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爸妈坐飞机嗝屁,我也可以登上报纸头条。」映洁大叫。
说得好、说得妙,说得刚从厨房走出来的老母二话不说,直接用锅铲往她头上敲,维力清香油的肉丝香黏在她头上。
「不孝女,居然要牺牲爸妈去上报纸头条。」
「妈偏心,哥欺负我都没关系,我只说一句譬喻,妳就打我,我要跟爸爸告状啦!」她大叫。
「妳拿妳老爸老妈的命去做譬喻,还敢告状!」
本来是兄妹阋墙,现在换成母女阋墙,映洁觉得自己身上一定不是流妈妈的血,她是爸爸外遇偷生的。
「妳重男轻女啦!」
「别给我扯到别的地方去。」老母警告。
「妳只疼哥哥不疼我,我明明是女生,还要捡哥哥的旧衣服穿,我活到十二岁,邻居才知道我是女生,妳从没参加过我的母姊会,过年,我的红包最小份,妳不疼我,干嘛把我生出来?」
要扯咧,她就是要东拉西扯,要把八百年前的事全翻出来证明,她被坏后母虐待。
我哩咧,手高举,老母的锅铲就要砸下去。
她不知道时道艰难吗?老爸开一个道馆每月能挣多少钱?要不是靠老妈勤俭持家,他们一家六口早喝西北风去,还计较新衣旧衣。
母姊会?她怎么敢去参加她的母姊会?老师全班点名,一点就点出她用了过期邱蕾,年纪比人家妈妈老一轮。
再说到红包,夭寿哦,十六岁红包一百块很正常啊!
这女孩不会想,一天到晚乱计较,不学人家当乖淑女,就会扯着喉咙唉唉乱叫。
「我当然疼哥哥,妳哥哥们从小功课好,做事上学都不用爸妈担心,哪里想得到会生出妳,也不晓得是不是精虫卵子老化,才会养出妳这个笨蛋。别人家的女儿又乖又听话,煮饭做家事样样行,哪像妳啥事都不做,只会窝在家里欺负哥哥。」
要翻旧帐?开玩笑,女儿的能力还是她教出来的。
欺负哥哥,哦!救命哦,陈青天,不要再去管厕所公投了啦,来管管他们家父母偏心不公,管管一个长期被欺的受虐儿,她需要国家出钱,去做长期心理复健。
「妳不过想生一个菲律宾女佣替妳煮饭,早说嘛。」映洁嚷嚷。
「我说了妳就会煮吗?我没那么好命。」
「我一定不是妳亲生的。」叛逆的青少年、叛逆的否决权,映洁的叛逆期从小到大,整整经过十六年。
「妳要真不是我亲生的,我才快乐呢!不然人家还以为我和妳爸的遗传真有那么差。」
母女越吵越凶,屋顶微微振动,大哥岳群忙出面缓和。
「妈,不要跟映洁生气,她是老么性格,自然比较蛮横骄纵不讲理,妳先去做菜,我们好好开导她。」
蛮横骄纵?我哩咧,白布给你染成黑,明明就是可怜的受虐女,居然说她是不讲理的老么性格。
「好好好,你们教教她,就算不能教出你们的十分之一,起码不要让我出门丢脸。」母亲气冲冲地走回厨房。
母亲一走,哥哥们立刻露出狐狸脸,草螟弄鸡公,鸡公批碰跳,好好玩哦。
「好啦,人家是映洁,上报纸的大人物,几千年前十二道圣旨让他红遍江湖,几千年后一个伟大的比赛让映洁二字,再次扬名世界,我们不要再嫉妒她了。」岳庭笑得好乐。
「对咩,以后她要进武王庙和岳飞排排坐,接受世人供奉。」
「往后清明节,子孙要看曾祖母,得走趟武王庙?」
从小到大,她的名字被取笑过无数次,一忍再忍,忍到十六岁,她再也再也受不了了!
终于,家里唯一挺她的爸爸回来,映洁迅速跳到爸爸身边,拉住他的手臂,又扯又闹:「我不要当映洁,我不要当映洁啦!」
「为什么不当,妳就是映洁啊?」爸爸被她弄得一头雾水。
「我要改名字,我要搬出去,我要过我想过的日子。」她连迭吼叫。
「后面那些事等妳二十岁后再说好吗?至于妳的名字,很好啊,千万别改,那是爸特别取的,又响亮又易记,笔划是二十五,代表『资性聪英敏,奇才展雄风,偏重任性情,自能克成功』,是大吉大利的笔划呀!」爸爸苦口劝说。
「奇才,哈!」岳庭笑得可恶。
「雄风,哈哈哈哈哈……」岳封哈得更可恶。
映洁气死了,脚一跺,用力打开大门,用力冲出去。
「要吃饭了,妳去哪里?」爸对着她的背影问。
「你们都欺负我,我要去刺精忠报国啦!」
一下子,女儿消失于门庭前,他回头问几个窝在沙发上的儿子。「映洁怎么了?」
「没事情,女孩子生理期,容易脾气反复不定。」岳群轻描淡写。
「女儿就是这样子,敏感又难带,你们当哥哥的要多疼她一点。」爸爸苦口婆心。
「知道。」
三个兄弟异口同声,一击掌,同时奸笑,他们是最佳拍挡。
映洁终于来到台北城,是坐飞机来的哦。
那天她离家出走,全家找了她一晚上,她很骄傲,硬赖坐在田梗边不愿意回家,虽然她是黑带高手不必怕宵小,可现代的坏人配备齐全,一不小心,还是容易吃亏。
映洁拗得很离谱,气到极点还飙下两颗斗大眼泪,这让老母和哥哥慌了心,忙答应她所有勒索。
幸好映洁的野心不大,没让全家断粮,她只要求能坐飞机到台北,认识报纸上的无尾熊。
所以她来了,全家只有她坐飞机呦,爸爸妈妈和哥哥,五口人塞进一部烂喜美,从省道慢慢一路往上开,约好在机场集合。
飞机很快,映洁屁股没坐热,就让空中小姐赶下机,坐在机场里,她还要等……两个半小时,家人才会来接她。
左顾右盼,台北人好好看哦,穿衣服漂亮、头发整齐美丽,连气质都特别好耶,真好,不晓得台北的无尾熊会不会比南部的大只。
咦?南部有无尾熊吗?随便啦,反正她就是要看看台北的无尾熊和屈臣氏卖的有什么不一样。
望一眼手表,两个小时十五分,飞机飞太快,让她等得有点无聊。
身体摇摇摆摆,两条不安分的脚在地上点点踢踢,机场的商店快被她逛烂,爸爸妈妈还没来。难怪一张飞机票,比爸爸用老爷车送一家人上台北的油钱还要贵。