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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改+1次p0完] 單身女子公寓1-終結暗戀 (Mei煜)
fengwanting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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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洁没回答,只是莞尔,十指仍忙个不停。

无趣,挑衅失败,还让人家的娃娃收买,安妮耸耸肩,把广告企画放在桌上。“胜翊回来,你让他把企画书看一看,说子健会找时间同他讨论。”

“是。”映洁收下企画书,离开沙发,送安妮到门口。

临出门,突然间,一个用力转身,安妮指著她,“你都不生气的吗?”

她摇头微笑。生气……那是她不被允许的权利。

“算了,跟你这种人讲话,浪费力气。”用力一跺脚,安妮带著她的礼物离开。

回客厅,她继续缝被子,一针一线,缝得结实仔细,这针呐,将她的款款深情缝入被里,不奢望他看见,只求他感觉。这针呐,由她缱绻爱慕来牵线,不奢盼他明白,只求他平安。

突地,她想起什么似地,走进琴室,纤细手指在琴键上来回滑过,滑经处,串串悦耳音符流泄。

拿起纸笔,迅速记下乐谱词句。涂涂改改,她花一整个早上,做些无谓闲事,没有压力,纯粹吴醉在自己的突发奇想里。

胜翊进屋,让迎面琴声吸引注意力,屏神细听,那是从没听过的乐曲,极其柔美动人。走近琴室,他靠在门边,看见映洁望著五线谱,轻轻弹奏新曲。

如果如果你不介意我愿意为你缝一件衣衫

裁剪爱意缝入专心用全线压出眷恋心情

如果如果你不介意我愿意为你做一道好菜

添点思念放入甜蜜用光阴熬煮隽永爱情

想你念你我总是专心一意疼你宠你我从不改变心情

知你懂你我的心底只有你惜你怜你我要你幸福快意

如果如果你很介意我愿意隐瞒爱情

笑著对你说没关系我们之间只是友谊只是友谊

他不晓得她会弹琴,更不晓得她弹得这么好,盯住她的身影和专注神情,辛静说对了,她有当偶像歌手的条件。

手微上扬,琴声终止于指间。

叹气,他……他肯定介意吧,所以他们之间只有友情,不存爱情。

抬眉,她望见倚门而立的胜翊,倏地起身,尴尬一笑,“我不知道你回来了。”

“你想当歌星是吗?”他问。

或者她不是疯狂歌迷,她的接近有其目的,她希望他发现她的才华与能力,进而带领她、帮助她在歌坛里占有一席。

这样的解释很功利,但能解得出为什么她非得住到他身边,和他同寝同居。

摇头,她不想。

“你很会弹琴不是?”

“慧姨说,弹钢琴不危险。”她只能从事“不危险”的工作,缝娃娃、弹钢琴、唱歌、种花……她的世界不大,真的不大。

他不懂映洁的话,什么叫作“不危险”,她要是真的只能从事不危险工作,何必加入他的生活?这样义无反顾地加入陌生男子的生命,谁敢用“安全”做形容?

“这是安妮姊要交给你的东西。”她把企画案递给他。

他没接手,定定望她,深思。她在想什么?葫芦里卖哪款药?

“为什么?”

他决定问个明白,不再对她视而不见。

每个夜晚,不管是不是有风雨,她都到他床边睡觉,这举动已成常态。

她老对他说话,一字一句诉说心情,虽然他不回应,但几次椎心,几次动容,几次她熟睡,话仍在他心中绕圈圈。明明不熟悉,她却一点一滴摸透他的心情;分明两人有距离,她却自在得如同他是她的一部分。

她怎么办到的?胜翊不晓得,只晓得几天几夜,自己对她存了新看法,也涌出新欲望,想探索她的想法。

“什么为什么?”

没有头尾的问句,映洁不晓得该怎么回话。

“为什么央求子健,把你安插到我身边。”

“是这个?”她恍然大悟。“我想看你,想参与你的生活呀。”

说了等于没说,胜翊深邃双瞳望她,带点严肃凌厉,他想迫出她的真心。

“我的说法不好吗?”

她没有被吓坏的手足无措,有的是淡然恬适,她的态度沉稳自若,仿佛从不受外在环境影响。初见她时,以为她是心智幼稚的未成年少女,几星期相处,她的成熟教人讶异。

“你的真正目的?”他不要听敷衍说词。

她笑笑,能有什么“真正目的”?她不拥有他的此生,下辈子,他已和月月相知相许,目的呵……她凭什么谈目的?

“我很喜欢你,从你出第一张唱片开始,当时你穿牛仔裤和黑色衬衫,坐在大大的三角钢琴前,微闭双眼,唱著风铃花的春天,第一次,我了解,何谓吴醉。那年我才十二岁,爸爸不准我当追星族,我只能在家搜集你的报导和唱片,一次次听、一次次跟著学。慧姨说,我对你疯狂迷恋,苏伯伯说,迷恋偶像是种不成熟的情绪。就让我不成熟吧,毕竟我只有十七岁,十七岁的女生,有权利任性,对不对?”

大眼睛盯住他,瞳孔里有十七岁的干净清灵,浅浅的笑漾满甜蜜,她是十七岁却又不像十七岁的少女。

“你有害怕的事吗?”她有,他知道,但不想道破,不想道破那些她喃喃自语的夜里,他竖起耳朵屏神凝听。

突然转移话题,他不觉得奇怪,她也不多作怀疑。

她偏偏头,决定诚实,她没有太多时间对他欺骗,然后再花时间一一作澄清。

“有。”映洁点头。

“怕什么?”

“怕死。”

“活的人才怕死,死去的人,不会有半分感觉。”他反对起她之前的论调。

“为什么?”她不解。

“人类害怕孤独,无法忍受死亡带来的强迫分离,死亡让活著的人痛哭流涕,哭自己的一部分生命随亲人的死亡抽去,所以,我们才会害怕死亡。”

她听懂了,点头附议。

“不需要害怕死亡降临,至于悲剧会不会降临在亲人身上?这不是你所能控制的部分。”

他居然在开解她的心情,真是够了,他干嘛在乎她的恐惧,干嘛介意她是否担心?她不过是三个月的过客,何必对她投注心情?

“是,我懂了。”微笑,又是蜜人唇舌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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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渗心,他忘记前一秒钟对自己的叮咛,出手,他向她相邀。

照理说,对于他的邀请,她应该有些讶异或惊喜,但经验教会她把情绪压缩到最低,不管是快乐或痛苦。

当然,她会怀疑胜翊对自己的想法。当然,她想了解在胜翊眼中,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女性,更当然,她想确实知道,他是不是喜欢她,一点点。

她没提出任何问题,没对他的举动追究理由,反正不管理由是什么,总之,他不再像之前,对她那么明显讨厌。

安心地、信任地,她交出自己的手心。

“不问去哪里?”胜翊说。

实话,他也怀疑自己,为什么对她表达善意,他厌恶她闯进自己生活不是?他对她制造的麻烦恼怒不是?

“不问。”映洁摇头。

不论他去哪里,她愿意跟随。

“好,我来问,你想去哪里?”他居然体贴她的心意?更怪!

“去吃麦当劳?”她的要求简单到让人想跳脚。

“不,去吃麻辣锅。”他故意唱反调。

“好。”想都不多想,她忘了上次的惨痛经验,点头同意。

拉她出门,骑上快得吓死人的摩托车,映洁想自己的心脏一定被训练得比较“勇健”,睁眼唱歌,唱她练了一早上的曲子。

想你念你我总是专心一意疼你宠你我从不改变心情

知你懂你我的心底只有你惜你怜你我要你幸福快意

如果如果你很介意我愿意隐瞒爱情

笑著对你说没关系我们之间只是友谊只是友谊

最后,他们的车子──停在麦当劳门口。

他作曲,她织围巾,音乐声在中间回荡,两人同时享受音乐带来的心灵宁静。

讨厌的是,不管他推阻几次,映洁作的曲子老在他脑间盘旋,明明不想它,他的五线谱里净是它的符号。

一无是处的女生,在相处近月后,居然发现她处处才能,她织的毛线衣看起来温暖又漂亮,她做的“胜翊娃娃”半靠坐在床柜上方,每每看见,不觉莞尔,像他,真的很像,不管穿著打扮,或表情神态。

她有一双巧手,也有片干净透彻的心灵园地,她的音乐和她的人一样,纯净得让人爱不释手。

她爱他,不必言语形容,她在一举一动间表现明显,她的眼光总是追随他的身影,她的专注力总在他身上停驻,她无时不刻偷看他,看得他心烦意乱。

谁说十七岁不是麻烦年纪?

他该对她的举止深恶痛绝,然,或者是她的笑容太恬静,或者是她的动作太温柔,他居然不觉得她的注目令人厌恶,居然不想对她大吼大叫,制止她的眼光侵犯。

胜翊的手指在琴键上停下,她口中的音乐却没停,她重复哼著他刚谱出的几个小节,一遍一遍再一遍,始终不觉得累。

织好了,她把长长的围巾拿远拿近仔细瞧,瞧瞧有没有瑕疵,没有,很好。

抬眉,撞上他的专注眼神。

那眼神……是为她?白白的脸颊浮上两片晕红,像初霞染上天空。

“我织好了,试试看。”她鼓起勇气走近,挣扎了两下,才将长长的围巾绕上他的脖子,她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等待,等待他不耐烦地将自己推开。

但他……居然没有,多么值得庆祝的日子!

“我去把它收好。”她快乐得像小鸟,折叠起围巾,抱到他的房间里。

她算是登堂入室了,不管白天或他缺少知觉的夜里,她进出他的房间,正大光明。更厉害的是,她在他的柜子里占了位置,在里面放了她新织的毛衣和背心,现在又多了一条长围巾。

三分钟后,她回到琴室时,为他捧来花茶,轻放下。

“辛静小姐打电话,她说一点半才过来。”映洁说。

真心话,她不喜欢辛静和安妮来,她喜欢和他两个人,单独在一个空间里,即使不交谈、即使各做各的事,重点是“两个人”和“单独”。

但理智规劝她必须体贴聪明,辛静和安妮能为胜翊带来的幸福比自己多,她们能伴他走过的岁月是自己的几十倍,她不该自私地为了自己的“短暂”,阻隔他的“长远”。

颔首,他听见了。

“你喜欢安妮姊姊还是辛静小姐?”她问,口气里有浓浓的好奇。

他瞥她一眼,没出声。

“你不喜欢这个话题吗?可是我觉得它好重要,因为,她们都对你投入感情,哪一天,你非得选择伤害某人时,怎么办?”

的确忧心,他的态度好奇怪,说他喜欢辛静小姐?不像,否则他不会一副无所谓模样;说他不喜欢辛静,也不像,他和她似乎……关系密切。安妮告诉过映洁,胜翊是极重视隐私的艺人,若不是他应允,没人可以加入他的生活。

那次安妮追问她,她到底给了胜翊什么条件或说法,否则怎能顺利进入他的世界。映洁笑笑不答,她没有条件说法,有的是背景和人脉,苏伯伯替她安排子健哥哥,而子健哥哥替她安排了人生最后一场盛宴。

“你担心谁被伤害?”

胜翊心知肚明,辛静和安妮都不喜欢她,安妮甚至不只一次向子健抗议。

“都担心,假使女人的感情投入太彻底,到头来却发现得到的和付出不成比例,很容易伤心的。我认为不管是谁,都没有权利让旁人伤心。”她下结论。

“要伤心是她们咎由自取。”他从未要求安妮或辛静为自己投资爱情。

“你要是没有给予期待,她们怎会对你主动?把责任全往女生身上推不厚道。”

“我从没给过承诺,她们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我不过是被动反应。”

“这么说……有一点点自私。”缩缩头,分明是争辩,映洁没有半分的脸红脖子粗,没有提高些许音调,淡淡的说词、淡淡的态度,义正词严只在字句中间。

“自私是人类天性,她们做出表现逼别人照意愿回应,难道不是自私?”谁下规定,你爱她,她不爱你便叫自私?

说法残忍,却真实的教人无从辩解。

映洁语顿,须臾,回答:“我不能说你错误,只能说,你的想法有失厚道。”

“所以,我应该在最短的时间里,和她们保持距离?”他反口问。

“不对,我的意思是……”她咬咬唇,违心话出口困难。

“是什么?”

“付出真心,用诚意交往,若真的还是不行,谁都没话说,毕竟你努力过。”

她试著说动他,试著别让他将感情排拒于生命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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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钱、有名、有才华,可惜没真心。”真无聊,居然对个未成少女讨论这种无趣题目。

“你的真心被江子月带走了,是吗?”她问。

心震,严肃眼神扫向她。

五秒钟,他冷声问:“谁告诉你江子月三个字?八卦杂志?”

不,杂志根本不知道月月的存在,是子健?更不对,月月是他们心中共同的痛,他们有默契地不对外提起。

“我、我……猜的。”她发觉自己无意间出卖辛静。

说谎!她的心虚全表现在脸上。“你可以改行当灵媒。”他冷笑。

“对不起。”为她的谎言,她道歉。

“我再问一次,是谁告诉你的?”他不是问,是逼供,很可怕的语气,很吓人的气势与态度。

“对不起。”她愿意说一千个对不起,但绝不供出辛静。

他死盯她,用眼神逼她妥协。

她还是对不起,拒绝说出谁是传话人。

久久,四目相交,他严厉、她抱歉,他迫人、她心虚却固守立场。用力转身,他们不欢而散。

正文 第五章

“分手吧!”他靠在钢琴旁边,对辛静说话。

“为什么?”

大波浪卷发披在肩背,愤怒的脸颊添上绯红,她是教人惊艳的美丽女生,所以,当她向媒体宣示要追上他时,他确有几分虚荣心。

“不为什么,感觉不对了。”不带情绪,他淡漠说。

“你对我的感觉从未对过,这句话太借口。”

他们之间,她心知肚明,永远是她在追、他在躲,偶尔性爱能拴住他,偶尔他软化的态度带给她些许希望。但偶尔毕竟只是偶尔,她若真能安心,就不必对他身边女性张扬锐刺。

手横胸,她拚命回想最近的新闻杂志,企图找出一点蛛丝马迹,对证他的突然改变。

没有,报章上时时影射她和胜翊关系匪浅,说他们的好事将近,她试探过,他没意思对这些话加以澄清啊,怎么他会在这个时候提分手?

难道是安妮?近水楼台,司马昭之心?问题是,胜翊若能对她发展出兴趣,不至于拖到现今。不是安妮,那么,是映洁?

天!她真是草木皆兵了,那女孩子才多大,十四岁?了不起十五!对她而言,胜翊太老,而她太稚嫩,恐怕连什么是爱情都不懂。

“不喜欢我的借口,你可以自行编造,我没意见。”

为什么对她提出分手?映洁的观念影响他?他打算不自私,在付不出真心诚意情况下?哈!他吐气,被一个十七岁的单纯少女影响,会不会太过可笑?

“你连我的想法都不顾了?”辛静锐声说。

他的态度太镇定,仿佛早已下定决心,不管她怎么哀求哭闹,都更改不了他的心意。

是什么原因?她做错什么吗?前几次……他们的浪漫并不顺利,若非中途喊停,就是草草结束,是否,她的身体再引不起他的兴趣?

“已经决定分手,还有什么事必须顾虑?”

也许老死不再往来,也许从此仇视对方,既然注定成仇成恨,再去顾虑想法,不嫌多余可笑?

“你真是冷酷无情。”

“这是我的性格,你从头到尾都知道。”他从未对她隐瞒,也不曾为这段关系落入感情,他相信,她同自己一般清楚明白。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冷酷是为了那个死掉的江子月,你以为这样叫作痴情?笑话,她死了、死得不能再死,就算你为她拒绝全天下女人,她都没有感觉,更不会从坟墓里跳出来,向你说声感谢。”辛静气得口不择言。

“闭嘴。”凌厉眼光射出,他恐吓辛静。

恶毒字眼在喉间哽咽,她太难过了,这段感情,她维系得小心翼翼,每天,她欺骗自己说,江子月不具威胁,只有活人才有本事威胁两人,她乐观地告诉自己,就算她没机会,其他女人一样没机会。

她这样无悔付出,他居然云淡风轻一句“我们分手吧”,就想打发这段感情。他当她是什么啊!

“是罪恶感吧,你对我投注感情,觉得对不起月月,便想一脚把我踢开,把我们这段彻底抹去。”这是她唯一能做出来的假设了,没有第三者、没有舆论压力,他们之间没任何理由喊停。

“胜翊醒醒吧,月月已经死了,她再也影响不了你,不管你想爱谁、乐意爱谁,都是你的权利。”

“你太高估自己。”

鄙夷的笑闪上嘴角,他开始同意映洁的论调。

“是吗?我不认为高估,我认为是你没看清事实。”

“随便你爱怎么认定,但别说出口,你无权提起月月,你、不,配!”

“我不配?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居然比不上一个死女人?邱胜翊,你头脑有没有问题?你想抱著她的骨灰当一辈子孤独老人?”

冷笑,他不介意她攻击自己,只介意她把话题拉到月月身上。“那是我的事,不劳你担心。”

“不,那是我的事情,你无权一句话就把我踢出你的生命,这段感情我汲汲营营,我付出努力,就一定要得到收获。”她向自己也向胜翊宣誓。

“什么收获?结婚?哈!”胜翊嘲笑她的愚昧,向他要求感情回报?蠢!

“对,我就是要结婚。”她对他用力嘶吼,面目狰狞。

她的真心不换绝情,她努力过就不准失败进逼。

“即使生不如死?即使我把你当作空气,视而不见,你仍然坚持要待在婚姻里?”只有白痴才以为一纸结婚证书能保障一切。

冷冷两句,他发觉,二十五岁的辛静,成熟度不如未成年的映洁。

“人心是肉做的,我相信你会改变,只要给我机会,你一定会爱上我。”她有信心,守护他的爱情。

“我从没爱过你,你对我的意义和一夜情没有差别,如果你够聪明,就此打住,让我多少看得起你。”

瞠目,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你说我是……一夜情?”

“分手吧!你不要再到我这里,我不会让你进门,至于你想对媒体放什么消息,随便。”转身,他不想再和她多谈。

“邱胜翊,我诅咒你、诅咒你的月月,我希望她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我诅咒她被地火凌虐,魂飞魄散,诅咒你们不管经过几次轮回都不能在一起。”

欲离的脚步被她的声声诅咒催回,胜翊回身,怒瞪辛静。“你要是还有一点智商,就闭上你的嘴巴。”

“不能说到你的江子月?哈!我偏要说她,这个女人贪婪自私,自己用不著的男人,也不准别人侵占,也不想想自己只剩下一堆枯骨,还霸著人间的情物死不放……”

无法忍耐了,她何止是踩入他的底限,抓住她,他要把辛静推出大门,但她死命挣扎,不肯就此放手,指甲猛力抓,在他手臂间和脸庞留下几道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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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手,胜翊在脸颊碰到鲜血,浓眉上扬,怒不可遏。

辛静返身逃进琴室里,望住渐渐迫近的胜翊吼叫:

“不要、我不要出去,怎么可以你要我,我就爱你,你不要我,我该乖乖离去?不!这种事情我不做!你决定了在一起,分手时间必须由我来定,眼前,我不想分、不要分,不管你的原因是那个死人江子月还是哪个活女人都一样,我不分手,听到没?我不会让你快活得意……”她不离开,打死都不离开!

笑话,几时,他们“在一起过”?显然对于性爱,他们的认知大大不同。

她一面吼叫,一面抓起琴室的东西往胜翊身上抛,丢了琴谱,砸了花瓶,扔过壁饰丢乐器,她把所有的怒气全发泄在物品上面。

不再纵容她了,胜翊拦腰抱起辛静,不管她的拳打脚踢,硬是把她扔进电梯里,头也不回地跨回屋中,不顾电梯内,弯腰哭倒卧地的辛静。

走回琴室,迎面的是满目疮痍和惊惶不安的映洁,她抚抚胸口望著胜翊,轻吁气。

“我很狼狈吗?”

很难相信,他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辛静的抱怨没错,他的确很少对她用情。

不作评论,她把他拉到客厅,取来医药箱,为他上药。

平日里,沉默的是他、唠叨的是她,现在,他真想说话了,她却又不主动提话题。看来,他们的默契有限。

“女人很恐怖。”短短五个字,他以为她会站到他这边。

“辛静小姐一定非常伤心。”出乎预料,她替辛静说话。

“多么激烈的伤心方式。”

嗤之以鼻,他不茍同她的论调。

“若不是伤心到没办法诉诸理智,哪个女人愿意自毁形象,何况是在自己深爱的男人面前。”

擦擦碘酒,幸好伤口不是太深,否则要跑一趟医院,打破伤风针了。

“女人总是替女人说话。”

“辛静是个好女生,我想她若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不会选择作最坏的表现。”她也许有点骄纵任性,有点剑拔弩张、目中无人,但她不坏,映洁确定。

为什么事争执呢?闹出这么大的场面,多骇人。她想问,却又不想主动刺探他的隐私。

“走投无路?你的用词太严重,不过是分手,各人各自有锦绣前途,何来的走投无路?”

挑眉,他看见负责认真的管家不发一言,拿著清洁用具,走入琴室里面。

“分手?”不会吧,她才要压抑心痛祝福他们,怎么一回头,他们就走至分手?

“何必那么吃惊,我是采用你的建议,和她速战速决。”

“我什么时候建议你和辛静小姐分手?”欲加之罪呐。

“你说不管是谁,都无权让人失望伤心。”

“我是希望你提出真心,诚恳地和人交往。”

“你不能要求我,提出自己没有的东西。”扬眉,他赢了,他倒要看看她用什么话回应。

“你……”

她果然语顿,这让胜翊心情太好。

“别说废话了,进房间收拾简单的行李。”他推映洁进屋。

“你连我也要赶出去?”

不公平,她没要求真心回馈、没要求交往或者未来憧憬,为什么他要连同她“一并处理”?

噗哧一笑,她的严肃懊恼让他好开心,是吧,他还是有影响力的,缺少情绪表情的映洁跟他在一起久了,也会添加几分人气。平淡无味的矿泉水变成有滋味、有气泡的汽水,怎不让人心喜。

“记者很快会追到这里,我不想生活被干扰,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你留下,我要出去旅行。”

“旅行……你想带我一起去?”

半张口,又要冒险了,和他在一起,总是危险、总是心情起伏,苏伯伯说这样对她脆弱的心脏不好,但是……何妨……她想要,想要和他一起旅行,一起冒险,一起轰轰烈烈燃烧生命。

“你想去吗?”他正式提出邀约。

“嗯。”

“先答应我条件。”

“什么条件?”

“不可以和亲人、苏伯伯或者子健联络,我不想被找到。”

“不可以向他们报平安吗?”

“可以,但不准透露我们在哪里。”

“嗯,没问题,我马上整理行李,我动作很快的。”话说完,她转身进房间,和胜翊旅行?那是她连作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呢!

盯住她的轻快脚步,他晓得她开心,虽然她不像月月,会投入他怀抱里,一个重重的吻,说尽快意;虽然她不像月月会蹦蹦跳跳,用难听却喜悦的歌声,一路哼回房里去,但,他晓得,她很开心。

她的开心驱逐了胜翊心间阴影,辛静的事影响不了他的快乐,耸耸肩,他进屋向管家交代几句,然后回房,和映洁做同样的事情。

重型机车在蜿蜒小路上急驶。

暮色方至,山岚从森林间窜出,模模糊糊地教人看不清前方道路,环住胜翊腰际的小手加了力道,映洁没惊呼尖叫,只是用一种缓和沉默的方式表现自己的紧张。

胜翊根本不担心,从这里开始是私人道路,不会有外人闯入,路虽窄小弯曲,但他闭著眼睛都能骑到目的地,放慢速度,为的是……她紧张的手臂……

浓雾迅速聚拢,身处其中,成了半个瞎子,映洁有紧张却不害怕,虽然他没给过承诺,但她知道,他在,她安全。

车停,双双下车,胜翊提起两人行李,映洁拉住他的衣摆,亦步亦趋。

四处白烟茫茫,映洁不确定身处何处,只隐约见到身边老树高耸,伸张手臂,圈围不住。

踩在泥地上,沙沙作响的落叶声,像曲交响乐,一路相伴。

笑衔在嘴边,心情快活,轻轻地,曲子哼出口,轻快的音调、轻快的心,轻快得她几乎忘记,她的人生将尽。

她的轻快感染了他,多年沉重卸下,首度,他自月月的死亡痛苦中脱离,在雾间,笑意挂上脸庞、挂上心脏正中央。

不知不觉地,他跟和起她的曲子,一音节一音节,创作出新乐章,不必回头望,他猜得出,她的表情肯定写满崇拜。

拿出钥匙,胜翊打开镂花铁门。

进门,甜甜的花香味扑鼻而来,映洁不晓得那是什么。

才想询问,他的大手先寻到她的手心,握紧,鼻息间的香甜淡了,心头上的芬蜜浓了,暖意迅速往上窜升,可不可以解释……解释说,他对她,有了关怀心疼?解释说,她在他心间占了位置,虽然空间不是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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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阶梯。”他说。

“嗯。”她赶紧回握住他。

好怪哦,才一点点温度,她居然热得像是进入佛罗里达州的夏季,汗微微渗出,呼吸加快速度,慢板的华尔滋增速,成了节奏分明的探戈。

再开一层门厅,电灯亮起,温馨的昏黄灯光晕染了她满头满身。

“好漂亮。”她惊呼。

是小木屋呐!木头的桌子椅子家具,木头地板、天花板,木头楼梯,连扶手栏杆都是木头做的,这是一个由木头架设出来的小天地。像走进童话故事般,未出口动作,已然可爱。

“你先去洗澡,浴室在二楼左手边。”

“好。”

她合作点头,提起两人行李往木头旋转梯方向走去,爬一层,嘎吱作响的木头声响起,不觉恐怖反感新鲜。

“楼上只有一个房间。”他突然抬头,对著爬到一半的映洁说。

她停下脚步,发愣的傻脸望住仰头的胜翊。

“只……有一个房间?”她讷讷问。

“有问题吗?”浅浅笑开,他等她说话。

“我们……孤男寡女……”

“哦,你懂得孤男寡女?”他作出恍然大悟表情,接道:“那么你为什么天天跑到我房间睡觉?”

“我……”半张的嘴巴合不拢了,他知道、一直都知道?她还以为自己掩藏得很高明。地洞在哪里?她好想钻进去。

嫣红奔上颊边,血液冲入脑门,怦怦作响的心跳声抗议情绪太高亢。

吴映洁,深吸气、缓住心跳频率,没关系,东窗事发是很正常的事情,古有明训,说谎是要不得的行径,下、下次改过向善便行。

她一路压抑狂跳心脏,一路平缓呼吸,整整五分钟,她望他、他望她,两人皆沉默。

胜翊不晓得她正在对抗自己的生理机能,误以为她反应太慢,无所谓,他有的是耐心,他等,等她的下一步反应,是不是和受惊吓时一样可爱。

终于,心脏OK,呼吸OK,她又度过一次苏伯伯口中的危险讯息,她尴尬笑开,少少的甜染上眼角。“对不起,我吵到你了。”

他没正面回应她的话,只说:“床够大,这几天你不必睡地板。”

啊……她的心脏可以偶尔训练,不能时时刻刻想操,就拿起来磨练磨练,会死,她真的会死啊!

手抚胸,她猛吞口水。

耶稣上帝,圣母圣婴,天使太阳神,请您帮帮忙,帮我度过这次严重危机。

见她几欲晕厥,他放声大笑,转身走入厨房里。

这次是五分钟吗?

不,更久了,她颓然坐倒在楼梯间,大口喘息,用最平和的想法稳定心情。

你只是小妹妹,他不会对你有非分想像,他顶多不讨厌你,顶多喜欢你,绝对不会爱上你。

你和他之间,能拥有三个月关系,已属万幸,也许多年后,他的回忆里,有个模模糊糊的吴映洁,你就该万分欣喜。对,能发展到这里,她心满意足,不敢再有要求。

用手勾住栏杆,她缓缓起身,缓缓上楼,缓缓望一眼“够大的床”,再缓缓遵守他的指令,洗澡、换衣服、下楼去。

走到厨房门口时,胜翊背对她,没回身,他低头切洗高丽菜,水龙头的水哗啦哗啦作响。“去加一件外套。”

厉害,他后脑勺长眼睛?居然知道她没穿外套。

乖巧的映洁没异议,转身回客厅,把外套加在她的卡通睡衣外面,再进厨房,她直接走到他身边,看著他熟练动作。

他在煮泡面,很多的火锅料、金针菇和蔬菜,看起来很“营养”。

可泡面是慧姨千交代万交代,不能碰触的“坏食品”,和之前的麦当劳属同类的致癌物。唉,他真有本事,把致癌物装弄得色香味俱全,一副美味健康又好吃的模样。

闻一下,引人食指大动的香啊,是坏食物又如何,能和胜翊一起品尝,就算下肚的是穿肠毒药,她都甘之如饴。

关上炉火,胜翊把锅子端到客厅桌上。并肩坐在客厅里,他们抓来两个抱枕,席地而坐,木头的香氛在身边绕,蒸腾的食物热气在鼻息间,什么叫天堂人间?这里就是。

他添一碗面给她,剩下的大部分,他用汤匙就口吃,没办法,这里的碗筷盆瓢不多,只为他一个人准备。

映洁低头,安静吃东西,越吃竟越觉饥饿,吞下最后一口汤,她腼腆地看著他手中的汤锅。

眼中渴望太明显,不必猜想,谁都看得出她想再吃。

稍抬眼,他瞄她,下一个动作,他把锅里的东西分她一半。

胃口变大?

很好,青春期本来就应该这样,这样子才长得高、长得好,不会像目前这般瘦伶伶,一脸营养不良相。

“我不晓得泡面那么好吃。”害羞地,她解释。

好吃的东西很多,麦当劳、泡面、火烤腌渍物,她一样都没吃过。

胜翊从管家口中知道,这朵温室花是用有机食物养大的,这样的人生多无聊,非要这么吃才能长命百岁,那么他情愿别活得太长久。

他没答话,她吐吐可爱的小舌头,继续把面放进嘴巴。

吃饱,他把碗筷收到厨房,他洗,她看,他出厨房,她跟随,他坐在窗前,她拿了抱枕与他并肩,她黏他黏惯了,黏得他没心思说反对。

望住窗外,他不语,她沉默安静。

“这里……有没有很美丽的星空?”映洁问。

偏头,他望她一眼说:“有,在夏天,满空星子教人目不暇接,草丛里萤火虫数不胜数,蛙鸣声由远至近,那是夏季盛宴。”

那年,他们正值青春,月月说要买下一块山坡地,在上面盖一间童话式的小木屋,夏天时在外面搭帐篷露营,冬天在木屋里升起暖暖的火炉,同他相依。

终于,他有了能力,买得起一块山坡地,盖座童话木屋……可惜,她弃他而去,留给他无数空寂。

“真的吗?你说得我好心动,真希望现在就是夏天。”映洁笑答。

差一点点,他就要出口说:等夏天,我再带你来。

幸好,忍住了,在最后关头。

他和她,毕竟是不太熟的两个人,虽然没有理由地,他不排斥她,甚至有一点点喜欢她,虽说他把她带入自己的个人空间,但他没忘记,她只是过客,他们相聚,以三个月为期。

“我去过瑞士的铁力士山,山下挂著铜铃的牛群低头吃草,风吹过,草浪一波波,黄花在波浪里面翻跃,牛铃声清脆悦耳,徐徐暖风拂过发际,铁力士山的山脚下是夏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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缆车一路向上升,高耸的松树累累结了满树毬果,每颗都比人的手掌大,风奔窜过树梢头,那里是凉爽的秋季。

直到山顶上,皑皑白雪覆满地面,有人丢雪球、有人滑雪,刺骨寒风阵阵,是分分明明的冬天,有机会,我们去玩,好吗?”

没多想,没怀疑过自己的时间不够长,话出口,她已然架构出美丽画面。

凝视她的兴奋,久远的陈旧回忆回笼,胜翊想起月月,那年她同自己吵闹,要他把赚来的第一笔钱,买机票,带她到阿尔卑斯山玩。

他没答应,把钱全数投入股票里,寄人篱下的那些年,他穷怕了,对金钱,他有强烈掌控欲,现下,钱赚够,关于饿肚子的梦也少作了,却再没机会带月月坐飞机,飞到阿尔卑斯山上去……

不自觉地,他抚上映洁的长发,把她的头往自己肩膀上靠,小小的脑袋瓜飘来阵阵茉莉花香,他拥住她小小的身体,拥住安心。

她不是月月,他很清醒。

但还是忍不住地,他想拥她、揽她,把她当成自己的一部分,想和她体温相依,想驱走寂寞冷清。

是的,他已经寂寞太久,不管身边包围了多少的歌迷名人,不管辛静是不是躺在他在身边,他总是感到孤单,直到不受欢迎的映洁闯入他的生活,一天一点,他遗忘孤独感受。

这天夜里,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拉开天窗上的帘子,隔著玻璃,遥望天边星辰寥落。

很少交谈,大部分是他听她说,她说了世界各地美景,他幻想月月身处当地的快乐情景,最后,她在雪梨的岩石区中睡著,睡在他宽阔的肩膀里。

正文 第六章

映洁起床时,发现窗户边结上串串冰晶,晶莹剔透的冰珠,颗颗圆润,寒风吹过,枝桠间所剩不多的叶片随风飞舞,台湾山区的冬季出现阿尔卑斯山的美丽。

圈起棉被,她不想起床,蜷缩身子,下巴靠在膝盖问。

天亮了,昨夜没看见的景色全入了眼帘,小木屋前是一大片干枯草地,和几棵柳丁树,晚开的白花散播芳香。

再远一点,有池碧绿色湖水,放眼望去,蜿蜒小路在树林间隐约,满山红叶几乎落尽,秋的萧瑟、冬的凄寒缀满山邱,这里是世外桃源,一个和尘世喧嚣分隔的仙境。

门开,胜翊端热牛奶和面包进来。

“把东西吃掉,换好衣服到楼下等我。”

“是。”

他是不悦的,神情没了昨夜的轻松惬意,下完命令,他转身离开房间,映洁不敢多问,用最快的速度吃东西、盥洗更衣。不过,就算是尽了力,她的“迅速”有限。

下楼,没见著胜翊,她乖乖坐在客厅里等人,顺手,拿起桌上几份报纸翻阅,才看第一张,心脏猛地踉跄。

报纸上,辛静哭诉胜翊始乱终弃,说他无情无义,有暴力倾向,甚而影射他有恋童癖,说他把一个国中中辍学生关在家里。

国中中辍生是指她吗?天呐,这是从何说起,难怪安妮要反对自己待在他身旁,难怪他才送走了辛静,马上带她逃离是非地,她真是替他惹了不少麻烦。

爸爸和慧姨会担心吧,幸好她已打过电话报平安,不然,他们会做出多少吓人想像。

再往下读,报上说经纪人和公司四处都联络不到胜翊,等联络到他,会召开记者会将所有的事交代清楚。

什么嘛,爱情这回事要怎么解释才解得清?何况那是多么私人的事,为什么他必须把自己的感觉“交代清楚”?这样的要求未免过分,这分钟,她又想游说胜翊离开复杂的演艺圈了。

稳住呼吸,平定增速心跳,她天天都告诫自己不准发病,这是她人生中最珍贵的一段,不能啊……她不允许疾病将时间缩短。

胜翊进屋,手里拿著简单工具,瞄一眼映洁手上的报纸,他不作反应。

“别当歌星了,好不好?”

她冲动,这辈子,第一次。

胜翊看她一眼,单纯的她单纯地把心思写在脸庞。

他知道,她心疼他的感受,说也怪,小女生的心疼居然教他心平气和,不再为报上的影射困扰。

“你并不喜欢被晾在人们面前对不对?每次你上萤光幕都满脸无奈,如果当歌星是为了证明实力,你已经做到了,不需要再留下,对不对?”她一劝再劝,真心要劝他离开是非。

深望她一眼,她常教他吃惊,她看得见他的无奈,了解他进演艺圈单为证明实力?为什么?她才多大?怎能一眼占出他的心意?

不语,他的心在翻覆。

不愉快吗?这是不能被讨论的话题吗?吸气,她想自己的表现是过度了,退回界线内,交浅不该言深,更换话题,她说:“你要去钓鱼?”

放下报纸,走到他身边,暂且把恼人报导放在一边。

“嗯。”略点头,他回应。

进厨房,翻出面粉,把剁碎的虾肉和成泥团。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他没回答,蹲下身,在塑胶袋中翻出炭火烤盘。

“你一大早就下山买东西?”映洁不介意他的冷淡,心情不佳的人有权利保持沉默。

“章伯伯买的。”他还是回了她的话,这让映洁喜出望外。

“章伯伯?是邻居?”

“他住在山脚下,平时他会来替我照顾房子庭园。”简单说过,他把木炭交到她手上,用动作表达她可以当一天跟屁虫。

接过木炭,明知不能太兴奋,映洁还是不由自主地让心跳失速,要命,怎么办呐?这么不能自我控制,想长寿,谈何容易?

跟在他身后,她只拿了一包小小木炭,胜翊双手提满东西,但他还是得在几个大步之后停下来等她。

她走路慢、说话慢、所有的动作都慢得让人心烦,他真想敲开她的脑干,检视她哪一条神经线没搭好。

每次追上他的脚步,她都会羞赧地说声抱歉,就这样,走走停停,明明是十分钟路程,他们硬是走了二十几分钟才到。

“对不起。”

又说对不起,她把这三个字当成家常便饭了。

“你的体能很差。”他开口说。

映洁发觉他的眉头不再紧皱,不恼了吗?映洁随之轻笑。

“从明天开始,每天绕湖跑三圈。”他说,映洁吓瞠双眼。

绕湖跑三圈?那会要她的命啊!

吓傻?她微张嘴的憨傻模样让他大笑,有这么恐怖吗?不爱动的新新人类,真是懒惰到家。

他笑,她也笑。把木炭放在湖边,她走近胜翊,轻轻握住他的大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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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的生日是十二月二十五日。”

“圣诞节?”

“嗯,同一天。”

“想吃蛋糕?”他斜眼瞄她。

“不是,五天后我就满十八岁,是成年人了,不再是未成年少女。”她认真说。

哦,他懂,她介意报纸上那句恋童癖,介意辛静说她是中辍生。

笑而不答,胜翊熟练地把饵勾上鱼钩,抛入池中,用几块石头压住钓竿,再用石头排出炉子,燃炭、引火,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映洁在旁边帮手,东忙西忙,忙得好不乐和。

待熊熊炉火燃起,胜翊发现映洁两颊沾满黑炭,莞尔,拉起她的手,走到池边,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沾过水,替她擦去脏污。

冷冷的冰水上颊,她缩了缩,他不说话,却用动作表达──他把她的感受看入眼里。

脱下羽绒大衣,他亲手为她穿上,拉起拉链,才一秒钟,他的体温暖入她的心,笑开,甜得化不来的浓蜜映入眼底,瞬地,他的心跟著烘暖。

环住她的肩,领她到炉边,煨著火,火焰在墨黑的炭火间窜奔,是冬季,却有著春天的温情,悄悄地,爱情的春季来临,爱苗从土地间窜出芽、抽出茎。

“每年的圣诞节,我们会在家里布置一个圣诞老公公的家,火炉、圣诞树、檞寄生,圣诞树下面堆满礼物……”深吸气,她喜欢隆冬里的圣诞气氛。“今年我们可不可以……”

“不行。”没等她把话说完,他出口拒绝。

“真可惜。”映洁嘟起嘴。

“可惜什么?”

“我想在檞寄生下面吻你,是少女的初吻哦。”

推推她的头,乱七八糟的新人类、乱七八糟的怪念头。

一点点沮丧,一点点难过,不过,没关系,今年圣诞节虽没有圣诞老公公,却有他在身边,他是她收过最好的圣诞礼物。

“也对啦,事情闹得这么大,你在哪里出现都不恰当。没关系的,我还是可以用圣诞歌声陪你过圣诞节。”搓搓手,轻亮的嗓音在山间回响。

雪花随风飘花鹿在奔跑圣诞老公公驾著美丽雪橇

经过了原野渡过了小桥跟著和平欢喜歌声翩然地来到

一遍遍唱,一遍遍重复,在他面前,她爱上歌唱感觉。

笑弯的眉,笑弯的唇,笑弯的酒窝,笑暖的心花开朵朵。不自觉地,他也跟著她唱和。

叮叮当叮叮当铃声多响亮你看他不避风霜面容多么慈祥

叮叮当叮叮当铃声多响亮他给我们带来幸福大家喜洋洋

不是主动、非刻意,圣诞老人把礼物送到他们眼前,这份礼物名为爱情,是天地间许多年轻男女都向往的东西,没有条件为底、没有多余思虑,他们的心纯净,没有半丝半缕污垢,他们接纳包容了爱情,他们单单纯纯地享受这段甜美光阴。

他喜欢她,越来越甚,喜欢到想触触她的发、捏捏她的颊,喜欢到想拥她入怀,占据她的心灵,喜欢到……没有檞寄生,也想吻她……

快乐的映洁快乐地忘记,一个不经意,他们之间已走入第三个月的末期。

“啊!鱼上钩了!”

映洁尖叫一声,胜翊忙拉过鱼竿,收收放放,他用耐力和池底的鱼儿缠斗。

“是大鱼、是大鱼!”

映洁犯了忌讳,猛然跳上跳下用力拍手,突地,胸口一窒,她察觉不对劲,忙停下脚,缓慢坐到火炉边。

缓缓喘息,缓缓心惊,天!是今日吗?泪水滑下脸颊。

上帝,求求您,不要是今天,她不要在眼前和他分离,不要现在立即死去。骂她贪心吧,骂她可恨吧,她愿意把下一辈子和下下辈子的寿命拿来抵用,请给她多一点时间,留在他身边,她愿付出所有代价!

她不断祈求上苍,不断无声哀号,慢慢地,世界在她眼前隔出空间。

她看得见他,却听不见他,闻不到他,手伸不出去、触不到他。

她真的要死了?不要不要,她不要死,她要活著听他唱歌,活著在他身边分享喜乐。

慈爱的上帝啊,请再宠她一回,她不求未来、不求幸运,只求眼前,让她再多留几分钟,别教他再次面对死亡,一个江子月、一份孤寂,已经太过,她不想再掺一脚。

她好后悔,后悔总是替他惹麻烦,后悔她的自私将为他的生命加入苦难,她后悔了,后悔不该不顾一切来到他身边。

泪水翻滚,无言水珠滑出眼眶,颗颗串串。

逐渐地……她发现自己又能听见他的声音,听见他不断呼唤自己,她的手又能朝他伸去,又能……触到他……

松口气,她活下来了,上帝再次眷顾她,谢谢天,谢谢地,谢谢上帝怜悯。

胜翊提著活跳跳的大鱼跑到她眼前,却发现她泪流满面。凝气,他问:“怎么了?”

她说不出话,只是感动得泪流不止。太好了,她活下来了,她又度过一次难关!

“你心疼鱼?”他问。

映洁随便点了头,为自己的行为做交代。

二话不说,他把鱼提回池边,轻取下钩,放鱼回水里,才触到水,鱼迅速游开。

回身,替她拭去泪水,抛给她一张笑颜,他触触她的长发,为她把被风吹乱的黑发顺顺,那是极亲匿的动作。

不顾一切,她投入他的怀抱,圈住他的腰,不管了,不管他会不会生气,她只知道,她活了下来,活下来了啊!感谢天地,感谢上苍没在此刻收她回去!

“你想要我吻你,不管有没有檞寄生都可以?”他说的是自己的心意,却把责任推到她身上。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反对。”死里逃生,映洁难得大方,走过界线,她再不保留心情。

“好吧,如你所愿。”

他亲亲她的额头,吻吻她的脸,他贴上她的唇,没有热烈,有的是温情,文文的细火燃上两人心间,细细地品味,品味属于他们的爱情……

松开她,胜翊猛地想起,还要再过五天她才脱离未成年的少女期。假装没注意到她满面羞赧,假装他们之间很自然,假装檞寄生在他们头顶上,他们的行为不过是……某种礼仪……

弯身,他找事情分散注意力,他把鱼饵分成无数小团,交到映洁手心。

双手伸张,鱼饵撒入水中,不多久,饵香吸引了池底游鱼,一时间池面纷纷冒出无数张鱼嘴,开开合合,乐得映洁笑不拢嘴。

这天,他们没吃到烤鱼,反而吐了一大堆心事,映洁说了专情的父亲和慧姨,也说了苏伯伯对母亲的眷恋爱情,并倾诉她的惶恐与幸福。

胜翊说了自己的悲苦童年,和月月的轻狂年少,这场谈天让他们的心灵更亲近。

知道吗?映洁好快乐,因为他说,他为月月封闭的心情打开缝隙,一时间,他恍若见到久未露面的阳光,璀璨金黄的阳光啊,带来一线曙光,他觉得,生活不再厌倦得令人难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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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洁想这样做假设,假设他的人生因为她而有了新希望,这种归纳使她的幸福感加深加浓。

圈起他的手臂,倚著、靠著,她的温暖来自眼前跳动的橘色炉火,也来自他敞开心胸。

可是……隐忧在她心底扩大,爱他、不爱他,被他喜欢、不被他喜欢,矛盾压在胸口,隐隐的痛、隐隐的烦忧,明天会如何?不晓得,她只能把握眼前,把握两人为数不多的快乐。

新闻炒得沸沸嚷嚷,全世界都在寻找失踪的邱胜翊。

大前天,报纸说辛静得了忧郁症,不吃不睡,天天上医院看心理医生。

昨天说辛静吞了安眠药,又哭又闹吵著穿红衣红裤要上吊。

今天的新闻更劲爆,说辛静闹自杀,因为她怀疑自己得了爱滋绝症,并指控胜翊是同性恋。于是,更多的八卦出笼,有人影射子健是胜翊的亲密爱人,有人点名曾经和他合作过的男人,所有的影艺头条都是邱胜翊的照片。

真要这样才行?

一段爱情值得女人拿自己的事业、一生去下赌注?万一输了呢?就算她的激烈手段逼他走了回头路,这样的感情是否勉强?

映洁不理解辛静,再怎么说,总是曾经爱过,用恨来为感情划下句点,怎能算明智?

“对不起,你们认错人,他是我哥哥,不是邱胜翊。”

“对不起,最近他常被认错,心情很糟糕。”

“对不起,对不起,我哥不是故意生你们的气。”

映洁弓著身,不断对几个年轻学生弯腰道歉。

已经走到门口的胜翊折回来,不由分说,拉起映洁离开小型书店。

“多事!”走出门口,他丢出批评。

胜翊说不做圣诞节布置,仍是带了她到书局买材料,只不过乡下地方,能买的东西有限,他们买了保丽龙、壁报纸、棉花、装饰金葱和剪刀、树诣等,他计画亲手为映洁动手做一棵圣诞树。

没料到,即便是乡下,认得邱胜翊的人还真不少,才付帐,就让眼尖店员的一声惊呼,引来几个正在购买东西的同学聚拢。

头戴鸭舌帽、太阳眼镜的胜翊满脸酷,不肯多说话,直身往店外头走。映洁不得不一面弯腰道歉,一面对大家解释错认。

胜翊的手握住她的,她的手很冰,小小脸颊冻出两坨粉红色,走出书局,嘶地,抽吸气,冷透了。

走向停车处,胜翊把自己的口罩戴到她脸上,很大口罩、很小的脸,映洁半个脸和一部分眼睛被遮蔽。

他看著看著,原本被辛静炒出的热闹新闻,弄得心情大恶的胜翊笑出声,先是断断续续的笑声,然后接成串,一串一串,连续不断。

他笑得前仆后仰,笑得心情爽朗,阴霾不见了,他的眼底只有映洁滑稽的俏模样。

“很好笑吗?”仰头,她努力望他。

“嗯。”

他顺顺她的长发,把掩到脸颊的头发全拨到脑后,塞进她背后衣服。

他的手也冷,贴进她细细的背脊里,她倒抽气,拱背,双手缩上胸前。“好冷!”

她拱背,他的手卡在她的背和衣服中间。

凝视她,他又大笑出声,酷酷的他笑开,融出一地鲜黄芬芳奶油,浓浓的、稠稠的、香香甜甜的奶油,流进她心间。

打开大衣,张开大手,他将她揽进怀抱间,用大衣将她环在胸前,贴合的两个身体相依,映洁听的见他的心跳声。

他的胸口上下起伏,微微的波浪,像夏季海洋,赶走冰冷。映洁用力吸口气,冻得红通通的鼻头,在他怀间磨蹭。

圈住他的腰,靠在他坚硬胸膛,温热染上心染上情,染红了她的爱情。

相拥多久?不晓得,她闭眼睛细数他的心跳,那平和的心跳声呐,笃笃笃,一声一声,声声在耳膜里盘旋。

好爱,爱极了他的拥抱;好爱,爱极了他的体温;好爱,爱他的心,爱他的才情,爱他是邱胜翊不是别人。

从今天起,她要一天抱他一回,不管是耍赖或是纯粹体贴;从今天起,她要一天看他百遍,不管她的眼光会不会困扰他的心境,打扰他的工作。

是了,她要好任性,不管后果、不担心未来,她只要好任性、好任性地爱他,爱他千次万回,爱他永世不悔。

“好了,你的手不冰了。”他推开她的身体,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颊边试温度。

“我还冷。”贴回他胸前,说到做到,她开始耍赖皮。

“好吧!”他把颈间的围巾圈上她细细的脖子。“这样不冷了吧,上车!”

打开钥匙,发动车子,坐在身后的映洁把一半的围巾圈上他的脖子,这份温暖,她要同他同享。

没生气、没反弹,他把她的手收在自己的口袋中央。

“抱紧我。”交代过,他驱车前行,飞快狂飘。

这一路上,他做了若干假设和估计可能性,他想离开演艺圈,想带著映洁遨游全世界,去看看她口里的铁力士山,去佛罗伦斯看街头艺人,去卡布里岛的蓝洞享受帝王澡堂,去凡尔赛宫走走迷宫森林。

多久了,他的心不存期盼幻想,多久了,他把人生当成无奈,而身后的未成年女孩,重新把梦想带入他的生活。

裁宝丽龙板的时候,劭飓没说话;黏上壁报纸时,胜翊保持沉默;把整棵树立起来时,他也不发出半点声音。从头到尾,他专注地执行手边工作。

进演艺圈有两个重大因素,一是月月希望他这么做,二是他需要大量的金钱,寄人篱下的生活,让他怀有强烈的不安全感,他需要大量金钱,才能让自己稍感放心,于是他把每一笔从唱片上赚来的钱拿来转投资。

他的眼光敏锐,这些年,他累积了足够的“安全感”,萌退的想法不只一次出现,只是每每忆起月月的眼睛,他便舍不下这份工作,似乎脱离演艺圈,他便和月月、和自己的青春正式告别。

他尚未准备好和月月说再见,如果歌唱事业是他们之间仅存的一道联系,那么他不想割舍。但映洁给了他新想法,她支持他的意愿、他的快乐,于是,他的心在放弃与不放弃中间摆荡。

挂上最后一颗星星,圣诞树正式完成。

说精致?不够!但这是他们真心合作完成的作品,她拿起手机为工作中的胜翊和圣诞树拍照,也故意站到胜翊身边,为自己和他留下纪念。

是开心,往年这时候,他得参加大型演唱会,陪著青年男女度过平安夜,而这次,没有喧嚷人声、没有激情音乐,只有映洁陪在自己身边,他爱这份宁静,爱他的生活单纯,周围只有几个自己喜欢的人。

“好漂亮哦,它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圣诞树。”映洁绕著圣诞树走圈圈,这棵树不华丽,却有他的专注心情,爱极爱极,若是她有哆啦A梦的缩小灯,她会把它缩小,时时刻刻带在身边。

他莞尔,她发亮的小脸充满生命力,他喜欢这样的吴映洁,不喜欢湖边苍白落泪的易感女孩,毕竟她不该有成年人的稳敛。

架上木材,那是他亲手劈的薪火,他要升起一炉火,温暖他们的平安夜,今夜他不和旁人分享,只有他,和一个十七岁……哦,不,是快十八岁的女生。

他确定她不是月月,他确定她带给自己的感觉和月月不同,她们之间,甚至连岁数都不一样了,她十八,而月月留在永远的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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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欢和她在一起,享受她恬静淡雅的说话方式,和她优雅缓慢的举止,他喜欢她像天使般的笑容,驱逐了所有的寂寞冷清。

如果她是迷失在人间的天使,那么他是幸运儿,幸运有她为伴,幸运他的人生再度希望光明。

“升起来了。”

她拍手,优优雅雅地欢呼,不过度,要克制,前几天的经历让她对自己的身体更加小心翼翼。

他转头,接收到她眼底的崇拜,这次她没在身边前前后后帮倒忙,但光是眼神便教他拥有快乐无数。

“你没升过火?”

“没有,家里都是用暖气炉。”他又要笑话她温室花了吧,不在意,她乐于接收他的揶揄。

然而意外地,他没表示意见。

“我先上去洗澡,你不是说想要亲自做圣诞大餐。”

“嗯。”

用力点头,她特别请章伯伯买来材料,别的东西她不会做,这一味泡菜火锅是她的拿手强项,因那是爸爸最爱的消夜点心,看慧姨做过几百次,不会都看会了。

前阵子听辛静说,胜翊最爱吃辣味食物,是啊,那次她的劲辣鸡腿堡全落入他的胃袋呢。

辛静……想起她,映洁欷歔不已。

曾经,她以为他们将成双成对,谁知世间事,难料准。不过,不担心,他那么好,好运总是降临在好人身上,她相信,会有一个好女人愿意守在他身旁,为他疗伤,为他冲淡属于月月的遗憾。

“需要多少时间才能煮好?”胜翊问。

“菜洗好了,最多半个小时就能上桌。”

“好,半个小时后,我下来验收成果。”

“那你要验收很多成果……”

背过身,她想起厨房那堆食物,谁敢说她的圣诞大餐不丰盛?

“你说什么?”站在楼梯间,他回身问。

“我说,看我的啰。”举起小小拳头,骄傲的表情在她脸庞添上可爱。

半个小时后,他准时、她也不差。

在桌前,他们席地而坐,暖烘烘的火光映上两人的脸,没有金饰华服,没有喧扰人声,安静的空间里有安静的火焰,只有偶尔门外传来两声枝桠被风吹刮的摩擦声。

厚厚的红色辣椒油浮在汤上,不易察觉的犹豫自胜翊眼底一闪而过,但他还是拿起筷子,夹起里面的鱼肉放入碗中。

“我记得,你不太能吃辣。”他提出她的麦当劳经验。

“没关系啊,今天是平安夜,我特地为你做圣诞大餐,当然要以你喜欢的口味为主。”

说著,映洁夹起几片蔬菜,在碗旁预备的清水里面刷几下,再放进碗底。

“谁告诉你,我喜欢吃辣?”喜欢?胜翊皱眉,谁给她错误讯息?

“是辛静小姐告诉我……哦,对不起……”她想起,这个时候提起辛静似乎不恰当。

胜翊皱眉,不因为辛静的名字被提及,而是,她居然这样整映洁!?这女人、这等心机,他该更早对她提分手。

带点呕气地,他夹过一堆肉片,把整个碗塞满,张大口,把肉放进齿中。想整映洁,他偏不教她成功得意。

“有果汁吗?”才咬两下,后悔了,话说得含糊不清。

“有,我去拿,不过……再好吃的东西,都不应该吃得太猛哦。”映洁说。

这时候训人不应该,何况纵容他的人是自己,问题是,她还是希望他有所节制。

映洁的话教他哭笑不得,认了,谁教他和一个不存在的女人赌气。

摆好果汁,门铃声响起,相视一眼,这么晚了……是章伯伯临时起意,想过来凑一脚?

“我去开门。”

映洁走到门前,打开,来的是两名不速之客。

“被我猜中,你们果然在这里。”越过映洁,子健大步跨进屋里。

尾随在后的安妮没给映洁好脸色,她涨红一张脸,凑近她说:“你倒好。”

“对不起,害大家担心了。”映洁欠欠身,让路给安妮进门。

“没错,你爸爸和我舅舅快吓死了,一天到晚逼我把你们找出来,幸好平时我还算有点信用,拍胸脯要他们相信我。我说,只要有胜翊在,你安全无虞。没错吧,看来他把你‘照顾’得不错。”子健意有所指。

“天!你弄什么东西给胜翊吃?他不能吃辣,是你煮的吗?”

安妮走近桌边,看著锅中东西忍不住尖叫出声。他、他居然吃这么辣的东西?

“是我煮的,对不起。”像犯了错的小猫咪,她缩到胜翊身边,满脸抱歉。

“没关系。”放下筷子,胜翊投给她一个笑容,尽管他的嘴巴已经麻得说不出话。

看看映洁再看看胜翊,安妮意会到了什么事情似地,噤声不语。

“胜翊不能吃吗?”映洁望著泡菜麻辣锅,迟疑问。

“当然不能,胜翊必须保养他的喉咙,连一点点辣的东西都不能碰,更何况,他最痛恨辣味食物。”子健接话。

是的,这幕让他起了忧心。

他没忘记,上回为了谈合作案,厂商请吃饭,才走到门口,胜翊发现是川菜馆,二话不说,把企画案丢给他,要他全权处理,自己掉头离开。

胜翊从不勉强自己做讨厌事,可他居然……勉强吃下这么辣的东西,因为这是映洁亲手做的?

对不起,这种情况让他很难不做联想。

“我真的不知道,我进去重煮。”

她弯腰,手未碰到锅边,就让胜翊握住手心,他拉她坐到身旁,喝口果汁,抬头。

“你们来做什么?”冷冷地,他问。

这里不接受客人拜访,子健相当清楚,他不明白子健为什么选在这时候突然出现。

“我来看看你有没有欺负未成年少女。”他嘻笑著说,刻意让气氛轻松。

“她十八岁了,不是未成年少女。”胜翊两句话塞住子健的说法。

意思是,映洁年满十八,他爱做啥就做啥?即使他要她代替月月,也是他的事?他做了吗?他们已经水到渠成,无从弥补?

心冷,他明白映洁的身体情况,他不能让好友再次陷入无望爱情啊。

没想到会是这般发展,他以为胜翊心里只有月月,以为他会为月月排斥映洁,他以为短短三个月改变不了什么,他甚至相信映洁将因这段相处,破除对偶像的迷恋,继而对胜翊死心。

怎么会?胜翊很讨厌映洁不是?他上次还要胜翊别对她态度恶劣,怎一转眼,情况变得难以控制?他当然明白映洁有多么令人喜欢,但胜翊的固执有凭有据,谁都软化不了他的心啊,怎么办?怎么偏偏是映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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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映洁是我带来的人,你想做什么至少要先知会我一声吧!”子健说得不轻不重,殊不知,他的心已落入沉痛。

错了,这件事,他做错,他不该把映洁带到他身边。

“没有必要,她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越说口气越紧张,凝重的气氛连安妮也察觉不对劲。

“映洁,你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吗?”转头,胜翊问映洁。

用力点头,是的,她负责,不管他对她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无怨不悔。

“听见没?好了,请回去,这里不欢迎你们。”拒绝友谊,子健无权插手他和映洁。

“三个月快到了,你答应父亲和苏伯伯的话还记得吗?”子健严肃眼神望向映洁,他残忍地逼迫一个小女生,“立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猛地想起,临界点矗在眼前,映洁倒抽气,怎么办?

慌了乱了,没错,她向上帝要求的是眼前幸福,并非一生一世,他们将要分离了啊,就在这几天。

“不必在三个月内离开,她爱留多久都可以。”胜翊替映洁回话。

他没想过这句话代表什么意义,没想过他和子健的条件约定,只是直觉地,他要映洁留下。

真的吗?多久都可以?感动落入眼、贴入心,她不再是不受欢迎的同居客,他伸手欢迎她加入他的人生计画呢。

欢欣笑容扬上,她想大声欢呼,想大叫美梦成真,想抱住胜翊说,知不知我爱你,爱了整整五年……然而,她的眼光接触到子健的,热情迅速冷却,现实迫在眼前。

不能,她什么都不能做,连基础感动都不成,她的命运并非掌控在自己手上,她无权追求他的人生计画,紧咬下唇,清醒了,她从幸福间彻底清醒。

“可以吗?映洁,你可以不离开吗?”不看胜翊,子健口吻严厉,只对映洁问话。

“别逼她,我会出面跟她的父亲沟通。”胜翊挡在映洁面前,就是子健,都不准欺负他的女人。

他的女人?很好,他喜欢这个用词,映洁是他的女人,专受他管辖保护的女人。

心涨得饱饱暖暖,他的笑容和映洁的焦虑不搭调。

“映洁!说清楚,你可以不离开吗?”加重口气,子健绕到映洁身边,紧迫盯人。

静默,戚然苦笑扬起,黝黑的瞳孔里蓄满泪水,望向胜翊,千言万语压心,能说、不能说的话化成委屈,哽在喉间,吞咽不去。

她摇头,泪水跟著晃动,垂下。

“对不起,我不能。”

她的回答炸上胜翊的知觉,狠狠地,他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二楼卧房。

正文 第七章

胜翊双手横胸,怒瞪映洁。

他好生气,为什么?因为他想她留,不愿她走,她却说不能不走。

映洁不确定该为这个认知喜悦或愁痛,为他不舍自己而快乐,或为他们横亘眼前的分离哀愁?

“对不起。”

窒息,心脏狂跳,映洁觉得下一秒,自己将晕厥。

“为什么?”

冷冷三字像冰刀划过,她的五腑六脏都喊痛呐。

“我答应过爸爸,三个月……是我最大期限。”

接下来,如果幸运地还有三个月,她必须躺在医院内,和死神对赌,赌为数稀少的两成中奇迹出现。

“为什么是三个月?它以什么做标准?”胜翊一句句问。

“我也希望期限是一年、十年或者一生,可惜,那不在我的权利范围内。”

尝到苦果了,乐的尽头是悲恸,映洁好后悔。

从憎恨她到接纳她,她的努力软化胜翊坚硬心情,而今,却不得不逼他的心再度冷漠坚硬。

她到底在做什么啊?她一意孤行地把自己送到他身边,她一心在最后旅程享受幸福爱恋,却没想过,当她离去,他的人生会否失落。

谴责呵,谴责她的自私自利,她为成就自己伤害别人,何况那个人是她爱了好久好久的男生,怎舍得啊?怎么怎么她舍得……

一个江子月教他封闭心灵,再增加一个吴映洁,要他情何以堪?

欲言又止,映洁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办。

“问题出在你父亲?”胜翊归纳出结论。

这种说辞未免推卸,然她提不出其他有力说法,点头,映洁认下他的认定。

“我去找你父亲谈。”他把她当未成年少女看待,大人的事大人谈,小孩有权晾在一旁,乖乖等大人谈完。

“不。”她摇头。

怎能谈?谈出来的事实,是不愿意他知晓的部分啊!

“为什么不?”胜翊反问。

“我的意思是,谈不出交集的。”映洁忍住心脏绞痛,虽然疼痛感觉一阵强过一阵,然他的愤怒更教她难以忍受。

“你确定?”

她不语,低眉,数著不规律的心跳声,会停摆吗?别要,她不要二度晕厥在他面前,不要他为自己伤悲。

“开口!这次,我要听的是实话。为什么来到我身边?为什么期限是三个月?为什么你表现出一副爱我、喜欢我的深情模样,却是时间一到,急急转身,迫不及待离开?”他的声音冷冽,冰封了她的心。

“我要结婚了。”映洁撒下漫天大谎,心割胆裂,伤他比伤自己更痛千百倍。

低头,她自顾自编剧本,是灵光一现的剧本,并非设想周全,她心忧著他的感受,不愿他二度面对伤害。

他说过,死亡带来的强迫性分离才是最可怖的事情,她不愿他一而再、再而三面对这种强制分离。

“继续往下说。”他的声音含了冰刀,刷地划过,割得她鲜血淋漓。

“我父亲是一家国际企业的总裁,你知道的,我们这种家庭习惯以企业联姻作手段,扩大事业版图,增加两家公司合作机会,生在豪门,我又怎能例外。

只是我未满十八岁,怎肯乖乖接受安排,我和普通孩子一样,会撒娇胡闹,会崇拜偶像,会期待自己是小说里的女主角,谈一段浪漫爱情……虽然我明白,企业联姻是我的宿命。

从十二岁那年开始,我疯狂迷恋你,我搜集所有和你有关的报导,买下你每一块CD,我一听再听,幻想自己的生命和你有所交集……”

“然后?”他的音调更形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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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洁缺氧发紫的双唇在颤抖,她拚命让自己看起来无异样。

然后?真实的“然后”是她生命走到尽头,而他的人生继续光明璀璨,但她怎能出口这种“然后”?所以,她必须编造出另一种版本的“然后”,她宁愿他恨她!

恨为人类凭添力量,它激励人们努力往前,教人们小心翼翼别再重蹈覆辙,而悲伤让人萎靡不振,让人失去能量,无法面对未来与自己。

恨她吧,带著对她的恨,为自己开拓美丽前程。她不要他像对江子月般,执意留自己在痛恨的演艺圈,她要他自由自在,要他忘记自己,争取幸福无限。

“然后我和父亲谈条件,要我结婚可以,先我把送到你身边,为期三个月,我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在我走入礼堂之前。

我不知道自己对你的迷恋是不是爱情,不晓得偶像和平凡人有哪些特质不一样,我对你充满想像与好奇,我迫切为自己的好奇心找到答案。

于是,宠爱我的父亲同意了,他透过无数关系把我送过来,让我谈恋情,在短短的三个月期限内。”

故事完毕,她知道,他的恨即将开启。

“现在呢?你的好奇心找到什么答案?”

“答案是,偶像和平凡人一样,也会被美丽冲昏头,也会三心二意、喜新厌旧。毕竟你为了我放弃辛静不是?

答案是,偶像不过是偶像,和现实生活有差距,你供不起一栋豪宅,让我在里面大宴宾客,请来社会上最顶尖的菁英,让自己加入上流社会里。你只能供得起一座隐避木屋,钓钓鱼、烧烧炉火,用一个用保丽龙板割出来的圣诞树妆点浪漫情趣。

答案是,你再努力,不过是取悦大众的工具,你的功用和一组电脑游戏软体差不多,有一天,当你不再新鲜,人们对你的迷恋将如同我对你一般,缓缓消失,到时,你什么都不是!”

够残忍了吧,逼她用那么可恨的字句伤害他,怎不残忍。

低垂的头失去生气,泪水颗颗落在裙摆间,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他也看不清她的悲伤。

“结论是,你的迷恋消失,决定回去过著你奢华的现实生活?”浓眉斜飞,他有杀人冲动,他想冲上前抓起她,狠狠摇晃她的身体,问她,凭什么她有权利玩弄他的心。

哈!他的心啊,他以为自己的心胸敞开,迎进喜乐天使,驱赶他的空虚,哪里晓得,他迎进的是恶魔,趁他不注意时盘踞心情,趁他不仔细时狠狠戳他一刀。

“是。”映洁回话。

是的,离开梦幻,她将迎向现实,那个现实冷清可怕,白色的墙壁床单,白色的绝望,她将在手术刀和注射针筒里,离开她的人生。

本以为来过这一遭,去世时便了无遗憾,哪里晓得,不管她来不来都是遗憾。

是贪婪作崇吗?还是人心不足?天呐,她真的不想离开,不想结束三个月。有没有一种方法教她的三个月无限延长?有没有办法,教她能将他永久收藏?

绝路横在眼前,她知道,再不甘愿,都得说再见。

再见了,她的爱情;再见了,她最爱的男人;再见了,如果有下一辈子……

不对,就算有下一辈子,也不是她能期待盼望的部分。

他的来生承诺江子月了呀,她不拥有他的未来,不能希冀下个轮回,他和她有的只是短短的三个月……抱歉,她真的好抱歉。

恨她吗?是的,怎不恨,恨她的薄情寡意,恨她的自私自利,恨她过分地入侵他的心,但……她有什么错,十八岁的年纪想做什么都是理直气壮。

拭去泪水,绝望的映洁抬眼望他。

单单一眼,她看见他浓烈的恨,看见他正一分分割裂、否决他们的过去曾经。

映洁明白,她失去他了,失去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友善关系,失去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性,她失去他的喜爱,失去他展开的心。

对不起。

轻轻掀动唇瓣,她对他有无数抱歉,若能估料今日,或者,她会在下决定前更加谨慎小心。

对不起,谢谢你给的幸福。

轻轻地,她在心底对他诉说感激,没有这段,她永远无从理解爱情的真貌是怎生模样?

“你是我见过,最恶劣的女人。”他咬牙切齿。

喘息著,紧握的拳头布满青筋,他、邱胜翊居然教一个少女骗了感情,好笑吧,这样的标题肯定比“邱胜翊始乱终弃”更引爆争议。

“我只是……试探人生所有可能性……”淡淡地,她出口。

这句话引爆了炸药,砰!炸裂他的神经,她居然在他身上试探人生?该死的女人!她有什么权利?为了她的“幻想”、她的“不知道”、她的“新鲜好奇”,她拿他的感情作试探!

一个箭步,他跨到她面前,猛力抓起她的手臂,龇牙咧嘴。

“你以为我被你的美丽冲昏头?吴映洁,你未免高估自己。”她恬淡、他冷漠,他清冷语气比什么都更具杀伤力。

再伤他一次吧!再伤一次,然后你们将失去彼此,他不眷恋你,你带给他的伤害便有限。

唇颤抖、心跳失去节奏,她苍白著脸笑说:“不是吗?若不是我比辛静漂亮,你怎会为我舍去多日感情?”

“当然不是,我将就辛静是因为她有一双月月的眼睛,至于你,我在你身上寻找月月来不及长大的过程。我不爱你,我爱的是月月的青春、月月的成长轨迹,换言之,你胜出,只因为你更有条件当月月的替身。”

是……这样?映洁无语,好伤心,真的好伤心,她只是月月的“痕迹”。

高估自己了……可不是,她的确高占,说她敞开他的心,何不说另一个月月为他推开心门?说她在身旁驱逐冷清,何不说是月月的影子陪他度过寂寥?

不是她,从来就不是她!胜翊一口气否定了映洁对自己的定义。

没错,他是对月月友善不是对吴映洁心存好意,不管时光更迭,人事变迁,他只爱月月,他的专情教人无奈又敬佩。

“你要为一个往生人,自我封闭多久?”映洁乏力问。

轻轻说,这句话没有讥讽,有的是心疼心怜。

“在我心中,月月没死,死的是你们这些女人的灵魂。”

胜翊用力推开她,映洁不由自己地连连后退,她的脚撞到床脚处,顺势跌入床铺中间。

措手不及,映洁无法反应,在惊呼同时,他的唇欺了上来,封住她的唇瓣,他辗转吮舔,那是她……未曾历经的热烈……

顾不得紊乱心跳,顾不得急迫呼吸,顾不得自己几要失去知觉的身体,她不自主地汲取他的气息体温,在胶合的双唇里重温这段日子的亲匿甜蜜。

可以吗?可不可以许他们未来?可不可以和上帝作条件交换?可不可以让时间停离留在这一刻,让记忆亘久?

泪珠从眼眶翻涌,滑进发际,不忮不求的映洁有了不平?她怨天尤人,她痛恨苍天,恨祂让自己人生短促得无从争胜,恨祂让月月先来、她后到,以至于无从竞争,她更恨自己,一颗无法更换的心,换不去对他的爱恋。

疼痛倏地传来,映洁来不及呼叫,胜翊离开她的嘴唇。

他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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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咸的血腥味渗进嘴里,唇痛心更痛。

抚著胸口,她知道自己将要晕厥,没力气了,她再没力气演出坏女人了。快把他气走吧!她没有时间了……

“毕竟年轻,你的接吻技巧比不上辛静,希望你的未来夫婿,别嫌你乏味,愿意花精神指导你。”

“月月也年轻,她的技术又能好过我几分?”出口,句句艰辛,字含在嘴里,倚墙,映洁的意识逐渐涣散。

“别拿自己和月月相较量,你比不上她,连她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怒转身,胜翊用力踩著木头地板,头也不回地离去。

一步、两步、三步……她忍著不晕倒,她在心底细数他的脚步,十七、十八……很好,他下楼了,映洁缓缓闭上眼睛。

砰地一声,大门被用力甩上,很好,他离开小木屋,松下心,用力吸取最后一口空气,她容许意识离自己而去。

睁眼,病床边没有熟悉的父亲和慧姨,只有焦虑的子健和安妮。

“别担心,我常发生这种情形。”她努力挤出微笑。

“舅舅马上赶过来。”子健握住她的手。他后悔自己的冲动,为顾及好友感受,竟忘记映洁的病有多严重。

“没事的,等我精神好一点,可以自己回台北。”

拿开氧气罩,用力吸气,正常人一定不晓得可以靠自己呼吸有多么幸运。

“医生说不行,你父亲留在台北办理证件,你将在最短的时间内到美国就医。”

电话里,子健和安妮了解了映洁所有状况。

到美国便能获得新生吗?没用的,映洁苦笑,通常低于两成的手术成功率,没人会对它抱持希望。

“胜翊刚刚打电话给我,我们谈了一下,你对他撒谎?”子健问。

“是。”她轻点头。

“为什么骗他你要结婚?难道不怕他恨你?”子健问。

“是。”

尽管恨吧,用恨她的力量支持自己走下去。只是……她有这么大的力量吗?她不过是月月的“痕迹”罢了。

扯扯唇,她怀疑自己,幼稚而愚蠢。

“是真的啰?你故意要他恨你?”

“是。”

“不担心伤他?”子健问。

“担心,但我相信划开伤口,流了血、结过痂,他自会慢慢痊愈,怕的是,脓包裹在肉里,一天一年不消褪,隐隐抽著、痛著、恐惧著。月月是他胸口结不了痂的伤口,他的心日夜翻腾,走不出悲惨空间。如果我注定伤他,那么我要做他的开放性伤口,只消几天就能遗忘的伤痛。”沉重呵,她是那么爱他,爱情从看他第一眼时开启。

未正式进入青春期,她便教他紧紧吸引,她花了所有力气、赌上性命,只求和他有段小交集,是上苍眷爱,她成功了。

不管她是不是月月的影子,至少,他对她笑,对她释放关心善意,她那么成功地在他身旁站立,哪里晓得,一眨眼,时间过去,分离在即。

深叹息,她爱他,爱极恋极,爱得希望他背过身便忘记自己,爱得期待他的人生即使没有她,仍然处处光明。

“映洁,如果你是健康的,你能和胜翊继续发展下去,站在朋友立场,我乐观其成,问题是……有月月的前车之鉴,我不希望他再度受伤。很抱歉,我让你面对胜翊的愤怒,孤军奋斗。”

舅舅对他说,映洁每次发病都将减短她为数不多的性命,对她,他真的好抱歉。

“我懂。”同样的心情,她有。

“也许等你把病治好了,你们之间有机会。”子健努力乐观。

“机会太渺茫,别做假设。”

“他爱上你了。”保持沉默的安妮开口,一说话便是震惊。

抬眉望安妮,映洁摇头。

“他爱上你了,他从不委屈自己、不对任何人妥协,他居然肯逼自己吃掉你的麻辣火锅,除了爱你,我找不出其他想法解释他的行为。”安妮忿忿不平。

生气呐,从见映洁第一眼起,她就感觉危机,她防了又防,还是防不过爱情穿透力。

没错,映洁爱他太明显,根本连猜疑都不必,而胜翊爱映洁……她根本预防不了。她还以为月月是多么大的防护网,防护起他的心不被窃取,原来,再好的历史都抵制不了潮流进行。

“你弄错了,他只是在我身上寻找月月的影子。”映洁垂头,累得好严重。

“你确定?”子健问。

周遭人全知道胜翊对辣过敏,他痛恨辣味食品不是一天两天事情。

曾经,月月调皮,哄骗胜翊吃一块腌渍的辣肉片,才入口,他马上吐出来,为此,他对月月发脾气,两人冷战了几天,到最后,还是月月低头道歉,事情才过去。

子健并不晓得,在映洁和胜翊见面的首日,他就替映洁解决掉一份劲辣鸡腿堡,若知道,真不晓得他要怎样评断两人。

“是。”映洁说。

“你很自私,明知道自己有病,还来招惹胜翊。”安妮一边说,一边流泪,这个不讨人厌的讨厌女生,她明明气她,泪却不断顺著腮边滚下。

“子健哥哥,我想单独和安妮姊谈。”映洁的声音微弱,好累,明明没做事,却有强烈的疲倦感。

“好,你们谈。”子健走出病房,关上门,把空间留给安妮和映洁。

“你爱胜翊,对不对?”映洁问。

“干嘛说这种话,你不是很清楚自己赢了吗?他爱你、喜欢你,他为你做了不对任何女人做的事情。”

苦笑,映洁但愿自己能这般单纯认定。“就为了他吃掉麻辣火锅?”

“他带你出游,不嫌麻烦。知道吗?他不和女人出门,辛静为这个闹过几百次脾气,他从不对辛静将就妥协。

他不让女人坐上他的摩托车,子健说,胜翊的摩托车只搭载一个女人,那个人叫作月月,而你是吴映洁,不是江子月,你坐上他的摩托车了不是?何况一次两次,你坐出心得、他载出习惯。

至于小木屋,那是他的私人空间,他不准任何人上门,却独独带你去,你说他对你特不特别?”安妮越说越生气,却不得不承认胜翊爱上映洁。

望安妮,咀嚼她的话,这代表什么?代表她比任何人都“多”像月月一些?

不计较了,她没时间计较胜翊对自己的心思,只能计较如何为他争得幸福。

“我们都明白他对月月的专心,或许他这辈子再没有爱人能力,安妮姊,面对这样的胜翊,你愿意对他无悔吗?你愿意守在他身边,想著,也许他不够爱我,至少他需要我、习惯我、乐意与我共度一生?”有些喘,她开始晕眩,那是缺氧,心脏罢工的征兆之一。

“他爱月月又不是今天的事情。”安妮没正面回应。

“重点是你甘愿吗?你甘愿在收获有限的情况下,专心付出?”映洁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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