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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改+1次p0完] 單身女子公寓1-終結暗戀 (Mei煜)
fengwanting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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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楔子

倾盆大雨直落,亮晃晃闪电自天际划过,震耳雷鸣惊人心魄,这是台湾岛屿典型的台风季节。

风强雨大,路上行人稀少,映洁费力撑伞,几次伞花大开,全身几乎湿透。

她提著塑胶袋,袋里的包子刚出炉,冒出阵阵蒸气,热热地熨贴她的拳头,为寒冷的身体带来些许暖意。

映洁心底盘算,筱婕的小说“菟丝园”下个月要出版,这是大事,有了独立的经济能力,才算真正脱离依附。羽婷快分娩了,得找时间逛百货公司,摇篮奶瓶、尿片娃娃衣,把该买的东西准备齐全,虽然她们的“小雨滴”和“水水”缺少父亲,但他们有三个妈妈,一定会得到最好照顾。

想起小宝贝,映洁唇角微微上扬。新生命、新希望,她们的未来全落在宝宝身上,她们将一天天看他们长大,陪他们学走路,教他们说话。

筱婕为宝宝写的童话书,稿纸堆满盒子,羽婷自制的故事CD早早录制妥当,而映洁缝的玩偶娃娃,也排满宝宝的房间。“爱”是她们迎接宝宝出世的第一份礼物。

映洁走进超商,想替筱婕买份报纸,却瞄见书报架上新出炉的八卦杂志,封面有张模糊照片,照片上,偶像歌手谷胜翊和助理安妮一同走入宾馆。

大大标题写著「安妮掳获胜翊心,宾馆十二小时实录”。

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该说声恭喜的,只是……怎么办?她没力气拉抬微笑,没真意为他们的婚姻放送祝福,更没勇气翻翻杂志,看看十二小时的实录状况。

放下杂志报纸,转身出超商,映洁靠在走廊,苦涩渗出胸口。

不想、不苦,不做菟丝花了呀,她和羽婷、筱婕约定好,靠自己的力气活下去,没有男人、没有乔木,她们一样要茁壮成长。

没错,除开爱情,人生还有其他事情值得争取,别把男女间看得重了。

拚命地,她拚命鼓吹自己,不伤心、不流泪,这结局已在她梦中出现无数回,早估料到的不是?所以,不想!

五分钟,映洁从大马路绕进宁静小巷,父亲为她购置的小公寓在眼前五十公尺处。小公寓说小不算小,七八十坪,四房两厅还有个小和室,她们打算把婴儿房布置在和室里。

“家”到了!映洁加快速度。

那是……停下脚,映洁盯住蜷缩在角落边的女孩,她全身湿透,及腰长发贴住身体,瘦削手臂相环,企图留住一丝暖意。

是冻僵了吧?她的唇色紫青。

“小姐,你还好吗?”柔软声音扬起,蜷缩的女孩偏头望她。

没回话,勉强点头,空茫视线再度飘向远方。

“需要帮忙吗?”映洁走不开,女孩的无助拉扯著她的心,那是一张伤心至极的表情。

对方不回话,呆呆遥望远处。

“下雨了。”

映洁找不到话说,蹲在对方身边,把手中的雨伞分遮到她头上。

翻红的眼眶翻出两颗泪水,滴下的是泪是雨?映洁不确定,确定的是她好伤心。

“你很难过是吗?我也想哭呢,真好,有人陪我。”映洁小小声说。

不管衣裙是否潮湿,映洁贴坐到她身边,小小的头颅和她相靠慰。

“我和安妮约定五年,五年内,他们没有成双成对,我便出现,可是杂志说,他们在一起了,他身边再没有容纳我的空间。”映洁自顾自说话,自顾自流泪,自顾自把雨水染上咸滋味。

许久,一双柔荑伸来,握住映洁的,两份冰冷相贴,女人的友谊萌芽。

映洁反握住她。“我常想,爱情的赏味期到底多久,一年、三年或者五年?我自问过,失恋对于男人和女人,受创后的恢复期是否相等?我猜,谁对思念有较大的容忍空间?现在,答案出炉,爱情对于女人的影响比男人强烈。”

女孩接在映洁后面说话:“我在十七岁认识爱情,我爱他,死心塌地,可惜,他不在乎我的心。”

映洁环住她,轻语:

“没错,是这样的,我爱你、你爱她,他的心在第三者身上,爱情在阴差阳错间留下遗憾,偏偏那份遗憾,深刻得教人难以承接。”

“即使再不愿,仍必须接受,对不?”她问。

“对,再痛苦都得受。”映洁咬唇说:“幸而有种名为光阴的东西,它会一天一点,为你冲去伤痛。”

“可能吗?五年来,我只为他而活,他是我生活的所有重心,失去他,我怎能过?”

“能的,凡事都有可能,知不知?生命处处奇迹。”如同她,能存活下来,能和筱婕、羽婷结心,谁说不是奇迹。“你有地方住吗?”映洁提了个无关话题。

“没有。”

“愿不愿意加入我们?”映洁问。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们家有三个女人,曾经我们以菟丝花自居,然后有一天,乔木再不愿意让我们盘踞,倾倒之际,我们以为自己活不下去,幸而命运把我们收编一起,现在,我们彼此相依,我们不需要爱情,也有了目标和生存定义。”

“你们的目标是什么?”她好奇。

“是两个马上要加入的新生命,你愿不愿意成为小雨滴、水水的三娘?”

被映洁的诚恳说动了,她渴望起生活新标的,握握映洁,她点头。

“很好,我们回家吧。”

家……从失去到再度拥有,天不绝人,范瀞怡寻到另一片天。

门铃响,筱婕从电脑桌前跃起,冲到门边,嘴里直嚷:“饿死、我快饿死了,谢天谢地,映洁总算回来。”她一路跑,没忘记对另一扇房门喊叫:“羽婷,快出来吃早餐,小雨滴、水水肯定饿坏了。”

打开门,筱婕的视线在两个狼狈女人身上游移,最后眼光定在瀞怡身上,问:“你是映洁捡回来的新成员?”

捡回来?瀞怡答不来话,自卑迅速衍生,没错,她一直是只流浪猫犬。

“别误会,筱婕没恶意,我们都是映洁‘捡’回来的女人,她到处捡人,她的爱心该受表扬。”从房里走出来的羽婷笑言。

看著羽婷隆起的腹部,瀞怡回头望映洁一眼,映洁点头,是的,那是她们的小雨滴和水水,她们共有的新生命。

“没错,映洁应该当选十大青年楷模。”筱婕补上一句。

“正式跟大家介绍,她是小雨滴和水水的正牌妈妈辛羽婷,她有很棒的声音,如果去当歌星,保证唱片大卖。这是小雨滴滴的二娘楚筱婕,她是个作家,最近要出书了,我们都看好她。至于她……”映洁把瀞怡往前一推。“她是范瀞怡,很乐意当小宝贝的三娘,她说她喜欢插花,以后美化环境的工作全交给她。”

“大家好,我会加油,为大家尽一份心。”瀞怡腼腆笑开。

“说得好,我们的确要彼此照顾。”筱婕、羽婷不介意她们衣服湿透,走上前,抱住对方。

“我有个小问题。”

“尽管问,我们家是没有秘密的。”筱婕说。

“为什么要替宝宝取两个名字?”

“我怀的是双胞胎,男生叫小雨滴,女生叫水水。”羽婷回答。

“我们刚聚在一起时,常翻起旧时记忆,甫聊开便哭得淅沥哗啦,宝宝是被我们的泪水浇大的,所以我们叫他小雨滴。

羽婷怀孕满四个月时,第一次做产检,发现肚子里是龙凤胎,男生仍叫小雨滴,女生为求一致,取名为水水。不管是水水或小雨滴,我们都发誓,我们的爱会像春日甘霖,滋润他们的生命。”

“算我一份。”瀞怡说,苍白的脸颊出现些许红润。

“太好了,有瀞怡加入,四比二,我们可以轮班照顾小雨滴和水水。对了,映洁,你的包子呢?”筱婕想起什么似地。

“对不起。”她提提手上的塑胶袋,包子泡水,变成发糕。

“没关系啦,你们先把衣服换下来,感冒了可不好。”羽婷说。

“家里有材料吗?我做饭给你们吃,我的厨艺不错。”瀞怡急著贡献能力。

“真的吗?太好了,轮到筱婕排班煮饭时,可不可以请你帮忙,我们实在不愿意再让筱婕的厨艺荼毒了。”映洁笑说。

“别轮班了吧,以后三餐都由我来打理。”

“太好了,我只要负责打稿赚钱。”筱婕松口气,要她做饭简直是要她的命。

“没错,赚钱是大事,以后宝宝们喝牛奶、念书都要花大钱,告诉各位一个好消息,我和厂商签下合约,要为他们设计手工娃娃,收入还不错,不过我还是想开一家手工艺品店。”映洁微笑。

“嗯,我也拚命写稿子,成为知名作家,等存够了钱,送他们出国留学。”筱婕说。她们要把未完成的梦想让孩子来实现。

“如、如果有机会,我可以教插花或者开花店,我有拿到一些证书……应该派得上用场。”

“天!你只说你喜欢插花,可没告诉我,你拿到证书。”映洁笑说。

“人家谦虚嘛,太棒了,等水水和小雨滴生下来,我们摇身一变,变成抢钱一族。”

“对,抢钱,抢无数金钱。”

羽婷感动极了,她哽咽说:“你们先去换衣服吧……”

这天晚上,台风刚过,小雨滴和水水出世,为著四个妈妈的期待,他们不怕人生险阻。

三个月后,艺品花店开张,四个大老板,两个小东家热热闹闹地迎接生命中的每个希望与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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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电视上,邱胜翊手拿麦克风,深情款款唱情歌,眼睛微眯,眉头聚拢,每个小小动作都引发台下歌迷一阵哄叫。他是当今最红的偶像歌手,唱歌作曲,填词制作,你可以说他是全方位艺人。

然邱胜翊不为此自满,出道五年,他不断自我要求、不断向上提升,他成了华人之光,不仅仅在台湾大陆等亚洲地区,他也在美国欧洲开个人演唱会。时代杂志喻他为流行先驱,说他的才华举世瞩目。

眼光一瞬不瞬,映洁握住颈间坠子,拇指在上面轻轻划过,那是钥匙圈,银质的长方形面上刻著邱胜翊三个字。

那是邱胜翊的随身物,五年前她在医院醒来,发现手中握著它,从此钥匙圈成了她的幸运符,伴随她在医院中进进出出。

映洁没记错,是在五年前,他刚出道,晓得他的人少之又少,然他一进入演艺圈,她便教他深深吸引。后来,她遇见他,在映洁十二岁那年,苍白而早熟的十二岁。

十二岁的映洁站在麦当劳窗前,朝里面望去,注视招牌上面的薯条炸鸡,舔舔嘴唇,想像它们的滋味,好香,是真的。

不过,她不被允许吃垃圾食物。

她的身体不好,吃下肚的食物都是慧姨的精心设计,自从母亲因心脏病去世,爸爸便把养活她当成人生重要目标,她承诺过爸爸,要活得比他老、要代替妈妈照顾他的老年生活。

于是,她只能站在窗外,用想像力来满足自己的食欲。

也许是嘴馋表情太引人注意,胜翊居然走出麦当劳,走到她身边问:“不介意的话,我请你吃套餐?”

乍见胜翊,心脏乱了节拍,是他──她最崇拜的邱胜翊。偶像站面前,映洁太兴奋,兴奋得忘记,自己被叮咛过千万次,不能情绪波动,不能存太多激情在心中。

她大笑,笑得诚心诚意,笑得心花怒放,笑她的生命里,第一次出现值得牺牲生命的幸福奇迹。

她拚命点头,落在地面的双脚长出翅膀,飘到半空中。

胜翊浓眉高扬,问她:“不过是一份麦当劳餐,值得那么开心吗?”

然后……没了然后,她抓住他的手,未说话先晕厥,醒来的时候,他的钥匙圈捏在自己手心中。就这样,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匆匆结束。

接下来的几年,她在美国接受治疗,她躺在病床上看著邱胜翊旋风在亚洲欧洲美洲扩大,她熟唱他每首歌曲,迷恋他每分丰采。

萤幕上,访问结束,胜翊离开萤光幕。

映洁关掉电视,食指磨蹭颈间坠子,真的好遗憾,遗憾他们之间只有一面之缘,她的心脏病糟蹋了那大好机会。

病房门打开,映洁的父亲、慧姨和主治大夫苏伯伯进门。

映洁张起笑脸,舒展的柳眉因父亲的凝重收敛,她问:“怎么了?我的情况很糟糕?”

爸爸不说话,慧姨别过头拭泪,苏伯伯欲言又止。

那么,是真的很严重了?映洁暗自忖度。

“苏伯伯,我希望了解自己的病情。”拉拉床边大手,她爱娇地看著苏大夫,苏大夫是她的干爸爸,听说当年,他爱妈妈不比爸爸少。

“小映洁,记不记得我常说你是什么?”

“天使?”

是的,不管情况再坏,她坚持笑著迎接每个早晨,因她不晓得下次熟睡,能否再清醒,看见隔日朝暾。

“对,你是天使,天使不会被打倒。”苏伯伯碰碰她的长发。

“我不被打倒。”重复苏伯伯的话,她点头同意。

“接下来,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讲笑话给我听?”苏伯伯问。

这是她和苏伯伯间约定,他不对她隐瞒病情,她回赠他笑话,虽然笑话不高明,但常能成功逗出苏伯伯的笑意。

“没问题。”

“你的心脏准备搞罢工了,若半年内没找到捐赠者,情况相当不乐观。”

“意思是,到了非动手术不可的时候?”

“没错,这半年内,你要更小心翼翼,因为每次的发病,都将缩短你的生命。”

“如果换心,成功机率有多大?”

“不超过两成。”

两成,好低的成功率……咬住下唇,无可避免的苍白浮上脸庞。

不能情绪波动,不能紧张焦虑,深吸气啊吴映洁,不能再次发病,一百八十天好少,你要把每分钟当作二十四小时来使用。

“苏伯伯,我来说一个有关天使的笑话──

有天,上帝跟前来了一个漂亮的白种小孩,上帝摸摸他的头说:‘好可爱哦,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真是人见人爱,来,我给你一对翅膀,你去当天使吧。’

接下来,黄种小孩也来了。上帝捏捏他的脸颊说:‘好可爱的小孩哦,黄黄的奶油皮肤,油亮亮的大眼睛,来,我给你一对翅膀,去当天使吧。’

然后红种小孩来了,上帝拍拍他圆圆的小屁股说:‘哇,你全身红通通真是可爱极了,我给你一对翅膀,你也去当天使吧。’

最后,黑人小孩来了,上帝笑著摸摸他的头发说:‘好可爱的巧克力皮肤,好可爱的卷黑发,来,我给你一对翅膀,你去当蝙蝠吧。’”

笑话结束,没人开笑,只有凝重气氛在周遭围绕。

“很不捧场哦,我猜,等我站到上帝面前,祂会给我一对翅膀,让我去当天使,不当蝙蝠。”映洁尴尬笑笑。

“不要,你别到上帝那里当天使,我要你留在我们身边,当我们的小天使。”慧姨忍耐不住,冲动地抱住映洁痛哭。

“傻慧姨,天使有翅膀呢!想念你们时,我就飞到你们身边探探,上穷碧落下黄泉,哪里去不得?”

她拍拍慧姨的背,亲爱的慧姨呵,自从母亲去世,整整十年,她的生命以映洁为中心,没了映洁,教她怎能适应。

“爸爸,我有遗憾,若生命有限,我希望有生之日,将遗憾弥补。”望住父亲,她说。

“你想要什么?”父亲问。

真的留不住了吗?无论如何都留不住是吗?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也如此!他明白强行留下,只会留得女儿好辛苦,但尽管辛苦,他还是想留,不愿放手啊!难道真是他的妻子女儿太美好,好到令上苍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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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当过伴娘,要是爸爸和慧姨能举办一场婚礼,让我穿上美丽的白纱礼服,我一定好高兴。爸爸,可以吗?”映洁软声要求。

她凝望父亲,这样的眼神,谁能拒绝?他明白,这是女儿的疼惜,她要他老有所依,不致孤独,这孩子,谁比她更贴心?

父亲不答话,她转头询问慧姨:

“慧姨,你最疼我了对不?要是我没找到合适心脏,你就和爸爸努力一些,把我生回来,这次,你们要给我一颗健康强壮的心脏,让我能够自由自在来回奔跑。

假使我的运气够棒,换心手术成功,有条件再多活五十年,那么请你帮我添个弟弟,从小,我好羡慕同学,有弟弟可以欺负。慧姨,你说好不好?”她拉拉慧姨的手,轻轻摇,撒娇的容颜在眼前晃动。

“全听你的,只要你开心,我什么都答应。”慧姨抿唇。不再祈求健康平安了,她只求映洁开心快乐。

“另外……”她鼓起勇气,望望父亲再看看慧姨。“爸爸,你很有钱对不对?”

“比你能想像的更有钱,说吧,想坐太空梭飞到外星球看宇宙吗?想穿钻石镶成的高贵礼服吗?行,你要什么都行。”他不介意散尽财产,为女儿买得一份心满意足。

“那你的人脉呢?”红霞飞上她双颊。

“你不是想当台湾第一任女总统吧?恐怕有点困难,这里是民主社会。”苏伯伯打趣映洁。

“才不是,我是想、想……想谈一场恋爱,要是、要是爸爸能把我送到……邱胜翊身边……”一段话说得结结巴巴,既羞又惭,她明白这种要求好大胆。

父亲脸色微变,若有几分理智,他该直接拒绝,然女儿灼灼眼神里充满期盼,他舍不得她黯然,舍不得她遗憾。

“你真是小觑你父亲,别说把你送到歌星身边,就算你想到威廉王子身边,尝尝当公主的滋味,都不难。”苏伯伯代替父亲回话,这件事,他能帮忙。

他知道邱胜翊是红透半边天的偶像歌手,也知道若不是映洁心脏太坏,她早早拿起海报,拦截在邱胜翊会出现的每个角落,呐喊尖叫。

“真的吗?”映洁笑开。

苏伯伯替她拉拉被子。“好好睡觉,苏伯伯保证,等你醒来,你的偶像歌手会站在你看得见的地方。”

“谢谢苏伯伯。”安心,她躺下。

闭上双眸,美梦现形。那是她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再见面,他会否记得麦当劳前的小女孩?

平静心湖泛起涟漪,一阵阵、一圈圈,圈圈都写著甜蜜。

病房外,映洁父亲抑低嗓子抗议:

“你明知道,她的心脏根本负担不起爱情。”映洁父亲怒道。

“难道你要她带著憾恨死去?”苏大夫反驳。

“不要再跟我说憾恨两字,当年就是这两个字,让我做出错误判定。”

“你怪我同意让晓云怀孕生子?”苏大夫说。

“是的,我怪你,若非你说人生最怕遗憾,现在,晓云还在我身旁。”也许他会错失映洁,但不至于失去妻子!

“你明知道我爱晓云不比你少,我愿意付出所有,换得她长命百岁。”苏大夫板起脸。

“问题是你站到晓云那边,同意她留下孩子。”闷闷地,吴云翔说。

“吴大哥,你忘记晓云姊死前说的话吗?她说她不后悔,说她的生命因映洁而有价值,她死前最后心愿是要抱抱映洁啊。”柳慧插话。

“你也赞成他,让映洁去尝试那个该死爱情?”吴云翔问。

苏大夫叹气,他推推镜架说:“时空转换,同样的话,我对晓云的父母亲说过。我说,他们如果真的爱惜女儿,应该把晓云嫁给我,我虽然提供不了爱情,但我是医生,可以提供她健康和长寿。但伯父伯母被晓云说服,他们成全晓云追求爱情的决心。”陈年往事了,再提起仍然扯心。

“答应映洁吧,我是女人,了解爱情之于女人的意义,况且我们筹码不多,只能全数下注,赌映洁在最后这段日子里幸福。”慧姨劝说。

“长久以来,映洁为了你的焦虑放弃若干自由,她也有想望、也有梦想,真爱她的话,就帮助她完成梦想吧。”苏大夫下结论。

他们轮番说服,吴云翔沉默不语,定定地望住病房门。

“晓云去世前对我说,她的生命足够,该爱的人爱了,该宠的孩子宠了,真要说放不下,只有你的孤单,但她相信柳慧会全心相伴。现在,我希望走到最后那刻时,映洁会对我说同样的话。”苏大夫说。

“她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吞下不甘愿,吴云翔放手,让女儿追求快乐。

“随时。”

住院对映洁不具意义,心脏病是这样,没病发时,和常人一个模样,一旦发病,便严重地直往鬼门关前排队。

“我们分头把该准备的准备好,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对不?”

“对。”

有了默契,接下来这段时期,他们需要彼此安慰打气。

隔著玻璃窗,映洁见到多年盼望的胜翊。

他挥敲鼓棒,淋漓汗水随著每个摆动喷洒,入冬了,是东北季风肆虐的天气,他只穿件单薄T恤,却满头大汗。

望望他的眉眼,望望他的鼻嘴,那样好看的一张脸,难怪歌迷们为之疯狂吴醉。

有人说,他是演艺圈内最帅的男人,有人说他的瞳眸能摄人魂魄,也有人说,光靠近他身边,便能诱发出恋爱感觉。

他高傲而神秘,没人能真正接近他的心,听说,在这圈子里,他没有知交朋友,而眼前的江子健是唯一一。

“你在这边等,我进去跟胜翊说一下。”江子健拍拍映洁肩膀。

江子健是苏伯伯的外甥,此事苏伯伯拜托他好几次才获得首肯。

他说,邱胜翊不是个容易被说服的男人,想无缘无故在他身边安插女人,根本不可能,更何况他没道理这么做。

苏伯伯不得不将映洁的身体状况告知,也许是少女的梦想感动了他,也许是他的同情心氾滥,反正几经考虑,江子健不顾后果,带映洁走入这里。

江子健不但是邱胜翊最好的朋友,还是成就他的大恩人。这点,杂志上提过几次,大家都晓得他们从小学时代就是好朋友,在成长的路途上,两人相携相伴,彼此鼓励扶持。

而杂志社不晓得的部分是──在邱胜翊家里发生大火的夜晚,是江子健将昏迷不醒的他背出火场,之后,胜翊住在子健家里,走过童年、青春期,他们之间是亲兄弟情谊。

没有江子健便没有今日的邱胜翊,两人的关系岂是恩义两字可以解释。

拉拉他的衣角,映洁柔声说:“子健哥哥,我希望……”

“希望怎样?”

子健回头望映洁,她才十七岁,大好的生命即将消失,该不该怪人间公平太稀薄?

“别让他知道我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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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瞒他?”第一次看见映洁,子健立刻举双手投降,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她皱眉沉思的娇憨模样,居然有几分月月的味道,自然而然地,他想疼惜爱怜,想把全世界捧到她眼前,弥补他来不及对月月做的。

于是,他决定先斩后奏,把映洁直接带到胜翊面前,让胜翊的眼睛说服他自己。

江子月是子健的妹妹,只比他和胜翊小两岁,三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胜翊对月月比所有女生都好,而月月对胜翊比对亲哥哥更加依赖。

她常说长大后要嫁给胜翊当妻子,没人把此话当真,只当作年少轻狂。

谁晓得,子健和胜翊高中毕业那年,一场车祸、一个悲惨结局,夺走月月年轻美好的生命,一言不发,沉默的胜翊没征求同意,便在墓碑上刻下“爱妻江子月”,江家人才晓得,两人的感情已然深刻。

“是。”映洁点头,她要的不是同情。

应该多问几句的,问问她的心思想法,问问她为什么坚持做这件事,可子健是个体贴男人,他不多说,只给出关心。“你的身体可以应付吗?”

“相信我,我们这种人,对身体的情况比一般人更敏感。”她笑答,安闲的气度,雍容得不像十七岁女生。

“好,知道了,我先进去。”

走两步,子健撞上从里面出来的助理安妮,她刚端了澎大海给胜翊。

子健对这个助理很有好感,跟在胜翊身边三个月,她的尽心负责人人看见,她是个非常精明能干的女孩子。

“子健,她是……”她指指映洁。

原则上,子健、胜翊是她的上司老板,但子健的经纪公司里人人打成一片,上下伦理紊乱,喊来喊去,大家习惯连名带姓喊。

“是新的助理。”

“新的助理?要来帮忙胜翊?你觉得我没把胜翊照顾好?”

微微愠怒浮上,安妮望眼映洁。

那女孩虽然年轻,但……是叫人动心的美丽啊,她从未碰过这样的女生,洁净清新,像空邱间的清澈水涧,单看她几眼,便涤净了人们心灵。

安妮不想看映洁,却还是忍不住多偷看她几眼,她有种特殊吸引力,能引出人们的真心。这种女生太具威胁性,留在胜翊身边根本是天大危险。

别开眼,安妮追问子健:“是我做得不够好?”

“不是,我想把她安排在胜翊家里面,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前阵子的宣传期你忙坏了,趁著新作品筹备空档,你应该好好休息。”也许,拨点时间同他约会,增加彼此的感觉和机会。

“我并没要求假期啊!”她抗议。

“我知道你没要求,但胜翊需要人打理他的生活。”理由牵强,子健知道,但他找不出更好的安插借口。

“不过是一点家事,我做得来。”安妮急著将映洁打发。

“你的工作范围不包含家事在内,好了,我进去和胜翊打声招呼。”

说著,子健挥挥手,走入练习室。

他进屋,胜翊放下鼓棒,抬手,让旁边的乐手暂停休息。

“怎么有时间过来?”

子健旗下歌星偶像几十人,正值宣传期的有不少个,他应该忙得焦头烂额,没时间过来“探望”老朋友。

“有件事拜托你。”

“只要我做得到。”他们熟得不需要寒暄客套。

“我要安排一个女人到你身边。”

“我不需要。”他直觉反对。

“我收下好处了,你不能反对。”他玩笑说。

“我是歌星,不是牛郎或商品。”他也没认真相对。

“你想太多,她才十七岁,未成年,你不要欺她年轻,对人家下手。”

“不!退回你的好处,我身边不要任何女人。”

“安妮不也在你身边?”这段日子下来,两人的配合度是一百分。

“我从没把她当女人。”胜翊回答。

“我也没要求你把映洁当女人,对了,那个女孩子叫作吴映洁,也许见过她之后,你会改变心意。”他笑著捶捶好友肩膀。

“我不会。”他回绝。

“别说得那么绝对。”

“为什么?你从不做这种事的。”

别说子健保护旗下歌手是出了名的严苛,就算放下合作关系,他都没道理对不起好朋友兼兄弟。

“映洁是我舅舅朋友的女儿。”

“又如何?”

“我舅舅你见过,是他和死神搏斗,坚持要救回月月,要不是后来……”子健哽住不语,接下来的话题不愉快,他们避谈了五年,他不想在此时揭开。

“映洁是你的忠心歌迷,从你高中出道,她就疯狂迷恋上你,当然,那只是不成熟的偶像情结,但她一心希望能在你身边,和你一起生活、一起聊天,也许经过一段时间,年轻幻想破灭,她会自动离开。看在我舅舅面子上,请你帮一次忙,好不好?”

“我感激苏伯伯为月月做的,但我没义务为他的朋友女儿做这种事。”他不动摇心情。

“我保证,三个月,最长三个月,三个月后她会彻底离开你的生活,再不影响你。”

“我不擅长照顾未成年女生。”

“她不需要照顾,你只要让她搬进家里,给她一个房间,就算不理她,都没关系。”

“和我生活有何乐趣可言?”他从来不懂粉丝的疯狂。

“我不知道,这点你该去和映洁讨论。”

“我不想惹麻烦。”摇头,他拒绝。

“如果你愿意让映洁住到你家里,我就把老家的钥匙给你,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他开出条件。

这个条件教胜翊心动,“老家”里充满他童时记趣,那里有他,有月月的成长期,有他们共同回忆。

月月死后,江家双亲搬到美国与大儿子同住,而子健为怕他睹物伤情,怎么都不肯把钥匙给他,他央求过子健无数次,都未获得同意,这次……一点为难、一点犹豫,他抬眉望住子健看好戏的得意表情。

“那个女孩对你意义重大,是吗?”他挣扎问。

“不是。”

他和映洁缺乏交情,但他没有能力勒令自己不喜欢她。“可以吗?就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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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如果她赖著不走,你负责把她扛走?”胜翊问。

“成交!”

大掌一拍,他满意自己完成舅舅的交代。

“钥匙?”他伸手。

“三个月后映洁离开,我马上把钥匙交到你手上。”

“你以为我会反悔?”拢眉,胜翊问。

“深思熟虑不是坏事。”子健笑笑。

“我开始怀疑,配合你是不是错误事情。”他差点忘记,子健成了商人之后有多狡狯。

“放心,你会喜欢她的。”

胜翊不置可否。

“我走了,这几个月好好休息,在家里多创作几首好听歌曲,半年后,我等你交出好成绩。”

挥挥手,子健走出练习室,甫踏出门,不到三秒钟,又折回来,欲言又止。“胜翊……”

“又想谈条件?”胜翊莞尔。

意有所指的一眼,让胜翊起疑。

“她不是月月。”这回,子健不给人发问空间,迳自离开。

什么意思?什么叫作“她不是月月”,谁能是月月?他的月月早已离开人间,抱持怀疑心情,胜翊走出练习室。

“你会煮饭吗?你才几岁,有本事照顾一个大男人?”安妮问。

安妮不是无理取闹的女人,相反的,她的人缘好到所有媒体记者都竖大拇指称赞,但现在,她正双手叉腰,指著映洁,句句不客气。

“我想助理的工作一定很辛苦。”映洁好听声音响起,柔柔软软,仿佛对天下人皆存善意。

“当然辛苦,从早忙到晚……喂,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我在质问你接近胜翊的目的!你难道不晓得,胜翊会红透半边天,靠的是才华,不是绯闻吗?”

安妮受不了,这些新新人类,脑袋里面装的是什么鬼?为什么答话答不到主题,东绕西绕就把人的心意绕开?

“助理要常常阻止不怀好意的歌迷,对歌星接近骚扰。”

“当然,就是有你们这种……”猛地住嘴,她……她知道自己担心什么?

映洁的笑容扬起,勾起一阵舒服,不喜欢她、不能喜欢她,安妮猛摇头,想把她的笑容摇开。

受到笑容影响的,不单单是安妮,甫从练习室出来的胜翊也被影响了。她的笑……那么干净,她的表情那般纯洁,十七岁的女生,不受污染的十七岁……心被重重撞过、碾过,瞬地,他无法呼吸。

“胜翊哥哥,你看,春天的花像不像首美丽诗歌?它们最爱在枝头上争妍斗艳,你听,火焰木在说话,它说,谁的裙子有我的火红亮丽?印度樱花不服气,说春风最爱我,它碰著我的脸,拂过我的发梢,在我身上染满粉红颜色才离开。黄花风铃木最最可怜,只能拥有两个星期的美丽……”

那是月月,爱作梦、爱做诗的十七岁月月,他把她的话写成一首“风铃花的春天”。

歌词大意是这样的,春寒料峭的三月天,黄花风铃木为日日从树下走过的男人绽放娇颜,它等待他仰头,等著他赞一句美艳,没想到花枯容颜老,始终低头的男人没见著它一面。直到春雨落,打下枝头花,它躺在泥土地上奄奄一息,低头男人终算看见黄花,轻叹一声,青春难成。

那首歌初写成,月月爱极,日日缠著他唱。微笑,胜翊的脸部线条因月月变得柔和。

乍见胜翊,映洁心中有著难以言喻的狂喜,可她牢牢记取苏伯伯的话,不激动、平静安祥,她的时间不多,她才不给任何机会减短她短暂的六个月。

走到他身边,深深的九十度大鞠躬。“你好,我是吴映洁,未来的日子麻烦你了。”

倏地,子健的声音从他耳边飞掠过──她……不是月月……

对!她不是月月。

温柔五官转而僵硬,他不回答她,凛冽眼光闪过,重返练习室。

正文 第二章

“你不乐意的话,由我去跟子健说,请他把吴映洁带回去,整理家务那些琐事,我可以做。”安妮不死心,跟在胜翊身后,企图把映洁赶开。

“不用。”冷冷回答,收拾乐谱,近午了,他想回家休息。

“没关系,反正接下来非宣传期,我的工作很轻松。”

他没说话,她的工作轻松与否不关他的事,她是子健聘来的,真要物尽其用,也是子健的事。

“胜翊,你真要把那个小女生带回家?要是让爱爆八卦的杂志社知道,不晓得会渲染成怎样。”

为什么没有人肯听听她的话?子健不肯,胜翊不肯,连那个笨到不知道如何形容的新新人类也不听。

“明天我约制作总监见面,帮我订餐厅,十一点钟准时来接我。”说完,他离去。

安妮明白,这代表沟通结束,多说无益。

离开练习室,映洁见到他立刻跟了上来,小小的行李背在肩上,她满脸笑容。

随著他大大的脚步,映洁在背后凝视他倾长背影,踩著他踩过的土地,呼吸著他呼吸过的空气,梦想成真呐!

她几乎想跳起舞来,若非心脏不支持,真的,她真会在大马路跳芭蕾舞,旋身、跳跃,用肢体描写她说不出口的快乐心情。

跟著你爱著你我在你的身后思念你

请你请你把你的背影留在我的记忆里

轻轻地,映洁哼唱他的歌曲,是不由自主,是情难自禁。她熟悉他每首曲子,不管是不是主打歌,她吴醉在他的音乐声中,一回又一回。

爱他的歌、爱他的忧愁、爱他的俊杰、爱他淡淡的冷酷,她爱上他的一切一切,或许不成熟,但……历经五年,至少称得上坚贞。

初听她的歌声,胜翊怔了一下,那是极好的诠释方式,一种和自己完全不同的诠释。她果然是粉丝,而且是个近乎疯狂的粉丝,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来,但他确定她很怪,而且怪得离谱。

停住脚,映洁撞上胜翊的背,抬头,一个甜美笑容上扬。

“对不起。”她对著他的眼睛说话。

她揉揉发疼的红鼻头,一手痴憨地挠抓长发,那模样是天真烂漫,是娇纯简单,十七岁……好年轻,年轻得不谙世事的年纪。

不,子健错了,她不是月月,五官不像、身材不像,像的只是年轻,只是甜得渍人心意的笑容,只是……闪耀著光彩的清澈眼睛。

“我没有多余安全帽,自己坐稳。”别开头,胜翊冷漠,口气里带上一丝厌恶。

“安全帽?”

他转身,映洁望见他身后的重型机车,吞吞口水,那是……没有车壳、没有窗户,用人肉保护铁皮的“坏东西”?

的确,爸爸、慧姨是这么对她说明的,他们耐心向她解释,摩托车是种多么危险的发明,连碰都不该去碰,更别说去坐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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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坐摩托车?”他挑眉,看好戏的骄傲在脸庞。

有钱人家的娇娇女吧,出门从来是高级轿车服务?哈!平民生活对她肯定不容易。

不能?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的?如果眼前真是生命中的最后一百天,还有什么禁忌不能打破?好吧,就从坐机车开始,她要将从小到大,所有梦想过却不能尝试的事,一一试过。

“可以。”

她又笑开,憨甜的十七岁笑容,总是不经意撞上他心间。

冷漠加浓,她不在他的估计内。

扫她一眼,胜翊迳自跨上机车,发动。

映洁深吸气,在心间模拟上车动作,然后跨开腿,学习他的潇洒动作。

是顺利也不是太顺利,她坐上车了,但膝盖撞上他的背脊,力气不大,却惹来她满面飞霞,他没回头,她羞惭盈胸。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下次不会了。”

下次?哪里来的下次?

他的摩托车不载任何人,他喜欢独自享受在风间穿梭的快乐,这是他的私密空间,不同人共分。

不理会她的道歉,油门催动,他向前冲。

没有预警的加速度,映洁惊呼一声,心脏在胸膛间狂跳,她猛吞口水,几乎窒息,两条小小的手臂拚死环住他的腰际,似乎一松手,就是魂魄分离。

他在玩命,玩映洁的命,他不晓得心脏病女性不能接受过度刺激,更不晓得手臂瘦削的映洁正用性命和自己幻想的爱情对赌,赢面小,输局大。

她的紧张胜翊感受到了,微笑,报复性质的快乐在心底张扬。

活该!是她自己要的,谁教她坚持干扰他的生活,下场自行负责,右手往下扭转,车速从六十狂飙到八十,蛇行、抢车道,他不介意接收罚单。

紧闭眼睛,死咬下唇,映洁在心中默数一到十。

努力要求自己控制呼吸、压抑恐惧,她用一千句“没关系”来安慰自己狂乱心肌,她再也再也不准自己此时昏倒,不要在医院里醒来,发现,自己再度和他错失缘分。

最后一回了,最后一回她的人生、她的机会。

不怕的,人人都坐机车,肉包铁又如何?

不怕的,有他在自己身前,环住他的腰,上天下海,她发誓要一一领略新鲜世界。真的别怕啊,未来的三个月,还有更多冒险等在前面,别怕啊,你企图走入他的生活,不就是一件最最吓人的大冒险。

映洁对自己喊话,一次又一次。

终于,她成功地用意志力控制心跳呼吸,手臂上的力道放松了,紧绷的肌肉随之松弛,她的脸颊轻贴在他宽阔的背脊上面,缓缓地汲取他的气息,张开眼睛,陌生的人、陌生的街景在她眼前飞掠。

风刮过,带起她飞扬秀发,是六月茉莉香,丝丝甜美、丝丝清纯,很符合她的香味。风中,她闻到自己,他也分享她的馨芬。

看!她克服恐惧,克服吓人的急速心跳,如果愿意,她可以克服的事情,肯定比她所想得到、所能做的,更多更多。

风吹吹过心田吹过你浓浓的笑颜

雨打打落发间湿意染上爱哭的脸

清亮嗓音勾起温柔甜蜜,她唱起他的歌曲安定自己的心,不怕了,她走出温室迎向风雨,也许将茎摧叶折,但她会将情根深植泥中,春风一吹,爱他的心再度郁郁菁菁。

又唱他的歌?

烦!他应该勒令她闭嘴,恐吓她再多唱一声,就把她丢在马路中间,让她清楚明白,谁是主人,谁是不受欢迎的客人。

问题是,他并不想这么做,隐隐约约地,他有欲望,欲望听取她的歌声,想听听不同心境,诠释出的爱情。

胜翊猛然停车,映洁身子撞上他的背,抬头,她用圆圆的无辜大眼望他。

“下车,到麦当劳前面去。”他命令。

为什么?她让他不耐烦了吗?她有满心疑问。

但下一秒钟,一旁汽车里的女孩替她解开答案。

是她──报纸上盛传和他关系匪浅的偶像玉女,辛苹。最近她演了一档叫好叫座的偶像剧,红透半边天,据说下半年度将往大陆发展。

胜翊和辛苹是演艺圈里的金童玉女,所有记者碰到他们,都要追追感情发展这个热门话题。

自进入演艺圈,胜翊几乎不曾传过绯闻,这次,他们的组合让所有人看好。

点头,映洁合作,费力下车,走到麦当劳前面,不窥探、不偷听,转身,她隔著玻璃窗看著里面的汉堡广告。

“她是谁?”辛苹问。

“亲戚小孩,要到我那边住一阵子。”他不想多作解释。

“看起来很小,国中生吗?”

辛苹望望映洁背影,心底评估著,她是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女生,再过几年,说不定会成为新生代偶像明星。

“不知道。”她看起来那么小?顺著辛苹眼光,胜翊看映洁一眼。

“你想推荐她进入演艺圈?”辛苹再问。

她怀疑,冷酷的胜翊怎会一时兴起,愿意充当起临时保母?

“没有。”简短回话,他不想和辛苹讨论她。

“我要进棚录影,下午约会必须取消,不过,晚上我可以到你那边去,要不要我带披萨过去?”

“随便。”他冷淡回话。

习惯了,和他交往数月,他总是这样一副可有可无、无所谓的态度,她给自己一个解释,说他个性不易主动,说这是他对女人的最佳态度。但是,偶尔她也会怀疑,这样的感情有没有恋爱成分?

“说定啰,录完影,我会先打个电话给你。”忽略他的冷淡,辛苹热情回话。

车窗摇高,她在车内向胜翊挥手,他没多看辛苹一眼,转头,朝著映洁背影“喂”两声。

他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子健提过,但他无心记取,他决意将她定位于暂居三个月的房客,不愿同她有过度交集。

很显然地,映洁没听见他的声音,她的手趴在玻璃窗前,连脸颊都几乎贴上。

胜翊有点火大,却不能不停下车,走到她身边叫唤。

走近,原本的不耐烦在看见她眼底企盼时,愣住。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动作和表情,他记不得自己在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人物情景,总之,他竟然移不开眼光。

很想吃吗?是垂涎三尺?她的嘴馋娇憨映上他眼帘,正常的胜翊会别开脸,冷淡问她一句走不走?而不正常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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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正常的他开口:“肚子饿?”

映洁回头,粉红色的舌头舔舔唇瓣,软软滑滑的动作,没有勾引意味,只有教人想宠爱的动念。

“可以吗?”

她幻想好久呢,电视的广告明星吃得那么愉快,牙齿咬下,鲜嫩鸡汁泌出,香脆嫩甜,绝对是人间美味,本来她有机会尝尝的,可惜……唉,她恨死那次的错过。

他没回答,拉起映洁手腕,直接走进麦当劳里面。

没错,他不正常了,不正常的心,不正常的举动,不正常的怪异扰乱他的理智神经。

他一再叮咛自己,她不是月月,她有的只是十七岁的青春,那是所有女人都会经历的时段,没什么了不起。

可是……他仍然不正常。

没征询映洁的意见,他点了最热卖的劲辣鸡腿堡和可乐,她跟随在他身后,闻著食物香,像小狗,亦步亦趋。

终于坐定,她望望他的眼睛,再望望手中的礼物,不是圣诞节的圣诞惊喜,但,哈,好幸运哦!

映洁小心翼翼打开纸盒,小心翼翼把第一口炸鸡放进嘴里,咬两下,嘶……倒抽气,脸炸红……救命,那滋味何止是“刺激”能形容。

“好辣。”

吐吐舌头,她猛吸可乐,刺激and刺激,那是刺激的平方数,映洁猛煽舌头,苍白的脸颊泛上嫣红,她变身成红面番鸭。

泪水顺著眼眶滑下,尴尬的小脸望住胜翊。

辣……真会死人,心脏加速,她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难怪难怪,难怪慧姨不让她碰触刺激性食品。

面无表情的胜翊在看见她的尴尬后,忍不住大笑,笑她的泪水,笑她装上电动马达的手臂,笑她进不得退不得的小舌尖。

他笑了!

从未见过他的笑容啊……不,这么说并不正确,应该是所有观众都没人见他笑过。

他总是忧愁,总是冷冷看世界,不笑的胜翊,淡漠冷酷的胜翊,就算得了奖,也不见激动高昂,淡淡一句感激就下台的胜翊……他笑了,在她眉眼前面,在她又丑又尴尬的时间内。

她的专注凝视阻止他笑意,敛起笑,他拿起她的可乐吸一大口,掩饰自己的“失态”。

有没有读过红楼梦?

贾宝玉为了让晴雯开心大笑,撕去整箱扇子。她不是贾宝玉,没有整箱的扇子可撕,也没有周幽王的烽火台,可博褒姒一笑,她有的只是蠢相,于是,她卖弄起自己的愚蠢,拿起劲辣鸡腿堡,又咬下一口。

这次的辣,直接呛喉咙,忍著心跳脸红,她还是把整口鸡肉吞进肚子。

又咳又掉泪,她仿佛吞下一整罐鹤顶红。映洁瞪住桌上可乐,不确定该不该把刺激打上平方……

偷望他,他没笑?

也许要等她喝过可乐,让火灼上舌头,他才会笑。

好吧,烽火台准备好,她要去点燃狼烟了……手颤抖著,才触上杯缘,就让他的大手压住。

“笨蛋!”他没笑,反而皱起两道浓眉。

起身,他把可乐扔进回收桶,再到点餐区,替她点了有牛奶的儿童餐。

喝下牛奶,辛辣褪去,她笑笑说:“对不起,我不知道麦当劳那么辣。”

俗到不行的笨话,麦当劳不辣,辣的是“劲辣”鸡腿堡,不过,他没回答她。

“难怪慧姨不准我吃麦当劳。”

大人不准就不吃?真是乖乖牌的温室女。

不屑眼神扫过,他拿起映洁没吃完的鸡腿堡,就口咬下,真的很辣!尤其对从不碰辣的人来说。

他讨厌辣却不害怕辣,人生的刺激风险,他已经历太多。

见胜翊不说话,映洁只好安安静静把新点的儿童餐吃掉。

食物没有想像中那么好吃,不过,这是他们第一次共餐,她会记上一辈子……虽说,她的一辈子所剩不多。

这是他的家?

很大,近百坪的高级公寓,有客厅厨房、书房琴室、主卧房小客房,和一间像KTV的练唱室。

胜翊没向她介绍新环境,就把她扔进客房,迳自出门,丝毫不理会客人的感受。

没关系,她会处之泰然的,因为这里有一个邱胜翊,一个她摆在心中,偷偷暗恋多年的人物。

不管他喜不喜欢自己,不管是不是会打扰到他,她决定为“吴映洁”任性一回。

如果三个月过去,他仍然讨厌她,那么她只好说声抱歉,向他承诺,假设灵魂能轮回,下辈子,她不介意为他疲累。

不担心了,什么事她都不要担心,人生最后也最美好的三个月即将开启,爱他,是秘密,是她要带到天上的重大秘密,守著它、守住心情,她要守下最后的美丽光阴。

吴映洁,加油呐!

别担心他的冷酷,别害怕他的拒绝,他是好人,不管他如何作表现。真的,他是好人,才一天,他带她坐摩托车、吃速食,他带她冒两次险,而两次……她都平顺安全。

谁敢说他不是好人?他不是褒姒,没要她把烽火台一燃再燃;他不是晴雯,没要她撕空所有绢扇。

他体贴她怕辣,为她端来牛奶,你怎能说他不够好?他好,非常好,对一个不速之客,他的相待让她感动满怀。

轻举右手,轻旋身,她好快乐。

她花一个小时,在每个没有上锁的房间里走来走去。

她碰碰他的乐谱,看看他的生活轨迹,她套套他的鞋子,穿穿他的T恤,她唱无数条歌曲,每一条都是他的心血结晶,这里是她的梦幻王国,她的天堂,她很高兴自己在这里,在这里进行最后一段旅程。

终于,她累了,趴在沙发上,满足地抱住他的抱枕,呼吸著和他同样的空气,渐渐地,她进入梦乡,梦里,有他、有他的歌声和爱情。

胜翊回家时,她睡得正熟,没听见开门关门声。

胜翊在客厅里捡到一个天使,天使累坏了,蜷起四肢,缩起羽翼,缓缓的吸气呼气,轻微气息震动起又长又密的黑睫毛。

她真的很小且稚嫩,难怪辛苹以为她是国中生。她五官相当漂亮,而且有种优质千金的气质,是因为这样才会惹起安妮的不安吧。

安妮常把漂亮女生自他身边赶开,他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但从未出口阻止,原因是他不喜欢受打扰,有安妮把关,他可以省去无谓烦恼。

而辛苹看人眼光是准的,她若真进入演艺圈,将会大放光彩。

坐到桌沿,近看她,发觉,她苍白得不似常人,她的呼吸短浅急促,是作梦吗?作了恶梦?

不自觉地,他的手靠近,在即将触上她的脸颊时,倏地缩回来,温柔眼眸里添了寒霜。

她不是月月!再一次,胜翊告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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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他走回房间。

映洁被电铃声吵醒。揉揉眼睛,她起身开门,门外,是中午见过的偶像明星辛静,微笑点头,她迎她进门。

“你真要住下?”辛静高傲问她。

“是。”她努力淡然,努力不将她和胜翊做太多联想,更努力把甜蜜染上脸庞,假设自己真心欢迎她来访。

“亲戚是大明星,有没有让你觉得骄傲?”她又问。

胜翊说他们是亲戚?也好,这种说法最不具杀伤力。点头欠身,她请辛静坐下。

“要不要喝水?”她轻言。

“请我喝水?你以女主人自居了?”辛静挑衅,她不喜欢映洁,非常讨厌,虽然她是威胁不了自己的国中生。

这段爱情是她花尽心思争取来的,细心维护、战战兢兢,她排除他身边的每个可能性,除了找不到借口赶开的安妮之外,她尽全力将他身边净空,即使如此,她仍然没有半分把握,她恐惧哪一天,胜翊出口结束。

再迟钝的人,都感受得到辛静的不满,转身,映洁进厨房倒水,不管辛静需不需要。

“胜翊在房里?”辛静接过开水问。

“对不起,我不知道。”映洁想退回自己房间,又觉得把辛静独自留下不对。

“不知道?好烂的说法。你去叫他出来!”辛静口气不善。

为什么要她叫?她才是胜翊的女朋友不是?更何况,她才明白表示过,自己不该以“女主人”自居。

“快一点,我没时间等。”辛静再次下指令。

映洁乖巧合作,不发问,走到胜翊房前敲门。

敲一声、敲两声,她敲过无数声,确定里面没回应,映洁回客厅,抱歉微笑。

“对不起,他可能不在家。”

她睡著了,睡前,她确定他出门。

“是吗?你是和安妮一样,奉命过滤女性访客,还是纯粹私心,不喜欢我造访?”辛静似笑非笑讽刺。对于他们的绯闻,几乎都是她单方面发布,针对这点,据说胜翊所属的经纪公司很不满意。

“对不起,我不懂你的意思。”映洁真想逃开,她不习惯面对敌意。

“你没见过安妮?”

“见过。”她回话。

映洁合作得像个小学生,要不是她的女性特征略有发展,辛静会猜测她不超过十二岁。

“她对你态度很差对不?她对稍有容貌的女性,都当贼看待。”辛静没考虑自己的态度,想的全是别人的错处。

“那是她的工作。”

她不批评安妮、不批评他身边的人事物,在走近他之前,她已学会爱屋及乌。

“我不懂安妮担心什么,他这辈子只喜欢一个女人,叫作江子月,要不是车祸带走她,他们会在一起。至于我,我是特例,胜翊说过,除了月月之外,我是他唯一爱情。”辛静胡诌,她要映洁知难而退,不管她是不是青少年,不管她是否心存非分。

江子月……是她吗?他为她忧愁,为她写下无数情歌?映洁望住辛静,尽管她是胜翊的唯一爱情,仍然介意江子月曾经存在是不?

这是错误的,真爱没有嫉妒,只有爱屋及乌,爱他的未来、爱他的过去,善待自己爱情的同时,也善待他和月月的爱情。

房门打开,胜翊走出来,湿湿的头发昭告他刚沐浴过,难怪没回应敲门声。

“你说谎,胜翊在家。”辛静斜睨她。

映洁道歉:“对不起。”

胜翊走近沙发坐下。

“你的小亲戚不喜欢我来,骗我你不在家。”辛静凑近他,撒娇告状。

僵在那里,映洁不晓得该不该为自己的“说谎”作解释,但他似乎没心情听解释。

微叹,避开情绪,抽离心境,映洁说:“我出去买点饮料。”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胜翊对她视而不见,朝辛静点头,映洁走出厅门,进电梯、出电梯,不过短短的十步距离,她倚靠电线杆喘气。

一时间,不该有的嫉妒酸楚涌上心头。

屋里,胜翊面无表情,他看见映洁的勉强和辛静的得意,她们交谈些什么?

他大可不管,反正她不过是短暂房客,心情如何与他何干?然,她黯然的眸子在他脑间飘闪,一不注意便攫夺他所有思绪。他不正常,从见到吴映洁第一眼起。

辛静避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手贴上他的胸膛,头靠往他肩头上。

“片子快杀青了,我向经纪人争取到半个月假期,正好你的宣传期结束,要不要去旅行,就我们两个单独相处?”辛静提议。

他不答,满脑子想的是映洁,是她出门时的虚浮脚步。

他不说话,辛静了解,对这话题他不感兴趣。

松开发夹,将头发撩到胸前抚媚,辛静坐到他腿间,热烈的吻封上他的唇,对于性爱情事,她经验老道,常常,她认为自己最能吸引他的部分,就是这个。

贴上他的耳垂,轻轻吮舔,她的身体贴上他的昂藏。用唇舌一颗颗挑开他的扣子,湿滑的热气喷上他胸口。她尽力了,但他并不投入,她竭其所能挑逗,他飞散的心思,绕在映洁的纤细背影间。

她不是月月!

这句话,胜翊一说再说,他清楚明白,她不是月月,了解她无从取代月月,心情却仍然……无法从她受伤的眼神间离开。

正文 第三章

映洁早起,买了牛奶三明治、包子豆浆、稀饭小菜,她不确定胜翊喜欢什么,只好中式西式,每种都准备一点。

她没做家事经验,拿著袋子锅子,光是铺铺排排,也花掉不少时间。

门铃响起时,她刚好把碗筷布齐。打开门,门外是笑得一脸灿烂的江子健。

“子健哥哥早。”

他喜欢她的声音,轻轻的甜、轻轻的柔软,就像她整体给人的感觉,不浓不烈,恰到好处。

今天她穿了一袭白色洋装,腰背后绑著大大的蝴蝶结,这年代很少女生这样穿著。她梳了公主头,及腰的长发如飞瀑,奔泄在背后,随意的轻微移动,背后便掀起阵阵发浪。

苏伯伯说的没错,她的父亲把映洁当成吴瓷娃娃在养。

“早,我闻到早餐香味,管家不是下午才会到吗?”

“我出去买的,买很多,子健哥哥要不要一起用早餐?”

“好啊,你去把胜翊叫起床,我先到餐厅等你们。”子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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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他的房间……可以吗?她犹豫地看著子健。

“你的眼神是叫我去喊他?不!这种事情我绝对不做。”

他猛摇手,什么事都好商量,独独叫胜翊起床这回事,千万别编派到他头上。

“可是……”

“去吧,你去叫他,有事情我负责。”他拍胸脯打包票。

“嗯。”开心没用虚伪遮掩,她轻快地走进胜翊房里。

目送她,子健笑开,十七岁的少女,天真烂漫得让人好喜欢。

进入胜翊房间,干净的白,干净空间,全套的白色系列,让人很难想像这是男人房间。

走近床边,他的手支在后脑间,沉睡的面容少了平日的严肃,浓墨的双眉斜飞,那是两道张扬的黑。

在歌坛红了几年,听说他赚进好几亿金钱,听说他的投资理财观念让许多艺人钦佩,听说他几次想退出歌坛,远离镁光灯闪烁,但那位梦中情人阻止他的心意。

是江子月吧,那位梦中情人,不管天上人间都全心相随的女人,她的离去关闭他的心,让他再见不到好风景,享受不了人间温情?这样深刻的爱,对人们而言是幸福或者伤害?

易地而处,她成了月月,她希望他过这样的日子吗?有钱有名有才华,要什么有什么,却无法放任自己享受生命?不!若她是月月,她会不舍,舍不得他的心为自己折磨。

幸好特例出现,命运将辛静送入他的人生,感激上帝呵,关上门后又为他开启一扇窗。

她推推他的手。“起床了。”

胜翊理都不理,睫毛不动。

“起床了,子健哥哥在外面等你。”

他翻身,避开她的声音。他早清醒了,在她进门前,只不过他习惯赖床,习惯在晨曦间回忆自己的青春岁月,习惯在半梦半醒中复习月月的容颜。

“真是好累对不对?昨天夜半醒来,发现琴室的灯还亮著,你一定工作到很晚,要不,我去问子健哥哥,若没重要事情,等你醒来再和他联络好不好?”

哼,坚持度不够的女人,要是换了安妮,没把他从床上拉起来,绝不甘心,虽然不高兴,但精神一旦恢复,理智会告知他,安妮是对的,多年来,他换过无数个助理,只有安妮有本事准时把他从床上挖起来。

闭眼,他倾听映洁的脚步声,出去,半晌,又进门,他知道她回来了。

“你恐怕得起床,子健哥哥说有重要的事情同你讨论。”

还是不理她。早在她出门之前,他已晓得子健会坚持。

“每次我累得起不了床,又想睁眼时,那种力不从心感觉真的很糟糕,我会想,糟了,我是不是快死掉?要是再也爬不起来,那么多我想做的事还没做,怎么办?慢慢的,起床对我意义改变了,我想到还能下床,还能开启一天的新契机,是多么令人开心的事情,从此,下床对我而言不再那么痛苦。”

她自顾自说话,不管他是否听见,能在他身边叨叨絮絮,好幸福。

他听进去了,不过,没有感动,有的是不耐,那么会说道理,怎不写几本心灵鸡汤,拿去卖钱,还比较有意义。

他缺乏反应,她认定他尚未清醒,更大胆了。

“不想起床,是不是因为你的梦中情人尚未回乡,她还在你的梦里,陪你一次一次回忆,一次一次重温过往甜蜜?”

她的问话教他心惊,她听说了什么?

“你的梦中情人漂亮吗?肯定是吧,漂亮的女生总让人深刻。”

不!月月不够漂亮,长相不算特别,曾经他们一起出门,有人批评她是一朵牛粪插入玉瓶,气得月月当场翻脸。他并不擅长甜言蜜语、安慰人心,于是,他走近,对批评月月的女生说:“请离开我们远一点,牛粪小姐。”

女孩走了,他用力拉起月月,买五根霜淇淋塞到月月手中,让她忙著舔食甜蜜,没时间伤心。

“她一定温柔聪明对不对?她会说笑话惹你笑,会为你唱歌跳舞,让你的心情天天留在夏季。”

错,月月很笨,念个烂高中,还要搞到补考,那年暑假,他拿起书本追在她屁股后面,逼她把重点背进脑袋里。月月心不在焉,看花看鸟,就是看不到重点,气到他想拿扫把打人。

月月唱歌荒腔走板,跳舞比机器人难看,可她老爱说:“有什么关系,我不会唱歌,老公会唱就行,要听好音乐,我们家有一台自动点唱机啊。”

想起月月,他的赖床时间更形温馨。突然间,他不讨厌身边啰嗦不停的女人,不讨厌她一说再说,不停打断他的私人时间。

“我很喜欢你写的毋忘我,那是为你的梦中情人做的对不?你爱她,无奈命运分离你们的人生,她是你的宝贝,爱她千千万万遍,你无怨无悔。那首歌我常唱,慧姨说我唱得很不错呢。”

说著,她朱唇轻启,唱起歌。

想你一分一次念你天天日日

宠你刻刻时时爱你切切实实

哦宝贝看著你沉睡容颜声声句句唤不回

哦宝贝毋忘我天上人间愿追随无怨无悔

插上千朵玫瑰系上万缕思念等你盼我再次相恋

听著映洁的歌声,胜翊回到那年夏天。

那年夏天,他的唱片大卖五万张,他和月月共骑一部机车,出门庆祝。他骑得飞快,月月在他身后乱哼乱唱,唱一些乱七八糟、难听到底的歌曲,月月很开心,一路不断大叫──我的男朋友是大歌星。

当时,他是飞快窜红了,但算不上大歌星,还必须上综艺节目玩砸派游戏,但他答应月月,要红遍国际,让她走路有风。

她要他享誉世界、要他当华人之光、要上纽约时报、要赚很多很多的钱,为她开一家牛排店,从此,她天天吃牛排,妈妈不会骂她太浪费。

月月的每个要求他全做齐了,虽然他讨厌摊在阳光下,讨厌在一群人中间唱歌,更讨厌被簇拥的窒息感,他还是卯足全力往目标前进,为月月,为了她的走路有风和天天的牛排餐。

可惜,他的牛排店里,始终少了一个江子月。

月月在那天下午、在他背后高歌同时,让一部追撞上来的汽车夺走生命。她在医院躺了十七天,他握住她的手,天天为她插上新鲜玫瑰,他和她约定,等他插满一千朵玫瑰,她必须清醒。可是,他插了三千朵、五千朵,他插了满房满桌的玫瑰,她没再清醒过。

直到江妈妈再受不了女儿吃苦,做主拔掉呼吸器,让月月从他的手心飞离。

“我相信灵魂轮回,她将再度回到你身边,因为那么浓烈诚挚的爱情啊,不是每个男人都给得起。请你别自苦、别忧郁,否则月月在天上会不安心,她一定希望你做自己,希望你好好享受生命。”映洁说出心声。

懂什么!?轻蔑的笑在唇边成形,月月是死在他手上的,要是他别带她出门、别把车子骑得飞快,现在他们还在一起,没有遗憾、没有痛苦罪恶,他才行权利认真当自己,不再需要当萤光幕下的大明星。

“我猜,你喜欢音乐,却不喜欢当歌星,对不?”映洁说。

甜软的声音居然成了锐针,直接刺往他心脏中央,猛地睁眼,他瞪她。

映洁吓一大跳,抚住飞跳不停的心脏,一下、两下、三下……她读秒、数心跳,她缓和情绪,不准自己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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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低言,她挤出惨白笑意。

她不自然的脸色让他很不舒服,用力翻开棉被,二话不说,下床进浴室。

他进浴室,她松气,慢慢移动四肢,慢慢请心脏维持正常跳跃。

接手棉被,折折叠叠,也许力气不够、也许经验不足,总之,她折出来的棉被像小学生作品,歪歪斜斜,不像豆腐像豆花。

她待在门口,等他换衣服、梳洗完毕,等到他的脚步站到自己身前,忙跟著他走进厨房。

他未坐定,她把新碗筷送上,子健用了胜翊的碗筷,正坐在他的位置上大啖早餐。

“映洁,你买这么多东西,想养军队吗?”子健揶揄她。

苍白的脸扑上飞霞,映洁红脸。

胜翊不接碗,直接到炉边冲泡咖啡。

见状,映洁翻出糖和奶精,送到桌边给胜翊,他盯她一眼,不说话,当面把黑咖啡喝进肚子里。

“映洁,你白费心了,胜翊不吃早餐的,快感激我出现,帮你解决掉这些吧。”子健忙打圆场。

“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她鼓起勇气说话。

他的身体要她照管?多事!再喝一口咖啡,拿起桌边资料,那是子健送来的新企画。

不介意胜翊的冷淡,映洁拿起刀叉,把食物切成小块,送到他右手边。

胜翊瞪她一眼,还是不对她说话。

“你……假装那是午餐好了。”映洁讷讷说。

什么鬼话?她当他和她一样笨、一样好哄?推开盘子,他只喝黑咖啡。

“别理他,反正他没打算活太久。”接过盘子,子健把盘里的东西一口口吃掉。

“你们聊,我回房间。”映洁说。

她受伤了吗?不!是懂事,她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不该打扰。

子健说:“你不开心我把映洁安排到你身边对不?生气的话冲著我来吧,别对映洁发脾气,否则早晚一天,你会后悔。后悔的滋味不好受,这点你比我更清楚。”

五年了,胜翊始终后悔那天,后悔不该骑快车、不该把月月带出门,他的懊恼,子健比谁都明了。

“担心她的话,立刻把她带走。”他不带感情地说。

“但愿可以,我担心,三个月后有人会受伤。”他意有所指地望住好友。

“受伤?我吗?”他不屑一笑。

“希望不是。”

“当然不是。”胜翊说得斩钉截铁。

子健没把话说清楚,他也无意追问,三个月,他只希望三个月快快过去,拿到钥匙,他要回到童时居处,寻找过往岁月。

“好了,谈重点吧,我们的合约到期,你可以考虑要不要退出演艺圈,退出后,你还是可以继续填词写曲,排遣你投资之余的空闲时间。”子健说。

“我不退出。”因为月月,她希望他当艺人。

“你又不喜欢演艺圈。”

不喜欢有什么关系,月月喜欢就可以,这点,子健也懂。耸耸肩,胜翊把重心放在资料上面。

“随便你,你乐意当我的摇钱树,我不多摇几下怎么对得起自己。”

不谈了,这种事,他们谈过无数次,每次谈论都没有结果,月月啊,你值得了,这样的男人、这样的专情。

夜半,风大雨大,阵阵强风吹打在玻璃窗上,轰轰雷声从天而降,刺日闪电划过天际。

缩在床里,映洁躲进棉被间,露出一张惊惶小脸,明明害怕,她仍望住天际。

爸爸打过电话、慧姨打过电话,连苏伯伯也打电话问过她,大家全知道她害怕雷雨交加的夜晚,知道她在这样的夜晚需要温暖。

怎么办呢?她是害怕呀,就算把自己锁进衣柜里也害怕呀,但是她选择来到这里,不管温不温暖,恐不恐惧,她都执意留下。

拥住被子,映洁自我建设。“不怕的,你越来越勇敢了,勇敢的女生值得嘉奖,上帝不会在这时间找麻烦。苏伯伯是医术高明的医师,他预估半年,你就一定能活过半年。所以不会,不管风雨如何肆虐,你的生命不会在今天消失。”

话说了老半天,她依旧害怕,怎么办呢?

以往,在这样风雨交加的夜里,慧姨和爸爸会陪在身边,哄她入睡,直到清晨,床边都会有人,握住她的手心,提供体温。现在……

念头闪过,腼腆笑容掀起。

“他睡了吧?”咬咬唇,十七岁的天真浮现。

一点点期盼、一点点大胆再加上几分鼓吹,她抱起棉被走近他房间,扭转门把……门没关!

将门扇悄悄往里推,他正熟睡。

裸足进入,她把棉被铺在他床角下,拥住枕头,望住他的背。

背对映洁,胜翊睁开眼面向窗外,风雨阵阵的夜,扰得他心不平。她想做什么?那么晚了,不回房,打算在床边看他一整夜?疯狂的粉丝、疯狂的女人。胜翊冷然的眼神里透露出些许不耐。

“睡了吗?当然,你累坏了,今天好多客人来访,你有做不完的工作。不过,我挺羡慕你的忙碌,要是可以,我希望和你一样,做著服务人类的大事。”

服务人类的大事?她想太多,不过是个歌星,不过是做自己擅长而月月希望的事,他成名纯为自己,和“服务人类”没半分关系。

冷笑,他取笑她的单纯无知。

“我没有你的能力,除了让家人担心外,似乎做不好半件事情。”

没错,她什么都做不好,家事不行、做菜不行,连出门买东西,多走五十公尺都会迷路,她的笨不是普通级。

“小时候,我想学芭蕾舞,爸爸担心我受伤,不让我去上课,但他送了一大堆和舞蹈有关系的片子给我,爸说,喜欢舞蹈,不见得要自己跳。

我想和同学一起去补习班上课,爸爸说人多危险多,宁愿请老师回来当家教。偶尔,我抱怨自己笨,爸就抢在前头道歉,说他对不起我,为了自己的安心,把我保护成温室花朵,他每次这么说,都让我觉得好罪过。”

果然是后天智障,她的能力让父亲的过度保护消灭。

她是温室玫瑰,和月月不同,月月是健康的、充满活力的,她爱爬树、爱冒险,她爱站在自己的脚踏车后面,张开两只手臂迎风吹。

这种事对映洁……是天方夜谭吧?恐怕光让她看到脚踏车,就会先昏倒给你看!他没忘记她看见摩托车时,嘴巴张大的惊讶表情。

“我羡慕别人能跑能跳,开心时尖叫大笑,痛苦时放声哭泣,可是我不行……”

不行?名门淑媛是吧,态度重要、气质重要,温温的笑不能增上温度,伤心不能泄露心情,她们是矫揉造作的生物,虚伪得让人厌。

“母亲在我七岁那年去世,死于心脏病发作,去世那天也是这样的风雨夜,爸爸冒雨抱妈妈离开家门,我站在窗户边,眼睁睁看车子离开我家前院。车子开得很急,我相信爸爸的心比车子更急,他急得忘记我还在家里,我会害怕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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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爸爸回家,他哭著搂住我说,我们失去妈妈了。爸爸失去妈妈了,不能再失去我,我是他活下来的唯一理由,他要我健康长大,不准任何意外再度把我从他身边夺走。

我懂他的心情,不该埋怨自己缺乏能力或者不自由,我高兴自己是爸爸活下来的理由,所以,真的好抱歉,我那么笨,笨得拖累你的行程。”

映洁指的是昨天,安妮要她到隔街的洗衣店,帮忙拿回送洗西装,她去了两个小时,还是胜翊亲自出动,找回迷路的映洁。为了她的迷路,他取消和制作人的约会,以及和辛静的消夜时间。

找到映洁时,她是一贯的恬静,斜靠在墙角边,没有半分忧虑,对应起胜翊的紧绷焦躁,他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她的“没事”令他愤怒,他根本不需要取消任何行程,出门寻找这个笨女生,他气自己的直觉反应,气自己不该对她有太多的牵心悬念。

牵心悬念?是的,就是这四个字让他大动肝火。

凭什么,凭什么他对她牵心?她不是月月,这件事他确定过无数回,他了解自己没有移情,没有动心,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心情因她起伏波动?

他不晓得,映洁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在他找到她之前,她对自己说过多少鼓励话语,才压制住狂跳心脏。

“妈妈死后,我开始害怕下雨刮风的夜晚,怕自己和妈妈一样,在下一道闪电亮起时死亡。死亡是什么感觉?会痛吗?也许身体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但心肯定是会痛的。再见不到疼爱自己的家人,对于他们的泪水无能为力,那种痛,比起活著的人,不会少只会更多啊。”

映洁的话教他动容。是吗?活人的痛苦比不上已逝亲人?放不下,舍不得,痛的不是自己,是飘然远去的魂魄?

那么,是他的眷恋牵绊月月的心,让她无法逍遥自在?

“要是我死了,你会不会为我做一首歌,唱你的心、我的情?我想,不会,我们没有这等交情,虽然我爱你,在你不晓得的时间里,但我不拥有你的心,这是事实。

我问了又问,有没有一点点可能,你为我动心?有没有一点点机会,在这段日子里,我们建立交情?假设幻想成立,那么,我想请你为我写一首歌,在唱过歌后,将我从记忆里全数抹去,过你想过的日子,享受你该拥有的幸福,也许是辛静、也许是安妮,总之,找一个好女人,爱她、也被她深爱。”

浓眉皱起,满肚子火气,他想跳下床,抓住映洁猛烈摇晃,晃醒她不清楚的脑浆,摇掉她不健全的心态。

没错,她有病,精神疾病,没有人该幻想死亡,生命可喜、生命珍贵,想活下来的月月硬是被夺去生存机会,这种悲剧不该在另一个年轻生命里重现,所以她既差劲又恶劣,她不该提到死亡,连想像都不准!

硬生生压下怒焰,不关他的事,根本不关他的事,那只是小女生的风花雪月,是她们不健康的浪漫情怀,他不需要为此动怒!何况,她说的对,他们之间缺乏交情。

心思翻涌,他再睡不著。

许久,多话女生安静下来。

她进入梦乡,胜翊坐起身,灼灼眼光盯住床下的娇弱身子,她……闯入他的心。

正文 第四章

她总在他看得见的地方待著。

他练琴,她坐在琴室门口;他看电视,她在沙发边;他在书房,她便跑到电脑前面……不管他在何处,她都在他的视线中间。

她不会做饭、不会做家事,甚至连最简单的忙都帮不上,她能做什么?说实话,他也不晓得,她最大的功用就是安静、“尽量”不打扰,但事实上,她“已经”打扰到他的正常。

为此,安妮相当生气,明明说映洁是来帮忙打理家务,谁晓得,随著她的进驻,胜翊家里多了一个管家──专门来照料映洁的饮食生活。

气人吧!她的怀疑根本没错,映洁是有强力背景的疯狂粉丝,她的目的是胜翊,她想引起他的注意力,并在他身边占有一席地。

这个确定让安妮对映洁产生敌意,她在胜翊看不见的地方恶整映洁,希望她跑到胜翊面前告状,届时,她以此为由,要求子健和胜翊将映洁调开。毕竟,她和胜翊合作愉快,之前,可没有半个助理能像她做得那么久、那么称职。

恼人的是,映洁对她的过分,只是淡淡一笑,仿佛安妮是个胡闹小孩。

“你是白痴吗?不晓得胜翊在作曲的时候,不能被打扰。”安妮指著映洁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没打扰他。”映洁甜甜笑开,丝毫不受她恶劣语气影响。

“你坐在琴室里面就是打扰,若是害他分心,影响工作进度,你要怎么负责?”她咄咄逼人,企图逼出映洁的怒气。

“是,我下次会注意。”

“还下次?不准就是不准!”

“是。”她点头轻答。

“最好不要让我发现胜翊工作进度变慢,否则我会让你好看。”

“是。”她嘴角的笑意不曾稍褪。

“你别想痴心妄想,他有喜欢的女生。”她像拿著刺枪的军人,东刺西刺,企图把敌方刺毙,却没想到不管怎么用力,都刺上软绵绵的稻草团。

“是。”

“光辛静,你就不是她的对手了。”

“是。”映洁笑著起身,走回房间里,拿出一个纸袋,送到安妮手边。

“这是什么?”

“我做的手工娃娃,你看看,喜不喜欢?”她诚恳说。

她的态度消灭了安妮大半的愤怒,咬牙切齿,全天下没人能挑惹她的怒气?

安妮用力瞪她、深吸气,见鬼的伸手不打笑脸人。“你那么笨,什么事情都做不好,能做什么手工娃娃……”她的声音消失在乍见娃娃那刻。

一个栩栩如生的安妮娃娃,穿著她常态性装备──衬衫牛仔裤,长卷发在脑后松松地绑出马尾。不能否认,真的很像她,尤其是她咬住太阳眼镜,斜眼瞪人的凶恶表情,何止是栩栩如生。

“我很羡慕你的生命力,要是能像你,一定很棒。”映洁自顾自说。

“这……不可能是你做的,你花钱请人家帮忙对不对?”死鸭子嘴硬,她明明看见映洁手拿针线缝缝补补,明明看见上次她在缝娃娃身上的牛仔裤。

“如果有机会,我再帮你缝一个好吗?昨天,你穿晚礼服的样子,妩媚动人。”她没把安妮的话听进耳里。

“我妩媚,关你什么事!”话接不下去,她尴尬地拿著广告企画翻来翻去。

映洁没因她的话起负面情绪,低头,又在缝她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在缝什么?”

“百衲被。”

她要用一块块布替他拼起一方天地,缝进她的心、她的意,缝进她绵延不断的暗恋情,有一天,她不在了,她的心仍然为他日夜守护。

“百衲什么?”安妮不懂。

“百衲被。”每接合一块,她就在里面许下祝福,祝他平安,祝他快乐,祝他的人生出现另一个女子,为他带来幸福。

“要被子到百货公司去买就好了,羊毛、蚕丝、奈米被,要多高级的都有,何必缝些破布块,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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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洁没回答,只是莞尔,十指仍忙个不停。

无趣,挑衅失败,还让人家的娃娃收买,安妮耸耸肩,把广告企画放在桌上。“胜翊回来,你让他把企画书看一看,说子健会找时间同他讨论。”

“是。”映洁收下企画书,离开沙发,送安妮到门口。

临出门,突然间,一个用力转身,安妮指著她,“你都不生气的吗?”

她摇头微笑。生气……那是她不被允许的权利。

“算了,跟你这种人讲话,浪费力气。”用力一跺脚,安妮带著她的礼物离开。

回客厅,她继续缝被子,一针一线,缝得结实仔细,这针呐,将她的款款深情缝入被里,不奢望他看见,只求他感觉。这针呐,由她缱绻爱慕来牵线,不奢盼他明白,只求他平安。

突地,她想起什么似地,走进琴室,纤细手指在琴键上来回滑过,滑经处,串串悦耳音符流泄。

拿起纸笔,迅速记下乐谱词句。涂涂改改,她花一整个早上,做些无谓闲事,没有压力,纯粹吴醉在自己的突发奇想里。

胜翊进屋,让迎面琴声吸引注意力,屏神细听,那是从没听过的乐曲,极其柔美动人。走近琴室,他靠在门边,看见映洁望著五线谱,轻轻弹奏新曲。

如果如果你不介意我愿意为你缝一件衣衫

裁剪爱意缝入专心用全线压出眷恋心情

如果如果你不介意我愿意为你做一道好菜

添点思念放入甜蜜用光阴熬煮隽永爱情

想你念你我总是专心一意疼你宠你我从不改变心情

知你懂你我的心底只有你惜你怜你我要你幸福快意

如果如果你很介意我愿意隐瞒爱情

笑著对你说没关系我们之间只是友谊只是友谊

他不晓得她会弹琴,更不晓得她弹得这么好,盯住她的身影和专注神情,辛静说对了,她有当偶像歌手的条件。

手微上扬,琴声终止于指间。

叹气,他……他肯定介意吧,所以他们之间只有友情,不存爱情。

抬眉,她望见倚门而立的胜翊,倏地起身,尴尬一笑,“我不知道你回来了。”

“你想当歌星是吗?”他问。

或者她不是疯狂歌迷,她的接近有其目的,她希望他发现她的才华与能力,进而带领她、帮助她在歌坛里占有一席。

这样的解释很功利,但能解得出为什么她非得住到他身边,和他同寝同居。

摇头,她不想。

“你很会弹琴不是?”

“慧姨说,弹钢琴不危险。”她只能从事“不危险”的工作,缝娃娃、弹钢琴、唱歌、种花……她的世界不大,真的不大。

他不懂映洁的话,什么叫作“不危险”,她要是真的只能从事不危险工作,何必加入他的生活?这样义无反顾地加入陌生男子的生命,谁敢用“安全”做形容?

“这是安妮姊要交给你的东西。”她把企画案递给他。

他没接手,定定望她,深思。她在想什么?葫芦里卖哪款药?

“为什么?”

他决定问个明白,不再对她视而不见。

每个夜晚,不管是不是有风雨,她都到他床边睡觉,这举动已成常态。

她老对他说话,一字一句诉说心情,虽然他不回应,但几次椎心,几次动容,几次她熟睡,话仍在他心中绕圈圈。明明不熟悉,她却一点一滴摸透他的心情;分明两人有距离,她却自在得如同他是她的一部分。

她怎么办到的?胜翊不晓得,只晓得几天几夜,自己对她存了新看法,也涌出新欲望,想探索她的想法。

“什么为什么?”

没有头尾的问句,映洁不晓得该怎么回话。

“为什么央求子健,把你安插到我身边。”

“是这个?”她恍然大悟。“我想看你,想参与你的生活呀。”

说了等于没说,胜翊深邃双瞳望她,带点严肃凌厉,他想迫出她的真心。

“我的说法不好吗?”

她没有被吓坏的手足无措,有的是淡然恬适,她的态度沉稳自若,仿佛从不受外在环境影响。初见她时,以为她是心智幼稚的未成年少女,几星期相处,她的成熟教人讶异。

“你的真正目的?”他不要听敷衍说词。

她笑笑,能有什么“真正目的”?她不拥有他的此生,下辈子,他已和月月相知相许,目的呵……她凭什么谈目的?

“我很喜欢你,从你出第一张唱片开始,当时你穿牛仔裤和黑色衬衫,坐在大大的三角钢琴前,微闭双眼,唱著风铃花的春天,第一次,我了解,何谓吴醉。那年我才十二岁,爸爸不准我当追星族,我只能在家搜集你的报导和唱片,一次次听、一次次跟著学。慧姨说,我对你疯狂迷恋,苏伯伯说,迷恋偶像是种不成熟的情绪。就让我不成熟吧,毕竟我只有十七岁,十七岁的女生,有权利任性,对不对?”

大眼睛盯住他,瞳孔里有十七岁的干净清灵,浅浅的笑漾满甜蜜,她是十七岁却又不像十七岁的少女。

“你有害怕的事吗?”她有,他知道,但不想道破,不想道破那些她喃喃自语的夜里,他竖起耳朵屏神凝听。

突然转移话题,他不觉得奇怪,她也不多作怀疑。

她偏偏头,决定诚实,她没有太多时间对他欺骗,然后再花时间一一作澄清。

“有。”映洁点头。

“怕什么?”

“怕死。”

“活的人才怕死,死去的人,不会有半分感觉。”他反对起她之前的论调。

“为什么?”她不解。

“人类害怕孤独,无法忍受死亡带来的强迫分离,死亡让活著的人痛哭流涕,哭自己的一部分生命随亲人的死亡抽去,所以,我们才会害怕死亡。”

她听懂了,点头附议。

“不需要害怕死亡降临,至于悲剧会不会降临在亲人身上?这不是你所能控制的部分。”

他居然在开解她的心情,真是够了,他干嘛在乎她的恐惧,干嘛介意她是否担心?她不过是三个月的过客,何必对她投注心情?

“是,我懂了。”微笑,又是蜜人唇舌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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