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自改+1次po完] 四方集團 4-捍衛情人 (敖牙) - 我愛黑澀會 | 棒棒堂 [结局小说] - 黑澀會.我愛黑澀會| 棒棒堂小说区 - 我愛黑澀會 | 模範棒棒堂 ♂ 超級後援會 - Powered by Disc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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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自改+1次po完] 四方集團 4-捍衛情人 (敖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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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改+1次po完] 四方集團 4-捍衛情人 (敖牙)

原創者:默嬋
來源網址:http://bbs.moninet.com.tw/board/ ... =107&topic=7831


四方集團 1-愛你不需言語 (mei煜) <完>
四方集團 2-心心相依 (筱傑) <完>
四方集團 3-零度C的愛戀 (鬼王) <完>
四方集團 4-捍衛情人 (敖牙) <完>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她的心底一直住著一個令她愛恨交加的男人,  
        每一段戀情的結束都是因為她失去了自我,  
        一心想成為情人眼中那百分之百的女人,  
        無法克服的「心理障礙」猶如禁錮靈魂的魔咒,  
        縱使她雙目失明,依然無法走出初戀的陰影……  
        他是八年前為了保護她而狠狠刺傷她的人,  
        也是八年後千方百計想讓她重見光明的主治醫生,  
        久別的重逢竟不懂得好好經營自己的形象,  
        擁有高超易容術和精湛的演技,  
        卻喪失了表白的勇氣,  
        最後弄得母親大人得親自出馬嬴回兒媳,  
        應徵日籍管家來個「國民外交」兼攪局,  
        誰知中途殺出搞同性戀的黑道「組頭」,  
        在他滴水不漏的保護下,還是讓悲劇「起死回生」,  
        身為主要目標的她不努力演出就無法成功,  
        為了斬草除根,她不惜祭出生命捍衛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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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四方集團的崛起是近五年來最為人津津樂道的話題。

  它其實才成立了十一年,卻已經在醫學、精品業、進出口貿易業和信息業上佔有一席之地。而四方集團最特殊的地方是它總共有四位領導人,這四人分別掌管四個行業。

  說起這四位領導人,最受外人關注的大概就是他們的家世,以及他們不輕易曝光的神秘性了。

  掌管四方集團旗下香水業的是楊奇煜,父親庭外交官也是中南部的大地主,母親是銀行家千金。個性孤僻、只專注於香水研究的他,聽說住在某座連最精確的地圖也沒標記的深山中。只要是由他研發的香水,通常都是搶購一空,而他也是在歐美日稱霸的精品業中,少數的台灣人。

  掌理四方集團旗下信息業的是廖俊傑,父母親皆為計算機界中知名的專家、教授級人物,同濠全一般,只有在四方集團年度會議上才會露臉的他,因為很少惹是生非,一般人對他壓根兒不瞭解。

  四方集團旗下貿易業的負責人叫邱勝翊,父親是商界大佬邱輝,母親則是企業家的千金,要說四方集團最常露臉的就是他了,俊臉上常帶著一抹溫柔的笑意,不分男女老幼皆一視同仁,溫文儒雅的舉止讓不少名門千金為之傾倒,人人喚他「優雅貴公子」。

  管理四方集團附屬醫院的莊濠全是腦科醫生,父母親一個是大醫院的院長,一個是醫界名門淑媛,平常除了在醫學界的重大會議,以及四方集團的年度會議上可見到他之外,其餘時間他皆窩在醫院,忙得像陀螺一樣。但曾見過他的人及記者都說:「莊濠全平常臉上就像戴著一張微笑面具,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卸下,讓人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麼,是個令人懼怕的笑面虎。」

  據聞,另有一個組織,是這四位領導人與一名天才少女共組的檯面下集團,這個組織的性質很複雜,聽說只要委託人委託的事情對了五個人的味,就會由首領「水藍」接下,再指派手下「風揚」、「傲炎」、「冰山」或「meimei」執行,有時水藍也會技癢自己下海。

  根據可靠消息來源,水藍、風揚、傲炎、冰山和meimei各有所長。水藍擅長情報搜集,資料之精確連CIA的人都要甘拜下風。風揚是易容高手,演技高超精湛,真人站在他面前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冒牌貨。傲炎擅長拳腳功夫,但他有一項更厲害的本領──總是可以在敵人付諸舉動之前,先行得知他們的下一步舉動,這項本領尤其在近身搏鬥時更有用。冰山是計算機高手,任何防衛程序、病毒在他面前都要自歎弗如。meimei能文能武,但所擅長的項目不詳,只因meimei很少接任務,因此也很少人能夠知道她的能耐。

  不過,就算是如此臆測,也不敢有人大膽的將這兩個組織混為一談。只因委託這個組織辦事的人通常在完事後三緘其口,誰也不敢吐露半點有關這個組織的事,只知此組織與四方集團唯一的共通點是都叫「四方」,其餘的,怎麼挖也挖不出來。

  最近有消息指出,四方中的傲炎和meimei已配成一對,而冰山也陷入情網中,恰巧四方集團裡的俊傑也傳出戀愛的新聞。更誇張的是,竟有傳聞指出四方集團的勝翊已婚,且有一個五歲的孩子……這些未經證實的傳言使得沉寂已久的「四方集團等於地下組織四方」的猜測再次甚囂塵上。

  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四方集團與四方之間的關聯性雖吸引不少不怕死的記者調查,結果卻通常是白忙一場。

  總之,四方集團是當今企業界中一個相當特殊的企業體系,四位領導人更是媒體記者想採訪到的人物。從來沒有一個記者可以讓他們破例接受訪問,包括最活躍的邱勝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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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日本  

  正對著鏡子的是一張理著五分平頭的純男性臉龐,濃黑的肩、朗朗星目、直挺鼻樑、性感薄唇、端正下顎。整體看起來,他有點像是目前全球正在發燒的「STARWAREPISODEI」裡那個飾演歐比王的伊恩麥奎格。標準的模特兒身材令人側目,但最吸引人目光的是他唇邊那抹不明的笑意及帶笑的黑眸。  

  他朝鏡中的自己審視了好一會兒才將一堆瓶瓶罐罐擺上化妝台,再將一台數字相機打開,屏幕出現另一名男子的活動情況,他年約二十五、六歲,俊美的面容活似源氏的美男子再世──這是媒體給他的評價。  

  風揚看了眼數字相機裡的男人,聽著他的聲音,冷冷的揚起唇角。  

  「有誰想得到,當紅巨星竟然是個同性戀,還有個黑社會老爹。」他開始對著鏡子化妝,一邊對照著數字相機裡的男人。  

  不一會兒,一張與數字相機裡的男子相同的面孔立即出現。  

  風揚做著最後的修正工作,一邊調整自己的聲音,「有誰想得到,當紅巨星竟然是個同性戀,還有個黑社會老爹。」他輕咳幾聲,再試一次,「有誰想得到,當紅巨星竟然是個同性戀,還有個黑社會老爹。」  

  很好。風揚滿意的朝鏡子裡的面孔露出微笑,調整一下角度。  

  兩分鐘後,他一邊微笑,一邊說:「有誰想得到,當紅巨星竟然是個同性戀,還有個黑社會老爹。」  

  完美無缺。  

  風揚起身離開鏡子,到衣櫃那兒取出一套深藍色的西裝穿上,最後戴上假髮,再複習一遍,「有誰想得到,當紅巨星竟然是個同性戀,還有個黑社會老爹。」  

  話方落,身後傳來敲門聲。  

  「進來。」風揚以著俊美男子的聲音響應。  

  開門進來的是一名身著灰色西裝的中年男子,一見到風揚,他明顯一呆,小心翼翼的喚著:「風揚?」  

  「風揚?石川,你老糊塗到連我神原彥──神原組組長之子都不認得了嗎?」風揚以著酷似神原家少東同時也是當紅巨星的神原彥的聲音及氣勢壓倒了石川。  

  「啊,是的。」石川朝風揚行個九十度的鞠躬禮,「神原少爺,老爺正在等您。」  

  沒想到風揚的易容術已經出神入化到這個地步,那容貌、那聲音、那氣勢……都這麼像少爺。若不是少爺現在人在馬爾代夫跟情人度假,剛剛才和他通過電話,他一定會以為少爺從馬爾代夫回來了。  

  風揚微頷首,看也不看石川地昂首闊步向前走。  

  戲上場了,且看他如何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作奸犯科樣樣都來的神原組擊潰。他體內的好戰細胞正躍躍欲試呢!  

  三個小時後──  

  風揚頂著神原彥的面皮,腳下踩著無數神原組弟兄的身軀在大宅內閒逛,尋著他這次任務的酬勞。  

  有了!  

  他看見擺在某間類似祠堂的房間裡供著的長刀,黑色的刀鞘擦得晶亮,刀柄以著特殊的軟黑布裡著,看來簡樸卻散發著刀鞘無法收服的精氣。  

  他上前取下那把刀,緩緩分開刀身及刀鞘的距離,泛著藍芒的刀鋒漾出森冷的氣息。  

  風揚微泛笑容,這把刀,他要定了!  

  「少爺,您一定要為神原組重振雄風!」石川跪在一名身著黑色西裝、英挺帥氣的男人身後,沉痛的說。  

  男人環視一片狼藉的神原組本部,薄唇微揚,「風揚真不愧為風揚。」  

  語氣是欣賞而非憎恨。  

  男人身旁另一名較矮、面容似女的男子聞言,臉上飄過一抹怒意,但他很快地將那怒意掩蓋住。  

  「少爺……」  

  「他一個人就能將咱們神原組搞得天翻地覆的,咱們神原組竟然沒有一個人可以抵擋得了他,你們……」神原彥露齒一笑,「你們不覺得可恥嗎?」  

  包括石川在內的所有人全都低頭不語。  

  「這次我會請風揚來扮演我,主要是想知道他的能耐。犧牲一個神原組又如何?反正父親也已去世,不是嗎?」  

  「少爺,神原組一直是日本黑道的領頭,它一倒,不知會造成多少死傷,請少爺三思,重振神原組。」石川冒著生命危險力諫神原彥改變心意,本來他就不贊成少爺去當什麼偶像,更不贊成少爺搞什麼同性戀,但他也只是個人微言輕的忠僕而已。  

  然而事已至此,他絕不能放任事情更糟下去。  

  神原彥倏地狂笑出聲,「石川,放心,我並不打算放著不管。咱們到台灣去一趟吧!」  

  風揚啊風揚,你迷人而不定的氣息一直是最吸引人的。  

  「啊?是的,少爺,我馬上去準備起程的事宜。」石川以為少爺終於下定決心要奪回神原組的鎮組之寶因而要前往台灣。  

  「等等,石川。」神原彥喚住他。  

  「少爺有何吩咐?」  

  「只要準備三個人的機票即可,其它人留下來安撫其它分組的心。」神原彥毫不忌諱的摟緊身邊男子的腰,俊美的容顏摻雜著冷峻的殘酷。  

  風揚啊風揚,世上只有你能匹配我。  

  石川低著頭別過臉,但仍謙恭地回道:「是的。」  

  石川一退下,其餘眾人也跟著離去,只留下神原彥和他身旁的男子。  

  「井口,今年的櫻花早開了。」  

  「彥,你真認為你捉得住風揚?」井口抑不住心口澎湃而出的妒意。  

  「井口,你這可是在吃醋?」神原彥微微一笑,柔聲問道。  

  井口別過臉,努力不讓嫉妒浮上顏面。  

  「我記得告訴過你,這世上只有風揚才配得上我。而你,最好認清自己的地位。」神原彥執起他的手在,他的手背印上一吻,柔卻冷酷的話語擊碎了井口的心。  

  神原彥心裡盤算著,到了台灣第一件事,即是要將風揚心頭的那名女子給清除。  

  「是的,井口明白。」井口早在初識神原彥時便知自己愛上的,只是一個虛幻的影像。  

  他永遠只追逐著另一個幻影,一個永遠不會變真實、不會被他所掌握的幻像。  

  風揚啊風揚,如果可以,真希望你能死……  

  井口凝望著情人的側臉,深邃的黑眸中倒映著粉色櫻花飛舞的景象。  

  台灣  

  夜風吹拂著,冬天的蕭瑟隨著風兒沁入怡君的肌膚內,惹來陣陣冷顫。深藍夜色伴著寥寥無幾的星兒,獨自一人走在街道的地更顯孤單。  

  形單影隻,孤魂寂寥。  

  怡君微別唇角,告訴自己這樣最好,她失去一段感情,得回最真的自己,是最好的結果。  

  「我真弄不懂你,好好的為什麼要分手?」他這樣對著木然的她咆哮著。  

  當她提出分手時。  

  「對你而言,那是最好的吧?」怡君還記得自己是這樣說的,「對我而言,我犧牲所有的時間來陪你,你一通電話我就飛奔到你身邊,你跟我約會,我馬上推掉其它人早先就訂好的邀約,為了配合你,你知道我費了多少心力嗎?你認為你眼中的我、你認知中的我,就是這般的溫柔可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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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嗎?」他木然地問著。難道她的溫柔、可人、善解人意全都是假的?  

  「不是、不是、不是!」怡君猛烈的搖頭,「我只是因為喜歡上你才會變成你所喜歡的樣子,為了你、為了你!」  

  「可是這樣不是很好嗎?你也變得更好了不是嗎?」  

  「不好!一點都不好!」怡君強忍著淚水穩住氣息,「那根本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你眼中那樣的人,再和你走下去,我會失去自己,變成一個模板。我不要……我們分手,分手……」  

  「怡君,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有別人存在?」  

  「沒有,這純粹是你我之間的問題。是我不好,明知道不適合,卻偏偏要跟你在一起。但是我累了,我真的累了,分了,對你、我都好。」她心力交悴的望著他,恍若鋼琴般清脆的嗓音彈奏出的是分手的曲調。  

  他默然,留戀地望著她;她絕然,含淚道別。  

  「唉!」怡君歎口氣,雙手枕於後腦,吹著口哨。  

  每一段感情的結束都是因為她失去了自我,只剩下情人眼中那理想的模樣。她不懂,為什麼她在情人面前總是展現不出真正的自己呢?  

  難道她在害怕?害怕再一次……  

  一個名字突然竄進她的腦海,她輕喚出聲:「伊森。」  

  是了,她想起來了。  

  只有跟伊森在一起時,她才覺得那是真正的自己,不必偽裝,不必隱藏心中真正的想法只為配合另一方──而他們竟然還覺得理所當然。  

  她可以大大方方的說出自己想說的話,不必擔心情人會生氣。那兩個月的相處,她真的一直珍藏在心中……可惜,可惜她和伊森的緣或許真只有兩個月。  

  那天的事就像把刀,狠狠的把她的心切成千千萬萬個碎片,而她和他從此斷了音訊,毫無消息。  

  她甚至連他的中文名字都不知道。  

  可他卻佔據了她的心,甚至當她和情人交往時,伊森這個名字仍不時出現。  

  第三者,如果伊森真算得上是第三者的話……或許,他真的是吧。一個她曾經以為兩人之間可以持續到永遠,一個她為他心神俱裂的人。  

  她曾經試著遺忘,誰知愈是想遺忘愈是記得清晰……  

  終於,怡君明瞭了一件事實──她還愛伊森。還愛他、還愛他……  

  她這個癡傻的笨蛋,竟然花了八年的時間在確認這樣一個傷她的事實。八年,她徒勞無功的花了八年的時間想去忘掉伊森,可是歸納出的結果卻是她還愛著伊森。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她還愛他呢?不是……不是分了嗎?分了……她死命的眨眼,想將決堤的淚水逼回去,可是……  

  她做不到,她做不到,她還是……還是愛著伊森的……  

  刺眼的光芒劃破闇黑的夜幕,刺耳的喇叭聲穿透無聲的夜晚,怡君因過熾的光芒而瞇眼,迷濛的視線中看不清任何事物。  

  下一秒,她覺得自己似乎被什麼東西撞到了,她飛了起來,直墜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雜亂無章的記憶中,她只清楚記得一個名字──伊森。  

  「伊森,你說的──」  

  「都是真的!」他不給自己猶豫的機會,直截了當的說,告訴自己要扮演好這個角色,大牙才不會有生命危險。  

  他寧願賠上自己的生命也不要大牙遭遇任何危險。  

  大牙面容淒楚地來回望著伊森和他懷裡的中年婦女,「你寧願要這個老女人也不要我?」  

  伊森內心淌血,強扯出個邪惡的笑容,「夫人年輕貌美,你怎麼可以說她老呢?」  

  「風揚,沒關係,只要你在我身邊,別人說的話我才不在意。」中年婦女擦著紅色蔻丹的指甲輕到過伊森的下巴,輕笑的說。  

  「既然夫人都這麼說了,我也只好原諒她對你的出言不遜。」伊森柔情萬千地抬起她的下巴,輕吻她的唇。  

  那是伊森常對她做的動作!大牙胸口彷彿被人擊了一拳,痛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剎那間,她明白了一件事,伊森眸裡的冷,唇角的笑,都是在嘲笑她,嘲笑她一古腦兒的栽進他玩弄的情網裡。  

  「看清楚了嗎?你只是我玩玩的對象,夫人才是我的真愛。」伊森見大牙大受打擊的模樣,恨不得自己長了翅膀飛過去保護她,可是不行,他必須忍耐。  

  否則大牙的命……  

  「鈴……」刺耳的電話鈴聲在寧靜的夜裡聽起來格外響亮。  

  濠全滿身大汗的自噩夢中驚醒,電話的鈴聲聽起來像是處決了大牙的槍聲。  

  要不是他半年多前還在新竹遇到她,見她好好的,有交往穩定的男友,他真會以為自己如夢中所示,因為一時沉不住氣而害死大牙。  

  他重新躺回床上,翻身趴睡,對電話置之不理,但十聲、二十聲、三十聲過了,電話鈴聲仍未止息,他火大的接過電話。  

  「莊濠全死了!」死電話!爛電話!害他快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死了還能接電話,真是感到無比的佩服呵,院長。」話筒那端傳來清朗如鈴的聲音。  

  「詠歡,有什麼事嗎?」天殺的!他才從日本歷險歸來,累得只想睡覺;誰知世事不如人意,作了夢又被電話吵醒,想睡個覺都會被打擾。「是醫院的事嗎?」  

  「嗯,有件滿大的事情要你處理。」風詠歡是四方集團附屬醫院的新任副院長兼心臟外科主任,本來她是打死也不接副院長這個職務的,只因院長濠全三不五時得出任務,任務完成之後便會翹班消失個兩、三個月,所有的事情全丟給副院長,她瘋了才會接。  

  結果事實證明,她真的瘋了。唉!誰教她就姓風呢?不瘋也難。  

  「什麼事是你這位副院長不能處理的?」濠全耙梳平頭,半坐起身,背靠床頭,點燃一根煙,一邊納悶著風詠歡怎麼知道他這個時候會在公寓?  

  「沒辦法,專長不一樣。這回的病例挺特殊的,因為車禍致使腦內淤血壓迫視神經而失明。」  

  「這叫特殊病例?」濠全不以為然的說,「腦外科的人才都死光了嗎?」  

  「不,病人的親朋好友希望你來操刀,並且說服病人動手術。」風詠歡微微一笑,嘿嘿,要是濠全回來,她就自由囉!  

  「告訴他們,咱們醫院裡不只我一個人才。」濠全信任醫院裡所有的醫生,這也是為什麼他可以安心翹班出任務、休假的原因。「跟病人說這種手術成功率很高,不必擔心。」  

  他精神及體力皆未從這次任務的疲憊中復甦,勉強執刀只會害了那名病患。  

  「病患拒絕接受任何理由,她的態度堅決,連至親好友都勸服不了她。」風詠歡翻著病歷,端詳著病人的照片。  

  姣好的五官、白皙透紅的肌膚,看似冷漠的容顏教唇畔的微笑給融去,標準的衣架子身材,嗯,的確是個美人兒。可這樣的美人兒竟然失了明,上天真是不公平呀!更不公平的是,竟賜給她一副堅強的死硬脾性,教她拒絕動手術,將重獲光明的機會推拒於門外。  

  「叫他放心,咱們四方人才濟濟,可以給他最好的醫療服務,而且醫藥費又是私人醫院中最便宜的,絕對不會超收,更不會黑他的錢。」濠全才回來,不休個幾個月的假他不甘心。  

  「我想這必須由『您』親口來告訴他們,院長。」風詠歡難得使用敬稱,但語氣間的笑意明顯濠全嗅到一絲詭譎的氣息。  

  「為什麼?」他皺起眉頭,開始提高警覺。  

  風詠歡的鬼靈精可是居全院之冠,被她賣了可能還會很開心的替她數鈔票,即使她結婚了,也沒見她收斂多少。  

  「放心,我絕對沒有任何加害您的意思,院長。」似乎意識到自己已經成功的引起濠全沉睡的警覺,風詠歡更顯誠懇和善的保證。  

  「快說吧!」濠全的肩整個揪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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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他有不好的預感?  

  「病患的摯友是您另外兩個青梅竹馬的愛人,而您母親和父親是病患轉進醫院時的擔保人。」風詠歡慢條斯理的說,「病患今年二十六歲,是頗負盛名、編導俱佳的廣告導演,在廣告界有『冰山美人』的稱號。」  

  濠全聽到這裡,整個人從床上彈跳起來,嘴角慣常帶有的上揚弧度逸去,常盈著笑意的黑眸在轉瞬間盛滿緊張,雖然努力壓下心緒的浮動,可微顫的語音仍洩漏了他的心思。  

  「病患的名字?」他艱澀的問。  

  風詠歡卻在此刻選擇沉默。  

  就在濠全克制不住想再問時,他聽見風詠歡的聲音自話筒那端幽幽地傳來,「周怡君。」  

  話筒自鬆開的指間滑落,濠全全身被一陣劇烈的痛楚所主宰。聽聞名字的一剎那,他幾乎以為世界末日到了,再沒聽到風詠歡說了什麼,匆匆套上衣褲便衝出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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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風詠歡「喂」了幾聲之後,發現濠全早就不在,於是收線,她細緻雅柔的容顏上有著微風般的笑意。

  「你保證全不會捉狂?」她笑問坐在面前的勝翊。

  「不會。」勝翊柔和的笑意未褪,「比起面對全的狂性,我還比較怕映潔一旦得知全就是伊森時會對我做出什麼懲罰。」

  「妻奴。」正在傳真資料給meimei而沉默不語的俊傑突然下了評論,「不過,我也是。」

  他和翊可是冒著「生命危險」隱瞞愛妻及女友前來幫助好友的。

  「詠歡,不好意思,拖你下水。」勝翊歉然地微笑著。

  「別這麼說,有好玩的不讓我玩怎麼行呢?」風詠歡笑容微斂,端詳著勝翊的面容,「怎麼你結婚了也沒見你的本性顯露多少?」

  勝翊的習慣是將所有的想法隱藏在笑容背後,不論是悲是喜。

  「習慣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改的,你不覺得我現在比較不像減肥後的彌勒佛了嗎?」

  勝翊想起映潔有一天突然跟他說,他的笑容總是維持著某一個角度、某一個形狀,活像是民間供奉的彌勒佛,只是人家神仙是減肥前,他是減肥後。

  那時他聽了還努力的修正自己的微笑,結果竟然又被映潔評為「濟公」。一想到「優雅貴公子」最有名的微笑,被心愛的妻子說成那樣,他當然不敢再跟以前一樣──只笑不哭。

  風詠歡聽了,沒形象的哈哈大笑,笑到眼淚都流出來了。映潔她見過,是個略帶冰冷氣質卻有張娃娃臉的女孩子,看起來不怎麼好親近,但和她交談過的人便會知道,她很會損人,口才很利。另一位俊傑的女友筱婕看起來就像是個溫馴的小可愛,事實證明,她的個性好到令風詠歡搖頭。

  談笑告一段落後,風詠歡懷疑的問:「你確定周怡君會乖乖的接受手術嗎?」

  據說怡君雖然是個傻大姊型的女孩,但她的固執比得過超堅硬合金。

  「當然不會。」勝翊搖搖頭,原以為映潔是他見過最固執的女孩;沒想到怡君比映潔還固執上好幾倍。「我們的責任只是將周怡君送到全身邊,其餘的,讓他自己去煩惱便可。」

  濠全的前途多舛,他們也無法幫助他。

  「這算不算是變相的補償?」風詠歡好奇的問。

  本來濠全是不必到日本出任務的,但是由於日前勝翊跟他母親邱冷月的交換條件已獲得其它三人父母的同意,大夥兒注意力全擺在濠全身上,處於感情空窗期的他嚇得接下任務到日本避難去了。

  聽說還把神原組搞得人仰馬翻,一時間要恢復元氣是非常困難的。

  「你說呢?」勝翊不給正面答覆,看了看表,「今天我得去接小儒放學,先走了。」

  「我去看筱婕。」俊傑跟著起身。

  風詠歡歎口氣,看來四方集團附屬醫院將會有一場「腥風血雨」。

  那年,她大學聯考落榜。雖然家人沒有說什麼,但她還是覺得很沮喪,為什麼沒有考上呢?她明明比別人用功、比別人努力,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她沒考上大學?

  雖然上大學不是人生唯一的路,卻是她的目標呀!難道她就只能靠著打零工過日子?

  不!她絕對要往上爬,要給家人和自己最好的生活!唸書是她所選擇的途徑,可是她竟然沒考上!沒考上!

  年滿十八歲的怡君對著大海,幾乎想跳下去了結自己的生命,可是她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不甘心就這麼被聯考打敗。

  「喂!你想跳下去嗎?」聲音自她身後傳來。

  怡君回頭,望見一名帶笑的男孩朝她走來,他理著平頭,高她大概十五公分,明朗的氣息正好跟她的冷若寒冰形成對比。

  「不用你管。」這人是誰啊!她正在反省自己的失敗,他來湊什麼熱鬧?

  「火氣好大的冰美人。」男孩絲毫未因怡君的驅趕而失去那份愜意。

  「哼!」怡君不想理會這個登徒子,回頭繼續對著海面進行她的反省。

  「你有什麼不如意的事嗎?」男孩站到她身邊,張開雙臂,闔上眼,享受著迎面拂來的海風。見怡君不說話,他不以為意地逕自說道:「我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找個無人的地方,然後大叫,把心裡的怨恨不快都叫出來,很有用,要不要試試?」

  怡君看他一眼,美眸有著不以為然,這種招式已經非常老套了。「你都是這麼釣女孩子的嗎?告訴你,現在要釣妹妹,你的衣著就已經不及格了。」

  瞧他穿的只是白色T恤和洗得發白的牛仔褲,現在的妹妹喜歡穿得像孔雀的男孩子。

  「釣?」他笑出聲,搖搖頭,「不,我對女孩子沒興趣。」

  「你是同性戀?」怡君微攏眉打量起他來,他落落大方的任她看。

  未久,她聳聳肩,「反正你是不是同性戀都不關我的事。」

  「不,我不是同性戀。」他的笑容未變,否認她的猜測。

  「我說了,你是不是都不關我的事!」怡君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朝他大吼。

  「沒興趣的原因是我一看到女孩子,總會聯想到教室裡的男女半面解剖圖。」男孩繼續他的解說。

  「你對女孩子有成見喔!」怡君糾正他對女孩子的看法,「每個女孩子都是上天賜給男人的寶貝,要好好呵護的。」

  「我對男孩子的想法也是一樣啊!你沒有等我說完。」他漾著笑意的眼睛直望著怡君的眸子。

  「你是大學生?」怡君偏頭睨著他,輕聲詢問。

  「我是醫學院的。」他微笑響應。

  「哼!我討厭大學生!尤其是醫學院的!」心理不平衡的她將視線調回波浪起伏的海面。

  「會這麼說,你一定是大學聯考落榜對吧?」

  他猜個正著,怡君顏面掛不住的反駁,「是又怎麼樣?」

  「不怎麼樣。失敗了再試一次呀!反正聯考每年都有,落榜的不止你一個。」他輕鬆的態度彷若怡君的沮喪與失望都是沒有必要的。

  「你又知道了!我這麼用功、這麼努力,卻落了榜,我不甘心啊!去你的聯招會,去你的聯考,我絕對不會屈服的!」她把心裡的鬱悶全朝他喊出來。

  他的笑容更加燦爛,「瞧,吼出來心情是不是輕鬆多了?」

  怡君喘著氣,真的覺得心情好多了,她看著他,不好意思的說:「對不起,遷怒於你。」

  「沒關係,我不在意。」他揮揮手,指著遠方飛翔在天空的海鷗,「看。」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除了海鷗之外,她還看見了綿延無邊的天空和遼闊無岸的藍海,她的視界一下子開展了好多、好多。

  「世界這麼大,聯考失敗又怎麼樣?你所面對的,不過是這廣大世界的一件小事情,別把聯考失敗當作是要人命的事。從哪裡跌倒就要從那裡站起來。」

  怡君看著他,從來沒有人這樣跟她說話,她露出個笑容,「嗯。」

  深吸口氣,她決定要重考,正如他說的,從哪兒跌倒就要從那兒站起來。

  「謝謝你。」她不會忘記這個及時拉她一把的人,她朝他伸出手。「我叫周怡君,冰山的冰,紅色的那個彤。」

  「你不說,我以為你叫蔣冰桶,冰塊的冰,桶子的桶。」他握住她的手,笑意盎然,「叫我伊森就好了。」

  怡君瞧了他好一會兒才縮回手。

  「很少人會把這麼美的名字誤會成這樣。」她綻開笑靨,伊森霎時有些呆了,但他連忙回神。

  「很高興榮登第一個這麼說的人。」

  那是他們第一次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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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一見鍾情吧!使得她對伊森念念不忘,深入交往後更是一頭就栽下去,完全沒考慮她只是只微不足道的蛾,怎禁得起狂戾暴風的摧殘?

  怡君自沉睡中清醒,一顆心因眼前的黑暗而漏跳好幾拍。好一會兒她才想起自己已經瞎了,被黑暗佔據了視界並不足以為奇。

  「怡君,」筱婕的聲音由她身旁響起,「沒事吧?」

  「沒事。」她因認出聲音的主人而露出個與平常無異的笑容,「怎麼會來的?」

  「你出事,我能不來嗎?」筱婕握住她冰冷的雙手,在她無神的眼前揮揮手,失望的發現一切都是真的,怡君看不見了。

  「別難過,反正只是失明,又不是缺手斯腳。這樣正好,省了因為近視加深而得去配眼鏡的煩惱。」怡君故作無所謂的聳聳肩。

  殊不知她愈表現得無所謂,筱婕就愈難過。

  「為什麼不告訴伯父、伯母?」

  怡君的笑容僵了下,原本白裡透紅的肌膚顯得蒼白,「告訴他們,他們能做什麼?只是白為我操心罷了。他們有我哥、我姊照顧,我還比較放心,而且他們年紀大了,禁不起這樣的事情的。」

  「那為什麼堅持不開刀呢?醫生說有百分之五十的機率──」筱婕的話被怡君打斷。

  「那同樣的也有百分之五十的機率會死亡,會失敗。」怡君反握住筱婕的手,沒有焦距的眸子「看」著她,露出朵絕美的笑靨,「在沒有看到你和映潔走進禮堂之前,我怎麼能死?」

  「他們說,要是由四方集團附屬醫院的院長來操刀的話,機率會提高到百分之六十。」筱婕不放棄的勸說。

  「錢從哪兒來?」怡君的笑容滲入一絲無奈,「我沒錢,更不可能跟家裡的人要,這麼一大筆醫療費用,我付不出來。」

  「有我們啊!我和映潔,再不然先跟勝翊和俊傑借,以後再慢慢還呀!」筱婕不知怡君在堅持什麼,她的朋友這麼不值得她信任嗎?

  「我不想麻煩你們,何況我和邱勝翊、廖俊傑又不熟。」怡君說什麼都不答應動手術。

  「怡君……」此刻的筱婕真恨不得自己有十張嘴,可以說服怡君。「我們還需要分什麼你、我嗎?」

  「好,如果我要你把廖俊傑讓給我呢?」怡君假設性的問,唇畔的弧度是邪惡的。

  「啊?」筱婕登時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看吧?」她抬手,原本欲碰筱婕的頭,但因意識到自己看不見,改而撥開自己的頭髮。「放心,我不會真的搶走你的廖俊傑的。」

  「怡君,你明明知道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怡君只是微微一笑,不再說話。

  筱婕見狀,也只好不再開口勸說,怡君是寧願自己煩惱也不願麻煩她們的,但是每當她們有麻煩,她卻總是身先士卒的替她們想辦法。

  她像個姊姊守候著她和映潔,可是卻不准她們幫助她。

  筱婕悄悄地走出病房,闔上門,忍不住挫敗的歎氣。

  「怎麼樣?」映潔看見筱婕的模樣,已經猜到八成。

  她搖搖頭,來到映潔身邊坐下。「真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固執,不願意動手術。」

  「或許是因為那種對未來不確定的害怕吧!」映潔輕咬下唇,鏡片的反光使得筱婕看不清她的眼睛。

  「映潔?」

  「換作是我,我可能也會拒絕動手術,因為很害怕要是手術失敗了,就見不到自己重視的人。」映潔有感而發,前些日子她才有過這樣的心情,因此很能體會怡君的感受。

  「可是要是不動手術,她很可能會永遠失明。我們現在能瞞過伯父、伯母,日子一久,紙包不住火,她忍心讓伯父、伯母承受這樣的打擊?」筱婕不是不明白映潔所說的,但她寧願一試,也好過這樣活一輩子。

  明明有希望的事情,她為什麼要想得這麼絕望?

  「怡君就算是很討厭醫院和醫生,尤其是西醫,可總不能因為討厭醫院和醫生就堅持不動手術呀!」筱婕困擾的皺著眉頭,想不出什麼辦法可以勸怡君。

  「也許伊森可以勸得了她吧!」映潔突然想起那件事。

  「伊森?」筱婕一時腦筋轉不過來,過了一會兒才想通,「你是說……那個伊森?」

  那個怡君至今未能忘懷的初戀情人,也是傷她最重的罪魁禍首。

  「聽說她在神志不清時喊的就是這個名字。」唉!情場最傷人的莫過於癡。

  「要是找得到那個渾球,我一定要他在怡君面前自殺謝罪。」筱婕忿忿不平的說,怡君做什麼還掛記著那個大爛人!

  「話不是這麼說的,付出的感情要是這麼容易收回,就不會有那麼多戀愛糾紛。如果找得出那個叫伊森的傢伙,或許可以請他勸服怡君動手術。但前提是要找得到才行。」

  筱婕沉默了,人海茫茫,到哪兒去找一個英文名字叫「伊森」的中國人,還是醫學院的學生,又是個玩弄女性的大騙子的?

  「嘰」的一聲,綠色天王星在撞上醫院大門之前緊急煞住。濠全連將車子駛進停車場的心情也沒有,下了車直接就衝到副院長室。

  那天他們在「惡魔小棧」為俊傑慶祝生日時,他一眼就認出怡君來。

  八年,她仍沒有什麼改變,少的是少女的青澀,多的是女人的嫵媚,不變的是她那雙依舊晶亮清澈的眸子。但從她的言談中得知,她現在有交往穩定的男朋友,所以他就算有上前相認的衝動,也全部消失不見。

  八年前,是他重重的傷了她,雖然是為了救她,可他傷了她是事實,她離去時的眼神烙在他的心口至今未褪,如今他還有資格對她說愛嗎?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她會這麼不小心?這麼不懂得保護自己?失明,天啊!失明!

  依她的個性,就算機率是百分之百,她也不一定會動手術,何況世上本來就沒有百分之百的事,尤其是手術。

  「詠歡!」濠全踹開副院長室的門,來勢洶洶的模樣任人看了都會退避三舍。

  副院長室裡空無一人。

  「到哪兒去了?」濠全走到堆滿病歷及公文的辦公桌前,想找出她的行事歷,看看她人到哪兒去了。

  行事歷沒找到,倒是找到了署名「周怡君」的轉院資料及病歷。他渾身一震,向來信心滿滿的自己在遇到自己最重視的事時,竟也像個輕狂少年。

  他深呼吸、吐氣,輕顫著手打開病歷。裡頭有她腦部的X光片和照片。

  他深深地,眷戀地觸摸照片上的她,然後打開用來看X光片的燈,將X光片裝上去,審視半晌,陷入沉思。

  不久後,因為察覺門口的動靜而回過神。

  風詠歡打開門,見濠全在,一點也不訝異的坐到沙發上伸個懶腰,瞄眼燈台上的X光片,「你覺得如何?」

  「腦部之外的傷勢呢?」濠全不答反問。

  「其餘的都是小傷,沒什麼大礙,唯一麻煩的就是她的失明問題。」風詠歡照實說,觀察著濠全沒有笑意的臉龐。

  以往只有在動手術之時才能見到他嚴肅的臉孔,今兒個算是特例。

  「血塊的位置附近有神經線連接。」濠全皺起眉頭,仔細審視著X光片。他從來沒有這麼不確定的感覺,成功率有百分之五十,由他操刀會提高百分之十,可這樣誰也不能保證不會出意外。

  他很肯定自己無法冷靜的看待這樁手術,無法克服的不確定因素幾乎將他的理智淹沒。

  「我倒覺得手術基本上是不成問題的,總是要冒險才能得到完美的結果。」風詠歡頓了頓,「最大的問題出在病人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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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話讓濠全回頭,以眼神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她願意動手術的意願之低,可比那些病入膏肓的病人。」風詠歡說出實際情況。

  打從清醒後得知自己看不到,怡君的態度一直是不合作的,連她最要好的兩位朋友都無法勸服她動手術。

  看似樂觀的她,其實是相當悲觀的。

  「是嗎?」濠全背過身,不願讓風詠歡窺見他起伏巨大的心情。

  「不談這個了,我想看在翊和傑的面子上,你應該會接下周怡君的主治醫生一職。」

  她微露出笑容,起身將怡君的病歷及資料整理一下交給林宣逸。

  濠全望著病歷,再望望風詠歡,「為什麼你會找得到我?」

  他回來的事情尚未跟任何人提及。

  「問翊吧!我不知道他打哪兒來的訊息說你已經回國,要我打電話給你。」風詠歡聳聳肩,勝翊的消息來源廣得很,她哪有心思去理會他怎麼知道的。「怎麼樣?接不接?不接的話,我就遵照院長的指示交給腦外科的人囉!」

  濠全未再遲疑,搶過她欲收回的病歷。「我接就是。」

  他不放心交給其它人。

  「嘿,弄清楚,可不是我強迫你的喔!」風詠歡唇角揚起詭異的弧度,教人難以相信她所說的話。

  濠全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略舉高手,當作是揮手道再見,轉身離開她的辦公室。

  風詠歡的笑容在門板關上的一剎那擴大。

  濠全來到怡君的病房前,在門口佇立良久,還在遲疑的當口,即因病房內傳來玻璃落地的碎裂聲而不假思索的衝進去。

  只見怡君整個人從病床上跌下來,而杯子的殘骸離她不到一公分。

  「小心!」濠全反射性的開口制止她摸索的動作,上前攙扶起她。「別動,你腳邊有玻璃碎片。」

  怡君像個木偶呆坐在床沿,眨眨乾澀而泛熱的眼,不願承認自己連想倒杯水喝都做不好。

  「謝謝。」她強迫自己露出笑容,裝出無所謂的樣子。「要是我再小心一點就好了。」

  「別這麼說,依你的情況再怎麼小心也會出錯。」濠全將拾起的玻璃碎片用報紙包好,丟進垃圾筒。

  怡君身子一僵,點頭贊同,「是啊!無論我再怎麼小心,還是會因為看不見而出錯。」

  「看來你倒挺能接受失明的事實。」他站在她面前凝視著她,抓住想觸碰她、確定她是真實存在的衝動。

  收回情不自禁伸出的手,他藉著幫她倒水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已成定局的事,不接受能如何?」怡君唇角那抹無奈的笑、空洞的眼神,教濠全不知如何自處。

  「來,把手伸出來。」他命令著。

  怡君不明所以,但照著做。

  濠全將杯子放置在她攤開的掌心,將她的手指闔緊以握住杯子。「是杯子,不用怕。」

  「謝謝。」怡君無依的摸索著杯口,小心地將杯子抬高湊近唇邊啜飲。

  「有沒有想過動手術把血塊取出?」濠全檢視著她,發現她的右手手肘、左腳腳踝及臉頰都有傷。

  「他們這回派出了個陌生人來說服我?」怡君冷冷一笑,這抹笑猶如利刃般刺進林宣逸的心窩,教他無法言語。「我說不動手術就是不動手術,何苦浪費唇舌?」

  「為什麼?」看著她自暴自棄的模樣,濠全不禁痛心的問:「你這麼怕黑,怎能一個人承受失明的痛苦?」

  怡君一呆,失去了順暢的呼吸,握著杯子的力道大到青筋暴露,「你是誰?你是誰?」

  只有伊森知道她怕黑怕得不得了!只有他!眼前的人可是伊森?

  濠全幾乎要脫口說出自己的身份,但他及時煞住,以冷酷的聲調掩飾內心的悸顫,「我姓莊,從現在開始擔任你的主治醫生。」

  莊?醫生?怡君為自己聽見濠全隨口說出的話即失去冷靜感到可笑,她捺下內心的激動。

  「我不需要主治醫生,我很好。」

  「任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你並不好。」濠全為怕她傷了自己而將杯子拿走。

  「聽我說──」

  「我不聽!不聽!」怡君摀住耳朵搖頭,拒絕濠全的說教。

  紊雜紛亂的心緒使她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

  「愈早動手術,成功的機會愈大──」

  「滾!你給我滾!我不要見你!」怡君氣得隨便亂捉,捉到什麼就往發出聲音的方向去去。「我不要動手術!我不要醫生!不要你!」

  「怡──」濠全馬上改口,「周小姐,我希望你好好考慮。」

  「滾!」她大叫,高分貝的聲音惹來護士的探頭查看。

  濠全抬手阻止欲喚出聲的護士,「好,我出去,但是我還會再來的。」

  他示意護士收拾一下凌亂的房間,便如怡君所願地離開。

  「周小姐,你還好嗎?」護士雖然納悶院長的突然出現,以及堪稱病人典範的怡君失控,但仍盡職地將房間重新整理過,上前扶著仍在氣頭上的怡君,要助她躺下。

  「我沒事,抱歉,給你惹麻煩了。」怡君極力穩下自己的情緒,朝護士小姐露出個微笑。

  「不麻煩的,你好好休息。」護士小姐在替她蓋上被子後即離開。

  怡君張著眼,努力想找出眼前那片黑暗可有光明透入的蛛絲馬跡。可是沒有,一丁點兒光亮也沒有!

  那個姓莊的醫生猜得沒錯,她的確是怕黑,而且非常怕黑,夜裡睡覺她一定要點燈才睡得著。

  她眨著眼睛,蝶翼般的眼睫沾上了一顆顆淚珠,她伸出手,摀住眼睛,只感覺得到手心的溫熱。

  沒有差別的……沒有差別的……張眼和闔眼都沒有差別……

  她已經身陷黑暗之中,無法自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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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天空是灰色的,海面也因為少了陽光的照耀而呈現一片灰白。迎面而來的風夾雜著海的鹹膩,還多了一層凝結的水氣。

  「咦?又遇到你了,你好啊!」怡君因巧遇伊森而大方的伸手。

  伊森臉上的驚喜難以掩飾,他盯著她的手好一會兒才伸手握住。「好巧,你是來……」

  巧合?不,其實自從那天遇到怡君之後,他即有意無意的往這兒跑,希望能再遇見她。

  「來玩的,想在正式打工前最後一次放縱自己。」怡君眺望那片海,黑黝晶亮的眸子倒映著浪來浪往。

  「打工?」伊森聽出她話語問的怪異之處。「你不是要準備重考嗎?」

  「是呀!」她點點頭,露出明朗的笑顏。「可是補習要錢,總要先賺錢吧?」

  「家裡不能負擔嗎?」伊森沒有探詢之意,只是她才十八歲,家裡的人願意讓她出來打工?

  「沒辦法呀!我爸已經七十幾歲了,我媽是家庭主婦,不自己賺,難道讓人包養啊?」怡君坦率的說,邊朝他扮個鬼臉。

  「你的確有被包養的條件。」伊森打趣。

  「我才不作賤自己呢!」她義正辭嚴的表明立場。

  「我只是開玩笑。」伊森笑容未改,看著怡君在瞬間變得嚴肅的小臉。

  「你住這附近嗎?怎麼我來兩次,兩次都遇到你?」怡君藏不住好奇的問。她隨意在沙灘上坐下,偏頭看著跟著坐在她身邊的伊森。

  「我家住那邊。」伊森遙指不遠處的一幢兩層別墅。

  「哇!有錢人。」怡君誇張的張大嘴,故作訝異狀。

  「承讓、承讓。」伊森也配合的雙手合十作打揖狀。

  然後,兩人互看一眼,有默契的笑出來。

  突地,伊森在見到沿海公路駛過的車子時,臉色大變。

  「怎麼了?」怡君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來不及看清什麼,人即被伊森拉著跑。

  「伊森?」

  「噓,別說話,跟著我。」伊森沒想到行蹤這麼快就暴露,水藍那傢伙在做什麼?

  他拉著她抄小路跑回別墅,將她安置在花園的隱密處。「你待在這兒別動,我一會兒就回來。」

  「伊森?」怡君因他透著危險氣息的警告而顯得有些害怕。

  「放心,我一會兒就回來,你待著別動。」伊森匆匆交代完,一個閃身便潛入別墅內。

  怡君則是不安的環視四周,忐忑不已的等著伊森。

  另一方面,伊森一潛人別墅內,馬上穩住氣息,冷靜下來,讓自己看起來像是從未出門似的優閒。

  黑色轎車緩緩駛人別墅,從裡頭走出好幾個身著黑西裝、戴墨鏡的人,躲在暗處的怡君看得心驚膽顫,不知道伊森會發生什麼事。

  「終於找到你了。」一進人別墅,為首的黑衣人便朝坐在客廳裡的伊森露出笑容。

  「找我有什麼事?」伊森從容不迫的起身面對他們,無視於他們手中的槍。

  「夫人要我們帶你回去,風揚。」為首之人拿著槍指著伊森,有禮的說出他的目的。

  「我認識的夫人那麼多,怎麼知道你說的是誰?」伊森態度怡然,唇邊的笑容不變。

  「住口,你敢對夫人不敬!」黑衣人之中有人看不慣伊森不在意的態度,火大的叫。

  「我就是這樣,你想如何?」伊森挑釁的看著他們。

  「稍安勿躁。」頭兒制止手下一時衝動中了風揚的圈套,風揚的身手他們並不清楚,只知道他易容術高明。四方之中,就風揚和水藍的身手甚少顯露,予人莫測高深的壓迫感。

  但是當風揚出現在夫人面前時,夫人就為他那種難以捉摸的特質所迷惑,就連任務結束也還對他念念不忘,並且動用所有的情報網,為的就是再見風揚一面。

  這名年僅二十卻擁有高超易容術且莫測高深的年輕人不費吹灰之力就擄獲了夫人的心。

  「風揚,你忘了薔薇夫人,你上一個合作的對象了嗎?」

  「我有個奇怪的習慣,一旦任務完成,便會自動忘記所有和任務有關的人事物。因此你說的什麼薔薇夫人,我不認識。」伊森泰然自若的坐下,攤開手無辜的表示。

  「你……」自認為自制力高人一等的頭兒也都快被伊森撩起怒火,他勉強壓下脾氣。

  「總之,我們是奉夫人之命來請你去她那兒做客的。」

  「如果我不去呢?」開玩笑,那個什麼夫人的打從他為了任務抵達的頭一天,就毫不掩飾她對他的「性」趣。他要是答應去做客的話,只怕是羊入虎口,有去無回。

  「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頭兒一個暗號,所有人全舉起槍對準伊森,卻未見伊森有絲毫的懼怕。

  「講不過別人就動手,這樣不太好吧?」伊森安之若泰的神態救他們覺得自己手上拿的似乎是玩具槍。

  「廢話少說,你要命還是要跟我們走?」

  「當然是要命囉!」他雙手抬起做投降狀,起身。

  他們動作迅速的包圍住他。伊森微抿唇,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以手肘撞開他身邊的兩人,再以兩個俐落的迴旋踢撂倒身後的人,踢開他們的槍,只留下一把自己用,和頭兒對峙。

  「情況有變,你還想要請我去做客嗎?」伊森悠然自得的笑問。

  「當然。」頭兒十分訝異於風揚的身手,頭皮開始發麻。

  「頭兒,我發現這個女的躲在花園裡。」此時,守在外頭的手下捉著怡君進屋。

  伊森的臉色霎時大變,頭兒捕捉到伊森的變化,認定怡君是脅迫他就範的利器。

  「情況有變,現在你還想要拒絕我們夫人的邀請嗎?」頭兒學著伊森的語氣說話。

  伊森眸裡的笑意盡失,森冷的寒意直射頭兒,「放開她,她跟這件事無關。」

  怡君看看伊森,再看看那名黑衣人,最後看向倒地的人,雖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是看得出來情況危急,於是決定自救。她趁勒著她的人注意力不放在她身上之時,使出柔道的過肩摔,將他摔倒在地,再將他勒昏。

  可是當她解決完他時,頭兒以著迅捷的速度把槍抵上她的太陽穴,伊森則因距離的關係失去契機。

  「離我們遠一點。」頭兒勒住怡君的脖子,槍依舊抵著她的太陽穴,一邊提防她再次使出過肩摔。

  「我說過,她與此事無關。」伊森的笑容斂起,嚴正凌厲的眼神散發出窒人的氣息。

  風猶如海嘯,狂佞而富殺傷力。

  頭兒見了伊森的轉變,更是不想放開怡君這個保命符。

  「別……別過來!不然我不保證我會做出什麼事來!」頭兒恐慌的叫著,拖著怡君往門口退去。

  「你以為惹火了我,你還會有命離開嗎?」伊森如鬼魅般冷酷的話語飄入頭兒的耳朵。「四方的規矩是任務完成後絕不再與委託人有所瓜葛,你們犯了規,該罰。」

  連怡君也感受到伊森可怕的氣魄。

  「砰」的一聲,怡君只覺大腿一痛,整個人軟了下來,頭兒一見怡君受傷,連忙推開她。「砰」的又一聲,子彈穿過肩頭,頭兒如樹木般筆直倒在怡君身旁。

  「回去告訴你們夫人,我完成任務之後唯一要的報酬就是要她別再找我,如果她不能遵守約定,你下次有洞的部位就不會是肩膀。」

  頭兒掙扎著從地上爬起,狼狽的領著手下離開。

  怡君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這等陣仗,雖然不至於昏倒,可是不穩的氣息說明她的驚慌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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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事了。」伊森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她抬頭看伊森恢復常態的臉龐,一陣安心襲來,眼前一黑,便暈倒在他的臂彎中。

  失去意識的她不知道伊森懷抱著她,柔聲地訴著:「沒事了,怡君。」

  濠全自回憶中抽身,整間辦公室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唯一的光源是已快燃燒到盡頭的煙。

  他看著煙,沒有開燈的打算,想讓自己在黑暗中沉澱一下思緒。

  她的笑容不見了,那樣著淺淺梨渦的笑、有神且清澈的黑眸,曾經毫不掩飾地雕鐫在他的心板上,現在都消失無蹤。

  他有能力勸服她接受手術嗎?有嗎?

  凝視著自己的手,他發現它們正輕微地顫抖著,連帶地,那煙的紅光也跟著輕輕地晃動。

  辦公室的門被打開,勝翊修長的身影帶著迴廊的光亮透入,「全,你找我嗎?」

  柔和的嗓音彷若撫慰般令人安定。

  勝翊伸手找到燈的開關,不一會兒,辦公室大放光明。

  濠全盯著他,「你怎麼知道我昨天回來了?」

  「我想你也該回來了,所以查了下出入境紀錄。」他為自己拉了張椅子坐下。

  「你怎麼會知道的?」濠全從沒提過「周怡君」這個名字,何以勝翊會知道她就是他掛念八年的人?

  「我當然不知道,是乾媽告訴我的。八年前你親手毀了薔薇夫人的組織之後,曾經有一段時間是醉生夢死的吧?乾媽就是在那時候知道你思思唸唸的人兒叫蔣冰『桶』。

  我費了一點時間找這個人,沒有人符合這個條件。但當我和映潔接到周怡君出車禍的消息時,她也在場,當場就連起所有的關鍵。」也因為如此,他才會曉得原來怡君跟濠全有這麼一段過往,為了幫助好友,他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我嗅到了陰謀的味道。」別以為他不知道勝翊這傢伙為了轉移邱冷月執意要他和映潔補行婚禮而犧牲他的事情。在到日本出任務之前,他都快被親娘和三位乾媽煩死了,始作俑者竟然還可以這麼堂而皇之的出現在他面前。

  「難道你不想見她嗎?」勝翊澄澈的眼神倒映著濠全欲掩的狼狽。

  「她已經有交往穩定的男友了,我所能做的只有扮演好主治醫生的角色,力勸她動手術。」濠全迴避勝翊似要看透他的眼睛。

  「可見你的消息多不靈通。」勝翊歎息地搖搖頭,「有情報搜集站之稱的好友在,你竟然還不知好好利用。」

  「什麼意思?」濠全皺起眉頭,眼神倏地變得凌厲。

  「我這樣說好了,周怡君她呢,現在是自由的,無人束縛住她,只除了一個人。」

  勝翊言盡於此。

  「然後呢?」濠全掄拳直想打掉勝翊的笑臉,他就知道他是故意要看自己失去冷靜的樣子。

  「這八年來她一共只交過兩個男朋友,第一任因為時間與距離的隔閡自然而然就分了。第二任,也就是前任男友,前些日子才分手,原因是個性不合。」勝翊細數著,濠全的臉色也愈來愈陰暗。

  「你到底說是不說?」

  「我都說了啊!」勝翊裝傻。

  「邱、勝、翊。」他咬牙切齒的叫著。

  「好好好,別急。」勝翊滿意的看著他的表情,「如果我的情報無誤的話,她的心底一直住著一個令她愛恨交加的人,他們失去聯絡有八年之久。」

  「不可能!」濠全直覺地否認,他不相信怡君還牽念著他,在他那樣殘忍的對待她之後。就算是有,所牽念的也是恨。

  「八年前的事完全出於無奈,如果你肯解釋,她會諒解的。」想來勝翊也該為八年前的事負那麼一點責任,要是當時不派他出任務,就不會害他和怡君分離。

  「八年的空白,我們都有所改變,我不想再提這件事。」濠全婉拒勝一的建議。

  「如果你的心意有所改變的話,就不會交往了那麼多女朋友,而且只是因為她們有某一部分像周怡君──」他戳破濠全的假面具。

  「別說了!現在的情形不適合談這些,當務之急是要勸她接受手術,而不是談過往的事。」濠全煩亂的打斷勝翊的勸說。

  勝翊見狀,只好閉嘴不再提。

  但未曾沉寂的心一經撩撥,可會再甘願歸於表面的平靜?

  「我不要你當我的主治醫生。」怡君在濠全來替她換藥時宣告。

  排拒的冷顏及尖銳的話語並未讓濠全的笑容消失,他重新捉住她抽回的手,拆掉繃帶。

  「我說了,不要你來治我!」怡君再次將手抽回,有點生氣濠全不理會她的宣告。

  「我很遺憾你不喜歡我,但事情已成定局,你就接受吧!」他提起她的手,仔細地清洗傷口。

  怡君皺起眉頭,消毒液的藥性讓她覺得傷口傳來一陣刺痛,「那我要出院,反正我受的只是小傷。」

  「你失去視力叫小傷?」濠全輕柔地替她上藥、包紮好,這才放開她的手,接著捉了她的腳。

  「你要做什麼?!」她因他捉住她的腳而嚇了一大跳,掙扎著不讓他捉。

  「周小姐,你的腳也有傷,總不能只穿上衣讓下半身空空的吧?」濠全刻意的比喻讓她粉頰一紅。

  「你又不說,我怎麼知道你是要幫我換藥!」變態醫生,比的那是什麼喻!「我要換主治醫生,我不要你來治我!」她再次重申。

  「我都說了是副院長的決定,我只是個小小的醫生,哪能反駁副院長下的旨意呢?」

  濠全哀聲歎氣的捏捏她的腳踝,眸子因回想起她腳的尺寸而柔和下來。看怡君疼得整張臉都皺在一起了,他故意問:「還會痛嗎?」

  「廢話!才幾天而已!」該死的!難道他不知道她是嚴重扭傷嗎?幾天之內是好不了的。

  「抱歉,」他沒什麼歉意的說,「我還以為你是鐵打的身體。」

  「我討厭你!」怡君氣極地揮著沒受傷的左手,想打濠全。

  「小心。」濠全捉住她的手,「右手不靈活已經夠可憐了,別再把左手也弄傷。」

  他深情地望著怡君氣紅的臉,竭力壓制住想捧著她的臉索吻的衝動。

  「你管我!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怡君抽回手,濠全厚實的掌心讓她覺得很熟悉,可她不願去探究。

  「我是你的主治醫生,你的事我不管,誰管?」濠全將她的腳包好。「別走動,幾天就好了。」

  「我不要你當我的主治醫生,你是不是聽不懂國語?」怡君想踢開濠全,卻反被他一拉,整個人從床上往前傾,倒向濠全。

  濠全連忙抱住她,兩人的身子緊貼著,怡君甚至聽到了他急促的心跳聲,鼻尖嗅到淡淡的煙味及醫院特有的藥水味。

  「逞強又倔強的病人,自己行動不便還拖我這個救命恩人下水,你要不要反省一下?」他雙手環著她的背,鼻端傳來怡君的髮香,他不敢太大力地抱她,只要一會兒,一會兒也好,能感受到她柔軟的身子是真實存在的就好,不是他午夜夢迴擁抱的幻影就好。

  怡君一驚,支起自己想離他遠一點,忘記自己手上、腳上都有傷,因觸動傷處而整個人趴倒在濠全身上。她咬著下唇,想再試一次,不想讓這個不被她認同的主治醫生看扁之際,濠全已雙手抱住她的腰,將她送上床坐好。

  「我救了你一命,該不該說聲謝呢?」凝視著她倔強的容顏,濠全在心底暗暗的歎息。

  「謝謝。」怡君心不甘情不願的道謝,誰教她不自量力的想踢他,忘了自己是瞎子,更忘了自己身上還有傷。

  瞎子,她是瞎子,別忘了這點呵!要早些接受事實,別再不自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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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不甘願啊!」濠全微瞇起眸子,指尖不自覺地輕拂過她氣鼓鼓的頰兒,氣息有些不穩地低喃,一時忘了隱藏自己原本的聲音。

  怡君抬頭,雖然不知道濠全有多高,也不知道自己該仰多少度才會「看」到他。

  他說話的方式、輕拂過她臉頰的方式……怎麼沒發覺呢?

  好像,跟伊森好像……

  她洩氣地垂下肩及頭,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他了!為什麼她放不開呢?和所有男人都能分開,都能捨去,都能將情愛昇華成友情,為什麼唯獨伊森不能?

  難道因為他是她的初戀?不,那又如何?初戀又如何?都八年過去了!時間是最能治療傷口的靈藥呀!

  她愛他!也恨他!

  「怡……周小姐,你沒事吧?」濠全發現了自己無意識的動作連忙收回手,再見到她垂頭喪氣的模樣,以著醫生對病患的關心語氣問道:「有哪兒不舒服嗎?」

  「沒有。」怡君從自怨自艾中脫離,「我的傷什麼時候可以好?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你的傷再兩、三天就好了,但是出院……」他語尾上揚,似乎在嘲笑怡君問的話。

  「怎麼?」她不耐煩的追問。

  「你的眼睛還沒有動手術,怎麼出院?」

  「我說過不動手術就是不動手術,你怎麼這麼煩?」一聽到要動手術,怡君脾氣又上來了。

  「為什麼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機會你也推拒於門外?」濠全望著她怒氣沖沖的表情,平靜的說,「難道你真的這麼想當盲人嗎?」

  「對,我就是想當瞎子,你想怎麼樣?」怡君在氣頭上,賭氣的順著濠全的話說,「難道你不知道當瞎子也是一種很新鮮的經驗嗎?」

  「該死!」濠全教怡君賭氣的話語給激怒了,他的手抓上她的肩,「你知道當盲人的痛苦嗎?你生活的地方是台北,到處都是危機的台北市,你很可能一出門就被某個酒醉駕車的人撞死,走在人行道上可能因為停滿機車而受傷,走在屋簷下可能會因為商家的侵佔空間而跌倒,過馬路可能被轉彎的公車或者是被不遵守紅綠燈的轎車撞傷,走在道路上可能被某個施工不良或偷工減料的坑洞絆倒──」

  「夠了!」怡君使盡氣力才掙開濠全的手,「那都是我的事,與你何干?我就是不動手術!不動!」

  濠全握緊拳頭,重複著呼氣吐氣的動作,深怕自己一個衝動會上前把說出這種話的怡君掐死,「你到底在堅持什麼?在害怕什麼?」

  怡君一愣,隨即露出笑容,甜柔的嗓音吐出的卻是傷人的利箭,「我還沒承認你是我的主治醫生,你最好少管閒事。」

  去你的少管閒事!濠全該知道怡君的個性是軟硬不吃,他竟會一時失去理智。

  「無論如何,我都已經是你的主治醫生了。」他穩下隨著怡君而起伏的心思,「只有我才能決定你何時能出院,而在你答應動手術之前,我是不會讓你離開醫院半步的。」

  「你……」怡君為他話語問的認真而語塞。

  為什麼要逼她?她不想動手術,為什麼所有的人都勸她動?他們以為她真想當盲人嗎?如果可以,她也想相信醫生會為她重新帶來光明。

  如果可以的話……

  「如果你覺得無聊的話,下床往前走大約五步就是窗戶,或許你會想呼吸一下沒有藥水味的空氣。但最好別讓左腳過度活動。」

  怡君沒有回答。

  濠全悄悄地離開,背靠著關上的門扉,閉目調整呼吸。

  該死的,他快失去控制了。他想抱住她狠狠地吻醒她,想要吻去她的固執……

  驀地,他腦中靈光一現,快步衝回辦公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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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哎喲!」怡君一個不小心樓梯踩空,眼看整個人就要滾下樓去,幸好一股力道及時拉住她。  

  「你這個愛逞強的病人,忘了你的腿傷嗎?還敢這麼貿然地下樓梯。」伊森飽含笑意的調侃聽在蔣冰彤耳裡是百般的刺耳。  

  「我可也沒忘了是誰害我受傷的。」她任他扶著,一步一步的下樓梯。  

  由於受傷,她只能在他這兒住下,還得騙父母說她住在朋友家幾天。  

  「我道歉,不過依當時的情況,我只能這麼做。」只有讓人質失去利用價值才能將傷害減到最低。「而且依我的醫術,絕對不會讓你留下疤痕的。」  

  「讓你治我才擔心,你還是學生,沒有醫生執照,誰知道你功力到不到家?」怡君話雖是如此說,但她很訝異一個醫學院二年級的學生醫術竟純熟到可以將她大腿的子彈取出,只留下一道小小的傷痕,工整的縫合技巧實在不像是個學生。  

  是她沒知識,還是每個醫學院的學生都這麼厲害?  

  「好歹沒把你醫死嘛!何必那麼緊張呢?大牙。」伊森扶她到沙發坐下,對著她笑。  

  「怡君,不是大牙。」怡君糾正,心跳因為他的臉太過靠近而有那麼一會兒的紊亂。  

  「不曉得為什麼,『桶』這個音我總是發不好。」大概是世界各國跑多了,國語都不太標準了。  

  「君,不是牙。」好好的一個字被他一念,都變得難聽起來。  

  「牙。」伊森怎麼發就是發成「牙」。「大牙,大牙,大牙……」  

  「你是不是台灣人啊?國語這麼破!」怡君抿起小嘴,皺起眉頭。  

  「嘿嘿,那請咱們大牙小姐發一下『樂』跟『熱』這兩個字的音如何啊?」伊森邪邪一笑,在某個偶然的機會下,他發現怡君也有發音上的缺陷。  

  怡君這回鼓起腮幫子,朝他皺鼻子,「哼!發不准又怎麼樣?起碼沒你那麼離譜。」  

  「呵呵……」伊森笑出聲,摸摸她的頭,然後往廚房走去。  

  怡君伸手理好被他撥亂的髮絲,心跳仍無法恢復正常。  

  「來,吃飯了。」伊森端出煮好的食物。  

  「哇!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喔!」她拿了筷子就準備大快朵頤。  

  伊森手支著下顎笑看著她,「你不怕我在裡頭下毒嗎?」  

  「你會嗎?」她清澄如鏡的眸子眨了眨,反問道。  

  「不會。」伊森自然而然地搖頭,「真是的,你一點警覺心也沒有。」  

  「什麼警覺心?」怡君不怎麼瞭解他的話。  

  「萬一我是壞人呢?你親眼看到我開槍傷人,為什麼還能保持冷靜呢?」伊森原以為她一醒來就會嚇得遠離他,畢竟沒人想跟個隨時有危險的人在一起。  

  可是她的反應就像是他從來沒傷過人一樣。  

  這個問題讓怡君偏頭想了好一會兒才回道:「我覺得你不是壞人。」  

  「壞人會在臉上寫著『我是壞人』四個大字嗎?」伊森好笑的指著自己。「說不定我就是那種人面獸心的人呀!」  

  「若你真是壞人的話,你不會救我,更不會留我在這兒療傷。我相信你所傷的那個人是壞人,當然,你放心,我是不會去報警的,因為我根本不知道那個人現在在哪兒呀!」她完全信任的眼神讓伊森心中的疑慮盡消。  

  「為什麼你可以這麼信任我?」伊森不明白,他們才初識,怡君卻一副好像他們認識很久一般的待他。  

  「直覺。」怡君坦然無偽的笑容開啟了伊森心底的某個角落,「你是好人,我相信我的直覺。」  

  他呆愣良久,好一會兒無法成言,望著怡君的眸子有著難以言喻的情感。  

  怡君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你做什麼一直看著我?」  

  他搖搖頭,視線仍未移開。  

  「伊森,你這樣看我我會覺得很彆扭ㄝ!」捧著碗,怡君不安的移動身子,到沙發的另一邊坐下。  

  「放心,我又不會吃了你。」伊森眸光柔和地望著她的一舉一動,很久很久沒有這麼放鬆過了。  

  打從出生開始,他就背負著醫院繼承人的頭銜,雖然父母親的教育理念很開明,但要不是有另外三位好友在,他恐怕早就承受不住如此大的壓力。幾年前,他們四個人創辦一個組織,只要委託者稱了他們的心,就會不擇手段的達成任務。  

  但最近他有些厭煩於這些層出不窮的狀況。人為了一己私慾,竟可以花上所有,只要得到一樣東西。他不是東西,為什麼會扯上這樣的情況呢?  

  煩躁的他接受了水藍的建議,自美國返台休假。然而休假並未能去除他的煩躁,以及未解決的麻煩。  

  如今,怡君短短的一席話及笑容,竟將他的煩惱化解得一乾二淨。  

  「你好像沒什麼煩惱。」  

  「誰說的?」怡君吃到一直打嗝,「我從國小六年級開始就為了自己的學費而努力打工,一直到現在,我已經打過無數的工了。每當結束一份工作,我就會開始煩惱下一份工作該做些什麼、怎麼樣才能賺到錢。還有,我也很煩惱我的大手、大腳,我的腳之大,前所未見,想買漂亮的鞋子也買不到,天知道我多羨慕那些腳小的女孩子呀!」  

  說著說著,她抬起沒受傷的那隻腳要讓伊森看清楚,證明她所言非虛。  

  伊森聞言,盯著她的腳半晌,久久才點頭,「的確是比一般女孩子的大。」  

  「你看吧!我怎麼可能沒有煩惱呢?」滿嘴食物的她含糊的說。  

  她在安慰他。伊森感覺得出來,笑著伸手拿掉怡君沾在頰畔的飯粒。  

  「謝謝。」他由衷地道謝,露出真心的笑容。  

  「說什麼啊!」怡君不自然的掄拳捶他。  

  「以後你還會來找我嗎?」伊森期待兩人下一次的會面,他很喜歡跟她相處的感覺。  

  怡君眨眨眼想了想,然後在伊森忐忑的心情下露出一個融化寒冰的笑容,「好啊!」  

  伊森因放鬆而咧開嘴角,開朗自在的笑容、熠熠生輝的黑眸緊緊吸附住怡君的心。  

  那樣的笑容、那樣發亮的黑眸,誰知道他竟會變得如此無情?  

  怡君拖著受傷的腳下床,來到窗邊。「五步。」她喃念著,伸出的手正好碰到窗欞,她身子往前傾,將臉頰貼在微涼的玻璃上。  

  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呢?是晴還是雨?  

  她剛剛作夢了,夢到伊森用發亮的眼睛和開朗的笑容跟她說:「我們下次還能再見嗎?」可轉瞬間,伊森的眸子和笑容轉為冷酷與嘲諷,用無情的聲音告訴她:「你只是我閒暇時的消遣品。」  

  為什麼會一直想起他的事呢?在她發生這樣的事後,過往的記憶反而更加清晰,原以為已經隨著時間淡化的傷痕,原來還是存在著。  

  她輕捂著胸口,感受著心臟微帶酸楚的跳動。  

  「怡君。」映潔來探望她,發現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窗前。  

  美顏流露著蒼涼,眸子盯著窗外看,窗子倒映著她的容顏,可映潔知道,她根本毫不自覺。  

  「映潔,你來了?」她回過神,任好友扶她回林邊。  

  「你覺得如何?」映潔檢視她愈見削尖的容顏,「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好!」  

  「是嗎?」怡君眸子微闔,長長的睫毛遮去了她眼裡流洩的心緒。「大概是因為作了夢的關係吧?」  

  「夢?」  

  「是呀!夢。」她微彎唇角。「映潔,我在這兒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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