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噗……噗……噗噗噗!”
往陽明山的仰德大道上,一輛破爛的五十CC機車很用力地喘著,仿佛在昭告它的主人,它有多麼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你可別給我熄火,爭氣點。”
騎在機車上的纖細身影警告地踢了自己機車一腳,經過那雙白布鞋用力地“哈聲”後似乎有效,機車雖然仍不斷發出恐怖的喘息聲,倒是一直撐了下去。
飄了二十分鐘,她終於抵達目的地,將那輛可憐的機車騎進莊家寬大的車道,婉蜒而上來到大門口。
“你好,我找周松勤,我是他孫女兒。”大牙對著門口警衛打招呼。
“是周管家的孫女兒啊,他請你從後門進去,進去以後會有人告訴你怎麼走。”警衛看了眼大牙那身打扮,完全無法將她跟周管家那古板的模樣連結在一起。
大牙聳聳肩膀,將機車停在旁邊,繞到後面去找所謂的後門。
“靠,下人是怎樣?是下等人,所以要走後門?爺爺的腦袋真是一點進化也沒有。”真不是她愛說,正常的六十五歲老人家應該都退休了吧?只有她那個無敵老頑固的爺爺,無論如何都下想離開莊家。
若下是他是她在臺灣唯一的親人,她真想扁那老頭一頓。
嘴裏罵著罵著,她還是順著僕人的指示,腳步飛快地找到了爺爺的房間。
“爺,你居然把自己弄成這樣。”大牙看到那個站在房裏拄著拐杖、腳上裏著一大層石膏的清瘦老人,嘴裏罵著,眼眶卻紅了。
“大牙,你來了啊!過來。”周鬆動招了招手,看著孫女兒剪得短短的頭髮又染成了紅色,忍不住皺起眉頭。“你就不能老老實實的當東方人嗎?上次是金色,這次是紅色,下次難道要染綠的?”
看到爺爺還有力氣數落她,大牙松了一大口氣,這一路上壓在胸口上的大石暫時得以放下了。
“其實我覺得紫色不錯,正在考慮呢!”她頑皮地回嘴。
“你喔!”周松勤歎了口氣,也懶得說她了。
大牙的臉蛋小巧,卻生著雙靈動的大眼睛,看起來聰明慧黠,配上小小的紅櫻桃嘴兒,如果留起長髮,穿起洋裝,鐵定是淑女一個——
可惜那種打扮從不曾出現過,周松勤也已經認命了。
“爺,你怎麼摔的,怎麼把腿給摔斷了?醫生說後續要怎麼處理?”大牙攙著爺爺,一邊還不忘趕緊問正事。
“不就是因為人老了,骨頭脆,不小心跌一下就裂了。”周松勤乘機抱怨一下自己的身體,好像對自己的身體很不滿。
大牙忍不住又猛翻白眼。“拜託,你都六十五歲了,人老了就要認老,你偏要一直工作,還責怪自己的身體不認真工作嗎?”
“那當然,在這重要時期,我怎麼可以摔斷腿?!”周松勤還氣得很認真呢!
“你還有下是重要時期的時候嗎?還好我放暑假了,可以陪你去醫院做複建,慢慢來,總會回復健康的。”她已經在盤算著要去租間靠近醫院的房子,好讓爺爺住得舒服點。
這些年爺爺都待在莊家工作,也一直住在莊家,她自己則住在學校宿舍。每當爺爺有休假時,祖孫倆才約了出去吃飯喝茶的。她這個爺爺比她這個董蔻年華的少女還要忙,真是夠了!
“我不用你來帶我去複建,這邊有人可以幫我。”周松勤拒絕。
“可是我是你孫女,我照顧你是應該的……”
“你要真有心就答應我去幫我做件事情,這件事情讓我耿耿於懷,到現在都不能安心休息,晚上想到都還會睡不著……”
“什麼事情這麼嚴重?我可以怎樣幫?”大牙很訝異,沒想到爺爺有這麼大的煩惱。
“你先答應我,大牙。”周松勤激動地握住孫女兒的手。“這件事情沒辦好,我死都不瞑目。”
“好好,我答應就是。現在可以跟我說,什麼事情這麼嚴重了嗎?”還死不瞑目,有這麼嚴重嗎?
“你答應了就好。”周松勤似乎真的大大松了口氣,整個人都鬆弛了下來。“今天晚上開始你就住在這邊,我要幫你特訓。”
“特訓?幫爺爺做事情還得特訓?”難道爺爺要她去偷回家傳的什麼寶貝嗎?否則幹麻特訓?不過她的體能很好,身體柔軟度也夠,相信就算要當小偷,應該也是屬於有潛力的那種。
“對,你看你飯也煮不好,地也不會掃,燙的衣服根本不能穿,這樣你去了少爺那邊我會很丟臉。”周松勤一樣一樣的數落她,把她嫌得一無是處。
“等等,爺,你幹麻說到我飯煮得好不好、家事做得好不好?”拜託,這年頭還有人自己燙衣服的嗎?爺爺這樣嫌她也太超過了點。“還有,那個什麼少爺的是怎麼回事?”
她有一種很下妙的感覺。
少爺——多麼舊時代的稱呼,她聽了都要皺眉頭。
少爺有什麼了不起,她還是少女呢!橫豎都有個少字。
“咦,我沒說嗎?”周鬆動老歸老,還是很有力氣要狐狸。
“你沒有。”大牙很肯定這其中必然有鬼,瞧他那賊樣就知道這不會是件奸差事。
“是這樣的,我們少爺最近要回到臺北開業,所以老爺決定派個人去服侍少爺,原本是我要去的,但你知道我……”他的目光下移到自己包裹著石膏的腳。“幸好有你可以替我去,否則我一定愧疚死。”
“什麼?你是說要我去當某個執褲子弟的女僕喔?”還有比這更爛的差事嗎?
“我才不要去服侍那個什麼少爺的,他們裴家沒有人了嗎?我一路來僕人多得很呢!”
大牙對有錢人沒什麼幻想,一點也不想去接觸到豪門,更何況去當人家的僕人,怎樣都矮人一截。爺爺甚至會堅持她叫那人少爺,真是夠了!
“是我的工作當然我要做,不然我不就是不負責任了嗎?大牙,爺爺以前是這樣教你的嗎?”周鬆動義正辭嚴地說。“好吧,既然你不肯,我也不能勉強,我自己來就是了。”
“你自己來?有沒有搞錯,你腿斷了耶,聽清楚喔,是斷了!”想到這個臭爺爺可能真的要裹著石膏去服侍人家,她對那所謂的少爺更沒好感了。
“你這女孩子說話就不能好聽點嗎?在我面前斷了斷了的直喊,哪天我病了,你是不是要在那邊死了死了的說啊?”周松勤是一個很遵守傳統的老人家,他一生幾乎都在莊家工作,對於孫女兒這種性格頭痛得很,偏偏怎樣都無法改變她的習慣跟性格。
“本來就是斷了啊,你顯然不知道或忘記了,所以我就很用力地提醒你啊!”還想去當人家的僕人,拜託,照她看他才需要一個僕人呢!
“如果不是你不肯去,我有必要這樣歹命嗎?”周鬆動一臉哀歎,仿佛他是多麼歹命的老人家,被兒女不孝,孤孤單單的只好勉力養活自己。
大牙無奈地看著爺爺,再放任他演下去,等一下就變成孤獨無依到需要在天橋上乞討的老人了,還是認命點吧!
“好啦好啦,我去就是了。”
“你答應了?”周鬆動的眼睛裏閃動著感動的光芒。
她不甘心地點了點頭,忍不住在心裏嗆聲——
那個姓莊的少爺,你給我注意點,我周怡君一定讓你自動求饒!
敖犬一下飛機,就被家裏的司機逮個正著。
“你們怎麼知道我今天回臺灣?” 敖犬懷疑地看著家裏的傭人,他去匹茲堡開一個為期一周的醫學會議,才一踏進國門就被逮住,未免也太神了點。
“少爺,是老爺要我們來接你的。老爺說少爺很久沒回家吃飯了,所以請少爺回家一趙。”司機畢恭畢敬地說。
“回去跟我爸說我有空會回家一趙,但我現在有事。”他想回去自己的住所,奸好整理一下這次開會的資料,一點都不想回去大宅被老爸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