊先生打過電話，吩咐我準備好明天的西裝。」王媽淡淡地解釋。  

　　meimei望著樸素嚴厲的老婦人，她不懂的神情，慢慢轉成會心的微笑。  

　　「謝謝你。」她由衷地道。  

　　meimei明白，王媽已經聽到她跟司機的對話，司機無法回答的問題，王媽主動告訴她答案，目的是讓她放心。  

　　猶豫了兩秒，她誠懇地道：「王媽，家裡的事，如果有任何我能幫上忙的，你就告訴我，我很高興能跟大家一起做事。」  

　　她每天看到王媽一大早就起床，從早忙到晚上，親自督促其它人工作，而她卻整日賦閒在家，像不事生產的米蟲。  

　　因此，她希望自己也能分擔一點家事。  

　　況且，meimei一直覺得，小煜沒有義務「養」一個閒人。她不想欠楊家，如果能幫忙做一點家事，她心底會好過些。  

　　王媽望著她，嚴厲的面孔有些僵固。  

　　「處理家務，是我們下人的工作，太太不必操心。」老婦人回開眼，面無表情地道。「晚安，太太。」  

　　王媽頭也不回的，很快退出車庫。  

　　老婦人冷淡的拒絕，meimei默默的接受。因為此刻她心底最擔憂的，是即將面對的男人……離開車庫後，她回到自己的房間，忐忑地等待第二天早上的來臨。

第六章
　　凌晨四點，小煜已經離開「前任」情婦的公寓。  

　　他沒料到，連方艾麗那麼理智的女強人，得知他結婚的反應，居然也不脫一哭、二鬧、三上吊--這種無聊把戲。  

　　方麗艾，是「山下科技」台灣分公司財務處的審計長，年紀輕輕，不但精明幹練，難得的是她交際手腕一流、容貌美艷大方。  

　　他原以為像她這樣的女人，不至於像其它女人，甘願做一隻吃味的醋桶，沒料到擁有高學歷、外貌明艷的女強人，吵鬧起來比柔順的女子還要不可理喻--簡直讓他大開眼界，但除了大開眼界外，他沒有絲毫感覺。  

　　兩人在一起，你情我願。一開始說好了不交心、不談情，女人自己要認了真，沒道理怪他負心。  

　　昨晚，他確實情緒不佳，該死的是，這種煩躁的情緒，竟然一直延續到今天早上--他認定方艾麗能找到機會吵鬧，一切要怪他的「妻子」，選在他開財務會議的時間，  打電話到公司「查勤」。  

　　meimei這種莫名其妙的舉動，讓他開始懷疑，一開始她表現出識大體、懂進退、安分知足的模樣--是否在演戲給他看？！  

　　讓他煩躁的原因很簡單，meimei不再掩飾的企圖，已經干擾到他可貴的自由，必要的話，他會處理這段「婚姻」。  

　　聽到大門被打開的聲音，meimei從淺眠中驚醒--「你回來了！」  

　　一進客廳，小煜沒料到竟然會看見他的「妻子」，傚法古代女人美德，和衣睡在沙發上，衣衫單薄地等著他回家。  

　　「現在已經凌晨四點，別告訴我，你在等我回家。」他的語氣低柔，臉色卻陰沉。  

　　她睡眼迷濛、蜷縮在沙發上的模樣，像極了孱弱的小貓。  

　　發現他瞪著自己，meimei抓起滑落到沙發下的外套，披在自己單薄的睡衣上，然後慌忙跳下沙發，光著腳丫子踩在冰涼的地板，慌亂地解釋：「我--我想你工作一整晚，回來的時候一定又餓又累，可是王媽他們都睡了，沒有人煮消夜給你吃，所以我坐在客廳等你，沒想到卻睡著了……」  

　　「我沒有吃消夜的習慣。」他瞇起眼，嘶啞地冷道。  

　　刻意漠視她迷濛的眸子，以及因蜷睡在沙發，而被扯開的衣襟下，若隱若現的雪白酥胸--他腦海裡，竟然該死的浮現在夏威夷別墅那幾晚，月光下那張水床上，她赤裸誘人的白皙胴體。  

　　「可是你這麼晚回來，一定用了很多體力--」  

　　「是用了不少體力。」他嘲弄地打斷她。  

　　像是明白他的暗示，她垂下了眼。  

　　今夜，他在其它女人那裡過夜吧？  

　　撇開心口那一掠而過的酸澀，meimei刻意不去思考，他這句話的意思，企圖以更多的溫柔，掩飾心口莫名其妙的脆弱。「你不需要這麼辛苦，每天工作到那麼晚，這樣對身體不好……」  

　　「你在干涉我？」他冷冷的問，皺起眉頭。  

　　收回游移在她身上的目光，他冷冷地盯住她的眼睛--她不但等他回家，還對他噓寒問暖？  

　　以往，女人的貪心和嫉心，是他最不能容忍的行為，他沒料到，現在又多了一樣--她像個「妻子」一樣「賢惠」的溫柔，讓他警惕。  

　　他假結婚之名偷天換日，取得更大空間，而她從婚姻中取得利益，換句話說，這樁婚事，對彼此都有利。  

　　但現在，她卻真的把自己，當成他楊奇煜的「妻子」。  

　　「我沒有，你別誤會……」注意到他疲憊的神態，她脆弱的微笑，不忍心再拿自己的問題煩他。「如果不想吃東西，那你先去休息，我有一些話……明天再跟你說好了。」她溫柔地說。  

　　「有話可以現在說。」他陰鷙地盯著她。  

　　「我……」  

　　雙手擰著裙角，meimei心跳得好快--她很緊張，更知道他在討厭自己……因為連她自己，都不喜歡自己。  

　　她不想糾纏他，更不是不知分寸，但開口借錢本來就是一件難事。  

　　小煜在等待她的回答，但她吞吞吐吐的模樣，已經快磨光他的耐心。  

　　皺著眉頭，他伸手按住太陽穴。  

　　「你怎麼了？」meimei關切地問：「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我看，我乾脆把話說清楚好了！」不耐煩地伸手拉開領帶，他態度一轉，冷冷地  道：「我不喜歡女人打電話到公司『查勤』，更不喜歡三更半夜，還有人等我回家--更厭惡被噓寒問暖。」他把話說的很白。  

　　meimei呆住了。  

　　她當然知道，他的目的是警告她，別想涉入他的生活圈，或者--妄想假關心為名，與他發展進一步的關係。  

　　「我沒有調查你的意思，」meimei委婉地解釋，儘管他的態度傷人，她仍然默默承受。「昨天晚上我沒有回房間睡覺，是我自己想等的--」  

　　「這種等待對我而言，是一種困擾。」他不帶感情，冷漠地地道。  

　　meimei愣了一會兒，然後低下頭，困難地說：「就算是朋友，也有互相關心的需要。」  

　　讓她茫然的是，他的冷漠竟然能傷害自己……meimei一直以為，她是夠冷靜的，但事實真的如此嗎？如果她真的不在乎，為什麼會因為他無情的話，而覺得受傷害？  

　　「朋友？」他挑起眉。  

　　「我以為，我們至少是朋友。」望著他冷淡的眉眼，她不確定地道。  

　　「沒有搞錯的話，我們之間只有利益。」他刺傷人地慢聲嘲弄。  

　　假裝聽不懂他傷人的暗示，meimei垂下頸子，困難地開口：「不管你是怎麼想的，昨天我打電話到公司找你，是想……是想跟你借錢。」  

　　她知道，這不是開口的好時機。

　　不僅因為昨天打電話到他公司、還有昨晚等他回家的行為，就連對他的關心，也讓他不諒解自己。  

　　「借錢？」他挑起眉。「你缺錢用？」  

　　「嗯。」就讓他這麼認為，meimei並不想解釋。  

　　她有種直覺，如果讓他知道，她是為了父親借錢，也許還沒開口就會被拒絕。  

　　「我記得，之前給過你三千萬。」  

　　「我已經用光了。」她垂下眼，輕聲回答。  

　　他冷漠的眼睛，掠過一抹寒光。「你想借多少？」  

　　「大概……」meimei深吸一口氣，說出天文數字。「大概是一億……」  

　　「不可能。」他乾脆地拒絕她。  

　　她抬頭，望住他冷漠的眼睛。「我知道這是一筆很大的數字，但是請你考慮一下-  -」  

　　「不必考慮。」他冷酷地道：「一億我不是付不起，只不過遊戲總有遊戲規則，一開始我就明確表示過，除了那三千萬，對你，我不會再多付一毛錢。」  

　　家meimei的聲音哽咽住。  

　　她強迫自己，嘶啞地往下說：「如果是我跟你借的錢--」  

　　「你借？」他打斷她，撇嘴笑了。「你拿什麼還？」  

　　她拿什麼還？  

　　meimei茫然地望著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說了多麼幼稚的話。  

　　僅僅是名義上的夫妻，明知道沒有任何籌碼，她竟然可笑的，拿「自己」當抵押。  

　　「我很累，沒精神陪你聊天。」小煜冷淡地道。  

　　就在meimei發呆的時候，他已經轉身離開客廳。  

　　meimei不知道該怎麼跟母親解釋，自己借不到錢的事。  

　　小煜離開客廳後，她回到房間，一夜沒睡，第二天一大早就搭公車回鍋家，卻站在家門口徘徊了很久，始終無法鼓起勇氣，走進自己的家門，告訴母親這個讓她失望的消息。  

　　其實她最擔心的是，一旦告訴母親，自己的丈夫不肯借錢，母親一定會追問原因，甚至敏感地猜測到，她的婚姻並不如想像中美滿。  

　　她要怎麼對母親解釋？又怎麼能說出，自己婚姻的真相？  

　　「meimei？」  

　　熟悉的聲音將她從憂慮中喚醒，她抬起頭，看到宋青雲驚喜的臉孔--「青雲？」  

　　「meimei，真的是你，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宋青雲驚訝的臉色，多了幾分掩不住的狂喜。  

　　「我們好久沒見面了。」看到青雲，meimei由衷感到高興。  

　　這幾年來，青雲跟著meimei的父親，在郭氏企業上班，他是典型的工作狂，一天到晚忙於工作，meimei跟他已經很久沒見面了。  

　　「真的很久沒見，你訂婚以後，我們就很少見面了。」初見面的驚喜平復過來後，宋青雲深深望著meimei，若有所思地道。  

　　他的眸光太專注，meimei下意識地想迴避。  

　　「你來找爸的嗎？」她垂下眼，為打破沉默而尋找話題。  

　　「我來見見伯父、伯母，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到他們兩人。」  

　　「你不是在爸的公司工作？」meimei抬起眼問他，有些驚訝。  

　　「一年半前，我已經辭職了。」他黯然道。  

　　打從知道郭明輝擅自代替meimei，與楊家訂下婚約，他就毅然離開「郭氏」。  

　　meimei沒有多問宋青雲離職的理由。她聽過父親誇讚青雲的工作能力，她猜想，也許因為「郭氏」經營不善，因此無法留住青雲這種好人材。  

　　meimei當然不知道，宋青雲會進「郭氏」、以及離開「郭氏」--都為了相同的原因，就是郭明輝的獨生女，meimei。  

　　雖然是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遊戲長大的玩伴，宋青雲心中，卻很早就以男人的方式，偷偷愛慕著善良、溫柔的meimei--但兩人的家境實在相差懸殊，原本，宋青雲天真的以為，只要努力工作，得到郭明輝的賞識，總有一天能對meimei告白，他深埋在心中多年的愛慕--卻沒料到，郭明輝是一個極端勢利的人。  

　　為了自己的事業，他竟然犧牲女兒的幸福，把meimei嫁給小煜--那個聲名狼藉的花花公子為妻，就因為那姓洋的財大勢大，是國際大集團總裁。  

　　因此，他毅然離開「郭氏」，獨自成立一家公司，咬緊牙根努力打拼事業，打算白手起家，讓郭明輝刮目相看。  

　　而事實證明，在最短的時間裡，他辦到了。  

　　今天，他就是以成功者的姿態，回來見郭明輝的。  

　　「不提這個了，你現在過的好嗎？」他問，掩不住關切的眼神。  

　　「我很好……」meimei勉強扯開嘴角，強顏歡笑。  

　　宋青雲的眼神變得深沉。「你回來找伯父、伯母的？怎麼不進去--」  

　　「不必了。」meimei連忙搖頭。  

　　她退縮了，也許明天，等她想到一個好理由，她就能鼓起勇氣回來見母親。  

　　「怎麼了？」他問，察覺她的慌亂。  

　　「我--我不進去了……」  

　　「meimei，你在擔心什麼？」他看出她的憂慮。  

　　「沒什麼……」她搖頭，眉峰卻是緊鎖的。

　　「是為了『郭氏』企業的財務危機？」他問。  

　　meimei迅速望向他。「你怎麼知道--」  

　　「商場上早就傳遍了。」宋青雲淡淡地道：「不只我知道這件事，恐怕台灣商界，很多人都清楚。」  

　　銀行是最先得到風聲的。只要「郭氏」再繳不出利息，恐怕就難逃宣佈破產的命運  。  

　　聽到這些話，meimei的心更亂--父親的財務危機，已經破敗到谷底，難怪小煜不願意借錢給「郭氏」，因為那是有去無回的無底洞，任何精明的生意人，都不會做這種  傻事……「今天我來見伯父，就是打算借一筆錢讓『郭氏』周轉。」宋青雲突然道。  

　　meimei呆住了，她不解地望著他。  

　　「離開『郭氏』後，我獨自創立一家公司，靠著以前的人脈，以及不少舊客戶支持，這一年來我賺了點錢。」  

　　他承認，有些客戶還是從「郭氏」搶來的。  

　　對於郭明輝，他多少存著一點報復心態。  

　　「可是，我們不能把你拖下水。」meimei不同意。  

　　青雲的公司才剛剛開始賺錢，沒有理由要他拿出錢來，填補「郭氏」的無底洞。  

　　「傻瓜，」宋青雲笑開臉。「我們的交情不同，你跟我之間，有必要分這麼清楚嗎  ？」  

　　他熱烈的眼光，meimei迴避了。「不行，我不能拿你的錢……」  

　　「那就當你跟我借的好了。」他道，忽然心生一計。  

　　「我跟你借的？」meimei不安地道：「可是，我根本沒有錢還你。」  

　　她根本沒有還錢的能力，何況父親的債務，是一筆巨額的金錢。  

　　「你可以到我的公司上班，替我賺錢。」  

　　「你讓我到你的公司上班？」這個提議，讓meimei心動了。但是她明白自己的能力。「可是畢業後，我根本沒有工作過，怎麼能幫你？」  

　　「你的外文向來很好，正好我的公司，需要一名精通翻譯的人材。」他很快想到理由。  

　　「可是……」  

　　「不要再猶豫了，難道你不想要一份工作？」他看出她的心動。  

　　遲疑片刻，meimei同意了。「我會努力工作，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  

　　事實上，她知道青雲是在可憐自己，她很感激他。  

　　而她也確實需要一份工作。現在如果能多一份收入，對於父母親和自己，都是一件好事。  

　　「放心，我不會客氣，一定會好好磨練你的。」他露出喜悅的笑容。  

　　倘若真如外界傳言，小煜是擅長玩弄感情的花花公子--那麼，他就有把握以自己的真情，贏回meimei。  

　　想到這裡，宋青雲不禁喜出望外--未來他和meimei之間，還有極大的可能。  

　　今天這一趟，他總算沒有白來。  

　　與宋青雲談完話，他開車送meimei回到楊家，才早上十點。  

　　meimei一整晚睡在沙發上，直到與小煜談完話，她因為憂心父親的事，根本無法合眼睡覺，一大早就匆匆忙忙趕回家，直到青雲表示願意借五千萬給「郭氏」。  

　　她才鬆了一口氣。  

　　宋青雲走後，meimei疲憊地按了門鈴，直到此時，她才感到些微寒冷。  

　　早晨出門的時候，她只穿了一件單薄的洋裝，疲倦和憂慮，甚至讓她忘了初秋微涼  。  

　　「太太，您回來了。」傭人出來開門，一見到是她態度十分客氣，但表情冷漠地打招呼。  

　　「謝謝。」meimei比對方更客氣。  

　　她在這個家，就像一個突然闖入的陌生人，每個人雖然盡本分禮遇她，卻不能避免的生冷、疏遠。  

　　走進楊家的大屋子，她看到小煜正準備出門。  

　　「早。」她愣了一下，站在門口，拘謹地打招呼。  

　　她還以為，他已經上班了。往常在這個時間，他已經出門。  

　　「早。」他冷淡地響應。  

　　meimei僵在門口，不知道該說什麼，於是問：「你吃過早餐了？」  

　　她觀察過，早餐他通常只喝一杯牛奶解決，而這樣是不夠的，她老覺得他在虐待自己的身體。  

　　小煜看了她一眼，明朗的臉色一黯，根本不回答她的問題。  

　　meimei突然領悟到，自己又問錯話了。  

　　他說過，不需要她多餘的關心。  

　　垂下頸子，她捏緊自己老舊的皮包，沉默地越過他身邊。  

　　白色影子晃過他眼前，她匆匆走過他身旁的時候，他隱約瞥見她胸口雪白的肌膚--「以後我在家的時候，你最好穿上外套！」他突然轉頭陰沉的低吼。  

　　meimei嚇得愣在原地，怔怔地瞪住他。  

　　「而且--該死的別穿洋裝！」看到她僵硬的表情，他懊惱地補上一句。  

　　「好……」meimei呆呆地回答，不明白他為什麼又生氣。  

　　最近，她好像常常惹他不高興……她溫馴的態度，讓他皺眉頭。  

　　他向來對溫馴、缺乏個性的女人沒感覺。  

　　以往他小煜的女人，不乏膚色白皙的個性美人，但現在，他竟然為了這個瘦得像只小貓、皮膚蒼白、一臉疲憊的小女人，而忍不住動肝火--他不想理她，但是她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和一身過於白皙的肌膚，就是該死的礙他的眼。

　　瞪了她一眼，他猛地轉身大步走開--大門被用力帶上，發出「碰」地一聲巨響……meimei呆在客廳裡，不知所措地瞪著那扇無辜的大門。  

　　「楊先生怎麼了？」  

　　聽到大門發出嚇人的巨響，王媽皺著眉頭從廚房走出來。  

　　「我也不知道……」meimei低著頭，像做錯事一樣緊張地絞著雙手。「對不起，可能是我不好，又惹他生氣了。」她囁囁地道。  

　　王媽挑起眉，嚴肅的表情掠過一抹深思。「其實，楊先生很少生氣的。」  

　　老婦人淡淡地丟下一句。  

　　王媽的話，讓meimei更不安。  

　　最近，她越來越分不清楚，自己到底因為什麼事情、在什麼時候又惹火了他。  

　　「楊先生不會無緣無故生氣，大概是今早上班遲了，趕時間的緣故。」王媽道。  

　　「噢。」meimei點點頭。  

　　王媽說這番話，是在安慰她嗎？  

　　「他、他吃過早餐了嗎？」meimei不死心地問。  

　　他不讓她問，那她問王媽總行了？  

　　王媽盯著她，停頓三秒鐘後，才面無表情地回答：「喝了一杯牛奶。」  

　　「只喝牛奶？」meimei皺了皺眉頭。「我就知道，他太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了。」  

　　不吃早餐、晚餐又不定時，午餐還不知道有沒有吃……再這樣下去，就算他的體能再好，也會受不了。  

　　meimei忽然想到他結實、強壯的身材，臉孔不由得一紅。  

　　「楊先生習慣不吃早餐，誰都勸不動他。」王媽道。  

　　她的聲音，喚醒正陷入遐想、神遊的meimei。  

　　「嗯……是、是啊！」回過神，meimei紅著臉說：「而且他晚餐又不定時，每天都超過九點才吃晚飯，這樣下去會生病的。」  

　　「還好，楊先生有定期上健身房的習慣。」王媽想了一下，然後道。  

　　「如果我每天做便當，送到公司給他吃，可以嗎？」meimei問。  

　　「嗯……倒可以試一試。」  

　　meimei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看錯--王媽抿緊的嘴角，好像略微上揚了半公分。  

　　「真的可以，今天下午，我就開始做便當。」meimei興奮地道。  

　　王媽凝視她半晌，然後微瞇起眼、淡淡地道：「太太，您知道楊先生最喜歡吃哪幾道菜？」  

　　起先meimei搖頭，然後睜大了眼睛問：「他也會偏食嗎？」  

　　這一次，meimei確定看到王媽臉上的笑容，雖然僅是驚鴻一瞥，然後迅速消失。  

　　「楊先生的筷子，只會往喜歡的菜盤子裡夾。」老婦人訕訕地補上幾句：「就像他的脾氣，對於沒感覺的人，是不會有絲毫反應的。」  

　　王媽的弦外之音，不及她直接道出小煜有偏食習慣，來得讓meimei驚訝--她張大嘴巴，根本不敢相信。  

　　她一直以為，像小煜那樣的大男人，絕對不會像小孩子一樣任性。  

　　meimei低下頭，忍不住笑出來。「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他是很成熟的人。」  

　　「男人有時候也會耍脾氣，就像小孩子一樣。」王媽道。  

　　說到脾氣，meimei突然想到，最近他動不動就生氣。  

　　她臉上的笑容褪去，顯得心事重重。  

　　「太太，你怎麼了？」王媽平和地道，臉色不像從前一樣嚴厲。  

　　「我擔心，他不肯吃我做的便當。」她憂慮地道。  

　　王媽凝視家珍半晌，突然對她說：「太太，你不要怪楊先生，他會變成今天這樣，不是沒有理由的。」  

　　meimei望向婦人，她忽然想起，自己對於小煜的過去，一點都不瞭解。  

　　然而，王媽今天肯對她說這麼多話，更讓她驚訝。  

　　「楊先生的父親，過世得很早，楊先生繼承家業的時候，才只有十八歲。您知道，楊氏是一個大家族，很多『長輩』覬覦楊老爺子留下的龐大財產，楊先生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接手事業，同時應付那些虎視眈眈的『親人』。」王媽娓娓到來。  

　　她說的輕描淡寫，但meimei可以想像，那一定是場驚心動魄的鬥爭。  

　　「因此，楊先生對『親人』這個名詞，沒有認同感，他只相信他自己，以及他願意相信的人。」最後，老婦人下了批注。  

　　「我明白了。」meimei微笑著點頭，眼中卻有溫柔的水光。  

　　她相信，王媽不會無緣無故，跟自己說這些話的。  

　　每個人有不同的成長背景，以及人生經驗。她不但能體諒，更為他過去所受到心靈上的痛苦，而感到心疼。  

　　「如果想做便當，那中午前就得動手洗菜了！」笑容不再一閃即逝，穩定地出現在老婦人臉上。  

　　meimei驚訝地凝視著王媽，她臉上有了笑容，整個人變得親切起來，不再顯得那麼嚴厲。  

　　「走吧！我教你，做幾道楊先生愛吃的菜。」王媽道。  

　　「好。」meimei輕快地回答。  

　　瞭解他與眾不同的成長背景，往後即使他再冷漠、再容易對自己生氣，她已經知道該怎麼面對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